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但云簡舟并沒有做出什么其他反應(yīng),他只是長久地看著李映池,然后突然開口問道:“腿上那些也是因為修煉嗎?”
“那些花紋,也是因為修煉嗎?”
“什么?”
云簡舟竟然連那些藤蔓也看見了嗎?
李映池詫異地回頭看向男人,在對方毫不退縮的視線下,李映池垂下眼睫,猶豫了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
“對,也是副作用之一�!�
云簡舟沒再繼續(xù)問。
在李映池看不見的地方,云簡舟伸手摸向了自己胸口處的位置,那里還留著護身符使用過留下的灰燼。
第88章
古板小師尊(十八)
“師尊。”
清池宮內(nèi),
李映池正半倚在床榻上翻閱著古籍,及腰青絲束起,眉眼冷淡。
聽見有人喚他,
他也不作回應(yīng),濃密的眼睫垂下,
視線依舊落在書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云簡舟早已習慣了青年這樣的態(tài)度,他習以為常地走到青年的床榻旁,
低聲道:“冒犯了,
師尊。”
他彎下身,
毫不吃力地將李映池攔腰抱在了懷中,在懷中人皺眉即將發(fā)難前,他目視前方,聲音平穩(wěn),報出了一連串菜名:“今日徒兒特意為師尊準備了蟹肉海棠果,
詩禮銀杏,還有翠玉豆糕和竹韻露。”
“若是再晚些去,涼了之后味道可能就變了�!�
李映池微微一怔,剛抬起一半的手又重新放了下去,
這些都是他這幾日里曾提過一嘴的菜,沒想到云簡舟今天還真給他做出來了。
他抿了抿唇,
故作不在意道:“清池宮雖然不缺靈石錢財,
但一次做這么多,若是浪費了你當如何?”
“本君記得,
清池宮可沒有人還未度過辟谷期。”
李映池看著抱著自己的少年,故意沒事找事,
漂亮的眼眸壞心思地轉(zhuǎn)著,就算云簡舟這幾日一直貼心照顧著他,
他還是要抓著些事情去揪云簡舟的小辮子。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云簡舟對清池宮的布置已經(jīng)了解得很清楚了。
他幾步將人抱至飯桌旁的椅子上,拿來了碗給他現(xiàn)在虛弱得與凡人身體相似的師尊盛飯,“師尊心善,只是弟子并未想過浪費�!�
他那張年輕俊朗的面容沒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符合年紀的成熟,照顧人的動作也是格外熟練。
明明李映池只是行動不便,他卻連李映池愛吃的菜都幫他先一步夾在了碗里,“師尊若是吃不完,弟子自然會解決,雖然辟谷,但許久未嘗飯食,弟子也有些想念�!�
李映池盯著云簡舟看了一會,見他神情不似作偽,是真的會吃他剩下的飯時,白凈的小臉都忍不住皺了皺。
云簡舟這是什么意思?
這樣子一番話說下來,好像自己刁難浪費糧食的事情不僅沒能起到作用,還會讓云簡舟得愿以償吃到他許久未能吃到的飯食。
這怎么行?
李映池不說話了,云簡舟站在他身后,看著他白軟的腮幫子一下一下的鼓起,眼眸里微不可查地透露出絲絲笑意。
但那點笑意很快就被別的情緒所掩蓋。
那天云簡舟在藥谷意外碰見了師尊后沒多久,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掌門師叔也過來了。
看見自己也在師尊的房間內(nèi)時,掌門師叔那一刻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對勁,云簡舟說不上來那具體是怎樣的表現(xiàn),不過他還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師叔的不悅。
可云簡舟始終沒辦法理解顧溫書的情緒。
他大難不死,剛從秘境里逃出來,一睡醒就跑來照顧自己的師尊,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甚至稱得上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隆?br />
但當顧溫書看向他時,雖然只是一瞬,但那樣冷肅的眼神仍被云簡舟記得清晰,就好似自己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東西一般。
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還是因為自己所做的事。
云簡舟忽然想到了當初在師尊寢宮外,自己與顧溫書發(fā)生的那次沖突,當時顧溫書好像也曾用過這樣的眼神看他。
他們之間奇怪的氛圍只存在了一秒,并沒有讓李映池發(fā)現(xiàn)。
后來李映池見他身體上沒什么問題后,也不顧自己的傷,就提出了要先回清池宮。
顧溫書低聲勸了句師尊什么,云簡舟沒能聽清,只看見自己師尊皺起了眉,語氣不太好地回了一句,“誰要待在他的藥谷�!�
云簡舟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聽著。
他知道自己師尊和小師叔之間關(guān)系一般,至少在自己師尊這,他應(yīng)當是不太喜歡小師叔的,自己師尊不想待在這一處也很正常。
顧溫書用無人照顧他為由想要讓李映池留在藥谷,可沒想到李映池一秒都沒猶豫,伸手就指向了云簡舟。
“池兒,這不合適。”顧溫書想也沒想就否定了李映池的選擇,在他看來,不管是地點還是人選,都讓他感到不安心。
“為什么不合適?那師兄之前說過的那些又算什么�!�
李映池意有所指,“如今清池宮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我為什么要留在藥谷。”
二人的談話在僵持中結(jié)束,再之后的事情就忽然發(fā)展成,云簡舟在李映池的吩咐下,留在了清池宮。
他得到了照顧自己師尊的任務(wù)。
光是看著,好像與從前他做的那些事性質(zhì)相差不大,與修煉無關(guān),對修為無益,像是師尊慣會對他用的伎倆。
這不好說,云簡舟甚至分不清這是不是師尊給予他的獎賞。
在他將秘境中獲得的寶物獻上之前,被屢次推開的他就已經(jīng)收到了允許靠近的最好獎賞。
云簡舟已無暇思考那些區(qū)別。
他知道李映池如今的情況很糟糕,比起從前那樣傲氣的模樣,現(xiàn)在的青年更像個易碎的瓷器,如同蚌殼中無法逃離的嫩肉般,任人宰割。
若他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無法忍受李映池,想要遠離那個從不在意他的人,他此時應(yīng)該感到解氣才是。
但云簡舟清晰地明白,他心中從未有過一絲那樣的想法,正相反的,他感覺很糟糕。
明明他的師尊高傲自矜,怎么可能會讓自己落到這般地步,而這也絕不是他想要看見的情況。
哪怕那落于他身的月華再如何冷淡,也不該變成轉(zhuǎn)瞬即逝的炙熱螢火。
至于師尊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藥谷,又為什么會因為修煉變成這個樣子,云簡舟一概不知。
這些問題困惑著云簡舟,但冥冥之中,云簡舟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知道答案的。
失去記憶前他曾聞到的冷香,胸膛前發(fā)熱的清池宮護身符灰燼,所有他能把握到的線索都在指向著唯一答案。
碗筷碰撞的微弱聲響將他從糾結(jié)胡亂的思緒中拽出。
見李映池正端坐著認真吃飯,連咀嚼的動作都有些一板一眼的可愛,云簡舟垂下眼,動作嫻熟地給他碗內(nèi)添了點菜。
李映池被男人突然的動作弄得停頓片刻,沾上了汁水的唇瓣半張,嫣紅瀲滟。
“師尊覺得今日的飯菜如何,吃飽了嗎?”云簡舟蹲下身,拿著手帕輕輕按上了青年的唇角,擦去了沾染上的一點痕跡。
他的本意是若是青年覺得已經(jīng)足夠,那么他就去將竹韻露斟出,以便青年飲用,但沒想到青年好像誤會了什么。
李映池警惕地捂住嘴,與云簡舟拉開了距離,明明眼眸沒有什么變化,但云簡舟卻莫名從里面看出來些不服輸?shù)囊馕丁?br />
看著還在不斷靠近著自己的男人,李映池不得已伸出手隔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他推拒著男人寬闊厚實的胸膛,纖白的手指壓在純黑的衣袍之間顯得格外漂亮,云簡舟呼吸著,便看見青年白嫩的手也在跟著起伏。
呼吸在某個瞬間進入了同個頻率,偌大的清池宮內(nèi)似乎只余一道呼吸聲,李映池沒有察覺,云簡舟也沒有想打斷。
片刻后,大抵也知道這樣沉默著的抗拒有些奇怪,李映池收回手,只留給云簡舟一個冷淡的側(cè)臉:“還沒有。
”
他閉口不談飯菜的問題,單單回復后一句話,云簡舟低聲應(yīng)了聲‘是’,大概知道了師尊今日對自己做的飯菜還算滿意。
他重新退至一旁,“師尊若是還有別的需求,吩咐弟子即可�!�
話畢,云簡舟便看見身前的人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幅度小得難以察覺。
他低下頭,一時間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失笑。
其實他今日做的菜不算多,兩小碟主食和甜點,完全就是按照他最近觀察的師尊飯量來準備的。
若是吃不完他也不介意幫師尊解決,但這樣的話師尊吃得未免有些太少了。
云簡舟很自然地說出了那番話,果不其然,他的師尊最后乖乖地將所有東西都吃完了。
他沒想到想要給師尊做飯的事情會這么快成真。
更沒想到,向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池仙君一旦接觸上凡間食物,竟然會顯得如此的可愛幼稚,碰到滋味不錯的美食就會完全地被吸引住,甚至連帶著對他的態(tài)度都好了一點。
雖然在別人眼中,他可能是個有著親傳弟子名頭,卻被這樣當作奴仆傳喚的可憐人,但云簡舟心中其實是無比感謝師尊給他這次機會的,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
相反,他甘之若飴。
不僅令自己得到了回報恩情的機會,還讓自己有了靠近他的機會,也更進一步地讓自己加深了對他的了解。
否則,他將何時才能明白青年那些看似冷淡抗拒的行動之下,隱含著多少青年不為人知的別扭本性。
為什么李映池沒有告訴自己,秘境當天,他曾身受重傷,只為從神獸的利爪下將自己救出的事呢?
強烈的澀意蔓延四肢百骸,云簡舟覺得自己好像生了銹一樣,心臟酸痛。
李映池能感受到身后熱烈的視線,他皺了皺眉,決心要將這些飯菜全部解決掉。
距離上一次在藥谷碰面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小個半月。
因為想要故意刁難云簡舟,李映池特意指定了要他來照顧自己,自己本就是因為他才受傷,那么就該讓他來負責滿足自己的一切要求,否則難以平息他心中的不滿。
李映池是這樣想的。
只是他主觀意識上代入了憤怒的主角,卻并不知道,修仙之人每日抱著根本沒什么重量的他,就如同身上多披了件衣服似的輕松。
何況李映池也并不是每時每刻都會抓著云簡舟。
他本就不是什么愛出門的性子,待在清池宮內(nèi)無法練劍,便只對古籍感興趣,一日里也用不上云簡舟多少次,二人交集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在每日三餐之時。
對于這一點,李映池還是有些意外的,他從未想過云簡舟的廚藝會這般好,這應(yīng)該是他唯一讓自己感到順眼的地方了。
在李映池休息或是不需要幫助之時,云簡舟獲得了很多在清池宮自由活動的機會,但他也并不會到處閑逛。
李映池看書之時,他也跟著站在不遠處看書,李映池一有吩咐他便前去執(zhí)行。
李映池休息之時,他便融會貫通之前在書上所學到的方法,就地打坐修煉,一來二去修為竟比之前還要增進得快速。
二人就此開始了一段形影不離的生活。
大部分時間云簡舟都是十分聽話的,甚至有種與日俱增的乖巧感,已經(jīng)到了無需李映池吩咐,他便能完美的按照李映池的喜好做好一切的地步。
有時候李映池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的個人魅力太強了,在他這樣百般刁難之下,云簡舟竟然也能一點都不生氣,還對他越來越言聽計從。
當然也不排除云簡舟在背地里悄悄準備著壞事,可能只是現(xiàn)在裝得很好,等他修為再突破一些,或許就要跟自己破罐子破摔了。
本就深居簡出的清池仙君在身體出現(xiàn)狀況后,更加隱匿起了蹤跡,讓這一段時間的李映池顯得格外的空閑。
他無事時便會叫出系統(tǒng),同它談?wù)勅缃竦那闆r,在聊到云簡舟時,他便提到了這件事。
系統(tǒng):啊……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
斟酌了一會,系統(tǒng)還是沒有對此發(fā)表意見。
但某天早上,李映池忽然發(fā)覺自己的猜想可能是正確的。
機遇與悟性的雙重幫助下,云簡舟很快便從筑基期進入了結(jié)丹中期。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jīng)達到了這番成就,甚至連升兩個階段,這樣的事跡放在哪都是令人震驚的,不知道今后,云簡舟會被多少人推崇為偶像。
有些戲劇性的是,最不愿意見到這種情況的李映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
不是因為他的弟子多么孝順,第一個給他報喜,也不是他時刻為自己的徒弟坐鎮(zhèn)護法,見證了云簡舟晉升的時刻。
只是因為他在睡夢中被云簡舟晉升的靈力波動給折騰醒了。
這時李映池才知道,原來他在休息的時候,云簡舟一直都在背著他修煉。
被人恭敬對待了幾百年的清池仙君頭一次體會到了被人背叛的感覺。
那一日凌晨,天幕還將亮未亮之時,光線昏暗不明的寢宮內(nèi),有一股驟然爆發(fā)的靈力以清池宮為中心,快速地蔓延至了山腳下的屏障處。
伴隨著靈力的不斷散開,一陣陣無法忽視的熱意將李映池從睡夢中喚醒。
因為封印的影響,受傷之后李映池的一切習性都漸漸地開始與凡人相近。
原本對于他來說算不上什么的晉升波動,此時竟也變得有些難熬,從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靈力波動會帶來這樣溫度變化。
李映池睡意朦朧地坐起身,混沌的視線從軟蓬的被子,轉(zhuǎn)移到白玉鋪砌的地面,最后落到遠處站著的男人身上。
他不過睡了兩三個時辰,現(xiàn)在還有些困乏。
大概是腦袋里一時半會還沒轉(zhuǎn)過彎,他整個人氣質(zhì)柔和,懵懵地抱著被子不生氣也不說話。
他不說話,云簡舟也不說話,天色太暗,他看不清云簡舟的模樣,只能大概的知道,云簡舟正在看著自己。
二人對上視線,李映池看向云簡舟的眼眸里是十足的困惑,像是在問云簡舟,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屋內(nèi)安靜得落針可聞,不知過去了多久,等李映池終于消化好了云簡舟到底干了什么后,他先是眉頭一蹙,有些不安地抿住了唇瓣。
隨后,他認真地觀察了一會男人,似是生出了什么想法似地朝著人勾了勾手,口吻是一貫的命令。
“云簡舟,過來抱本君去洗漱。”
云簡舟沒動。
青年被這樣的事吵醒,心中本就藏著火氣,見狀,他睡得通粉的腮邊都微微鼓了起來,有些不服氣地問道:“云簡舟,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本君沒資格管你了?”
為什么李映池會生氣?
云簡舟試圖明白李映池的想法。
他覺得他已經(jīng)熟悉了李映池的性格,青年沒有因為自己的晉升而開心是很正常的反應(yīng),那生氣又是因為什么?
是因為自己此時的弱勢,顯得有幾分任人宰割的可憐感,而感到崩潰的憤怒;還是覺得他的成長太過迅速,自己即將無法管束弟子,所以慌忙地想要通過一些手段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可是,云簡舟想,他怎么會讓自己的師尊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他明明只想……
云簡舟喉結(jié)滾動,一滴汗珠從他的額前落至地面,瞬間被靈力所蒸發(fā),他好像也被那股晉升的靈力所影響了。
第89章
古板小師尊(十九)
從藥谷回來后,
清池仙君的習慣似乎就改變了一些。
或許是因為失去靈力的緣故,云簡舟也無法肯定,因為從前他根本沒有機會了解這些。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現(xiàn)在,
自己的師尊在歇息時不喜有光,一點點亮光就會讓他睡得很不安穩(wěn)。
早在夜半時,
宮殿墻壁上的燈盞就已經(jīng)被云簡舟熄滅。
在李映池熟睡后,云簡舟也不會離開。
在云簡舟看來,
此時的師尊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他就如同一個需要精心呵護的白玉一樣,
缺不得人來守護。
自然,云簡舟也不會讓師尊獨自待在寢宮里,無論白天或是黑夜。
他擔心李映池夜晚會睡得不安穩(wěn),于是在李映池睡著后,他就會選一個能看得見青年的地方就地打坐。
沒什么別的原因,
云簡舟總感覺,要是青年突然驚醒后卻發(fā)現(xiàn)無人在身邊,也許會被嚇得眼眸含淚,要真是那樣,
他都不知道該怎樣以死謝罪才好了。
這一次吵醒李映池,實在是個意外,
云簡舟也沒想到之前積攢的靈力會在這一夜突然運轉(zhuǎn)開來。
晉升的跡象一出現(xiàn)就完全無法抑制,
來不及再設(shè)下屏障,云簡舟很快便投入進了突破之中。
等他一睜開眼,
就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床上正緩緩醒過來的長發(fā)青年。
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此時偌大寢宮內(nèi)昏黑一片,唯一的光線來源便是窗外熹微的晨光。
那晨光微弱而輕薄,
淡淡地落在寢宮里也照亮不了什么,只朦朦朧朧地將一切勾勒出了陰影。
失去了靈力后,
李映池在昏暗環(huán)境里能看清的事物寥寥無幾。
他看向云簡舟的方向,試圖看清對方此時的表情,只是瞇著眼努力分辨了許久,卻只能看見男人隱匿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形,模樣瞧不分明。
發(fā)出的質(zhì)問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就像是在默認李映池之前的那番話。
這下子,倒是令李映池有些說不出話了。
那些話是他在明知云簡舟不會對他發(fā)難后,才故意那樣說的,他以為云簡舟還會像以前那樣乖乖認錯,可沒想到云簡舟竟然一言不發(fā)。
難道只是晉升了一個階段,云簡舟就真開始不聽他的話了?
既不愿意抱著自己去洗漱,又默認了自己沒資格管他的事,可之前他明明不是這樣的,怎么一下就這樣大逆不道了。
好討厭,早知道讓他被神獸拍死算了。
李映池氣惱地抓住被角,覺得自己此時應(yīng)該端起師尊的架子好好說教說教他,可是一時又不知道從何發(fā)作起。
就在他尋找著詞語想要好好教訓人之時,云簡舟忽然開口了。
“師尊何出此言。”
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的原因,還是晉升時耗費了太多精力,此時云簡舟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低沉沙啞。
“弟子從未有過那樣卑劣的想法,還望師尊明鑒。自從得知師尊身體不適后,弟子便一心侍奉師尊,對師尊的心也是天地可鑒,方才只是一時激動忘記了回答�!�
他一連串的話語出口,只為表達真心,似乎還怕李映池不相信,又繼續(xù)補充道:“弟子自知愚笨無知,在宗內(nèi)算不得什么,若非師尊一直磨煉弟子,我只怕要消耗數(shù)百年才能得以進步,如今能晉升還多虧了師尊幫助。”
“師尊待我的好,弟子都記在心中�!�
一連串好聽的場面話被云簡舟用那樣真誠的語氣說了出來,其中還不乏故意貶低自己抬高他的話,這讓本就不喜于他的李映池聽得心里別提有多舒服了。
他被哄得迷迷糊糊地咬了咬唇,松口道:“那,那好吧,本君就不計較你剛剛的事了,現(xiàn)在抱我去洗漱吧�!�
換做是平時,青年這樣軟著聲音睡眼朦朧來跟自己求抱,云簡舟早就心里軟和得不行,跑過去把自己睡得香香軟軟的人給抱個滿懷了。
可是這次,云簡舟只是站在原地,再一次拒絕了李映池的要求,“師尊可以稍等片刻嗎?”
什么?
李映池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稍等片刻的,他只是想要洗漱一下,根本沒有什么需要提前準備的,以往云簡舟根本不會多說什么,今天卻左推右掩。
細秀的眉頓時皺起,李映池驀地意識到,云簡舟根本就是在以這種方式拒絕他吧。
“你有什么需要稍等的?”李映池不滿地反問。
云簡舟頓了頓,似是忍耐著什么,說話的聲音比剛剛還要低沉,“弟子現(xiàn)在有些不方便�!�
昏暗的寢宮里青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卻是無需光線,便能看清那剛剛還在被褥里睡得香甜的人。
清池仙君向來對自己的模樣沒什么概念,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不關(guān)心別人對他的看法。
平日里一貫穿著宗門內(nèi)統(tǒng)一的服飾,談不上老舊,但看上去一眼便能知道是許久之前的款式,是那種修真界里最老土的打扮。
可偏偏放在他身上便顯得格外清純脫俗,活脫脫就是別人印象里的仙人形象,光是肅著面容,一言不發(fā)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為之心悸了。
更何況此時他只穿著件單薄的寢衣,將醒未醒,領(lǐng)口被睡得凌亂,還帶著點起床氣的嬌縱模樣。
清冷的面容因為熟睡染上了點點嫣紅,破壞了原本疏離的氛圍,昳麗的眉眼便完全地顯現(xiàn)了出來,一張小臉也是漂亮得驚人,叫人幾乎挪不開視線。
對所有人好像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句話恨不得要縮減得只剩幾個字再開口,像是多說一句話都令他覺得厭煩的清池仙君,誰會知道他此時竟然會軟著嗓子喊人要抱。
明明青絲披散,蓋著被子,整一個人不過露出來了些肩頸出白皙的肌膚。
但在云簡舟看來,這樣的畫面卻比世間最為露骨的話本都要來得誘人,讓他一整個人都像是被火燒了似的燥熱。
他但凡有些良心,就該為李映池會需要人抱的原因感到愧疚羞愧,而不是在這里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沖動。
捫心自問,云簡舟是真的感到心疼與虧欠,他這些天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李映池,就差將人含進嘴里了。
可他也是情竇初開,頭一次明了自己的想法,年輕熱血,難免腦海里會裝著些難言幻想。
更何況他在秘境里走的那一遭幻境,懵懂的好感當場便被催化為了情愫,帶著從前與李映池的相處細節(jié),他曾產(chǎn)生過的陌生情緒,都在得知自己被救真相時變成了更為熱烈的情感。
李映池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的原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可能他的師尊就是這樣,面冷心軟,脾氣或許有些壞,但并沒有什么不好,且如今這一張冷冰冰的俏臉也軟和得不行,云簡舟只是看一眼,便覺得心都要化了。
最重要的是,他這一條命現(xiàn)在就是李映池的,他和師尊之間的關(guān)系又多了一條因果。
以往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常常令他感到迷惘難受的師徒關(guān)系,在此刻變得格外的讓他著迷,因為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讓他們分開了。
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從李映池冒著那樣的危機去救他后,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獨立的人了。
云簡舟壓下一聲難以抑制的喘息,他是屬于師尊的。
遠處的人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像是被他荒唐的借口給氣到了,沒有再給他拒絕的機會,“云簡舟,你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君的話不想再說第三遍,過來,抱本君去洗漱�!�
云簡舟為難地垂下眼,在李映池越發(fā)不滿的視線下,他點了點頭,“那……還望師尊不要怪罪。”
他從黑暗處走近床榻邊,俊逸的面容漸漸展露在光線下,面龐輪廓被光亮涂抹得分明,李映池這才發(fā)現(xiàn)他額頭上冒出了些汗珠。
是因為突破耗費了太多心神嗎?
李映池出神地想道,他還以為像這種修仙的人,突破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沒想到看上去還挺難熬的。
也是,他突然想起,以前的書籍里還記載了在突破階段被人影響就導致走火入魔的人。
看來處于晉升階段的人是很脆弱的啊,自己身為師尊竟然睡了過去,還怪不負責的。
不過他現(xiàn)在失去了靈力,也沒什么能為云簡舟做的。
兩根細白的手指撐在下巴尖尖,李映池細細打量了一會云簡舟,見他沒什么異常,便也放下了心來。
但他原本閑適的心情在被男人緊緊地抱在懷里,行走間小屁股若有若無地被什么東西頂著的時候,瞬間消散了。
男人走路很穩(wěn),以往李映池在他的懷中都能再睡一次回籠覺,但今日,滾燙的溫度透過單薄的春衫清晰地烙印在他細嫩的皮膚上,李映池恍惚間只覺得尾椎處快要被融化了。
“唔!好像有東西在頂我�!睉阎械那嗄晟ひ粲行╊澏�,小聲地叫了一下,“云簡舟,你在寢宮里配什么劍?”
他慌亂地抱住云簡舟的脖頸,因為困倦而變得遲鈍的思緒轉(zhuǎn)動,半天都還沒能明白過來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反射性地想要躲開。
李映池之前被云簡舟抱著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突然被這樣一弄,想來想去便只以為是云簡舟佩劍的劍柄抵住他了。
但那一處給他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李映池隱隱約約記得云簡舟好像是水系的靈根,修那他煉的劍法應(yīng)當也是同自己一般,劍刃應(yīng)當也是觸手寒涼的,可為什么他的劍柄會是熱的?
想不出是怎樣一個道理,他只知道被硬硬的劍柄戳著軟肉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李映池抬了抬細腰,試圖將自己整個人向上挪一下。
“師尊……我控制不住自己。”
男人握著他肩頭的手忽然緊了緊,連往外邁的步子都停了下來。
云簡舟這一番解釋沒頭沒腦的,李映池聽不太明白,但他發(fā)現(xiàn)光靠自己移動上半身根本沒有辦法離開。
云簡舟的手放得低,他身處的位置也就低,動來動去也只是兀自在男人的腰間挪動,有些笨拙得可憐。
李映池試了幾下后就放棄了,可沒過一會,他就發(fā)現(xiàn)身下更磕人了。
若是一開始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也正常,可這樣奇怪的位置與云簡舟欲言又止的神情,實在讓李映池難以不想歪。
還沒等他先說什么,被他一番不自覺亂蹭后的云簡舟倒是先露出了幾分尷尬,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師尊。晉升之后太興奮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變成了這樣�!�
這樣的事情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云簡舟這幅模樣一說出口倒像是不打自招,不過好在,李映池帶著他那點點微弱的這方面知識,聽什么都信。
李映池抿了抿唇,沒對他的話發(fā)表什么意見,只是有些難為情地將臉埋進了云簡舟的懷中,露出小巧通紅的耳尖。
整個人完全地貼合在了男人的懷中。
云簡舟突出的喉結(jié)忍不住上下滾了滾,呼吸聲驀地沉了下來。
吵醒青年是個意外,因為晉升興奮也不完全是撒謊,再加上他一抬頭就看見美人春睡的模樣,心緒蕩漾,身體就忽地不受控制了。
他本來打算過一會冷靜下來之后,再過去抱起青年前去洗漱,自己這樣卑劣的心思,他還不想讓青年發(fā)現(xiàn)。
但被人縱慣了的青年哪里會聽他的話。
云簡舟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只是他明明可以強硬些拒絕青年,然后被安排上些無傷大雅的懲罰,混過去便是。
但他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這本就不是他一人造成的情況,為什么不能讓青年也一起來承擔這個后果。
云簡舟嗅著鼻尖處縈繞著的香氣,不一會,連帶著頂著人的劍柄處,他渾身線條明顯的肌肉變得越發(fā)的磕人了起來。
因為身體弱,李映池從小到大很少有過這樣的反應(yīng),他也不太明白這代表著什么,只是感覺被人這樣對著頂,讓他有一種十分怪異和局促的感覺。
就好像、就好像這樣是不合適的。
雖然他們都是男人。
他羞得眼尾到脖頸都是一片瀲滟迤邐的粉暈,著急去洗漱的心也被驟然打亂,也來不及揪云簡舟的錯了,悶聲問他:“那你怎么辦?這樣子要是被別人看見了怎么辦?”
“你、你先把我放下來�!�
李映池慌神之下也忘記了他的清池宮里哪里還有第二個人,只知道云簡舟如今這樣子是不好的、
那樣、那樣頂著衣袍露面成何體統(tǒng),要是被人瞧見了,只怕他整個劍宗都要被人嘲笑。
云簡舟沒照他的話做,依舊將人抱在懷里,少年人的喘息聲傳入李映池的耳朵,讓他耳尖都忍不住發(fā)燙。
“師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雖然云簡舟正是容易上頭的年紀,但他唯一一次不對勁都是在遇到李映池之后才出現(xiàn)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若是能控制住,他定然是不愿意在師尊面前露出這樣的丑態(tài)的。
可是讓他將人放下,云簡舟做不到。
青年身上暖融的香氣撲面而來,恍然間他似膩進了一片桃花林中,思緒都混沌得舒爽,他寧愿就這樣抱一輩子。
李映池強忍著羞意抬眼看他,著急道:“你怎么不知道怎么辦呢?就是解決一下呀�!�
第90章
古板小師尊(二十)
其實在聽從李映池的吩咐抱起他時,
云簡舟就已經(jīng)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他今日所穿的衣袍是青云門新發(fā)的春季弟子服,布料迎合季節(jié),格外的透氣單薄,
站起身時,連刻意地弓腰都無法遮擋住那一處衣袍的起伏。
要是按照他平常那樣抱起人的姿勢,
他此時不便見人之處,必然會與他的師尊產(chǎn)生不可避免地接觸。
可青年那一身細嫩的皮膚,
云簡舟是再清楚不過了。
敏感脆弱,
似乎隨意磕碰就能留下久久難以消散的淤青。耳垂,
肩頸,腰側(cè)……他無意間發(fā)現(xiàn),只是指尖輕輕地撫上青年的這些部位,就能得到極大的反應(yīng)。
要是在這時與青年以摟抱的姿勢緊緊貼著,只怕是剛一碰上青年就扭著腰鬧著要走了。
身體這樣明顯的反應(yīng),
哪怕青年此時毫無靈力,暫時失去了修真者敏銳的五感,也不可能察覺不到緊緊貼合自己的異樣。
云簡舟幾乎能想象到,懷里的人在發(fā)現(xiàn)他劣行時會是怎樣的模樣。
大概會很生氣吧。
清潤潤的眼眸看向自己時一定含著怒氣,
反應(yīng)過來后可能會直接對著自己一巴掌扇過來,要讓自己狠狠吃個教訓,
然后斥責自己怎么敢這樣對他。
云簡舟倒是不會想去攔住他。
他師尊那兩指可握的手腕能有什么力道,
被那打一下不痛不癢,任由自己的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又如何,
他倒想看看師尊的手是帶什么尺寸的玉戒合適。
但師尊也可能會直接把他趕出去。
像自己師尊這樣冰雪雕成般的玉人,性子也是極為冷淡的,
和凡間最難熬的冬季一樣,大雪掩埋一切,
總叫人覺得他難以接近。
可一旦走近后便會發(fā)現(xiàn),那清冷面容下藏著些青年自己也不曾注意的嬌氣,舉手投足間皆是讓人挪不開眼的矜貴。
明明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站在那一處,就足夠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