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話音未落,被陸奉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堵在里面,陸奉的吻又兇又急,帶著把人拆吃入腹的狠戾。
……
外頭的蠟燭燃至一半,燭淚層層堆疊在銀漆燭臺上。陸奉放開江婉柔,她臉色紅潤,一絲曖昧的銀絲劃過,唇瓣似敷了一層上好的胭脂,艷光攝人。
妻子終于乖了,陸奉滿意地頷首,又拿起方才的史書觀摩。
江婉柔震驚地看著陸奉,要不是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還以為方才是自己的幻覺。
她咬了下唇瓣,又麻又疼,疼地她“嘶嘶”皺眉。
江婉柔心中感嘆,陸奉果真是個干大事的男人。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在此,他竟然埋頭看書!
她和衣躺下,決定不去招惹男人。誰知過了一會兒,陸奉淡淡道:“說�!�
“�。俊�
江婉柔面露疑惑,“說……說什么啊?”
陸奉分給她一個眼神:“你不是要說話?”
江婉柔:“……”
她訕訕道:“不說了,妾怕打擾您看書�!�
“無妨。”
陸奉雙腿交疊,把書一放,恣意地靠在床頭,道:“消遣而已。這是四年前修撰的新史,比以往舊史的佶屈聱牙,新增了注釋和故事,增添趣味�!�
“原是為你找的�!�
顯然,他走時什么樣,回來還是什么樣,主人恐怕連書皮都沒翻開過。
他微嘆一口氣,算了,孩子都生下了,以后讓孩子學(xué),不必強(qiáng)求她。
江婉柔身子一僵,既怕他翻舊賬,又怕他忽然來了興致,給她講一段。陸奉聲音醇厚,念書很好聽,當(dāng)時她懷孕的那會兒,一聽他念書就犯困,還得應(yīng)付他時不時中途停下,向她發(fā)問。
陸奉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他念的書又太過晦澀,她總是一知半解,夫妻倆大眼瞪小眼,兩人都很無奈。
有段時間她甚至懷疑,什么給“肚里的孩兒”熏陶,全是托詞,他莫不是嫌她不懂詩書,趁機(jī)點(diǎn)她呢?
現(xiàn)在肚子平平,江婉柔怕他又犯“好為人師”的毛病,趕在他之前開口,忙道:“夫君看到兩個孩子了嗎?”
陸奉淡漠的眉眼顯出一絲柔和,“嗯�!�
他道:“很漂亮�!�
江婉柔不曉得能看出什么漂亮,剛出生的孩子,跟個沒毛的紅猴子似的,紅彤彤、皺巴巴,一點(diǎn)都不好看。
她今天看了一眼,兩個孩子眼睛瞇著,戳戳捏捏,他們沒什么反應(yīng),奶娘還夸血脈連心,說兩個小主子一睜眼就哭,只有在親娘跟前乖巧。
江婉柔不免想起淮翊,他剛出生那會兒也不好看,她看到時傷心得快要哭出來,論相貌,她和陸奉都算人中翹楚,怎么生出來個丑孩子。
大概過了一兩個月,癟癟的孩子似被吹了一口仙氣,忽然變大了,成了個雪娃娃,兩個眼珠黑黝黝,像水靈的黑葡萄。
江婉柔笑道:“兩個小人兒的滿月酒可得大辦一場,不能比他們哥哥的差太多。”
淮翊出生那會兒,正值陸奉接管禁龍司,因行事殘暴剛烈,朝中沒人敢得罪他,他唯一的兒子滿月,京城所有的權(quán)貴一個不落,全都送上了厚禮,九五之尊的帝王親至。她抱著淮翊,以陸府當(dāng)家大夫人的身份接待賓客,那算是她第一次,正經(jīng)走進(jìn)京貴婦們的圈子。
陸奉點(diǎn)頭,“這是自然,我親自寫拜帖�!�
淮翊每年的生辰,都是陸奉親筆寫的帖子,如今輪到兩個小的,不能厚此薄彼。
江婉柔趕忙道:“還有淮翊,今年你不在府中,他的生辰宴過得寒酸,得抽空給孩子補(bǔ)上。”
她此時的樣子像只護(hù)崽的母雞,陸奉不禁莞爾,戲謔道:“你這個母親,真把一碗水端平了�!�
“這是自然�!�
江婉柔不以為然,道:“都是我的親骨肉,怎能厚此薄彼呢?”
陸奉神色微怔,俄而一笑,輕聲道:“你說的對�!�
是他錯了。他忠于大齊,忠于圣上,圣上對他偏信幾分,他竟天真地以為,他是他最得意的兒子。
今日給他狠狠扇了一巴掌,原來,他從未考慮過他。
皇帝共有十二個兒子,最小的兒子才一歲多。出宮建府的王爺們,倒了一個恭王,還有禮賢下士的賢王、有精通騎射的英王,有機(jī)敏擅辯的敏王,有文采斐然的敬王。成年的皇子中,小九機(jī)靈會撒嬌,小十念書好,過目不忘,十一的母親是皇帝寵愛的妃嬪,十二是皇帝老來得子。
陸奉知道他有腿疾,也明白他身份尷尬。當(dāng)年陸國公問他,想做皇子還是陸家長子,他想了一夜,選擇陸家。
當(dāng)年他根本沒有野心,陸國公勇毅剛直,他自幼年沐浴名師教導(dǎo),成年上得戰(zhàn)場,和將士們一起守衛(wèi)邊疆,那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建功立業(yè),報效朝廷。
要不是齊煊那蠢貨自作聰明,陸奉性情大變,才有了爭一爭那個位置的念頭。
他執(zhí)掌禁龍司,皇帝多次暗中相助,他都知道。他以為這是皇帝的默認(rèn),他身上同樣流著帝王的血,他們行,憑什么他不行?
至于結(jié)果,成王敗寇,他認(rèn)。
若說恭王刺激陸奉,在他心中長出一顆嫩芽,今日父子兩人養(yǎng)心殿里談話,讓這顆嫩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那個位置,他勢在必得!
……
陸奉面色如常,但他的情緒變化瞞不過江婉柔這個枕邊人,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
“不要蹙額,以后皺眉多了,這里會長紋路�!�
“顯得兇�!�
陸奉輕笑,“我本就兇�!�
江婉柔回:“夫君不兇,夫君是世上最和善的人�!�
說完,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樂了。
她蛄蛹著靠近他,“我給你按按頭吧,你出去這么久,正好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精進(jìn)�!�
江婉柔的雙手按上男人的太陽穴,這里是人的命門,尤其是習(xí)武之人,最忌諱這處暴露于人前。江婉柔不清楚,第一次給陸奉按的時候,險些被陸奉拎著脖子丟出去。
想到這里,江婉柔心中不忿,嘴上哼哼唧唧,開始翻舊賬。
“你那時候好兇,黑沉著臉,把我手腕都捏腫了……”
“虧我一番好意……”
她說著,不見回聲,低頭一看,男人雙目緊閉,已經(jīng)睡著了。
平時她先睡著,陸奉一般晚睡。他的睫毛又黑又長,眼下見此機(jī)會,江婉柔的手蠢蠢欲動,想趁機(jī)摸一把老虎胡須。
她手都伸出來了,忽然看見他眼底淡淡的烏青,手一轉(zhuǎn),給他蓋好了被子。
她沒有搖鈴鐺,緩緩起身,趿著繡鞋,吹滅房中的蠟燭,又拿起黑布,把夜明珠遮上。
一夜好夢。
***
江婉柔這個月子坐的很痛苦,比孕時都難受。
首先,不能沐浴洗發(fā),最多只能讓翠珠用溫水擦身。一個月下來,江婉柔覺得身上快餿了,虧得陸奉能忍。
其次要忌口,不能吃重口的膳食。她自孕后愛吃辣,大著肚子還能吃大廚做的麻辣豆腐,如今除了雞湯就是魚湯,美名其曰養(yǎng)身滋補(bǔ),補(bǔ)得她聞見湯味兒都想吐。
其三是孕后恢復(fù),她在孕時勤于保養(yǎng),暗搓搓問太醫(yī)要了許多宮廷秘藥,涂在肚皮上,
cy孩子落地,她的小腹驟然平坦,沒有一絲尋常婦人生產(chǎn)該有的紋路。
但是皮肉有些松,不如未生育時緊致。
江婉柔受不了,她才二十出頭,做姑娘時不顯,要藏拙。嫁人后養(yǎng)得好,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光彩攝人。做了五年大美人,讓她驟然看到自己松松垮垮的肚皮,她不能接受。
她纏著陸奉,讓他在宮里找了幾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嬤嬤。皇帝葷素不忌,后宮佳麗三千人,宮妃們斗成了烏眼雞,嬤嬤會的五花八門,全給江婉柔招呼上。
最有用的是一個嬤嬤的按摩手法,按壓揉搓,不僅有助于排出惡露,還能讓肌膚緊致,腰身纖細(xì)。那嬤嬤偷偷在江婉柔耳邊道:“夫人可不要小瞧老奴,宮里的熙美人,十一皇子和八公主的生母,就是因?yàn)槔吓@一手技法,才盛寵不衰。”
“夫人一身雪白的皮肉,如同一塊無暇的美玉,比熙美人還美!待老奴使力,定讓您身姿妖嬈,把陸大人迷得、迷得神魂顛倒!”
陸奉顛不顛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已經(jīng)被嬤嬤按得神魂出竅。江婉柔忍著身上的痛意,咬牙道:“嬤嬤,輕點(diǎn)�!�
這手法有用是有用,也是真疼��!
嬤嬤一臉老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夫人,您現(xiàn)在吃痛,將來會感謝老奴的。”
說完又一使勁兒,痛得江婉柔面容扭曲。心道她已經(jīng)是人上人了,實(shí)在不必吃這沒必要的苦。
她實(shí)在怕了,又陸續(xù)嘗試很多方法,都不如這嬤嬤好使,只能繼續(xù)用她。轉(zhuǎn)折點(diǎn)是某一次按摩,發(fā)生了點(diǎn)兒小意外。
陸奉回來了。
陸奉自回京后仿佛清閑了許多,以往他白日從不回府,如今時常能看到他。陸奉踏進(jìn)府門時,嬤嬤正在使力,江婉柔發(fā)出一聲慘叫。
那會兒她已經(jīng)沒力氣了,那聲音似慘叫,似嚶嚀,和江婉柔在某些時候,特別像。
陸奉臉色大變,立刻抽出腰間的長刀,外面的紫檀木牡丹雕花屏風(fēng)被凌厲的刀風(fēng)劈地四分五裂,露出衣衫不整的江婉柔和一臉驚恐的嬤嬤。
六目相對,嬤嬤嚇得連跪帶爬地跪下請罪,陸奉殺氣騰騰走來,黑沉的眸光把江婉柔從頭到腳看了幾遍,將刀尖指向嬤嬤。
“你敢對夫人不敬�!�
嬤嬤嚇得說不出利索話,還是江婉柔勉強(qiáng)披上衣裳,緩聲解釋一番,安撫住暴怒的陸奉。
后來陸奉和江婉柔夜話,說他不在乎,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及,勸江婉柔無需太在意這身皮囊,轉(zhuǎn)頭給她送了一摞書,讓她閑來多看書,讀書可以明智,別總琢磨有的沒的。
江婉柔嘴上答應(yīng)地好好的,心中嗤之以鼻。呵,男人,嘴上說得好聽,要是她長得貌丑無鹽,想必陸奉根本不會看她一眼,更別提在這跟她說什么皮囊不皮囊。
而且她才二十多歲,他不在意,她在意啊!
江婉柔又找到那位嬤嬤,經(jīng)過此事,嬤嬤被嚇破了膽子,她過得舒坦多了。起初她還擔(dān)憂力度小,效果不好,結(jié)果按了一個月,真把肚子按得精致如初,如二八少女曼妙的腰身。
她已生過孩子,胸脯鼓囊囊,原先的衣裳又得松上一圈。一個月后,江婉柔穿著一身正紅色的掐腰長裙,裙身用彩線繡著一簇簇雍容華貴的牡丹,額貼同色牡丹花鈿。烏黑濃密的秀發(fā)高高挽起,頭戴璀璨的步搖金珠釵,耳墜碩大的東珠,容光煥發(fā)、風(fēng)情萬種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今日,是兩個孩子的滿月宴,也是江婉柔做完月子,重新回到諸人視野的日子。
孩子金貴,一會兒抱出來露個面兒就行了。主要大人之間的交際,陸奉在前院宴客,二爺三爺作陪,江婉柔在后院宴女賓,兩個妯娌幫著招待。
現(xiàn)在還早,人還沒來齊全,江婉柔和相熟的夫人說了幾句話,回后廂房再次核對坐席酒水,檢查賓客單子,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一個人名上。
江婉瑩。
裴璋不日前回到京城,他這回立了大功,圣上對他多加賞賜,顧忌他年輕,沒給他升官,但準(zhǔn)他入宮為諸皇子講學(xué)。
皇子的老師,說不準(zhǔn)以后有大造化,一時裴大人在京中炙手可熱,她于情于理,都不能略過江婉瑩。
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來。
她大筆一揮,把她的坐席安排在一個說不上靠后,但是偏僻的位置上,吩咐道:“按這個排。”
第47章
第
47
章
江婉柔有點(diǎn)悲傷
如今裴璋風(fēng)頭正盛,
按江婉柔滴水不露的性格,應(yīng)該把她安排在前列。
但她實(shí)在不想看見江婉瑩。今天是個好日子,她特地細(xì)細(xì)敷上鉛粉,
上了胭脂,妝容精致,衣著華美,不想在此時倒胃口。
當(dāng)了多年當(dāng)家主母,把江婉柔蘊(yùn)養(yǎng)出了一股傲氣,不想虛與委蛇的時候,
她當(dāng)然可以任性一把。
侍女恭敬接過江婉柔手中的單子,
絲毫不敢質(zhì)疑夫人的吩咐。兩個孩子,有府中六位奶娘、兩個嬤嬤照看。江婉柔想看孩子時,自有人把小主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抱過來,
她只在母愛泛濫時抱一抱、逗一逗,至于孩子吃喝拉撒、哭鬧叫喊,沒人敢煩到她跟前。
不用為孩子分神,
江婉柔好好休養(yǎng)了一個月,漸漸把府中事務(wù)接了回來,周氏和姚氏撒手得很痛快,
江婉柔投桃報李,
把圣上的賞賜給二房、三房各送去幾件。
原本便是江婉柔管家,如今她生了對兒龍鳳胎,圣上親自宣旨賞賜,
大爺越發(fā)愛重,府里沒有傻子,都知道哪位是“真佛”,把大夫人的話奉為圭臬。
一個小小的變動并未引起波瀾,
倒是姚金玉掃了一眼,眼睛一轉(zhuǎn),沒看到似的迎上來,道:“呦,今兒個是長嫂的好日子,正主兒反而去躲清閑。”
“你這張嘴,貫不饒人�!�
江婉柔笑著,隨手抓起碟兒上的一個青果,給姚金玉塞過去,“先吃點(diǎn)兒,墊墊肚子�!�
一場賓主盡歡的宴席,主人家是很受累的,不能輕忽這個,不能怠慢那個,宴席上珍饈玉食,色香味俱全,主人通常動不了幾口。
江婉柔喜歡去別人家吃席面。不愛自己辦宴。
陸奉的生辰宴一向低調(diào),江婉柔自己生辰更懶得麻煩,二房、三房有兩個妯娌操辦。以往一年中陸府也就大宴賓客兩回,一次是老祖宗大壽,其二便是淮翊生辰。如今多了兩個小的,親生骨肉,江婉柔操辦地甘之如飴。
她有先見之明,早前已經(jīng)在錦光院墊了幾個小菜。姚金玉陪她打趣玩鬧,過了一會兒,客人們到的七七八八,圍著江婉柔說話。
江婉柔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盡管她許久不曾露面,卻并非困在府中與世隔絕,翠珠和金桃每日給她念京中的新鮮事,江婉柔句句應(yīng)對得體,未有半分疏漏。
吏部尚書的妻子崔夫人嘆道:“江夫人的消息真靈通,我府里本月的開銷,比以往多了好幾百兩,一打聽才知道,原來米價上漲了�!�
江婉柔在剛剛察覺到這趨勢的時候,當(dāng)即讓人囤了許多米面糧油,陸府地方大,人也多,不怕發(fā)霉,省下一大筆錢。
“江夫人持家有道,當(dāng)真賢惠�!�
江婉柔微微含笑,回道:“崔夫人謬贊�!�
說起來,崔夫人與江婉柔還有些淵源。年前她求救無門來到陸府,給江婉柔送來一個手腳不干凈的廚娘,陰差陽錯,讓江婉柔找到了當(dāng)年害她的真兇。
后來江婉柔給她遞了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崔夫人過年給她送來一筐稀罕的荔枝。今日江婉柔兩個孩子滿月,崔夫人來得最早,有示好之意。
抬手不打笑臉人,江婉柔也愿意給她一個臉面,或者說她一直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人。沒辦法,陸奉太剛硬,她這個做妻子的便得柔和一些,方為長遠(yuǎn)之道。
因?yàn)榻袢諈⒓雍⒆拥臐M月酒,來的女賓都沒有帶家中的女兒,一群生養(yǎng)過的婦人說話,沒那么
cy
多忌諱。聊完珠釵頭面,夫君兒女,這些家長里短的閑篇,有一婦人忽然道:“你們可知,如今那位裴大人,風(fēng)頭正盛呢�!�
此話一出,原本熱鬧的氛圍瞬間靜謐。
裴璋的妻子是江婉柔的娘家姐妹,但自裴璋入京以來,她們從未見這兩姐妹在人前說過話,也不見兩府往來,在座的都是人精,看得出來姐妹不睦。
這不,那位裴夫人架子可夠大的,這會兒都沒到,估計(jì)今天不會來了。
江婉柔面不改色,沒有提江婉瑩,順著接話:“我也有耳聞,據(jù)說年紀(jì)輕輕就入閣,將來前途無量。”
眾人見江婉柔面色溫和,漸漸放開了,有一位夫人道:“我遙遙見過那裴璋一眼,面如冠玉,謙遜溫和,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郎我娘家妹妹的女兒如今正值妙齡,她出身差了些,要是有機(jī)會,能嫁與裴侍郎,做個貴妾也使得。”
話音剛落,又一位夫人插嘴道:“是啊,我家也有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庶女,能和裴侍郎結(jié)為姻親,可得大造化了�!�
京中權(quán)貴皆是如此,嫡女自幼好生培養(yǎng),長大了百般綢繆,尋一門好姻親,維持家族榮耀,甚至更上一層樓。庶女就隨意多了,反正庶出的女兒不值錢,嫁同等的庶子為妻、嫁高門為妾,或者如當(dāng)年裴璋求娶江婉瑩一樣,盡管當(dāng)時他只是個窮書生,寧安侯覺得他是個人才,一個庶女,舍了便舍了,萬一壓對寶,如現(xiàn)在的寧安侯,倒了一個恭王,有陸奉和裴璋兩個女婿,他依然很得意。
盡管江婉柔不喜寧安侯,但在外人眼中,她是江家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姨娘還在侯府,她總不能天天給陸奉吹枕頭風(fēng),說自己生父的壞話吧?就算她說了,陸奉也不是為內(nèi)宅動搖之人。
庶出的艱難苦楚,沒有人比江婉柔更懂。雖然嫡女也沒好多少,但總歸打聽過對方的品性、容貌,不會過得太苦,庶女如同一件可有可無的貨物,身似浮萍飄絮,不知飄往何方。
江婉柔低垂著眉目,道:“裴侍郎好是好,但做人妾,哪有當(dāng)正頭娘子舒服呢,我那姐姐……嗐,不說也罷,諸位夫人還是另尋驕婿罷。”
“江夫人此言差矣�!�
說話的是一位穿著深藍(lán)衣裳的圓臉?gòu)D人,江婉柔記得她是某位御史的夫人,沒什么愛好,偏愛碎嘴。
藍(lán)衣婦人壓低聲音道:“我看這裴府內(nèi)宅,大有門道。”
人一旦說起別人的閑話,總是精神抖擻。在座諸位皆支棱起耳朵聽,江婉柔垂首吹茶喝,沒有說話,亦沒有阻止。
眾所周知,裴璋只有一妻,并未有其他姬妾,但是江婉瑩嫁入裴家多年,肚子一直沒動靜,裴璋能忍,家中的老夫人可忍不了。
裴老夫人喪夫寡居,含辛茹苦把兒子拉扯大,如今兒子要絕后了,可不著急么?先前剛到京城時,老夫人舟車勞頓,幾個月不曾露面,如今身子骨兒好了,出來第一件事便是為兒子另尋佳人,甚至放出口風(fēng),誰家女子能誕下麟兒,允她做平妻。
不然今日怎么這么多夫人盯上裴璋,跟蒼蠅盯著肉似的。誰家夫妻成婚五年還沒動靜?估計(jì)就是如今那位裴夫人不行!如此嫁進(jìn)去,是妻是妾有何要緊,只要生下孩子,熬得住,就贏了。
裴璋一表人才,前途無量,不止諸位貴夫人愿意攀這門親,家中的女兒也愿意。只是裴侍郎情深,至今未松口。
藍(lán)衣婦人又道:“不過依我看,裴侍郎松口是早晚的事。聽說裴府后院還住著一個云英未嫁的表姑娘,如今雙十年華,侍奉老夫人左右。”
“這表姑娘遲早跟了裴侍郎,有一就有二,世上還真有情種不成?”
說完,眾人發(fā)出一陣哂笑。尋常男人有兩個銅板兒還想買個丫頭暖被窩,更別提這一眾權(quán)貴。在座哪一位的家中不是妾室、庶出子女一大堆,與之相比,江婉柔算是異類。
有人嘆:“江夫人好命。”
陰差陽錯得了嫡姐的婚事,如今年紀(jì)輕輕得封誥命,夫君獨(dú)寵,兒女雙全。反而那位一時顯赫,如今……唉,都是命�。�
崔夫人接話:“我倒覺得事在人為。江夫人恐怕有我等不知道的馭夫之道,今日話都說到這兒了,我等得向夫人討教一二�!�
婦人間說話,比閨中姑娘大膽奔放,如今宴席正酣,諸位夫人吃了甜酒,氣氛正是熱烈。
江婉柔佯裝嬌羞地笑了一下,柔聲道:“我哪兒有什么馭夫之道,諸位抬舉我�!�
在外人面前,江婉柔向來給陸奉面子,“全賴夫君品行端方,治家嚴(yán)謹(jǐn),得夫君憐惜,是妾三生有幸�!�
這話旁人不好插嘴,陸奉此人鼎鼎大名,哪一條都和“品行端方”沾不上邊兒,睜眼說瞎話也不能這么離譜。話頭正架在這兒,姚金玉“噗嗤”一笑,戲謔道:“這話可是長嫂親口說的,回頭我得跟大爺好好學(xué)學(xué)�!�
江婉柔嬌嗔得瞪了她一眼,揮手,叫來翠珠,“去,給三夫人上盤麥芽糖,看能不能黏住她的嘴�!�
……
江婉柔知情識趣,又有姚金玉這個妙人在,后院的氣氛逐漸熱烈。江婉柔跟著喝了幾杯果酒,她自知酒量不好,讓金桃偷偷在她的酒壺里兌了水,水喝多了,便想更衣。
她淡笑一聲“失陪”,在丫鬟的陪同下去后院的西南角更衣,陸國公府很大,中間得穿過一個小花園,在園中,她看見了一個男人。
她心中頓時警鈴大響,宴會最怕的就是這個。她當(dāng)年因此盡失清白,后來看多了,這種事屢見不鮮。哪家姑娘失足落水,被誰家公子救了,眾目睽睽下抱在一起;誰家公子在后花園撿到了哪位貴女的珠釵……算計(jì)得清清楚楚,偏又無可奈何。
迎面的冷風(fēng)讓她從酒宴中清醒,她緩步走上前,問:“這位公子,您在此作何?”
今天來的全是貴婦,決不能在府中出事。
江婉柔心中閃過許多陰謀詭計(jì),豈料男人轉(zhuǎn)身,露出一張清雋絕倫的臉龐。
“裴、裴大人?”
江婉柔眨了好幾次眼,剛說過別人的閑話,這會兒忽然見到正主,一瞬間神色怔然。
她此時相信這是一個巧合。裴璋占了相貌的優(yōu)勢,一看就是個清風(fēng)朗月的翩翩君子,不像做這等陰謀詭計(jì)的小人。
有言道:人不可貌相,裴璋在這里站了許久,專程等江婉柔。
他怔怔看著她,那個夢快把他折磨瘋了,從江南一路北上,他沒有一天不夢到她。
在夢里,他們是夫妻相得,相識于微末,相守于清貧,在亂世中相互扶持,歷經(jīng)三朝,攜手終老。
他們有兩個聰明的兒子,孝順能干,皆是人中龍鳳。
他甚至記得兩人白發(fā)蒼蒼時,他們在庭院中散步。他折下一株海棠花,簪在她的發(fā)髻,被她笑罵“老不修�!�
他走得時候,是笑著去的。他這一生,十年寒窗苦讀,一舉奪魁,因得罪帝王,被發(fā)配邊陲小鎮(zhèn),后調(diào)任回京,步步高升,兩朝后,武帝英年而崩,朝局動蕩,他力挽狂瀾,扶大廈于將傾,擁立幼主繼位,整頓朝綱,安撫萬民,世稱“裴閣老”。
他從青州一文不名的書生,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生起起落落,得意又失意,她一直陪在他身側(cè)。他生前入青史,死后進(jìn)忠烈祠,人生得一賢妻,后繼有人,他這一生,沒有一點(diǎn)兒遺憾可說。
黃粱一夢,夢醒來,現(xiàn)下全然不如夢中那般演繹。他原以為是他的臆想,可他驗(yàn)證除她之外的事,皆一模一樣。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究竟何謂真,何謂假?這不重要,從江南回來,他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見她。
裴璋的目光太太有侵略性,讓江婉柔有些不舒服。她后退一步,提醒道:“裴大人?”
“嗯。”
裴璋依舊看著她,“當(dāng)日一別,夫人可好?”
江婉柔心里劃過一絲詭異,他們就見過一次,裴璋是不是太熱絡(luò)了?
她還記得裴璋對淮翊的教導(dǎo)之情,翠珠對裴璋印象極好,在江婉柔面前說了很多好話,江婉柔笑道:“勞裴大人記掛,妾身一切順?biāo)��!?br />
“陸府小徑曲折,您是不是
cy
迷路了?”
裴璋苦笑一聲,啞聲道:“是啊,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這有何難,我叫小廝個引路�!�
江婉柔笑了一下,正要叫人,別裴璋打斷,“不必,我失了東西,在這里找找�!�
“��?裴大人丟了什么,可還貴重?”
江婉柔擔(dān)憂道,她好好辦個宴會,怎能讓客人丟了東西?想問多問裴璋兩句,抬眸,對上他烏黑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