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黎青:“當(dāng)然有意義了。”
宋七月:?
黎青聳肩:“給白教授一個追妻火葬場的機會,不好么?”
宋七月笑不出來,“要是擱以前,我肯定跟你一樣是看熱鬧的心態(tài)。唉,你是沒見到白鷺洲本人,她現(xiàn)在那個狀態(tài),我真有點擔(dān)心……”
黎青:“狀態(tài)很糟的話,不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
宋七月:“為什么?”
黎青:“因為小柚子會心疼她的�!�
宋七月:“你剛不是還說她可能不在意了……”
“其實會在意的�!�
黎青攬住宋七月的肩,安撫地揉了揉。
“你啊,還是不了解小柚子�!�
可是黎青也不敢說自己就完全了解池柚。
她只能大概猜到,池柚的感情還沒完全消退掉。然而池柚到底會怎么選擇,白鷺洲又能不能和之前有一點點的不一樣,她都拿不準(zhǔn)。
最后一次的幫忙了,就這樣吧。
她們確實已經(jīng)盡力了。
第二天宋七月給白鷺洲發(fā)了微信消息,說了周末約看電影的事,也坦然地和她說了池柚會去的事實。
隔了一天之后,才收到了白鷺洲的回復(fù)。
宋七月看到得有點晚了,只看見對話框里顯示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然后才是一個字:
【好。】
也不知道那條被撤回的消息是什么。
宋七月不清楚池柚和白鷺洲期不期待周末的到來,反正她是怪期待的。好壞總要有個結(jié)果,她和黎青做的無非是給結(jié)果延出另一種可能。這個可能不論走向哪里,對她們四個人來說都算是一種交代。
周末這一天,下午六點,黎青和宋七月準(zhǔn)時帶著池柚在電影院檢票口等待開場。
今天還是在下雨,雨勢小了一點。電影院的保潔阿姨還是在一刻不停地拖地,客人們鞋上和傘上帶的水很容易積在瓷磚上,很滑,危險得很。
廣播宣告要入場了,等待的觀眾從座位上起來,涌向檢票口排起長隊。
電影還有十分鐘開始。
可白鷺洲還沒來。
池柚用長柄傘杵著地,盯著地上的水漬不說話。
她聽見宋七月在嘗試給白鷺洲打電話,也聽見宋七月罵罵咧咧地不停地說“怎么不接”“搞什么啊”“不是都答應(yīng)了嗎怎么放鴿子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在廣播最后一次催促入場時,黎青嘆了口氣:“進(jìn)去吧,不等了�!�
池柚彎了下嘴角,說“好”。
她們的票在最后一排,離屏幕有點遠(yuǎn)。
是個青春狗血傷痛愛情電影,宋七月挑的。綠蒙蒙的濾鏡,讓本就顯遠(yuǎn)的屏幕更模糊。
池柚有點困了。
不只是因為電影無聊,還因為,她昨晚失眠了。
她確實,也對這次的見面有點緊張。
池柚其實很感謝黎青和宋七月給她一個機會,有這么好的一個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見白鷺洲一次。不僅僅是因為地下室的事。
她從來都不否認(rèn),她想見到白鷺洲。
當(dāng)初答應(yīng)白鷺洲去喜歡別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白鷺洲說只要她喜歡上別人,她們就可以繼續(xù)見面。哪怕是作為普通師友那樣相處,起碼,她不用向白鷺洲這個人告別。
她的人生經(jīng)歷不住幾次“再見”的。
告別感情,已經(jīng)是她能直面的最困難的痛苦了。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把情緒壓得很好。在鄉(xiāng)下小別墅的幾天里,她又好好地訓(xùn)練了自己一番,她相信現(xiàn)在別人看不出什么端倪。這樣她就能松口氣,再見到白鷺洲,便可以偽裝到對方什么也看不出來的地步。
如此這般,白鷺洲應(yīng)該就能安心地繼續(xù)和她相處,繼續(xù)日常的相見,然后安穩(wěn)步入她們即將到來的普通師友關(guān)系里。
時間再久一點的話,她相信,連自己也可以說服。
到真正完全放下的時候,她再去認(rèn)真地、慎重地、考慮別的人。
柴以曼也好,任何其他人也好。
她把決定權(quán)交給基因。
到那時,基因讓她選擇誰,她就選擇誰。
那個節(jié)點到來時,朋友們,媽媽,還有白鷺洲,都會徹底放心了吧。
所以……
所以,今天白鷺洲沒有來,會是因為,還沒有徹底放心嗎?
池柚又忍不住自責(zé)起來。
她要是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就好了。
如果那天,她不是只說了句“再見”然后轉(zhuǎn)身就走,而是繼續(xù)看著白鷺洲的眼睛,告訴她自己真的放棄了,讓她不要擔(dān)心,會不會更妥當(dāng)一些?
她還是太軟弱了,不夠強大。沒人知道,那句“再見”讓她差點控制不住表情和身體。
很難。
說“再見”真的,很難。對她來說。
電影放了什么,池柚也不清楚,一直在走神。
不知道還有多久才結(jié)束,進(jìn)度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半了吧。
她正默默計算著時間,忽然聽到有很輕的腳步逐漸走過來。她以為是坐在里面的人要借過,往后退了退。
那人卻沒從她膝蓋前過去,而是輕輕地落座在了她旁邊的空位上。
隨后,一個滿滿的爆米花桶放在了她和那人座位中間的扶手空當(dāng)里。
“對不起,來晚了�!�
很久都沒聽到過的熟悉聲音卷著疲憊輕淺地響起。
池柚轉(zhuǎn)過頭,驚訝地看向坐在身邊的人。
白鷺洲在昏暗的屏幕光線里,蒼白得像是一張半生熟宣紙。
她穿著件新襯衣,黑色的。不知道是因為襯衣是黑色,還是因為衣服本來就寬松,她整個人顯得好瘦,脖頸和袖口里探出的一截手腕細(xì)得仿佛一折就能斷。
鴉黑的長發(fā)有一點亂,發(fā)尾上還有未干的雨,染得一身潮濕涼意。
她嘴唇越抿越緊,胸口驀地顫抖兩下,連帶著喉嚨和鼻子也抖了兩下,悶沉的鼻息聲紊亂了幾秒。
不難分辨,她在強忍住咳嗽。
宋七月注意到了姍姍來遲的白鷺洲,本來看電影抹著小眼淚的她一下子不悲傷了,皺起眉,俯過來撐在池柚的扶手上,壓低聲音問:
“你干嘛去了?我打你手機你怎么不接�。磕闫倍紱]有怎么進(jìn)來的?怎么神出鬼沒的你這人……”
“蘇江的演出提前到今天了,忙得比較晚。我才從蘇江開車趕回來�!�
白鷺洲的聲音啞得不行,不知道是唱的還是病的,掩都掩不住。
“沒顧得上看手機,重新買了張票進(jìn)來的�!�
因為她剛說完話,刺癢襲來時想忍也沒時間給她忍了,接連不斷的咳嗽從她喉嚨里劇烈地溢出。
她捂住嘴側(cè)過頭去,盡量控制得小聲,咳得眼白都發(fā)紅。
“你……”
池柚坐直了起來,差點就沒繃住。
她理智回籠了一剎,吞了吞口水,穩(wěn)住心神。
“您還好嗎?”
白鷺洲咳完,慢慢喘氣,平復(fù)了一會兒。
“沒事,不嚴(yán)重。”
她的嗓子更啞了。
“……”
池柚深呼吸一輪,攥緊雙手,逼自己看屏幕,不要再看向白鷺洲。
可是下一秒,她的余光看見細(xì)長漂亮的手指向前伸去,放在了爆米花桶上。
然后手指握著爆米花桶的邊沿,向她這邊傾斜了一點。
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對她說:
“給你買的,吃吧�!�
第053章
池柚盯著大屏幕,
心跳亂了幾拍。
明明白鷺洲也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沒有做什么特別大的事,只是將一個爆米花桶向她斜了一點,
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斜了一點。
那只漂亮的手不是放在了爆米花桶上,而是放在了她已經(jīng)刻意關(guān)掉的情緒開關(guān)上。
她已經(jīng)踏入第二階段的一只腳,
突然就被往回拽了一下。
池柚用了很大的理智去壓制,
才沒有讓自己的腳步往回退。
她意識到這樣的情況以后還會有很多,
只要她和白鷺洲見面,她們兩個人相處、交集,她就會因為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而搖擺。
因為太不舍得放棄了,
所以,她的潛意識會開啟某種自我保護機制,讓她的大腦騙她,給她希望和憧憬,
好像這些細(xì)節(jié)可以說明白鷺洲對她有了什么不一樣。
但她知道不是的。
白鷺洲曾經(jīng)告訴過她,
那都不是回應(yīng),只是一個老師對一個學(xué)生的正常關(guān)心。
——“我只是在幫我的一個學(xué)生而已�!�
——“一點私心都沒……”
——“沒有。”
——“要是老師的其他學(xué)生也遇到難處,老師也會……”
——“也會這樣。一模一樣�!�
也會這樣。
一模一樣。
所以其實,這桶爆米花也沒有什么不一樣。
都是大腦反射神經(jīng)給她的錯覺罷了。
池柚隱隱地苦笑,
收拾好心情,
讓剛剛翻涌了一小下的心海重歸平靜。
她自然地伸出手去,捏爆米花吃。
“老師,
您也吃�!背罔钟煤芷匠5恼Z氣說。
白鷺洲:“不了,
我嗓子不舒服,咽不下去�!�
池柚:“那您剛剛應(yīng)該再買杯飲料的,
喝一喝潤潤喉嚨。”
白鷺洲:“……忘記了�!�
宋七月又湊過來小聲和她們說話:“哎,表甥孫女,
你蘇江的行程提前到今天,怎么不早和我們說呢?時間撞了,你可以不來的呀�!�
白鷺洲沉默片刻,“我看時間來得及�!�
要不是汪伯伯拉著她說了會兒話,再加上今天下雨路堵,確實是來得及的。
宋七月:“我意思是,我們可以改個時間約�!�
“不必。”
白鷺洲掩住嘴又悶咳兩聲。
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們臨近畢業(yè),最近很忙,她知道。
錯過了這一天,或許很難再有另外一天的閑暇了。
宋七月又說:“那你這一天也太忙了,趕來趕去的,你現(xiàn)在身體又這樣子,還不好好休息,再拖下去……”
白鷺洲:“我說了不嚴(yán)重�!�
宋七月:“可得了吧你,你嘴里說的能有幾句實話。”
白鷺洲:“真沒事�!�
宋七月:“還沒事,你看你那臉兒白得……”
池柚忽然開口:“宋姐姐,我們換下座位吧�!�
宋七月愣愣地看向池柚,“��?”
池柚:“你和老師要聊天,坐近一點方便�!�
宋七月:“不、不是。”
宋七月本來是想多說幾句白鷺洲生病的事刺激一下池柚,沒想到池柚是這個反應(yīng)。
池柚起身,走到了最左邊。她還沒弱智到坐在黎青和宋七月中間,于是站在黎青左邊等黎青起來。
黎青笑了笑,沒說什么,利落起身。她一起來宋七月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起來,兩個人往白鷺洲那邊挪了一個位置。
于是座位現(xiàn)況就變成了:
池柚——黎青——宋七月——白鷺洲。
宋七月感覺自己和黎青現(xiàn)在簡直就像王母娘娘劃出的銀河。
極其該死地隔在了牛郎織女中間。
宋七月欲哭無淚。
這可怎么辦。
黎青笑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
白鷺洲再次緊緊地抿住嘴唇,半晌,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她看向池柚沒有帶走的爆米花桶,喉嚨不停地動,吞咽著口腔里本就因為生病而無法分泌太多的唾液,讓越來越干的嗓子勉強能再說出一句話。
“爆米花……幫她遞過去吧,謝謝。”
池柚聽到了,不等宋七月動作,遠(yuǎn)遠(yuǎn)地說:
“不用了,給宋姐姐吃吧�!�
淡然的口吻,目光甚至都沒有從屏幕上側(cè)一瞬。
這特么我敢吃?
宋七月崩潰地?fù)巫∧�,再沒心思看電影劇情了。
白鷺洲突然捂住嘴,連續(xù)悶咳好久�?鹊胶竺嬉呀�(jīng)收不住了,呼吸都在顫抖,她馬上站起來,快步向外面走去。
她一路走到鐵門外,連關(guān)好門的力氣都沒有了,隨手一帶,鐵門緩緩關(guān)回來,卻沒有合嚴(yán)。
從留下來的那條縫隙里,宋七月看見白鷺洲站在門口,撐著墻,按住胸口劇烈地咳嗽。
整個人難受地深彎了腰背,一下一下地抖,咳到有眼淚出來,然后匆匆地用手背抹去。
那只手垂下去,撐在膝蓋上。在走廊明亮的燈光里,指節(jié)上有明顯的濕痕反光。
宋七月嘆氣。
她坐在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池柚現(xiàn)在的位子,剛好錯開了這一條縫隙。
音效極好的IMAX廳環(huán)繞聲,也掩蓋住了那陣劇烈的咳嗽聲。
“怎么辦啊黎青�!彼纹咴聬瀽灥卣f,音量只有黎青能聽到。
黎青的手覆了上來,溫柔地握住宋七月,說:“沒事。”
宋七月:“你壞心思那么多,還有什么壞招,想一想好不好�!�
黎青點點頭,看著宋七月輕聲說:“好�!�
宋七月抱住黎青的胳膊,腦袋在她肩上拱了拱,“你真好�!�
黎青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還是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其實我真的不想管了。我之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白教授,只要她說服我,我就不再插手她們的事。她確實說服我了,我不想言而無信�?墒乔皫滋炷阆胍獛兔Α揖陀X得,再幫最后一次吧,這場電影結(jié)束,一切就順其自然�!�
宋七月:“那你……”
黎青:“因為你剛剛的樣子很難過,很認(rèn)真。所以為了你,我可以再多言而無信一次�!�
宋七月眼眶紅了,咬了咬嘴唇,小聲嘟囔一句:“放屁吧,你哪有那么喜歡我。”
黎青笑:“你看我表面那個樣子,其實我真的特別純情,真的。”
宋七月:“哼,不信。”
唉。
怎么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不信。
白鷺洲回來的時候還和去的時候一樣,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她把自己整理得很好。
她向來如此,整理自己就像整理一本書,不論如何狂亂地翻過那些書頁,如何在字里行間摩挲過那些抑揚頓挫,合上書時,也會仔細(xì)地擦去表皮的指印和灰漬,壓住所有翻閱過的痕跡。
于是池柚用余光草草地瞥過一眼后,就以為,這本書從未向她打開過。
電影很快結(jié)束了。
最后女主死了,男主瘋了。前排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吐槽狗血。
審美的不相通,導(dǎo)致情緒的不相通。三觀的不相通,導(dǎo)致觀影結(jié)局的不相通。
電影散場時,池柚看了眼手機,已經(jīng)八點了。
白鷺洲站在稍遠(yuǎn)一點的地方,問她們:“要散了嗎?”
宋七月正想說什么,黎青先一步說了:“這個時間了,都還沒吃晚飯吧?反正我挺餓的。上次七月是不是說過要請吃海鮮大咖?”
宋七月忙點頭:“對!對!”
黎青問白鷺洲:“白教授奔波一天,想必也沒吃什么東西,一起?”
白鷺洲:“……嗯�!�
黎青看向池柚:“小柚子可一定要去啊,不然七月請客對象都沒了�!�
池柚坦蕩點頭,“好啊�!�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