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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還想考研!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想法這么多?

    盛靈淵:“算上你我,正好八個人。”

    宣璣勒住了腰帶,沒防住鞋,說話間,一只鞋已經(jīng)被楊潮扒了下去:“您……嘶……確定嗎陛下?我部門個別同學的計量單位恐怕不是‘個’,是‘頭’!”

    “活的就行�!笔㈧`淵抬手按向潭水,他手心像是有某種神秘的引力,往下一壓,水面驟然下沉,露出了一個漩渦,漩渦越卷越大,把三個人一起卷了出去。

    楊潮同學嘹亮的嗓音替他們預報了行程,王隊聽見動靜,喝道:“閃開!”

    他把自己外套扒下來,往水里一扔,衣服卻不飄走,好像黏在了水面上。王隊伸手拉扯起自己的衣服,水面就被他的外衣吸了起來,憑空做出了一個一米來高的“水堤壩”,正好截住了被沖出來的三個人。

    其他人連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水里的三位拉上了岸。

    水堤壩“嘩啦”一下碎了,王隊這才看清自己拉上來的人,震驚得煙都掉了:“不……這是嫌疑人?現(xiàn)在嫌疑人顏值都這么高了?”

    他沒見過盛靈淵,平倩如卻是在赤淵醫(yī)院近距離圍觀過大魔頭的,聞聲一回頭,嚇得“媽呀”一嗓子坐在地上。

    盛靈淵沒功夫理他們:“小妖,真火!”

    “藍牙”鏈接雖然侵犯個人隱私,但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至少在這種情況下極大地減少了溝通時間。

    盛靈淵不用開口,心念微動,宣璣已經(jīng)明白了他要什么。

    宣璣劃破了自己的中指指尖,擠出一滴血珠,那血珠脫離皮膚瞬間,迅速變成了一團真火,飛向半空。

    盛靈淵就地取材,附近旁邊一排假樹應聲而倒,枝葉就地卷成了人形。

    盛靈淵:“借些活人氣。”

    在場幾個人還沒分辨出他這口音是什么調(diào),就同時感到一陣戰(zhàn)栗流過全身,像是赤身裸體地站在寒冬大雪地里,西北風無情地卷走了他們的體溫。

    宣璣那團火突然碎成了無數(shù)光點,分別將那些鮮活的人氣釘在每一個假人的五心處。

    假人們空洞洞的眼睛里亮起了火光。

    盛靈淵抬手一揮,他們就飛了出去,按著伏羲八卦位,落到了半山腰八個方位上。

    與此同時,每個人都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自己突然長出了第二個視角,隨著假人飛到了遠處。

    假人落地瞬間,祭壇也已經(jīng)完全浮在了水面上。

    “轟隆”一聲。

    大量的鏡花水月蝶被淹在了潭水中,但仍有無數(shù)漏網(wǎng)之魚,成群結隊地從山洞里飛出,舒展而優(yōu)雅地穿梭于虛假的草木中間,這山頭林間就像是傳說中的螢火森林。

    隨后,蝴蝶受到了某種指引似的,開始分流,朝那些假人飛去。

    透過假人的眼睛,幾個人能“看見”成群的蝴蝶在他們頭頂盤旋,有些靠得極近,能看清翅膀上忽喜忽悲的人臉。

    饒是經(jīng)驗豐富的外勤,這會也渾身直冒冷汗。

    谷月汐喃喃地說:“這是什么……”

    盛靈淵用有些生硬的現(xiàn)代漢語說:“跟我念一句話�!�

    宣璣聽出那是一句巫人語,大概是怕他們學不會,盛靈淵說得很慢,發(fā)音位置相對靠后,顯得低回而又溫柔。

    跟著別人念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是有忌諱的,異控局員工入職培訓第一課就講的這個,可盛靈淵的聲音卻像是有某種誘惑力,連誤以為他是嫌疑人的王隊都跟著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把那發(fā)音重復了一遍。

    盤旋的蝴蝶像是聽見了什么,星星點點地落在假人們身邊,枝葉間、草叢中,仿佛鑲了一片碎鉆。

    宣璣第一個把巫人族語念出了聲,他從跟盛靈淵的聯(lián)系里隱約感覺到了那句話的意思——那是一句類似于“回來”的呼喚。

    盛靈淵雖然心黑手狠,隨時能反手坑死隊友,但宣璣就是覺得他在這件事上不會搞什么小動作……畢竟,上一次的東川祭壇也是他親手封印的。

    巫人族的咒文從人們口中流出,假人眼睛里的火光越來越旺盛,蝴蝶們漸漸被吸引,鉆進假人的身體里。

    遠處的公路上,路燈準時亮了,無辜的城市與鄉(xiāng)村正準備安眠,或是開啟一輪狂歡。

    華燈初上了,人間煙火迷離。

    半山腰上,八個身體里裝滿了鏡花水月蝶的假人被蝴蝶的點亮,遠遠看去,就像是幾尊鎮(zhèn)山的神,神色肅穆,將本不該屬于這個世界的惡咒牽制在山中。

    “那山上是什么玩意?”

    山腳下,月德公的徒子徒孫們方才被那一陣詭異的地動山搖震得東倒西歪,此時驚魂未定,抬起望遠鏡往山上看。

    鏡花水月蝶很小,一大群湊在一起,從遠處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只能望見流動的熒光。

    “快快快,告訴師父,問問怎么辦?”

    山腳下,灰唐裝的老頭也看見了這一幕,他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家“礦場”地下禁地里的東西被翻出來了。

    唐裝老頭聲音發(fā)澀:“不管他們翻出什么,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這座山�!�

    他們祖祖輩輩盤踞在這里,逢年過節(jié)供奉接不過來,名利簡直已經(jīng)是小兒科——這么多年,好多被大師“救”過命的信徒都已經(jīng)把他們當神崇拜了。

    久而久之,“大師們”自己也有種錯覺,好像他們跟普通人天生就不是一個種族。

    山里的秘密泄露出去的后果,他們想都不敢想。

    無論是身在蓬萊的月德公,還是他的徒子徒孫們,此時都恨不能把自家那個泄露“天機”的內(nèi)鬼抓出來碎尸一百遍。

    “開火……”唐裝老頭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開火!”

    那些扛著特殊“機關槍”的徒孫們接到命令,同時朝山頂開了火。

    不用瞄準,那些碗口大的“槍口”里飛出流星似的白光,撕裂了夜色,朝山上砸了下去。

    “轟”一聲,第一道白光落地,那一半山坡的假樹林全給炸飛了,白光直接穿透了地面,砸在巫人塚的白骨堆上。

    那些曾被蝴蝶寄生、又被離火焚燒過的白骨不朽,被驚起,天女散花似的炸得到處都是。

    “秘銀!”王隊驀地睜開眼,“他們怎么會有秘銀?!”

    宣璣:“什么?”

    “研究所剛研發(fā)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專門針對各種災難級的變異物種,”王隊飛快地說,“我……真他媽見鬼了,不是還在試驗階段嗎?!”

    原本被吸進假人身體里的蝴蝶被漫天的爆炸驚動,眼看就要從假人身上飛出來。

    盛靈淵單膝跪地,低低地念起了另一端宣璣沒聽過的巫人語,挺拔的后背竟然隱隱地彎了下去。

    與此同時,被迫與他分享感覺的宣璣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像一座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時間竟有些呼吸困難,緊接著,他“聽到”盛靈淵在這樣的重壓下晃了一下神,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阿洛津臨死前說過的話。

    那是一段巫人語,盛靈淵當時不肯給他翻譯,宣璣終于借著兩人之間的聯(lián)系理解了大意。

    那竟是一段祝詞,阿洛津說的是:“山神在上,祖先在上,偉大的人皇陛下,我阿洛津與巫人全族,祝您長生�!�

    “赤淵火星不滅,陛下神魂不死、精魄不滅,血流不盡、身軀不朽。”

    “千秋萬歲,超脫鬼神�!�

    宣璣狠狠地打了個寒戰(zhàn),下一刻,八個假人同時著起火來,將成千上萬只變成惡咒的鏡花水月卷進了火舌里,蝴蝶上的小人臉全都化作怨毒。

    楊潮像是突然嘶聲慘叫起來,在地上翻滾掙扎,好像正在被火燒。

    成片的“秘銀”開始流星似的落下,王隊狠狠一拳砸向地面,山上所有的水全被他這一拳砸了起來,凝成幾個大瀑布,正面迎向秘銀子彈。

    可惜當代科技的力量不是他一個人能對抗的,秘銀子彈根本不怕水,僅僅是稍微一滯,立刻就沖破了水流的屏障。

    王隊咆哮一聲:“張昭!掐點!”

    他手下另一個男隊員應聲從脖子上接下一塊懷表,眾人只聽耳邊“喀”一聲,除了他們幾個人,周圍一切都靜止了。

    老羅和平倩如一左一右地撿起楊潮,宣璣后背雙翼展開,一把薅起半跪在那里的盛靈淵:“走!”

    那個叫“張昭”的男隊員居然能暫停時間!

    可惜只有一瞬,下一刻,被停在半空中的秘銀子彈以更快的速度砸向了他們方才的位置。

    “他掐點只能掐住一秒!”王隊吼道,“一秒過后,下一秒就得兩倍速快進,是根廢柴,別太指望他!鳥人,你還能帶人嗎?”

    宣璣感覺可能是屬性的緣故,他跟這王隊一見面,氣場就不大對付:“只要你們不怕燙!”

    他話是這么說,下一刻,卻仍是收斂了翅膀上的火,猛地俯沖到地面。

    危急關頭,所有人的潛能都被激發(fā)出來了,個個身手敏捷如運動員,擠上了他平展的翅膀。

    宣璣當時就覺得自己肩胛骨差點被這幫不要臉的玩意踩折了——尤其是平姑娘跳上來的時候!

    “你們……能不能把兩邊的重量平均一下!”宣璣咬著牙崩出一句話,“哪個王八蛋在跺腳?!”

    王隊:“燙燙燙啊!”

    同時,被迫與他共感的盛靈淵后背跟著一抽,仿佛也被壓上了什么重物一樣,猛地往前一撲,下巴砸到了宣璣的肩頭。

    兩人同時悶哼一聲,宣璣卻突然發(fā)現(xiàn),這種共感好像能幫他分擔一部分重量。

    他立刻深吸一口氣,在張昭一秒鐘的時間暫停里猛地加速,從第二波落下的秘銀子彈里躥了出去。

    下一刻,秘銀加速落下,山間亮如白晝。

    方才重見天日的巫人族祭壇被籠罩在慘白的光里。

    第35章

    因為嚴重超載,

    宣璣到底還是墜機了,

    揮不動的雙翅沿途掛了無數(shù)假枝枯葉,

    一伙人著陸的方式“硬”得不能再“硬”,不但撞碎了好幾塊石板,個別彈性比較大的同志還在地上彈了幾下。

    什么“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

    統(tǒng)統(tǒng)滾作了一團。

    “啊!我手機新?lián)Q的,又碎屏了!”

    “車鑰匙飛哪去了,那是公車�!�

    “誰把那鑰匙扣上掛一鐵球的?有病吧你們,

    腦殼都砸成愛你們的形狀了……嘶,

    這頭發(fā)怎么又纏住了!”

    盛靈淵身上枯藤湊合編的袍子被平倩如的拉鏈勾了個口子,差點走光,

    好在又從羅翠翠那粘了一打綠蘿葉,勉強遮體,

    他的頭發(fā)攪在了宣璣的翅膀上,打了個復雜的中國結,

    一時間,這倆人一個翅膀收不回去,一個頭發(fā)解不下來。

    陛下可能已經(jīng)沒脾氣了,

    穿著奇裝異服,

    環(huán)保大使似的坐在地上,他面無表情地等著宣璣解頭發(fā)……背對著被秘銀炸得雪亮的群山。

    秘銀巨大的能量與燃燒的真火互相碰撞,山脊忽然發(fā)出恐怖的碎裂聲,繼而引發(fā)了局部地震。

    隨后,“轟隆”一聲,

    祭壇所在的半個山坡整體滑落,無數(shù)白骨隨著那些精巧的石頭梁柱一同化為齏粉,呼嘯的風聲里夾雜著凄厲的呼號。

    山上紙糊的假樹成片地倒伏,朝著幾個人砸下來,眾人抱頭鼠竄,宣璣還沒能把盛靈淵解下來,情急之下,只好一展翅膀,把兩人都蓋在下面。

    周遭一下就安靜下來,宣璣聽見盛靈淵心里有很多雜音,但聽不出來內(nèi)容,他像是在拼命壓制著千頭萬緒,露在外面的意識只在機械單調(diào)地數(shù)著數(shù)。

    這會他倆姿勢別扭得很,宣璣翅膀一展,被扯了頭發(fā)的陛下就得被迫偏頭,又差點撞在一起。

    盛靈淵的嘴唇干澀,白得近乎透明,沒有血色,卻有血痕,讓人想起遠古傳說中的“鮫人燈”,陰郁的鮫脂被火烤化,半透明的燈油中映出燈芯清冷的焰火,將滅未滅,但據(jù)說能燒上千萬年。

    兩人心神連著,宣璣這念頭才一動,盛靈淵就感覺到了。饒是陛下有一張能把人騙得死去活來的嘴,這話他也沒法接,只好默默地把嘴唇和下巴上沾的血擦了。

    尷尬……

    宣璣連忙收回視線:“都是這姿勢太別扭了,那個……撞我眼里了。”

    盛靈淵頓了頓,并指為刀,把纏在宣璣翅膀上的那一小撮頭發(fā)劃斷了。

    宣璣猝不及防地解放了翅膀,略微往后一仰,同時,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不是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古人都忌諱斷發(fā)嗎?”

    “父母”這詞在盛靈淵心里一閃而過,勾起了一個模糊的冷笑,隨即,又被他以強大的控制力壓了下去。

    這時,震動聲暫時停了,盛靈淵抬手掀開宣璣的翅膀,拂開周遭的假樹,回頭看了一眼巫人族的祭壇,他雖然沒弄清這事是誰干的,但這些藏在暗處的鼠輩們誤打誤撞的一通亂炸,似乎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至少隨著巫人族祭壇傾覆,里面那些危險的咒術也跟著一起被炸飛了。

    “所以……”“風神一”的谷月汐艱難地從旁邊爬出來,驚魂未定地打破了沉默,“宣主任,那山底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眾人面面相覷,宣璣卻看了盛靈淵一眼,盤算著把巫人族的事說出來合不合適。

    他知道盛靈淵“聽”得見,可是對方卻全無回應,依舊是不慌不忙地往前數(shù)著,已經(jīng)數(shù)到了一萬三千多。

    宣璣是個很會“聽話聽音”的人精,愣了一下后,他立刻反應過來,盛靈淵這種“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應該算是默許……他甚至有種感覺,盛靈淵其實是想把東川和巫人族的歷史公之于眾的,否則不會任憑他看到阿洛津那么多記憶。

    依照這位大佬的尿性,要是不想泄露秘密,在巫人塚里就得把他滅口了。

    但……既然這樣,為什么當年巫人族被人從歷史上抹去了呢?

    谷月汐又指了指楊潮:“還有,他沒事嗎?這哭得也太慘了,我看都快脫水了……這位小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不知道……”楊潮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抽噎,氣如游絲地擠出一句話,“我好難過……難受……”

    “各位,我心里現(xiàn)在也有十萬個為什么,但我感覺這些事還是先放一放,咱可以回去再討論,”王隊摘下頭上掉的一根火紅的羽毛,“鳥……宣主任?這是你抓的嫌疑人嗎?”

    他伸手一指盛靈淵,盛靈淵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王隊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指。

    剛數(shù)到一萬四的盛靈淵中斷了一下,心想:“鯉�!�

    宣璣:“……”

    萬萬沒想到,這位面如套馬桿硬漢的老兄,居然有這么吉祥如意的血統(tǒng)。

    “不是嫌疑人,出了點意外,嫌疑人死地底下了,這事說來話長�!毙^擺擺手,又轉頭看了一眼盛靈淵,“至于他……”

    盛靈淵垂下眉眼,似笑非笑地負手而立。

    他身上分明是件枯藤扎的衣服,遮體都得靠綠蘿葉補充,往那一站,卻好像依然是冕袍在身、彈指間號令九州的氣場。

    “他是……”宣璣心思急轉,不知道為什么,阿洛津臨死時的祝詞一直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接著,他又莫名想起那個雷電交加的樓頂,陰沉祭文鋪得滿地都是,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那人卻全不在意,一句“朕平生最忌束縛”,寧可天雷加身也沒有半步妥協(xié)。

    宣璣話到嘴邊,來了個大轉彎:“我的劍靈�!�

    盛靈淵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王隊:“你的什么玩意?”

    這位宣主任怕不是個沉迷游戲和動漫的“死宅”吧?

    “劍靈�!毙^迅速組織好了一段鬼話,毫不磕絆地說,“我那劍是家傳的,古董嘛,本來還想哪天實在揭不開鍋就把它掛網(wǎng)上賣了呢,結果沒想到上次在赤淵碰上陰沉祭,本人……那個,太過于身先士卒,離雷有點近,也不知道那八十多道雷跟我那古董劍起了什么能量反應……反正那以后就多了個劍靈�!�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別提了,”宣璣唉聲嘆氣,“你說他照著誰長不好,非得照那個被天打雷劈的大魔頭長,也不知道要嚇死誰�!�

    盛靈淵深深地看著他:“你在幫朕遮掩?”

    “噓,”宣璣迅速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您不怕被關在實驗室里二十四小時監(jiān)控,我還怕您大開殺戒呢,配合點,別惹事。”

    “他什么都知道,古代史尤其好,”宣璣又對王隊等人說,“還記得好多失傳的大招,不過現(xiàn)在普通話不太行……還有就是性格稀爛,大家都盡量別招他,古董嘛,是吧,體諒一下。”

    “全自動的?牛逼!”八百年前跟錦鯉是一家的王隊好奇地看了看盛靈淵,雖然少見,但總局里也不是沒有特能家族來的,有家底的“特能”都有特殊的家族傳承,有些還挺忌諱別人打聽,于是他贊嘆了一句,就很自覺地移開了視線,自我介紹,“我是風神一的負責人,老王——王澤,按肖主任指示,過來撈你們……準是一下飛機就讓月德那老兔子盯上了,真他媽見了鬼了,他們居然有秘銀!我都沒摸過秘銀呢!”

    宣璣:“秘銀的事別忘了跟老肖說一聲。斷人財路如挖人祖墳,那嫌疑人說的要是真的,咱現(xiàn)在查的這事不但是斷人財路,還得讓人身敗名裂,狗急跳墻也正常�!�

    王澤拿出手機,正要聯(lián)系肖征,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已經(jīng)在剛才的“墜機”中碎成了蜘蛛網(wǎng),心疼得直抽氣,磨著牙抬起頭:“我說,咱們現(xiàn)在先把別的事放一放,一塊去把那老東西干死,宣主任,你覺得怎么樣?”

    “秘銀”與“真火”撞在一起,疊加出的炸山效果,不但把異控局的外勤精英逼得跳崖,也把那些躲在暗處偷偷開炮的人鎮(zhèn)住了,有幾個跑得慢的甚至給埋在了山上。

    “怎么回事!為什么這么大動靜?”

    “山塌了,快跑!”

    領頭的灰唐裝老頭根本沒上山,一見事情不對,當即就要坐上車溜。

    “師、師師父,咱們剛剛是把‘禁地’給炸了吧?”開車的徒弟把油門踩得一蹦一跳的,驚恐地說,“不、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灰唐裝其實一后背冷汗,老頭畢竟吃過見過得多,比底下半瓶水的徒弟們更敏感,方才,他其實隱約聽到了那山崩塌時那古怪的風聲,以及里面含著的、仿佛濃稠到化不開的仇恨與憤怒。

    那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有時候自己裝神弄鬼的人心虛,反而更容易被這些東西影響。

    灰唐裝色厲內(nèi)荏地瞪了徒弟一眼:“閉嘴,能有什么問題?那可是秘銀,山都炸塌了,就算山底下壓著個孫悟空,也得跟著一起熟!我就不信了,厲鬼也得怕原子彈!再說世界上哪有鬼神?作孽的多了,就算有因果報應,也輪不到咱們頭上,手機給我!”

    灰唐裝說著,劈手奪過一個手機,給蓬萊的月德公發(fā)信:“師父,清理干凈了�!�

    月德公沒有回——

    此時,吵到僵持的蓬萊會議室里,一伙全副武裝的異控局外勤突然闖了進來——黃局是個普通人,萬一被人在身上搞點小動作,他自己都感覺不出來,所以身邊帶了一整支外勤精英做護衛(wèi)。

    護衛(wèi)是沒資格進會議室的,玉婆婆柳葉眉一豎:“黃局,你們異控局這是什么意思?”

    “奉命執(zhí)法,”闖進來的外勤負責人擋在黃局面前,“不好意思打擾了,玉婆婆,這事過去我們登門致歉。方才我局在東川的外勤人員收到舉報,有人指認月德公及其門下利用不法手段,欺詐普通居民牟取利益,還在當?shù)卮蟾銈人崇拜……”

    月德公剛收到徒弟的信息,還沒來得及看,立刻拍案而起:“你血口噴人!”

    外勤負責人冷冷地說:“我復述舉報內(nèi)容,沒給您定罪,煩請您配合調(diào)查�!�

    月德公的座次就在玉婆婆旁邊,自覺是大佬中的大佬,哪受得了這種氣,暴跳如雷:“你敢……”

    玉婆婆伸手一攔,端坐主位,這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目光卻像刀子一樣:“這位同志,舉報歸舉報,但你們直接闖進蓬萊會議不合適吧?過去皇帝的朝廷鷹犬都還沒這么囂張跋扈——說抓人就抓人,沒這個規(guī)矩,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會議室里的氣氛陡然一緊。

    有人說:“異控局這一屆班子是不是也太兒戲了,找個普通人當一把手,底下副手辦事也像個活榔頭,從蓬萊會議室里抓人,明天是不是要闖進諸位家里了?”

    月德公在桌子底下點開了徒弟的傳信,心里大定,順手刪了聊天記錄:“我這張老臉沒得可惜,你們要抓我,那就抓好了呀,可是當著這么多老前輩的面,是要殺誰給誰看��?有證據(jù)嗎?”

    就在這時,東川城郊的盤山路上,灰唐裝還沒等到師父的回復,就突然被急剎車用力一搡。

    灰唐裝怒道:“作死嗎?”

    “師父……”司機驚恐地轉過頭來,“那……那……”

    只見大路中間,站著一排樹枝草木扎的假人,手拉手并排站著,正好擋住了行車道。

    兩側的路燈早不亮了,假人們眼睛的位置閃著微微的火光,在夜色深沉處格外瘆人。隔著幾百米,還能聽見它們七嘴八舌地嘰咕說笑。

    司機不由自主地想起關于“禁地”的種種傳說,一陣尿意上涌。

    緊接著,那些假人好像“看”見了他們,突然不吭聲了,周遭一片寂靜。

    下一刻,不知哪里傳來一聲貓頭鷹的笑聲,那些假人倏地動了——它們不是走動跳動,而是憑空往前“瞬移”了幾米,就像鬼故事里的經(jīng)典鏡頭!

    “小張掐點的時候,他們時間停一秒,咱們就把假人往前推�!毙^冒著壞水,悄悄地場外指導,“后面兩倍速的時候就停,時間得配合好了,要不然特效就假了�!�

    盛靈淵不明所以:“特效是什么?”

    “聽我的,我恐怖片的閱片量可大了�!�

    盛靈淵其實沒太聽懂,這位古董陛下不熟悉當代恐怖片的套路,也不明白這么干的用意是什么。但他在小問題上意外地好說話……也可能是方才合作一場,宣璣又替他遮掩身份,因此這會十分配合。

    沾著人氣的幾個假人就這么一閃一閃地往前挪,越來越近,灰唐裝的司機已經(jīng)快嚇尿了,掛上倒檔瘋狂后退,空蕩蕩的盤山路上,正好同后面趕上來的徒弟們撞做一團。

    灰唐裝的老腰差點被顛斷了,大罵一聲:“廢物!跑什么跑!秘銀呢!”

    第36章

    徒弟們七手八腳地把秘銀從后備箱里請出來,

    然后這群人懷里抱著大殺器,

    卻肩并肩地互相擠著往后縮。

    人們對于無形的、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的恐懼,

    大概能追溯到智人起源時代。細菌、病毒、毒素、厄運……乃至于后來基于以上幾種東西,自己想象出來嚇唬自己的鬼魂,都比有形的巨怪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弄得盛靈淵越發(fā)看不懂——這些人拿來炸山和對付稻草人的“兵器”居然是同一種。

    還沒等他看清楚那些“秘銀”,

    就感覺宣璣心里又呲出了一截小壞水,他回頭一看,見宣璣對著羅翠翠打了個手勢。

    羅翠翠屏住呼吸,

    擺了個憋大招的姿態(tài),

    然后臉紅脖子粗地從手腕處“伸”出了幾根綠蘿莖,綠油油的藤落到地面上,

    窸窸窣窣地靠近了端著秘銀的徒弟們,悄無聲息地繞過了幾個人的腳踝。

    然后宣璣舉起手機,

    羅翠翠猛地一拽藤條,同時,

    一段女鬼尖叫的音頻正好踩上鼓點。

    “鬼!有鬼抓我的腳!”

    人群一嗓子炸了鍋。

    緊接著,“轟”一下,秘銀走火了!

    盛靈淵伸手一擋眼,

    手心幾乎觸碰到了秘銀爆發(fā)出來的熱度,

    一方面,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武器,被那強大的能量和簡易的操作震了一下,另一方面,不少近現(xiàn)代的恐怖片老梗他不熟,

    因此沒跟上劇情,滿頭霧水,不明白這些人怎么就嚇尿了。

    灰唐裝的徒弟們懷抱秘銀,卻像學步的小兒懷揣利刃,真遇到危險,武器非但不能防身,還不夠他們自己往自己刀口上撞的。

    那走火的秘銀把一道流星似的白光直接射向遠處,劃出絢爛的拋物線,之后砸在了公路上,整條路從中間截成了兩段,驚慌失措的徒弟們亂成一團,又被那光晃得睜不開眼。

    王澤:“張昭!”

    張昭“咔”一下按下時間暫停,王澤與宣璣同時動了!

    ……就是配合不太默契。

    王隊一打指響,東川濕潤的空氣中立刻凝出水珠,迅速結成膜,糊向灰唐裝和他的徒弟們,一碰到人,就結成了一層透明的手銬,把他們牢牢地“銬”住,這樣就沒法再開火了。

    而宣璣卻打算直接加熱“秘銀”槍筒,燙得這幫孫子們自己松手。

    可惜他倆事先沒商量好,同時動手的結果就是正好來了個“水火相抵”——“水手銬”讓宣璣烤蒸發(fā)了!

    豬隊友!

    王澤青筋直跳:“宣主任,你還記得你是個后勤嗎?”

    宣璣:“全世界都忘了,就我自己記得,有用嗎!”

    盛靈淵:“……”

    他的偏頭痛還沒過去,被這二位一邊一嗓子叫得太陽穴直跳。

    珍貴的一秒暫停就這么跳過去了,灰唐裝立刻回過神來:“什么人?!”

    張昭非常絕望,他搶來一秒,后面是要還回去的,周圍其他的東西加速,意味著他們要變成慢動作選手。那灰唐裝老頭畢竟是有兩把刷子的,眨眼功夫已經(jīng)明白自己被人坑了,而方才宣璣嚇唬人的鬼叫音頻正好泄露了他們的位置!

    灰唐裝老頭:“鼠輩!”

    他猛地從袖子里抖出一塊東西,有手絹那么大,灰撲撲的,長得像塊抹布。

    “抹布”落到地上,立刻朝周圍蔓延開,異控局一行人腳下的地面全變成了沼澤,除了有翅膀的宣璣,所有人都被沼澤往下拽去。

    平倩如反應最快,第一時間臥倒在地,直挺挺地在盛靈淵腳下躺了尸。

    盛靈淵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平倩如仿佛是想確認這位是所謂“劍靈”,不是那個天打雷劈的大魔頭,還壯著膽子跟他解釋了一句:“增加受力面積會減少壓強�!�

    宣璣:“壓強你個頭啊,閃開!”

    灰唐裝劈手搶過一把秘銀,瞄準了被沼澤“捕獲”的幾個人。

    盛靈淵嘆了口氣,大概能理解“清平司”后來為什么關張大吉了。

    他抬起一只手,當空結了個手印,同時低低地念了一句巫人語。

    腳下的沼澤就像個聽話的孩子,應聲從地面上“卷”了起來,隨后騰空而起,劈頭蓋臉地朝灰唐裝和他那一群徒弟蓋了下去。

    宣璣一愣:“這原來是巫人族的咒嗎?”

    盛靈淵“嗯”了一聲。

    宣璣立刻問:“但那老灰兔怎么會用?難道他們破譯了巫人語?”

    盛靈淵沒回答,宣璣卻從他心里看到了一個畫面——少年人皇伏在石桌上,用魚骨蘸著特殊的花汁,在那不腐不鑄的葉子上,一筆一劃地把巫人語翻成古漢語。漢字不同于巫人語,本身長得橫平豎直、有棱有角,一不小心就會劃傷葉片,得像在蛋殼上雕花一樣仔細才行。小阿洛津撐著頭在旁邊看,被他的慢動作催了眠,眼皮越來越重,左搖右晃了一會,一頭栽進了寫字用的花汁里,花汁四濺,盛靈淵被他連累得滿身“桃花”,好不容易寫好的樹葉也姹紫嫣紅起來,于是捉起阿洛津一頓暴揍。

    這畫面一閃而逝,快得宣璣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巫人族,歷史上都沒有記載,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有諸如“鏡花水月蝶”之類的東西流傳下來,人們“談蝶色變”,如果知道它的出處,大概“巫人族”又要進入電影的反派素材庫。

    月德公們大概也只以為,他們挖出來的古墓屬于某個風俗詭異的古代部落,這部落好擺弄巫蠱,沒什么文化傳承,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搞不好沒來得及從愚昧的奴隸社會進化到封建社會,就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歷史的波濤里。

    就算東窗事發(fā),人們關心的大概也只是月德公欺世盜名,危害公共安全,沒人知道他們毀掉的是什么,沒人在乎。

    灰唐裝開了火,子彈和反噬的咒文狠狠地撞在一起,灰唐裝連帶著一伙徒弟全被掀翻。還不等老頭恢復視力爬起來,他握著秘銀的手腕突然“嘎啦”一聲響,緊接著劇痛襲來,灰唐裝慘叫出了聲。

    白光散去,眾徒弟愕然地發(fā)現(xiàn)他們師父跪在地上,折斷的手腕被人按在身后,脖子不自然地仰著,已經(jīng)給掐得翻了白眼。

    宣璣連忙在心里叫道:“陛下,留人!”

    盛靈淵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宣璣立刻給他當翻譯,沖愣住的眾徒弟們喝道:“放下武器!不然把你們師父腦袋擰下來!”

    灰唐裝應聲抽了過去,眾徒弟們手里的“秘銀”掉了一地。

    “等等,”直到把危險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都收繳,一干犯罪嫌疑人逮捕歸案,王隊還沒回過神來,“我們不是執(zhí)法人員嗎,為什么剛才那一幕好像拿了反派的劇本?”

    肖征接到消息以后,親自從永安飛過來,同時緊急從附近其他省市的分局調(diào)集支援,連夜逮捕了月德公的幾個大徒弟。

    巫人族的祭壇被炸毀了,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月德公盤踞東川近百年,徒子徒孫無數(shù),尾大不掉,各種轉賬記錄、交易記錄、搜出來的“咒”術證據(jù)確鑿,連玉婆婆也說不出什么。

    蓬萊會議室里,方才跟異控局叫板的各路大佬全都安靜如雞,生怕引火燒身——他們沒有月德公那么得天獨厚的作案條件,拿不到古老的巫人咒術,所以也沒有形成這么喪心病狂的“盈利模式”,但如果深究起來,誰也不敢擔保,自己門下就沒做過類似的事。

    一直到肖主任過來交接,宣璣他們才得以休息,一行人橫七豎八地被送到市區(qū)的賓館。宣璣從接到這個倒霉任務開始,先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劍不是自己的了,隨后又被攪合到陛下跟巫人族長的恩怨情仇里,感覺前半輩子的三觀都被來回推倒了好幾次,筋疲力盡,路上就睡著了。

    雜亂無章的夢境猛地把他拖了下去,夢里,他好像回到了九州混戰(zhàn)的年代,視角不停地變,時而是人、時而是妖,時而又是某些隱世的類人族,可不管是什么,都會變著花樣死。

    有時候是在戰(zhàn)場遇襲,他夢見自己心神俱疲地蹲在地上,正想撕樹皮果腹,還沒來得及送進嘴里,就被黑暗里突然冒出來的敵人斬首。

    有時他是某一族的平民,在震天的喊殺聲里蜷縮在破敗的小屋里,弄不清自己是什么,也弄不清外面是誰和誰在打,然后死于一個隨便飄過來的術法,螻蟻似的悄無聲息。

    有時他是流浪的難民,赤地千里,眼前只有死尸和灰燼,他肚子里火燒火燎的,目光根本沒法從血肉模糊的尸體上移開,終于忍不住撲上去吮吸那些骸骨上的爛肉。那些曝露在路邊的尸體死相千奇百怪,有些尸身上還附著著惡毒的妖術與詛咒,有強酸一樣的腐蝕性,他一邊往嘴里塞,一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和食道被燒穿,卻根本停不下來……太餓了,他成了個活生生的餓鬼,一點一點把自己吃死……

    宣璣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送他們的車已經(jīng)停在了賓館門口,撕心裂肺的恐懼和饑餓仍然徘徊在他胸口,盛靈淵正靠在車窗上注視著他:“你這夢倒是很有趣�!�

    宣璣:“……”

    對了,他腦子現(xiàn)在是個敞篷!

    宣璣一咬牙,把所有思緒強壓下去,開始在腦子里報菜名,一時間更餓了,盛靈淵眼睛里像是有笑意一閃而過。

    “不錯,我、阿洛津……甚至丹離,縱有天大的委屈與不得已,比起那世道,也就不過如此了……唔,多謝�!笔㈧`淵抬腳邁出車,風度翩翩地沖旁邊幫他拉車門的門童點點頭,不料話剛說一半,他就被酒店金碧輝煌的大堂晃了眼,愣是忘了詞。

    事實證明,遠古人——就算是人皇陛下,到了物質(zhì)極大豐富的當代,也得變成個沒吃過也沒見過的土包子。

    盛靈淵呆了好一會:“……此地是什么殿?”

    “酒店啊。”打著哈欠的王隊從車里鉆出來,好不容易自以為聽懂了一個詞,順口搭了句話,“劍老兄……唉,什么破稱呼,怎么聽著像罵人——歡迎你來到二十一世紀!”

    盛靈淵來的日子不短了,但他先是被拉到一個縣醫(yī)院里隔離了起來,隨后又變成了一把劍,雖然看哪都新鮮,那也只限于“看”。

    直到這會,他才真正親自“下了凡”。

    第37章

    東川盡頭,

    被秘銀撕裂的山體砸穿了盤山路,

    白骨曝露。青銅棺也隨著滾落的山石一同沉入水潭深處,

    地震過后,棺材蓋被掀到一邊,露出阿洛津那張雌雄莫辨的臉。

    眉心釘著暗紅色的鋼釘,

    這讓他原本舒展秀氣的眉目多了幾分局促,平添了妖異的猙獰氣,他就像是被困在一個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里。

    山崖上,

    滾滾的烏云在夜空中匯聚,

    遮住了透亮的夜空。因此正在收拾現(xiàn)場的異控局工作人員們沒看見,懸在山巔的月亮起了一層血紅色的毛邊。

    與此同時,

    死寂的水潭深處,不知從什么地方響起了竊竊私語,

    接著,極細的吟唱聲隨著水波流淌過來,

    針尖似的圍在青銅棺旁邊打轉。

    水流也跟著旋轉起來,激起無數(shù)細小的氣泡。

    漸漸的,那些氣泡聚攏在一起,

    凝出了一個人形,

    踏著吟唱的節(jié)拍,那“人”圍著棺材打轉,唱一聲,就在青銅棺上輕敲一下。

    咚——咚——

    青銅棺四壁開始滲血,那些血珠居然不和水相容,

    并無視物理規(guī)律往下流,不時拐個彎,繞過什么,直到棺材四壁被血染透,隱藏的陰沉祭文才凸顯出來。

    吟唱和敲打棺材的聲音越來越急,青銅棺每響一聲,棺材里的陰沉祭文就清晰一分,接著,那些祭文像是活了一樣,從四壁“游”到了棺材底,鉆進了阿洛津的身體。

    咚——

    阿洛津手心的釘子輕輕往上一跳,他青白的手指跟著狠狠一顫。

    氣泡凝成的“人”伸出“手”,撫過阿洛津的額頭,水聲中夾雜著古老的巫人語,喃喃道:“他把我們永世封入赤淵,讓世上只剩下庸常的凡人,為的是讓這些螻蟻偷生,把狼都殺了,只剩下羊,天下就太平了�?纯船F(xiàn)在,一群只得了幾滴血的雜種竟也能被人前呼后擁,你說,可不可笑?”

    咚——阿洛津腿骨上的釘子也松了。

    “妖族敗落了,你們就好了嗎?巫人族、高山人、影人……自以為是人,不都銷聲匿跡了?你們啊,連骨頭渣子都要被人翻出來炸上兩圈呢。”

    青銅棺里發(fā)出讓人牙酸的“咯吱”聲,阿洛津眉心的釘子被血色的陰沉祭文一點一點頂了起來。

    那氣泡凝成的“人”俯下身,在阿洛津耳邊一字一頓地說:“人族的史書上沒有你們的名字,傻子,幾千年了,你都看見了。你們這些玩巫弄蠱的貨色,怎么配得共享清平盛世?你那青梅竹馬的兄長能殺你一次,還能殺你第二次……還不醒!”

    青銅棺倏地分崩離析,陰沉祭文像血一樣從阿洛津身上擴散出去。

    那水里的“人”輕笑一聲,重新化成一把浮沫,飄飄悠悠地散了。

    盛靈淵好半天才弄明白,這地方雖然叫“酒店”,卻原來不是專門賣酒的。

    此時已經(jīng)是半夜三更,可大堂里依舊人來人往。

    先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婦人嘰嘰喳喳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個個戴著小黃帽,老婦人們爭奇斗艷似的,圍著五顏六色的頭巾,遠看,像一群雌雄顛倒的鳥類。

    接著,不等盛靈淵看仔細,一個十分瘦弱的年輕姑娘又風風火火地跑過去,拖著個快有她半個人高的箱子,她舉著手機,不知對誰說:“對……我出差呢,這就回永安,夜里的航班……您放心,上飛機之前一定讓您看到最新版的方案!”

    盛靈淵往左右看看,見那姑娘周圍既沒有護衛(wèi),也沒有隨從,所有人都對她熟視無睹,甚至沒人幫她扶一把箱子。

    他心里掐算了一下,從東川到永安,有千余里,深夜趕路,別說是個孤身一人的姑娘,就算是一小隊騎兵,都得分外警醒。

    盛靈淵一時都有點懷疑自己看走眼了,心想:難道這好像凡人的女子是個稀世罕見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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