第10章
過了好一會兒,李映池終于摸到了一小袋肉脯。
可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將肉脯拿出來時,一陣酸痛從小腿處上涌,緊接著他腳下一抖,失重感瞬間充斥了大腦。
從高處墜落的恐懼讓李映池忍不住驚呼出口,一雙細(xì)手在空中晃著,試圖抓住什么,卻依舊無濟(jì)于事。
就在他準(zhǔn)備閉上眼睛,接受要摔倒的丟人事實時,一雙大手猝然握住了他的腰,將他穩(wěn)穩(wěn)的扶在了木椅上。
“沒事吧,嚇著了?”蔣尋墨站在他身后,微微抬頭看向他,然后視線又快速地落在他手中的肉脯上,“怎么不叫我?guī)湍隳茫俊?br />
李映池睜開眼,雙手無助的放在胸前,整個人看上去還有些懵,雙眼直直地看著握住自己腰的人,明顯沒反應(yīng)過來,“沒事�!�
“抱歉�!笔Y尋墨停頓片刻,又補充道:“喜歡吃肉脯多一些嗎?我來幫你拿吧�!�
還站在椅子上的李映池被他動作輕柔地半抱了下來,很坦然地接受了男人的幫忙,乖巧地待在一旁等著男人給他拿肉脯。
甚至得寸進(jìn)尺:“要多拿一些�!�
“好�!�
“旁邊的那個是什么?”
“是比較辣的肉條,不能多吃�!笔Y尋墨答他。
“我可以每天少吃一點。”李映池有些不情愿。
“不行,只能拿一點點�!笔Y尋墨聲音淡淡,似乎一點也不能寬容,但他話鋒一轉(zhuǎn),“要是吃完了,就再來找我拿�!�
他拿著李映池眼饞許久的肉脯回頭,眼眸黑沉,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下次來,就不要說找村長夫人了,記得說是來找我,知道了嗎?”
肉脯被放入手中,不知為何李映池突覺氣氛有些奇怪,他咬了咬唇,將唇肉咬得泛白,直到墨綠色的長袖收回,他才小幅度的點頭。
蔣尋墨好笨,被他占了便宜都不知道,還上趕著要給他送東西。
“知道啦,下次會找你的�!北康芭e人。
直到帶著兩大包零嘴被蔣尋墨送出府時,李映池仍覺得蔣尋墨實在太笨,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偷笑出一個小梨渦。
根本沒有想過蔣尋墨為何能在他即將摔倒的時候第一時間接住他。
安靜的小庫房里,只有蔣尋墨與李映池二人,無論如何克制,男人都無法阻止自己的視線回到李映池身上。
在書房曾聞過一次的香氣再一次充斥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男人的視線也再一次地凝在了少年身上。
外人眼里的正人君子此時正做著自己也極為不齒的行為。
他如何能對第一次見面的少年有如此見不得光的想法?
蔣尋墨在心里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這句話,似乎在警告自己,也似乎在質(zhì)問自己。
沒人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問自己,也沒人知道這句話有沒有起到作用。
只不過,少年走后,他站在門前許久,指尖輕捻著,不知在回憶些什么。
-
兩大袋零嘴實在有些重,李映池半天也才走出去幾步,炎熱的氣溫讓他渾身大汗淋漓。
此刻李映池終于有些后悔剛剛為什么要因為害怕蔣尋墨半路會后悔,然后將零嘴全搶回去,而拒絕掉他的幫忙了。
嗚嗚白給的苦力被自己弄丟了,走路真的好累呀。
李映池就這樣披著爛衣衫遮陽,提著兩大袋零嘴,烏龜似地慢慢挪動了一會,等他到離家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小道上,他抬頭一看,只見太陽都快要落山了。
兩個裝滿了的布袋被放在地上,李映池輕呼了口氣,決定先在這里休息一會。
這一處小道是村民們走出來的路,也是李映池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
道兩旁全是百年的大樹,枝葉繁茂,綠油油的樹葉足以將紫外線阻擋掉一大半,中午時,有不少來干農(nóng)活的村民會在此處乘涼。
但現(xiàn)在是午后,已經(jīng)是村民們歸家的時候了,這一條路變得寂靜無比,一眼望去也瞧不見一個人。
正想坐下,李映池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不要臉的玩意!你給我站住!”
他被嚇得一抖,回頭一看,只見蔣明浩衣衫飛揚,正以飛快的速度奔向自己。
?!
情況緊急,李映池趕緊將剛放下的布袋重新提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他已經(jīng)很努力的在跑了,但手上的重量仍限制了他的速度,故此時他大概是從烏龜?shù)乃俣�,變成了毛毛蟲的速度。
可就算這兩袋東西再怎么重,李映池也沒想過要丟下它們,這可是他的寶貝食物,就算只是一點渣渣,李映池都不打算讓它們流浪。
系統(tǒng)難得地陷入了一種復(fù)雜的情緒。
既為宿主把貪財吝嗇的人設(shè)保持得完美而感到欣慰,又為瘦弱的宿主提著兩大袋奮力倒騰小短腿的模樣感到心酸。
其實,這種時候,可以不用那么遵守人設(shè)的。
無法避免的結(jié)局還是發(fā)生了。
望著攔在自己面前兇神惡煞的蔣明浩,李映池指尖發(fā)顫,頗為無助地小小步后撤。
“還想跑?拿我家東西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清楚,自己該承擔(dān)怎樣的后果。”
第27章
吝嗇小農(nóng)夫(五)
微風(fēng)吹過,
四周安靜得只剩枝葉輕輕碰撞的聲音,樹影搖晃,點點光斑綴于李映池身上,
他精致的眉眼帶著怯意,微微垂下,
猶豫了半天,才輕聲反駁道:“這些都是你哥哥主動給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蔣明浩無權(quán)阻攔他。
但蔣明浩哪會聽他說什么,
早在之前在蔣府門口被他哥訓(xùn)的時候,
他就已經(jīng)憋了一肚子氣了,
等看見李映池提著這么兩袋東西出來之后,他心中的怒火更是直直地往頭上沖。
“我哥那是讀書讀傻了!沒看出來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才會給你!”
“你要是要點臉,知曉禮義廉恥,就不會誰家的東西都想拿!”蔣明浩實在氣急,口不擇言的幾句話從喉嚨中吼出,
厲聲斥道。
下一刻,他看見李映池單薄的肩頭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剛剛還怒氣沖沖的人突然沒了聲音。
李映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偷摸抬了半個頭想要去看面前的男人。
直到看見面前蓋著個破衣服的少年,悄悄露出的小巧下巴尖時,
蔣明浩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干了什么,他耳根頓時紅了個透,
惱羞成怒地想要去拽李映池。
“你過來。”
“我不過!”
狹窄無人的鄉(xiāng)間小道上,
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正對著一個打扮窮酸的少年步步緊逼,而少年不斷小步后退著,
試圖遠(yuǎn)離身前的男人。
李映池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腦袋里除了逃,
竟已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蔣明浩要揪著他不放,眼前的人在他眼中實在是莫名其妙又無比惡劣,
嘴上一直說著那些讓人討厭的話,甚至還想對他動手。
明明,他有好好解釋過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世界的缺陷所影響,李映池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胡亂起伏,情緒莫名翻涌,讓他自己也無可奈何。
垂落的羽睫顫抖,在白皙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像是暴雨前被水霧糊住的蝶翼,再如何掙扎也無法逃離細(xì)細(xì)密密的雨幕。
原本紅潤的唇瓣被抿得泛白,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在蔣明浩直直伸來的手掌上。
溫?zé)崛彳�、一碰就碎的淚珠在墜落后,便快速地滑落消失,短暫得蔣明浩都快以為這只是錯覺,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抓住了那截細(xì)白手腕。
李映池只覺手腕處一疼,一陣?yán)σu來,他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
手中的提著的袋子掉在地上,打包好的零嘴散落一地,骨碌碌地往外滾著,男人力氣太大,李映池整個人幾乎是被拽到了蔣明浩身前,動彈不得。
虛虛披在頭上遮陽的衣衫早就在拉扯間不知飄到了哪去,李映池緊閉著眼側(cè)開臉,還以為蔣明浩要揍他,毫無防備地露出白皙秀氣的脖頸,一副任人宰割的羊羔模樣。
將人拉過來之后,蔣明浩反而愣住了。
一股子香氣撲面而來,蔣明浩盯著李映池的側(cè)臉,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剛剛那個和自己叫囂的人。
實在是太過震驚,蔣明浩一時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么,連拉著李映池的手都忘了放開,不僅抓得李映池手腕紅了一圈,連眼尾也委委屈屈的紅上了,閉著眼,眼淚好不可憐地流過臉頰,最后顫顫巍巍掛在下巴尖。
“你……”蔣明浩像被燙到了似的急忙松開手,慌亂開口:“你別哭啊�!�
李映池恍若未聞,他情緒上頭,短時間里根本緩不過來,聽見他問,哭得更厲害了。
常年被他爹關(guān)在私塾里的蔣明浩哪曉得哄人,兄弟們在和小姑娘互訴衷腸甜甜蜜蜜的時候,他在草地里抓蛐蛐,更別提現(xiàn)在他面對著的,是一個比他見過的所有姑娘都還要嬌氣的小無賴,而且上一秒,他還在罵別人。
是他把人惹哭的,這個念頭無比清晰的回蕩在腦海里,一種奇妙的愧疚感突然擊潰了蔣明浩。
他彎下腰,動作生疏地想要給李映池擦眼淚,誰知李映池睜開眼瞪了他一眼,把頭一扭,不給他碰。
這一眼沒讓蔣明浩再生氣,反而莫名讓他心里癢癢,他雙手不講道理地捧起李映池的臉,強硬地讓人看著自己,他問:“哭什么?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李映池眼里包著淚,不服氣地頂他:“我不是男人難道你是嗎?又不是我自己想哭�!�
蔣明浩樂了:“我還真是男人�!�
李映池又不理他了,蔣明浩拿這哭包沒辦法,只好又說:“你先別哭了行嗎?有話我們好好說,我不欺負(fù)你�!�
沒反應(yīng),蔣明浩有點頭疼。
“那些東西你要是真想吃就拿走,我不攔著你了�!�
這句話終于讓李映池有點反應(yīng)了,他眼眸含水,抬頭瞥了下蔣明浩,顏色靡麗的眼尾揚起,翻了個小白眼:“本來就是我的�!�
小模樣還怪……怪漂亮的?蔣明浩說不上來,一個男人怎么能用漂亮來形容。
只是蔣明浩依舊捧著李映池的臉,那軟肉都陷到了手里,他剛起意想要捏一捏臉肉,后脖頸的衣領(lǐng)卻突然被人往后用力一拽。
他腳下不穩(wěn),一個踉蹌差點向后摔倒,還沒等他站穩(wěn),罪魁禍?zhǔn)滓呀?jīng)走到了李映池身邊,握著李映池的肩,將人環(huán)進(jìn)懷里,眼中沒有一絲歉意:“抱歉,我還以為有人在欺負(fù)池池呢,嚇壞我了,就沖動了些�!�
白允川剛說完,低頭就瞧見李映池小臉濕漉漉的,要哭不哭地抽噎著,他眼神一凝:“他真欺負(fù)你了?”
他剛從農(nóng)田里手工回家,沒瞧見李映池人,一問,才知道是去了村長家。剛一走到半路,他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捧著李映池的臉。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見李映池哭,眼尾鼻尖,就連耳廓,都因為哭泣而瀲滟一片,透著惹人憐的嫩粉。
被人小心地護(hù)著,李映池整個人明顯放松了許多,他搖搖頭,自覺自己動不動就流眼淚的事丟臉,不想再對白允川多提,“你幫我撿一下地上的東西。”
他手指指著那地上掉了一地的零嘴,白允川和蔣明浩的視線卻落在他被抓紅的手腕,細(xì)得二指就能圈住的手腕白得嚇人,被人那樣用力的握過后,勒出了一圈紅色的印記,格外惹眼。
蔣明浩摸了摸仍有些不適的脖子,看到白允川和他一樣的關(guān)注點,沒什么好氣地開口:“你誰啊?”
“池池,他是誰?”白允川摸了摸李映池的臉,看向蔣明浩的視線冷淡得甚至帶著點攻擊性。
看在白允川將自己從蔣明浩手下救出來的份上,李映池沒多計較他叫自己“池池”的事,只憤憤地拍開他的手,“村長的二兒子。”
“哦,是熟人嗎?”
李映池有些疑惑地看他,“不熟,怎么了?”
“沒什么。”白允川輕笑了聲,蹲下身給李映池?fù)炝阕臁?br />
被當(dāng)面排擠的蔣明浩臉色微妙,也沒呆站著,自顧自把李映池那件被吹遠(yuǎn)的破衣服給撿了回來,拿在手里時,他又聞到了李映池身上的那一股子香氣。
蔣明浩見過他娘撲香粉,好聞是好聞,但他怎么聞都不習(xí)慣,可這衣服上的香氣不一樣,他恨不得再偷偷多吸兩口。
李映池長得漂亮,還喜歡撲香粉,真的是男孩子嗎?
他視線落在李映池的臉上,腰間,漸漸下移。他們村真的能養(yǎng)出這么漂亮的小無賴嗎?怕不是吃了仙露生成的模樣,才能一舉一動都如此招眼,讓人如何都生不起他的氣,恨不得給他更多才好。
李映池皺著張小臉搶過衣服,蓋在頭上,也不等白允川,自顧自轉(zhuǎn)身便走了。
身后,白允川提著兩個大布袋起身,對上蔣明浩剛收回的視線,他先點了點頭,看上去頗有些儒雅風(fēng)范。
“我池池哥就我這么一個家人,我擔(dān)心池池過了頭,行事多有魯莽,還請多擔(dān)待了�!�
蔣明浩對他這段話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問了一句話:“李家哪來的別人?”
白允川狹長眼眸微彎,笑意不達(dá)眼底,聲音輕得快要散在褪色的夕陽中:“你想算我是什么都行�!�
蔣明浩皺起了眉。
單手提著兩個讓李映池走不動路的袋子,白允川快步追上李映池,用另一只手摘了片大葉子,給他扇涼。
-
鬧了一個下午,李映池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里。
在白允川將兩袋提進(jìn)門的那一刻,李映池清晰聽見耳邊響起的提示音。
【支線任務(wù):前往村長家并不勞而獲(已完成16次)】
完成一次任務(wù)可真不簡單呀……李映池輕嘆了一口氣,將遮陽的衣衫隨意丟在椅子上,放松后,身上的黏膩感便無法再忽視,他扯了扯被汗?jié)竦亩躺�,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白允川�!彼麊�,“幫我燒火,煮點熱水。”
“為什么要煮熱水?”白允川放下布袋,隨口一問。
李映池沒好氣道:“當(dāng)然是洗澡啊。”
白允川有些詫異,他這幾天在農(nóng)田里和村民們混了個半熟,他自然知道大家洗澡都是直接跳進(jìn)河里隨便洗洗就好,或者在家,撈一口井水沖個涼便是了。
只有家里的媳婦,才會專門煮上熱水洗澡,他看了眼正扯著衣服給自己扇涼的少年,到嘴邊的質(zhì)疑突然又收了回去。
“好,我去劈點柴�!�
“家里的柴好像不多了,你下次多砍點回來�!�
“好�!�
熱水煮得很快,等白允川將裝熱水的桶提入院子里專門用來洗浴的隔間,李映池就拿著換洗的衣服走了進(jìn)去,不一會兒,水霧便在那一處彌漫了開來。
白允川拿著條布擦凈沾著水痕的手,天已經(jīng)黑了,屋內(nèi)只燃了一根燭火,昏黃飄忽的光線中,他俊朗的輪廓模糊不清,只有一雙眸子深沉冰冷,翻滾著無人窺見的暗色。
他徑直走向李映池的床鋪,動作謹(jǐn)慎地翻開散亂鋪開的被褥,一絲聲音也沒發(fā)出。
借著那微弱燭火,他雙手細(xì)細(xì)在床單上摸索著,李映池的家又小又空蕩,若想要藏東西,除了這床,他猜不到第二個地方。
自醒來那天起,他便覺得身上少了什么,那一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是足以暴露他真實身份的物品,所以李映池才會藏起來不敢跟他說。
那一夜李映池的慌亂,他一秒也沒錯過。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兒,白允川在李映池的枕頭內(nèi)側(cè)摸到了一個極為突兀的東西。
白允川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硬塊往外拿。
“白允川!”
“白允川!這水好燙!”
第28章
吝嗇小農(nóng)夫(六)
在那黃土砌的洗浴間里,
李映池剛要舀一勺往身上潑,被溫度燙得一抖。
忙喊人,聲音又急又怯,
直喚得白允川心頭一跳,又趕緊將那硬塊塞了回去,
遂朗聲應(yīng)道:“馬上就來!”
要是旁人干此等偷摸的事,被人這么一嚇,
估計心都要慌半天,
白允川不同,
聽見聲音他臉色都沒變一下,整個人鎮(zhèn)靜無比。
李映池嫌水燙,他就去打了滿滿一桶冷水,在隔間外放下桶的時候,水面搖晃,
但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冷水我放門外了�!�
腐朽破舊的木門透著絲絲縷縷的縫隙,熱氣蒸騰,霧氣繚繞著這一處。
沒人出聲回應(yīng)他,只有一只冷白的手從門內(nèi)伸出,
用瓢舀著冷水往里送。
不知為何白允川站在門外久久沒有動作,直至李映池不再裝冷水,
他才收回視線,
回頭往屋內(nèi)走去。
可剛走沒幾步,身后的人又再一次喊起了他的名字,
自顧自地軟聲抱怨著,“白允川,
水又變冷了,太冷了,
我洗不了。”
明明是自己將冷水放得太多了,卻理直氣壯地,像被嬌慣壞了似的使喚人。
換成別人聽了,絕對會嗤之以鼻,覺得是蠻不講理的話,卻輕易絆住了白允川的腳步。
他心中藏著事,每一刻都覺得煩躁,但聽見李映池抱怨,還是耐心又有些無奈地教李映池如何調(diào)試水溫:“一次不要放那么多水,多用手試試水溫,覺得合適了就不要再加水了,知道嗎?”
“我當(dāng)然知道。”李映池有些不服氣,“都是你給我的冷水太多了,不然我怎么會失手�!�
白允川沒接他話,提走木桶,徑直往灶臺去了,“還好鍋里還剩著一些熱水。”不然燒水又要浪費他不少時間。
終于解決李映池的洗澡水溫問題,白允川重新回到房間,快步將枕頭里藏著的東西拿了出來。
燭光下,那個硬塊散發(fā)著幽幽綠光,展現(xiàn)出了它的真實面目,一塊雕刻著精美花紋的玉佩。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潛意識告訴白允川,眼前的這個玉佩就是與他身份有關(guān)的重要物品。
他將那玉佩湊近了燭火,試圖從其上找出更多線索,但除了前面的花紋與在背面雕刻著的“白允川”三字,便再無其他信息。
他想自己的名字一定不是被這里的人們所熟知的,否則李映池不會直接讓他用自己的真名,而村民們也不會對自己的名字無動于衷。
線索只剩下那精致華麗的花紋,勾勒著一種類似于鮮花的圖案,之所以說是類似于,是因為那圖案雖有柔美的花瓣輪廓,但內(nèi)部卻布滿了尖銳的三角線條,像是支離破碎后的殘片。
白允川分辨不出其中喻義。他靜坐于燭火之下,眼眸深沉,視線久久未從那玉佩上離開。
“白允川!”
此時正思緒雜亂的白允川,被李映池這一聲喊得劍眉皺起,有些煩躁地想著李映池這次是水太冷了還是水太熱了。
他凝眉走出房門,語氣中含著些不易察覺的不耐:“又怎么了?”
隔間的木門此時又打開了一個小縫,李映池露著半張小臉,一只手扶著木門,怯怯地往外瞧,“我忘記拿換洗的衣服了,幫我拿一下,就在床邊的椅子上�!�
大概是順便洗了個頭,李映池平日里扎起的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散下,正濕漉漉的耷拉在手臂上。
濃稠如墨的黑發(fā)勾纏在手上,他像是水中致命誘人的精怪,周身被海藻包圍。
白允川看著他發(fā)絲間半露的圓潤肩頭,心中突然升起了絲荒謬的想法。
偏遠(yuǎn)的鄉(xiāng)村,獨身一人的農(nóng)夫,夜半而至的可憐少年。
似乎一場詭異荒誕怪談即將發(fā)生。
請求沒有得到回應(yīng),李映池有些奇怪地抬了抬眼,卻發(fā)現(xiàn)白允川正緊緊地盯著他,雙目空泛,似乎正在發(fā)呆……?
他秀眉揚起,有些不滿意男人的反應(yīng):“白允川,聽沒聽見我說話�。俊�
終于回過神來,白允川下意識低下頭,不敢去看李映池。
他心頭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想法,一時間各種奇怪情緒充斥著大腦,他便不太想順著少年的話,故意說道:“你自己去拿不就好了,就幾步路,還要喊我?”
“我……”李映池難得吃癟,他抿著唇,有些羞惱地小聲說道:“都說了我沒拿換洗的衣服了,我沒有褲子怎么出去拿啊!”
白允川一緊張,嘴就比腦快:“沒穿褲子就不能拿了?我倆都是男的,有啥見不得的。池池,你不會還害羞吧?”
聞言,李映池雙眼驀然睜大,半藏在門后的小臉浮上粉意,“你、你在說什么��!”
“我怎么會害羞!”
但話音落下,他卻一直未動,只有不斷撲閃著的眼睫暴露了他糾結(jié)的內(nèi)心。
氣氛突然安靜得有些詭異,就在白允川準(zhǔn)備回去給李映池拿衣服時,身后突然有了動靜。
他目光一凝,兩步邁近,趕緊拉住了門,不讓李映池再往外走,妥協(xié)道:“我去幫你拿,你先不要亂走。”
“哦�!�
李映池又被塞了回去。
等他穿好衣服出來后,白允川已經(jīng)煮好了飯菜,正在桌邊拿著碗盛飯。
李映池將半干的頭發(fā)往后捋,隨意問道:“今晚煮的什么?”
“昨天沒煮完的菜�!卑自蚀ǖ椭^答道。
“哦�!崩钣吵匾膊皇呛荜P(guān)心這一點,他將換下的臟衣服放到一旁,準(zhǔn)備洗手吃飯。
灶臺里的柴火燒得正旺,噼里啪啦的炸裂聲不時響起,窗外夜色濃郁,有晚風(fēng)吹過帶來一片涼爽,白允川盛好飯放回桌上,見李映池人不在,轉(zhuǎn)身尋找起了他的身影。
門外,李映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準(zhǔn)備進(jìn)屋,剛一抬眼,卻對上白允川有些難以言喻的眼神。
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不明所以,“怎么了?”
“池池,你的衣服�!卑自蚀ê诔恋捻佑行╅W躲,“怎么是這樣的?”
他給李映池拿衣服的時候也沒仔細(xì)看,隨手就拿了,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衣服。
像是一件米白色的短衫被人裁去了袖子。
“衣服?”李映池扯了扯下垂的寬松衣擺,有些了然。
這是他養(yǎng)父留下來的衣服。
這里的夏季實在太過炎熱,夜晚沒有風(fēng)扇,也沒有空調(diào),他怕熱,即使是穿著短衫也會熱得整夜流汗,又因為不習(xí)慣什么都不穿就睡覺,只好把這件衣服裁剪了一番,當(dāng)作睡衣。
大概樣子就是現(xiàn)代世界里,父輩們穿得比較多的汗衫,白允川沒見過,有些奇怪也是正常。
李映池走進(jìn)屋,嘴上解釋道:“太熱了,就剪了點袖子,怎么了,很奇怪嗎?”
“不奇怪。”白允川答他。
一點都不奇怪,李映池模樣好看,大概套個麻袋都是不奇怪的。
白允川眼睛盯著,魂都快要被勾了進(jìn)去,偏偏李映池毫不自知。
眼眸清澈又水潤,懵懵懂懂地抿著唇看向他,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他解釋著。
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會騙人的小騙子。
第29章
吝嗇小農(nóng)夫(七)
他身上似乎總是很矛盾,
過分惱人的壞脾氣和極盡柔軟的漂亮臉蛋,令人討厭的所作所為與格外吸引人的氣質(zhì)。
有時候白允川會想,他欺騙自己,
到底是為了什么?
并不是想要挾持自己以獲得金錢,也并不是想要對他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欺騙自己是他的弟弟,
讓自己給他做農(nóng)活,做飯,
卻不讓自己睡床。
白允川想自己應(yīng)該是要討厭李映池的,
但每每看見他總是泛著水意的眼,
總是覺得應(yīng)該對他好一些,再對他好一些。
實在奇怪,就好像被下了蠱一樣,白允川盡量不再想李映池,催眠自己面對著的是一個可惡的騙子。
一個可惡的騙子!
一個小騙子!
一個漂亮的小騙子……臉也漂亮,
手也漂亮,穿爛衣服也漂亮。
什么時候都漂亮。
一頓飯吃下來,白允川的眼神瘋狂在飯桌和李映池身上切換,李映池一看他,
他就低頭看桌子,一不看他,
他就又抬頭看李映池。
總之,
是一點心思都沒在飯上。
筷子和碗碰撞著,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募?xì)碎響聲,
李映池突然想起下午是在樹林里遇到了白允川,當(dāng)即就懷疑起了白允川是不是沒有認(rèn)真干活。
這可不行,
他留著男主就是為了讓他給自己干活,要是不干活,
留著他干嘛呢?
筷子被他拿在手上,卻沒有再去夾菜。
白允川抬頭看見,還以為這菜不合他胃口,剛想說話,李映池清了清嗓,先發(fā)制人:“你今天怎么會去那個樹林?”
這話問得突然,白允川先是給他碗里裝了點菜,后答他:“干完活回家沒看見你,鄰居告訴我看見你去村長家了,我就去找你�!�
李映池點了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回答。
說到這個,白允川卻想起了拿回家的那兩袋東西,他問李映池那些是什么,李映池滿不在乎地說:“哦,那些是村長家大兒子送給我的,都是吃的�!�
雖然說是送,但白允川明白實際情況肯定不同。
早在田間時,通過農(nóng)夫們的閑聊,白允川就對李映池在村里的所作所為有了大概的了解。
根據(jù)平日里李映池在村里的德行,白允川大概猜到這兩袋東西,是李映池去別人家訛的了。
李映池不知他所想,還在夸贊著那兩袋零嘴的多樣化,味道有多么好,還想以此來激發(fā)白允川努力干活的動力。
他說:“村長的大兒子是個舉人老爺,家里可多好吃的了,這次分了我挺多的。要是你農(nóng)活干得勤快,我可以看情況分你一些吃哦�!眹�(yán)閃庭
分一點他不那么喜歡的零食,就能解決農(nóng)活,太劃算啦!
面對李映池的零食誘惑,白允川沒有說話,半晌,他冷不丁地問了句:“為什么?”
為什么要去村長家要吃食?為什么村長的兒子會分給他那么多?
還是為什么不乖乖地待在自己家,要去別人家里?
白允川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問什么。
李映池沒聽清,問他:“什么?”
白允川說:“很喜歡吃這些嗎?”
“還行吧,只是從來沒吃過,每一個都很想吃。這些可是要去縣里才買得到的,就那么一兩,可要花上幾串錢呢�!�
而李映池家一年也賺不上幾串錢,靠著農(nóng)活只能勉勉強強保持溫飽。
白允川垂眼,沒有再說話,只有鴉羽似的羽睫輕輕起伏著。
夜晚,白允川依舊躺在地上,外面有蟲鳴聲、不知何家的狗吠聲,與田間的青蛙呱呱聲,交織在一起,再配上堅硬的地板。
白允川突然有了一種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感覺。
李映池再次醒來時,窗外艷陽已經(jīng)照入了室內(nèi),透過布滿空隙的老舊木窗,在他的床前落了一地溫柔微光。
隔著一半土墻,白允川正在做著早飯,蒸騰的霧氣從灶臺處飄散開,有米粥的香氣傳來。
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到男人們上田干活的時候,有路過的村民呼喚聲傳入耳畔,是村民們正在喊白允川一起前往。
他聽見男人聲音清冽,輕笑著拒絕了村民:“我得先給我哥煮個早飯吃,你們先去吧,我晚點再過去�!�
李映池睡眼惺忪,側(cè)躺在薄被里,小臉軟乎乎地在枕頭上擠出點軟肉,還迷糊著的小腦袋胡亂想著,關(guān)他什么事,明明白允川自己也要吃早飯。
他揉了揉眼,也懶得出聲反駁,半撐起身子,像以往起床前一樣,習(xí)慣性地往枕頭底下摸去。
可左摸右摸,卻始終尋不到他放在枕頭下的那塊玉佩。
一只手還塞在枕頭下,李映池整個人愣愣地坐在床上,墨發(fā)如云傾瀉于單薄肩頭,水潤透徹的眼眸無焦距地落在枕頭上,有些狀況外的迷茫。
片刻后,他受驚一般地掀開枕頭,腦袋驟然清醒——他藏起來的玉佩不見了!
那塊玉佩是他將白允川從河里撈回來的那晚,
從白允川身上取下的。
在原世界線中,李映池因為貪圖錢財,偷偷將這代表白允川身份的玉佩給藏了起來,之后又因為無知,將雕刻著王府暗紋的玉佩當(dāng)給了典當(dāng)行,引起了白允川手下的注意。
最后白允川的手下靠著玉佩找到了人,而偷藏玉佩的李映池,則落了個人財兩空,下場凄慘。
這本來是很久之后才會發(fā)生的事情,李映池原本還打算用典當(dāng)玉佩的錢拿去買些這個時代的特色美食,再換間小房子住。
每天早上一睡醒,李映池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一下玉佩,這對他來說可不僅是促進(jìn)世界線發(fā)展的關(guān)鍵,還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小錢錢,一天天寶貝得緊。
可誰曾想,他只是睡了一覺,那玉佩就不見了。
李映池當(dāng)即就慌了神,趕忙在腦海里戳系統(tǒng):“系統(tǒng),我的玉佩不見了,我昨天還摸過的!就放在我的枕頭底下,突然不見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錢的事小,任務(wù)事大,玉佩丟了之后指不定會出什么大亂子,說不定整個世界線的發(fā)展都會因此變得混亂。
而且,以白允川的能力,只怕是拿到那個玉佩,恐怕就會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養(yǎng)兄。
這樣一想,李映池小臉?biāo)查g變得慘白,手指緊緊地握著被角,緊張地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第30章
吝嗇小農(nóng)夫(八)
“找到了�!�
系統(tǒng)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到了玉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