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南絕的表情慢慢變得不可置信：“明飛？你……”

    喬明飛的眼睛還紅著，微微有些腫，他不自覺地攥了一下手指。

    程南絕愣了幾秒，往旁邊讓了一下：“來，進(jìn)來�！�

    喬明飛走了進(jìn)去，程南絕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屋子里的煙味嗆得厲害，客廳的窗戶都開著，不知道他這一晚上抽了多少煙才抽出這效果。

    “你怎么回來了？是不是沒帶身份證住不了酒店？”

    喬明飛頓了一下，說：“現(xiàn)在手機(jī)里電子身份證也可以登記�！�

    “……所以你是特地回來，找我的是嗎？”程南絕看著他。

    “是。”

    程南絕沉默了一會兒，拾起喬明飛的手腕捏了捏，又放下：“餓了沒，我給你弄點(diǎn)吃的？”

    “不餓，程哥�！眴堂黠w看著他：“我以后還有機(jī)會吃你做的飯吧？”

    程南絕笑了笑：“有，這個隨時都可以。”

    喬明飛也笑了一下，不知道該再說什么，抿了抿嘴唇，程南絕微微低著眉看著他，兩個人沉默地站著。

    “先坐吧，我給你泡杯茶�！背棠辖^轉(zhuǎn)身走到玻璃柜前。

    “我不喝茶了，程哥�！眴堂黠w說。

    程南絕看了看他，說：“好。”拿起杯子在直飲機(jī)上接了杯水遞給他：“你今晚還睡我房間吧，我睡別的屋�！闭f完到茶幾旁拿起煙點(diǎn)了一根，轉(zhuǎn)身去了陽臺。

    喬明飛捧著杯子站在那呆了半晌。

    程南絕的態(tài)度讓他難受，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打破沉默。

    他想解釋，又有些不知所措，這要放在以前他肯定一句話都不說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了，可現(xiàn)在卻無論如何不能再躲。

    先道歉吧，他想，不管怎樣道歉都是必須的。

    喬明飛把水放在茶幾上，走了過去。

    “程哥�！�

    程南絕胳膊撐著窗口，轉(zhuǎn)過臉看了看他，笑道：“今晚又喝了不少？”

    “沒多少……”喬明飛側(cè)著靠在玻璃上。

    “我也挺想喝的，”程南絕往窗外彈了下煙灰：“可惜掛的藥里有頭孢，不然今晚可能會喝到天亮�！�

    陽臺上沒有開燈，窗外的光線昏暗，喬明飛只能看到程南絕憔悴的側(cè)臉。

    夜風(fēng)吹起他的頭發(fā)，他的表情沉沒進(jìn)陰影里，看不清，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沉重地打撈不起來。

    程南絕似乎不想再說話了。

    喬明飛心里很難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眼下這種局面，這種話題，經(jīng)驗他沒有，勇氣也未具備，腦子里只有一片亂哄哄的不知所措，哽在心頭。他看著程南絕夾著煙的修長的手指，沉默了半晌，伸手指了一下：“……程哥你�！�

    他說：“往樓下彈煙灰，不太好……”

    程南絕轉(zhuǎn)過臉看著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直起身。

    喬明飛默默閉上了嘴，手剛要收回來，卻被一把攥住。

    程南絕抓著他的手腕“梆”地一聲拍在窗玻璃上，喬明飛冷不防嚇得“啊”了一聲，一下瞪大眼睛。

    程南絕捏著他腕骨的手指縫里還夾著半根燃燒的煙，他整個人像一堵冷硬的墻一樣壓上來，喬明飛被死死壓制在落地窗之間動彈不得，吃驚地看著他：“程哥——”

    沒容許他再說半個字，程南絕一手捏住他的后頸，狠狠吻了下來。

    喬明飛頭皮“唰”地一下麻了。

    懵了。

    完全措手不及。

    他原本還在想該怎么開口解釋，他預(yù)想的開場不是這樣的，可現(xiàn)在他完全沒法說話了。

    他甚至喘不過氣。

    喬明飛扭頭去躲，程南絕的手轉(zhuǎn)過來卡住他的下頜往上一頂，“咚”地一聲，喬明飛后腦勺再次撞在玻璃上，他一手抓著程南絕的手，在頭暈?zāi)垦�瀕臨窒息的間隙中感覺到了程南絕吻里翻涌的怒氣，像一種報復(fù)或者懲罰。

    喬明飛渾身的皮膚都有種不真實(shí)的戰(zhàn)栗感，程南絕的唇和鼻尖狠狠地磨蹭在他的臉上，所過之處，像被火灼。

    ——能不能，冷靜一點(diǎn)。

    喬明飛想抽回被按在玻璃窗上的手，但是他再怎么使勁扭動，手腕依然被鉗制地死死的，他另一只手掰著程南絕的手，抵著他的肩膀用力推，卻怎么也沒辦法撼動對方半分，喬明飛的舌頭被咬得生疼，鼻子快被擠扁了，下頜被捏得發(fā)酸，他還不太懂得怎么在這種激烈的吻里換氣……

    ——能不能！讓人，先把話說完！喬明飛腦子里嗡嗡的響：又不是不讓親！為什么不能先把話說完，而且……為什么不讓人喘氣。

    喬明飛喉嚨被捏地發(fā)不出聲音，他掙扎著，終于發(fā)出一聲求救般的嗚咽。

    程南絕頓了一下，松開嘴唇，緩緩?fù)碎_了一點(diǎn)。

    捏住脖子的手勁兒一松，喬明飛猛地別過臉去，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程南絕抵著喬明飛的額角，粗重的呼吸噴在他的耳朵上，喬明飛覺得自己發(fā)麻的身體這時才開始恢復(fù)知覺。

    “程哥……”他想往后躲，可是后背已經(jīng)緊貼在了玻璃上，退無可退。

    還好，他萬分慶幸現(xiàn)在這個時間，樓下早已沒人，遠(yuǎn)處對面樓上的燈都黑了，沒人看見這扇大落地窗前發(fā)生的一切。

    “你還回來干什么？”程南絕貼著他的耳朵，聲音很低，又帶著些心碎過后的沙啞。

    “是覺得往我心里捅的刀子還不夠嗎？嗯？”

    喬明飛紅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心臟還在胸腔里橫沖直撞突突個不停，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抬起臉看著程南絕。

    他想說話，可是心口憋著的那股委屈哽在喉頭，怎么也壓不下去。

    程南絕方才爆發(fā)出的從未有過的、不容他解釋的強(qiáng)勢讓他很不好受，他有種只有在程南絕面前才能生出來的，委屈的感覺，是的，委屈，在他想撤下心防努力掙脫過去的這一刻，勇氣還未具備，這么些年壓在心里的委屈就先排山倒海地被勾了起來。

    他想對程南絕說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不喜歡你，我也不想這樣，我誰都不想傷害……

    他只是沒辦法。

    程南絕看著喬明飛越來越紅的眼，越滾越大的淚珠，眼色愈發(fā)暗了下來，他扔掉手里早已燃盡的煙蒂，抓起喬明飛的手轉(zhuǎn)身就往客廳里走，喬明飛被他拽得一個趔趄，沒等跌跌撞撞跟上步子，就被程南絕一揚(yáng)手甩進(jìn)了沙發(fā)里，他急忙翻過身想坐起來，程南絕一手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按進(jìn)沙發(fā)，整個人又壓了下來。

    喬明飛慌忙掰著程南絕的手，程南絕虎口一緊，俯下身低頭又吻住了他的嘴唇。

    窒息感再次直沖面門。

    喬明飛掙扎著抬了一下腿想抵開對方的壓制，卻被程南絕順勢將膝蓋頂進(jìn)了他的腿間，死死抵住。

    喬明飛真的崩潰了，這一夜，焦慮醉酒驚慌困倦，在各種情緒的夾擊消耗下，不管是反應(yīng)還是體力上，他都完全沒有了抵抗的能力，他以前印象中程南絕身材勻稱看不出太明顯的肌肉，此刻才分明意識到，程南絕渾身發(fā)力的時候，他的手臂，肩背，腰腹和大腿都藏著多么可怕的力量，那只卡住他脖子的手，雖沒有捏緊直接將他掐死，卻能讓他完全動不了，掙不開，當(dāng)他奮力想掰開它爭取多一點(diǎn)空氣時，那只手硬得就像鐵鉗。

    喬明飛本能地繃直了脖子，張大了嘴，程南絕順勢攻城略地，強(qiáng)硬地將舌頭伸進(jìn)去，席卷著他口腔里的每一處柔軟，兇狠地用牙齒咬住他的唇肉或舌尖撕扯著泄憤……

    這次是真的破了，喬明飛嘗到了血腥味。

    他也不是不明白程南絕這么大的怒氣，他能理解，可自己明明也是有苦衷的，為什么不先聽人解釋，他以前不是最能體諒自己的嗎？還掐脖子！怎么這么兇殘啊……那個溫溫柔柔的程南絕去哪兒了——

    喬明飛想著，掙扎著，眼角就溢出淚來，泉眼一樣的淚珠流到鬢角，順著鉆進(jìn)耳后的頭發(fā)里……

    ——行，都是我的錯，既然你這么生氣，那就先由著你消氣好了……

    他松開扒著程南絕的手，哆嗦著捧住他的臉。

    程南絕僵了一下。

    他抬起身子，慢慢松開了手。

    喬明飛躺在那喘息著。

    “程哥……對不起……”

    喬明飛沒覺得自己在哭，可在程南絕眼里，他眼睛被眼淚泡得水汪汪紅通通，已經(jīng)委屈得不成樣子。

    “程哥對不起�！眴堂黠w掙扎著坐起身，費(fèi)力地又說了一遍。

    “對不起什么，你走之前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嗎？”程南絕平復(fù)了一下呼吸，他捋了把頭發(fā)，點(diǎn)了根煙，往后靠在沙發(fā)里，斜睨著喬明飛。

    “不都是假的�！�

    “那為什么道歉？”

    “不道歉你能原諒我嗎？我后悔了，我說讓你別再喜歡我的話，我后悔了……”

    程南絕看著他：“是李松照教你的？他讓你回來這么說的嗎？”

    程南絕用拇指關(guān)節(jié)蹭了蹭嘴唇，方才吻得太瘋狂，這會兒才感覺嘴角有點(diǎn)發(fā)麻。

    “沒必要，明飛，如果之前真的是我會錯了意，那過了今晚我什么都不再強(qiáng)求，你不必去和李松照商量之后再回來找我，不管你們出于什么考慮，沒必要。”

    第42章

    42

    喬明飛站了起來，鞋已經(jīng)不知道甩到哪去了，他光著腳走到程南絕面前，看著他：“你不強(qiáng)求，那你這是在做什么？”他仰起脖子指著上面發(fā)紅的掐痕，又把手腕處的印子伸到程南絕眼前：“這都是什么？”

    程南絕目光發(fā)沉地看著他。

    喬明飛嗓音顫抖：“你讓我說話了嗎？為什么不先聽我解釋，我什么都可以告訴你，你現(xiàn)在為什么又不想聽了？”

    他看著程南絕，有點(diǎn)慫，又微微帶著點(diǎn)不依不饒：“我八九點(diǎn)從這個門走出去，十二點(diǎn)多回來，就算是錯了，我也只犯了幾個小時的錯，你為什么就不能原諒我一次，而且……而且我要強(qiáng)調(diào)一點(diǎn)，不是李松照讓我回來找你，是他讓我想通了一些事，我自己要回來的，你說沒必要�！眴堂黠w紅著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那行，那我聽你的程哥。”

    他轉(zhuǎn)身往門口走，沒邁出兩步就被程南絕一把拽了回來。

    喬明飛這一晚上跟個沙袋一樣被甩來甩去，暈頭轉(zhuǎn)向的差點(diǎn)又一個沒站穩(wěn)，任他脾氣再好也到極限了，低聲吼了一句：“程南絕！你有話能不能好好說！”

    程南絕臉對臉的跟他站著，盯著他：“你準(zhǔn)備告訴我什么？我先聽聽，看能不能彌補(bǔ)我今晚受到的傷害�！�

    喬明飛喘著氣瞪著他，心想差點(diǎn)被掐斷氣的難道不是我嗎？誰沒受傷害了咋的……

    盡管程南絕語氣還是硬梆梆的，喬明飛還是從他眼睛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光：“說啊，不是讓我聽嗎？你想讓我……”

    “想讓你做我男朋友�！眴堂黠w斬釘截鐵的說，仿佛遲一秒鐘這口氣一泄，就再提不起來了。

    “什么？”程南絕眉毛抬了一下。

    盡管隱隱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在確確實(shí)實(sh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意外地頓住了。

    “男……男朋友，我的……”喬明飛鼓了一晚上的勇氣只為那一秒，那句話一說完，勇氣立馬耗盡，續(xù)不上了，甚至刻意地把視線釘在程南絕的肩膀上，不敢對視他的眼睛。

    “為什么？”程南絕食指抬了一下喬明飛的下巴。

    喬明飛忽然有點(diǎn)尷尬：“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程南絕問：“然后呢？”

    什么然后？不是應(yīng)該直接答應(yīng)嗎？程南絕這個反應(yīng)是不是不太給面子？

    喬明飛看著他，張了張嘴。

    “為什么又忽然要我做男朋友了？”程南絕盯著他。

    “……不行就算了，那個�！眴堂黠w臉紅地有點(diǎn)懵圈，他這下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了，尷尬地恨不得原地消失，

    “對對不起，你就當(dāng)我沒說過……我先走了�！�

    “又走？一晚上從我這兒走兩次，”程南絕伸手捉住他的肩把他扳過來，看著他：“我追你大半年你都沒答應(yīng)，今晚還說了那么絕情的話，現(xiàn)在忽然跑回來要做我男朋友，我問問都不行？”

    喬明飛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指緊張得一下一下捏著。

    程南絕握著他的肩窩，剛要說什么，目光被他脖子上的淤痕吸引。

    他拇指輕輕在上面搓了兩下，微微皺起眉頭：“你先等一下�！�

    他走到柜子那邊打開抽屜翻找，翻了半天似乎沒找到想要的東西，拿起手機(jī)發(fā)信息。

    喬明飛問：“你在找什么？”

    “找藥，你那個……得搓點(diǎn)藥。”

    手機(jī)響了一下，程南絕點(diǎn)開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去了旁邊的臥室，不一會兒端著一個小藥箱出來。

    “過來，坐這兒�！背棠辖^坐在沙發(fā)上，對喬明飛說。

    喬明飛走過去：“我自己……”

    “嗯？”程南絕藥油已經(jīng)倒在了手上，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來？”

    “……還是你來吧�！眴堂黠w閉了嘴，坐下仰起脖子。

    程南絕一手托著他的后腦勺，一手在他脖子上輕輕按摩著。

    這掐得好像真有點(diǎn)過火了……程南絕有點(diǎn)后悔自己沒控制住力度。

    喬明飛有些緊張，也有些不自在，從他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就能看得出來。

    程南絕按著他腦后的手忽然來回摸了兩下：“腦袋這兒怎么了？”

    一個鼓起的包，挺明顯的。

    “磕的�！眴堂黠w嘆了口氣：“晚上松照把我磕了一下，回來你又給我磕一下�！�

    程南絕皺起眉頭：“腫這么大，他怎么給你磕的？”

    “他甩了我一把，給我掄墻上了，你把我懟玻璃上了，就你倆有脾氣，我就是個撒氣筒。”

    “我倆氣都是誰惹的？”程南絕掃了他一眼，繼續(xù)揉著。

    喬明飛看著他，憋了半會，認(rèn)真地又說了一遍：“程哥對不起。”

    程南絕沒應(yīng)聲。

    “你這么生氣至少說明你心里在乎，對吧？”喬明飛問。

    脖子上抹得差不多了，程南絕又倒了一點(diǎn)藥油，拿過喬明飛的手腕慢慢揉著。

    “程哥你還喜歡我對吧？”喬明飛繼續(xù)追問著。

    他也是真的想不到有一天能追著人問這種問題，他都不敢去細(xì)究自己這是什么行為了，就當(dāng)喝多了吧……

    程南絕看他一眼：“你想說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談戀愛……”喬明飛聲音不大，雖然他從來沒跟人說過這種話，底氣特別不足，但他忐忑的表情里透著急切的認(rèn)真：“也許明天早上一覺醒來我就什么勇氣都沒了，我就完全不想這么做了，所以現(xiàn)在我豁出去的這份兒決心，你得幫我接著，程哥……你幫幫我吧�！�

    程南絕停住手里的動作，看了他半天。

    “我喜歡你，不是為了給你幫忙的�！背棠辖^緩了緩，又繼續(xù)揉著：“再說你都這么說了，我要是答應(yīng)你，明天一早起來你不認(rèn)了，我好玩嗎？”

    “不會不認(rèn)的……”喬明飛說。

    “我不知道你今晚出去和李松照說了什么，”程南絕看著他：“我不知道這短短幾個小時你為什么忽然就改變了一些固守了很多年的東西，但我不希望這是你喝了酒吵了架一時沖動做出的決定，你是個什么事都憋得住勁兒的人，明飛，為什么突然這么沉不住氣？”

    喬明飛抿了抿唇，不說話。

    程南絕抽了幾張濕巾擦了擦手，扔進(jìn)腳邊的垃圾桶：“但不管怎么樣，至少我是認(rèn)真的，喬明飛，對于想和你在一起這件事，我不是隨意做出的決定，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喜歡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想清楚�！�

    喬明飛看著他，眼睛又開始泛紅，但是那副想解釋卻不知道怎么解釋的樣子，弄得程南絕心口酸軟。

    程南絕拉過他的手捏了捏：“明天吧，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如果明天早上醒來你還這么想，我一定答應(yīng)你�！�

    喬明飛看著他。

    程南絕笑笑：“這樣就算你反悔了，明天什么也不提，我就當(dāng)你今晚什么也沒說過，你也不用有負(fù)擔(dān)，我也不會難堪�！�

    “不會反悔的……”喬明飛擰著眉，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憋悶。

    他手腕處被藥油揉得有些發(fā)熱，低頭看著，眼睛便落在那根黑色的皮筋手鏈上。

    “松照說你挺喜歡我的，認(rèn)真的那種，他覺得我需要有你這么一個人……”

    “他說的？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程南絕問。

    “……我沒怎么想，我又沒談過戀愛，沒被人喜歡過……”喬明飛吸了下鼻子，垂著頭：“他都感覺錯了，你根本就……”

    程南絕靜靜地看著他。

    喬明飛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嘴唇不再吭聲。

    他看不懂程南絕此刻臉上的表情。

    面無表情是個什么表情？幾個意思？

    難受，難堪。

    喬明飛如坐針氈。

    “我喜不喜歡你重要嗎？”程南絕輕聲問他：“我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個隨手就能推開的人，你也說了隨便是誰都行，我連自己在你那兒是什么都不確定，你讓我怎么辦呢？”

    喬明飛有些發(fā)愣，他希望能從程南絕語氣中聽出點(diǎn)戲謔，像玩笑話那種，但是沒有。

    程南絕平靜中滲透著的寥落對他的殺傷力意外的大。

    心口鈍痛，沉甸甸的。

    喬明飛靠在那，一條腿蜷著壓在另一條腿下面，低著頭。

    “那句是假的，程哥。”他說：“不會有別人，要是沒碰見你，我肯定還是會藏起來，一直藏著，如果哪天裝不下去了，就離開這個地方，換個沒人認(rèn)識的城市繼續(xù)生活……不會有別人的。”

    “所以不想談戀愛那句是真的，對嗎？”程南絕問。

    喬明飛“嗯”了一聲。

    “談戀愛這么可怕嗎？不管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遇到了，想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們這樣的，也能算正常？”喬明飛看了看他。

    程南絕輕輕笑了一下：“你這是連我也一塊兒罵啊�！�

    “你跟我不一樣，沒人像我這么窩囊�！眴堂黠w仰頭靠在沙發(fā)背上：“我不想談是因為，我如果談了，就等于把我是同性戀這事兒坐實(shí)了，就等于認(rèn)了別人說的，我是個變態(tài)，這個事實(shí)……”

    程南絕揚(yáng)了下眉：“同性戀不是變態(tài)�！�

    “你要是幾年如一日的天天在耳朵邊聽這種話，你也會順著這個思路去的�！�

    程南絕回想起在校園里見到的張清云，那個強(qiáng)勢刻薄，咄咄逼人的樣子。

    “你怕她�！彼麊�。

    “怕。”喬明飛垂著眼簾，睫毛顫抖著：“說實(shí)話特別怕……”他張了張嘴，又頓住了，不想再詳細(xì)解釋這種根植于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

    “那你如果談戀愛，被她知道怎么辦？”程南絕仿佛故意的，專挑人的軟疤戳。

    喬明飛抬起臉看著他，眼神有點(diǎn)不確定的期待：“不是，不是就有你了嗎？”

    程南絕心尖兒一抖。

    這個回答讓他有些沒想到，他本以為喬明飛會說要做出改變要勇敢面對什么的，沒想到喬明飛會把自己當(dāng)做底氣，當(dāng)做依托，小心翼翼的說我有你了……

    程南絕對這個答案很意外，意外的滿意。

    喬明飛還在看著他，眼巴巴地等他的回應(yīng)。

    程南絕問彎起嘴角，繼續(xù)問：“她是怎么知道你的事的？”

    “……她經(jīng)常翻我東西，翻到了我的日記本，還有我藏的幾本漫畫，就那次……她覺得這是我變態(tài)的證據(jù)，摔到我面前，我死不承認(rèn)，她就扇了我?guī)讉�耳光。”

    喬明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直接就打穿孔了�！�

    程南絕目光一沉，變了臉色。

    “我誰都沒說，那時候快升高三了，倆月里我聽課都聽不清，特別焦慮，全靠抄松照的課堂筆記跟下來的。”

    喬明飛手指摳了摳沙發(fā)扶手：“不過她可能想著畢竟就我這么一個兒子，以后還要指望我結(jié)婚生小孩什么的，這種事不能鬧得人盡皆知，所以她從來不當(dāng)著別人面罵我，只有我爸不在家或者沒別人在場的時候她才能盡情發(fā)泄，什么難聽說什么，想盡一切辦法罵我，刺激我，想把我改過來�！�

    “……你爸不知道？”

    “不知道，他沒怎么管過我，帶班太消耗精力了，我只要成績不出岔子，他別的不過問�！�

    喬明飛點(diǎn)了根煙，吸了幾口，聲音有點(diǎn)抖：“我媽是第一個，也是那些年唯一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被她抓住把柄的感覺太可怕了，她每次用那種厭惡憤恨的眼神看我一眼，我就覺得……就這樣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被人知道這件事，不想再被那樣的眼神看一眼了�！�

    第43章

    43

    程南絕半天沒有說話，伸手輕輕揉了揉喬明飛的頭發(fā)，又在他脖子后捏了捏。

    喬明飛抬頭看著他笑笑。

    奇怪，扒開這些他多年來從未跟任何人提及、也從不愿想起的過往，好像并沒有意想中的痛不欲生，他回避這些夢魘太久了，久到覺得那是死活一碰都不能碰的可怕東西，可當(dāng)真的攤開來面對的時候，好像，也就那樣吧，沒有心悸，沒有崩潰，沒有天塌地陷。

    攤開了，面對了……

    反而有種意料之外的釋然。

    是因為面前的程南絕嗎？這種踏實(shí)和能量，是他給的嗎？

    “所以你現(xiàn)在怎么打算？”程南絕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喬明飛面前，又坐下來看著他。

    “……我想和你談戀愛�！眴堂黠w接過杯子，使勁握了握，有點(diǎn)緊張地看著他：“我媽上次鬧那么一場，松照全都知道了，我這六年……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必須結(jié)束了，不管明戀還是暗戀，我都不能再繼續(xù)下去，我不能影響他的生活�！眴堂黠w停了一下：“他說，我倆永遠(yuǎn)是朋友，不會變，他希望我能從死胡同走出來，換一條路走�！�

    “你明白他說的不會變是什么意思嗎？”程南絕看著他。

    喬明飛目光盯著杯子，過了好久，輕聲說：“就是最好的好朋友……但再好也只是朋友，不會再多……”

    程南絕嘆了口氣：“他很理性，明飛，也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