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沒有在意，只用手指敷衍地撣了兩撣。

    今天海釣的其他人們會滿載而歸。

    而她也有幸不是空手。

    她有這一只粉海螺。

    這一天的海釣結(jié)束得比想象中要早，下午三點就開始返航。

    原本陽光燦爛，萬里無云�？煞岛降穆飞�，

    天空中飄來了一片沉甸甸的烏云。

    往常在城市里，

    有高樓大廈的阻擋，人們是沒有辦法清晰地看見雨天是如何到來的，然而在這一望無際的海洋中，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著那片云慢慢靠近，

    帶來風，

    帶來雨，晃得船身顛簸搖擺。

    然后慢慢的，

    船從云下駛過，

    出去了，又是陽光刺眼。

    風雨仿佛是短暫的錯覺。

    回海島以后，

    大家紛紛拿著海釣的成果去海鮮市場，找可以加工食物的飯店，

    好好品嘗一下自己親手釣上來的魚。

    醫(yī)科大的幾個人釣了不少，她們拉上池柚一起去吃。

    池柚還是很擔心白鷺洲的情況，但白鷺洲說自己真的好多了，只想在房間里一個人安靜地休息休息。加上舍友們盛情難卻，池柚便跟著去海鮮市場了。

    晚上九點多回來，池柚還帶了一些好吃的海鮮，想著白鷺洲睡一下午會不會覺得餓。

    走進黑漆漆的房間，過于沉寂的環(huán)境讓池柚意識到，白鷺洲一直睡著沒有醒。她便將海鮮又拿出去放到公共冰箱里，然后輕手輕腳地回房，洗漱睡覺。

    這一夜沒有發(fā)生什么其他事，安穩(wěn)平靜地過去。

    旅行還剩下三天，接下來的兩天是進入未完全開發(fā)的島上叢林區(qū)露營。這是旅行的重頭項目，寫在宣傳頁封面加粗的那種，旅行團很重視，游客們也都最期待。

    一大早，坐上海島大巴，運上充足的帳篷、淡水和食物，一行人出發(fā)去往叢林深處。

    經(jīng)過一晚的休息，白鷺洲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她昨天睡得昏天黑地，好在睡之前記得吃了藥，讓藥物在睡眠時充分地發(fā)揮了作用，總算沒耽誤行程。

    大巴在一處淺灘淡水溪流旁停下，準備就在這里安營扎寨。

    帳篷是兩人一頂，直接按照房間的分法來分，所以仍然是黎青和宋七月一頂，池柚和白鷺洲一頂。

    支這種帳篷是個技術(shù)活兒，照著說明書都得愣半天神的技術(shù)活兒，一個成年人得花兩三個小時才能搭建完成。

    “嗯……”

    大樹蔭蔽下，池柚看著說明書若有所思。

    白鷺洲放下背包，見池柚半天不動，走過來問：

    “我來看看�！�

    “不用�！�

    池柚簡短地拒絕，目不轉(zhuǎn)睛。

    “我再看一下就好，我一個人可以搭，半小時內(nèi)搭完，您放心�！�

    池柚這么說，白鷺洲就也沒什么好插手的了。

    不論如何，池柚的智商確實是挺讓人放心的。

    “我昨天帶回來一些海鮮，本來想給您吃的，但您睡了，我就放冰箱了。出發(fā)的時候我拿上了，在餐盒里，生腌的，涼著也可以吃，您餓了就吃一點�！�

    池柚說話也不耽誤她看說明書，兩眼掃完，轉(zhuǎn)身就開始脫稿搭建。

    準備把帳篷搭在她們旁邊的黎青和宋七月正手忙腳亂，聽到池柚這一氣呵成的保證加關(guān)心，黎青直起身抹了下汗，笑說：“小柚子好可靠哦，居然感覺有點帥氣呢�！�

    宋七月白她一眼：“你不也應(yīng)該很可靠的嗎，怎么回事啊你？”

    黎青：“我本來也可以這么帥氣的，只要你和白教授一樣走得遠一點，別來幫倒忙�！�

    宋七月：“哎呦呦，好好好好好�！�

    宋七月轉(zhuǎn)身就走，跑到白鷺洲身邊，和她一起支烤肉架子，為一會兒的餐飯做準備。

    沒錯又是烤肉，這幾天在旅行團她們吃的烤肉比正餐大米飯還多。

    但沒辦法，誰叫這些地方就是適合烤肉呢。

    池柚先搭完了，然后去幫黎青搭。黎青已經(jīng)很用心了，卻才搭了一半。

    到這種時候，黎青才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只是普通人中的聰明人，而池柚真的是天才。

    有些人被上帝吻過嗓子，有些人被上帝吻過腦子。

    還是狠狠吻過。

    ……雖然說有點難以想象上帝一把年紀的老頭抱著一顆大腦嘬嘬嘬的樣子。

    烤肉架子也支起來了。

    原本白鷺洲打算一個人隨便弄一點吃了充饑就好，但她往烤架旁邊一站，醫(yī)科大的幾位厚臉皮統(tǒng)統(tǒng)涌了上來，把她團團圍住。

    “白教授，挺不好意思的，不過你上次做的餃子好好吃啊……”

    “是啊是啊，你廚藝好棒�！�

    “能不能再幫我們做些好吃的�。俊�

    “求求了，你人最好了�！�

    白鷺洲很不適應(yīng)面對這樣熱情的人際關(guān)系，她以前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處。第一時間，她的心里難免生出一點不適，但那點不適耐受之后，她又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并沒有特別反感。

    或許有些人世間的熱烈，她不是不喜歡。

    只是還沒學會習慣。

    “……”

    白鷺洲沒有回答她們，可已經(jīng)開始低著頭準備食材了。

    程棗棗和林慕橙在一旁幫著打下手，黎青和宋七月找到飲料，分好一次性碗筷和杯子，給辛勞的大廚準備好解渴的東西。

    池柚忙完帳篷的事，洗了手，也來到烤架邊。

    她上次是太困了，加上手臂恢復期痛癢嚴重，沒什么發(fā)揮，就普通地烤了烤肉。今天她狀態(tài)不錯，手臂結(jié)了痂，愈合得很好，于是也來幫忙。

    程棗棗十分驚喜：“哇小柚子你也做嗎！有口福了呀！”

    林慕橙：“好久都沒吃到小柚子做的好吃的了，早知道出門前就不吃飯了�！�

    黎青往釣魚椅里一坐，拿著個大蒲扇慢悠悠地扇起來，“咱們里面唯二兩個會做飯的，還都是頂尖技藝，真好�！�

    白鷺洲聽到這些話，輕輕地瞥了眼池柚。

    “你會做飯？”

    很輕聲的一個問句。

    “會啊，我以前和您說過的，在白柳齋停電的時候�！�

    池柚嫻熟地處理牛肉上的筋膜。

    “我當時說，我會修水管，修電路，通馬桶和下水道，我還會洗那種沾了油或者血很難洗的衣服，我做飯也很好吃，家常菜向姥姥學了，其他菜系也都專門找?guī)煾祵W了……拍蟲子，喂寵物，擦地板……您能想到的，我都會�！�

    池柚將牛肉在盛著礦泉水的鐵盆里涮了涮，放到盤子里。

    聲音變得有點小了，因為太小，所以聽起來莫名帶了一點嘆息。

    “我說過了嘛，您說讓我努力學做一個正常人，您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白鷺洲出神了一會兒，回憶那個夜晚。

    當時她是怎么說的？

    ……對，想起來了。

    當時她沒有說話，只在心里嘆了一句：怎么會有人能記得另一個人說過的每一件事呢。

    她還在心里說：果然，追求者訴衷情時都是這樣，喜歡夸大其詞，喜歡矯飾蒼白、假飾浪漫。

    盡管有些話并沒有說出口，看似沒造成什么傷害，但白鷺洲知道，她冤枉池柚了，而且比說出口更惡劣。

    以往那些總愛花言巧語的追求者的形象，她慣性地套在了池柚的身上。并且她沒有把這無端的猜測坦坦蕩蕩地擺出，只悄悄地在自己心里下了一個定義，于是，池柚連辯駁和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不是今天站在這兒，她不會知道池柚除了會修燈泡，也真的很會做飯。

    又加一輪佐證，然后白鷺洲明白了，池柚口中說的其他技能，應(yīng)該都是真的。

    她真的為了自己的一句話，去學了很多很多。

    “[倒吊人]小姐�！�

    一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打斷了白鷺洲的走神。

    夏星眠端著一個砂鍋，小心翼翼地踩著鵝卵石走近了來，遠遠地就喊了池柚一聲。再近一點，她看見白鷺洲，也驚奇地打了聲招呼：“[愚者]小姐，原來你們是一起的啊�！�

    白鷺洲：“你……”

    池柚笑著打回招呼：“夏姐姐，你好�！�

    ……夏姐姐？

    白鷺洲微微皺了一下眉。

    “我們在那邊扎營�！�

    夏星眠向身后指了一個地方，離她們這里大概五十多米遠。

    “我們飯都做好了，姐姐她……啊，就是陶野，她煲了一鍋湯，烏雞海參的，特別好喝。我們想著給你拿一點來，讓你嘗嘗�！�

    說著，夏星眠將手里的砂鍋遞給池柚。

    “哦你忙著烤肉，沒手是吧？”

    夏星眠自覺地將砂鍋放到桌子上，準備離開，卻又覺得禮數(shù)還不到位，便留下打開了砂鍋蓋，親手給她們盛。

    “我給你和你的朋友們舀上，剛好晾一晾，一會兒你忙完就可以直接喝了。”

    池柚分心說：“我上次說了，那個真的是小事，你們不用再這么掛心了�！�

    夏星眠：“這也沒有很過分。我們了解你的意思了，所以不會再提出給你錢財感謝什么的，這只是一點湯而已。就當我們交個朋友，好嗎？”

    “謝謝，其實我……”

    池柚道謝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卡住。

    或許是之前兩次見到夏星眠都是在昏暗環(huán)境里，她沒怎么注意過對方的細節(jié)�，F(xiàn)在是大白天，夏星眠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輕輕彎著腰，雙手捏著碗勺認真地一碗碗盛湯，明亮的光線與專注的動作都讓池柚注意到了一件事。

    夏星眠的手。

    好漂亮。

    怪不得是彈鋼琴的人，這雙手，修長白皙，骨骼精致，血管都分布得恰到好處，枯枝裹雪一般，美得非�？陀^。

    和白鷺洲的手一樣，如果不是親眼見過，一定會覺得是只能出現(xiàn)在油畫冊里的藝術(shù)品。

    白鷺洲不經(jīng)意地往旁邊一瞥，手上動作頓了一下。

    兩秒后，她又瞥了一眼。

    她注意到了。

    池柚在盯著人家的手，發(fā)呆。

    第043章

    “嗯，

    咳�！�

    黎青很自然地抵住鼻尖，清咳一聲。

    池柚回過神來。

    黎青繼續(xù)搖大蒲扇，悠悠說道：

    “小柚子啊，

    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在看著活人的時候，

    做出握解剖刀的手勢�！�

    “什……什么？”

    夏星眠愣了一下，

    舀湯的動作停了，

    不明所以地抬頭看黎青。

    什么意思啊這是？什么活人？什么解剖刀？

    “我沒有！”

    池柚忙否認。

    她確實沒有握解剖刀，她就是普通握牛肉的姿勢，雖說是有那么一點點像。

    但她不可能的，

    因為盡管夏星眠的手很好看，很適合解剖一下的樣子，可那雙手和白鷺洲的很像，尤其是右手，

    手背的兩條血管走向幾乎一模一樣。

    她陰暗的那一面告訴她，

    她可以剖殺世上所有的一切。但她的陰暗面與光明面同時告訴她，她一定希望，白鷺洲的身體是完整而生機勃勃的。

    不過有一點，池柚不能否認。

    夏星眠的手和白鷺洲的手有一處不一樣。

    那就是白鷺洲不會允許她做出格的事，

    夏星眠就不一定了。

    夏星眠感覺到了池柚盯她手的目光，

    很難解釋那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她恍惚了，

    她總覺得池柚好像是在看……

    一個……戀人……？

    池柚的異常，

    如果作為陌生人的夏星眠都能察覺到，那么她身邊的白鷺洲沒理由察覺不到。

    但白鷺洲什么也沒說。

    只是蹙眉的幅度又加深了一點。

    “我先走了�！�

    夏星眠放下湯勺，

    都忘了叮囑她們喝完以后把鍋還回去，匆匆用紙巾擦了擦手，

    簡單道別后就轉(zhuǎn)身走了。

    走的時候手無處安放地舉了兩下，匆匆塞進了衣服口袋里。

    池柚戀戀不舍地目送夏星眠離開，直到看不清人了眼睛才垂下來。

    她又拿起一只土豆，心不在焉地洗。

    黎青和宋七月坐在桌邊喝湯，喝得贊不絕口。宋七月多喝了兩碗，很快就將砂鍋倒空了，她一邊叫嚷著讓池柚也學學這個手藝，一邊把砂鍋扣過來懸在碗上，滴下最后兩滴。

    “宋姐姐，喝完了？”

    池柚眼睛一亮。

    “那我去還鍋吧，順便問問那位陶姐姐是怎么做的。”

    宋七月樂了：“行啊�！�

    黎青也不阻攔，“去吧，早去早回�！�

    自從那天奢侈品店的談話之后，黎青真的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撮合白鷺洲和池柚的事了。不撮合，也就意味著不會再顧著白鷺洲的想法，不會干涉池柚的動線。

    一切順其自然。

    不但順其自然，她還無所顧慮地調(diào)笑兩句：

    “絕對是沖著人家的手去的�！�

    宋七月挑起眉毛，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似的，“小柚子怎么會對女人的手這么感興趣啊？難道她是……”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0？”

    “誒你可別瞎說，人家小孩還沒開竅呢，什么1不1，0不0的�！崩枨嘈Φ�。

    宋七月：“是哦，看她那個嫩生生的樣兒，我都想象不來她跟那種事沾邊�！�

    黎青又笑了幾聲，說：“她就是單純喜歡漂亮的人體器官而已，漂亮就行，那器官長誰身上、拿來干什么，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的�！�

    都無所謂。

    這幾個字落下，白鷺洲串牛肉的動作一滯。

    .

    池柚端著砂鍋找到了夏星眠和陶野的帳篷。

    她們已經(jīng)將外置頂棚支起來了，棚下有一套很齊全的烹飪設(shè)備，除了烤肉架，鍋碗瓢盆卡式爐樣樣俱全，比池柚那邊要豐富多了。

    夏星眠正坐在旁邊喝水，陶野正煮著一鍋什么東西，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見池柚來了，陶野直起腰，彎著眼睛笑了。

    “[倒吊人]小姐，你怎么過來了？”

    喝著水的夏星眠嗆了一口。

    “陶姐姐好，我來還鍋�！�

    池柚單手抱住砂鍋，從里面又取了兩顆土豆舉起來。

    “順便還禮�！�

    倆干土豆，還禮。

    嗯……

    陶野好脾氣地笑得更深，接過來，“謝謝你啊，有心了�！�

    池柚解釋：“我是想還一道菜的，不過我們那邊只有烤架，如果方便的話，我能不能用一下你們的炊具？我……我想做一些，給你們吃，也帶回去一點。”

    陶野點頭：“當然可以�！�

    池柚又道了幾聲謝，走到閑置的卡式爐邊，開始準備食材。

    她手法熟稔地將土豆去皮，切均勻的細絲，過水瀝干。然后變魔術(shù)似的從鍋里掏出幾個咸鴨蛋，挖出蛋黃碾成沙，起鍋燒油，火候掌控得大小自如。

    熱油，加配料，加土豆絲，放蛋黃沙。

    不消幾刻，便做成了一道不費工序但精致噴香的咸蛋黃土豆絲。

    風一吹，濃濃的香味飄得周圍所有人都側(cè)目。

    陶野過來嘗了一口。

    池柚炒制的手法非常好，每一根土豆絲上都裹住了綿密的蛋黃沙，土豆從下鍋到盛出的時間剛好，嚼下去外沙里脆。土豆絲厚一分便不入味，薄一分便損口感，是能實打?qū)嵆猿鰜淼睦系拦Ψ颉?br />
    “你……*

    年紀不大，廚藝這么好？”

    陶野有些驚訝。

    池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盛出兩份來，一份打包好準備帶回去。另一份直接裝盤，擺到了夏星眠面前，請她們先吃。

    她也不走，就坐在那倆人對面，乖乖的，等著她們吃完。

    她做得太好吃了，夏星眠原本有點拘謹，吃到后面也完全放開，顧不上還要留肚子吃別的，一筷接著一筷，和陶野一起慢慢全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