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生而不公。這個道理從出生她便明白徹底。
當同齡的葉青換了一套又一套書包裙子,她卻只能穿著林瑤不知從哪里撿來的舊衣破袋。
曾經(jīng)的林之南無比不甘,可當知道人生的重量被林瑤承擔大半后,她再沒有理由將這份憤怒轉(zhuǎn)嫁給他人。
溫時凱聽后只彎了彎唇,目光仍未從她腳上挪開。
她傷口本就很小,血止住后男人就用卷紙代替紗布,在她腳趾上纏了兩圈,只要不過分掙扎便沒什么大問題。
他如此風波不定,之南反而拿捏不準了。
她甚至不確定事先準備的先硬后軟這套是否對他有用。一時之間,靜謐無聲的臥室,只有少女的心跳跌宕起伏。
忽而男人抬起頭來,白熾燈光跳躍在他淺棕色瞳仁里,仿佛下午那一汪看不到頭的碎金湖海,耀目十足。
“就這么想去MIT?”他問。
“嗯�!�
愣了半秒后,之南幾乎是立即點頭。
“給我一個理由�!�
溫時凱看著她,眼里再不復剛才爭鋒相對的銳利,“一個非去不可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是非去不可的......
之南抓著棉被的手悄無聲息蜷了圈。
“你見過被關在籠子里的鳥嗎?我覺得我就是。”她話里半真半假,“我從小到大的眼界邊角僅限于小縣城,甚至在好長一段時間覺得縣長的兩層小洋樓就是富貴的極限�!�
“可隨著這一年來到京城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道書里所說的”糞土視金珍,猶嫌未奢侈“原來是真的;知道北半球過去,還有遠近聞名的埃菲爾鐵塔,有盧浮宮和自由女神像。”
說著她眼里黯淡了下來,“這些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夸張�!彼牶笾坏u價了句。
“真的!”之南不服,“你可能永遠都理解不到吧,當同學周圍都在暢聊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當他們談及文藝復興后的佛羅倫薩和烏爾比諾,當她們聊壁畫和人文景觀,我卻只能在網(wǎng)絡和視頻上看那道被剪成2D的影子。”
除了在身世大白,唐文成和彭越自食惡果后給自己找一個寧靜避風港,去國外走一遭何嘗不是她最初奢望。
她還沒走過世界,不知道何謂浮游滄海,她比任何人都想出去看看書里的那些風景。
而燕大為期一年的交換生項目無疑不是最佳選擇。
“聽交換回來的師哥師姐說好多院士都是世界大牛,還得過諾獎,而站在麻省理工穹頂眺望對面的查爾斯河,發(fā)現(xiàn)對面不是波士頓,而是西南聯(lián)大....”
之南說著陷入神往;而溫時凱卻在看她,看她細長脖頸從錦被里若隱若現(xiàn),恍若探頭而出的天鵝。
看她長睫微翹,一煽一煽間眼里的光比之頭頂白熾,夏夜恒星也毫不遜色。
他曾在野外求生里看到過一只待要破繭而出的蝶,翅膀半露在蛹外殘破不全,連是否能活都是個未知數(shù),可它仍在拼命掙扎要沖出來。
那種生命力,他過目難忘。
此刻。
她像極了那只蝶。
他喉結(jié)漫不經(jīng)心地往下滑了滑,說:“我?guī)湍銓懲扑]信�!�
之南驚愕看他,還未及大喜。他又說:“還有呢?”
她蹙眉不解。
“從下午的故意受傷,再到晚上這一系列神操作,甚至不惜名聲前前后后搞出這么多,我不認為你就這么點小意圖�!�
他背靠在椅子上,聲音可謂松懶,之南一顆心卻漸漸緊了起來。
果然是老狐貍,無論她如何軟硬兼施,傷心哭鬧,他依然一針見血看到了問題關鍵。
“你....”
這件事早晚得說,由他提出來也好。之南懇切看著他:“你能不能盡快帶我去見一見梁澤�!�
看他眉頭微蹙,之南補充道:“就是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梁澤�!�
聽唐文成和秦琳錄音,明顯梁澤也在拉攏溫時凱,約談宴請就是這幾天的事。
她必須要跟著去。
“哦?”
溫時凱此刻松松抱臂,往椅子上一靠。不過三尺之舉,兩人幾乎是對峙的姿勢。
她面上平靜,心里卻七上八下,他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好幾秒,淡淡開口。
“原因�!�
之南唇張了張,正要說話,他似是而非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聽實話�!�
此刻男人桃花眼清冷深黑,就這樣目視著她時,仿佛帶著力量,要鉆開她的心。
她怎么可能把那些事告訴他!
之南在心里打了無數(shù)個小九九,因著緊張身體都自然而然地挪了挪。
“就是十多年前我還在浙東讀小學的時候,那時梁澤還是浙東省的三把手,有次他和一伙人巡查浙東貧苦地區(qū)——”
瞎話還沒編完便聽到一聲呵笑。
溫時凱正似笑非笑看她,唇角一彎,像是在嘲弄她的拙劣。
他眼神比剛才深了不少:“林之南,別擱我這扯謊�!�
“真的!”之南強辯。
臉和脖子卻悄然無息的紅了起來,他太過精明,她扯的任何小慌都會被他一眼看透。
于是多番不敵下,那股殘留的少女窘迫漸漸涌上來。之南面上雖不不顯,臉蛋卻像那枝上的七月荔枝,嫩里透著粉,誘人得緊。
溫時凱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半晌,悄無聲息往下。
她大概不知道,剛才那幾下動作薄被已從大腿滑開,柔弱無骨的雙腿縫隙往里,是隱約若現(xiàn)的嫩紅。像是微閉的蚌殼,輕輕一掰,汁肉盡露。
他想起剛才大床上,她柔軟細嫩的每一處無不在他身上蹭著攆著,似乎推搡間他大手從她綿軟的臀縫一擦而過.....二_三0(六九二三(九六
于是,剛剛還來不及升起的燥熱此刻源源不斷地涌了回來。溫時凱垂下了眼,卻壓不住那股蠢蠢欲動。
之南并不打算說實話,接著剛才,“我當時因為家里沒錢,要不是因為他我怕是上不了學,這次只是想去感謝他�!�
還在編......
溫時凱倏地抬眸看她。
之南話瞬間卡嘴里,不為別的,男人瞳孔深幽而亮,直直看來,危險得仿佛潛伏在從林里的狼。
她還沒及反應,溫時凱已欺身上來,兩手撐在她身側(cè)。突然而然的湊近,之南嚇了一跳,自然往后,半個身子不由自主往床上仰。
“啊——”
她本以為男人會帶她起來,然而溫時凱接住她腰,卻自然而然任由兩人摔在床上。
裹在少女身上的薄被褪了大多,酥。乳露半,被溫時凱壓在身下,上下顛簸間在男人胸膛碾了好幾下,比豆腐還軟。
他眼眸就這樣暗了下去。
“溫時凱....”之南懵了。
“嗯?”
她手立即撐上他肩膀,“你起開!”
“就這點膽量還敢進我房間?”
身下的她驚愕難掩,目光閃爍,像是只掉入陷阱的小綿羊,溫時凱看著,胸膛那股癢意更重了。
他頗有深意地說:“你在進來之前不就打的這個主意,現(xiàn)在不正好如你所愿?”
之南要拿手推他,他就單手將她手腕壓在床上,另一只手觸上她裸露的肌膚,沿著肩膀往下。
之南渾身緊繃,聽到他低低笑了聲:“林之南,但很多事情不是你那么算的�!�
“你以為脫光衣服在床上亂來一通,引得我惱羞成怒再據(jù)理力爭一回,最后你依然能夠全身而退;你算準我不會亂來,所以敢肆意妄為?”
他垂眸看著她,淡笑評價,“這想法倒挺好�!�
之南的小心思被他看得穿穿透透,一時不太敢直視他:“你....你先起來再說。”
“不過你可能小瞧了男人�!�
溫時凱沒接她話,連她的掙扎也悉數(shù)壓制,“既然要找我?guī)兔�,就別在我撒謊�!�
“接下來,如果你再隱瞞一句�!�
他低頭湊近,盯著她的眼,側(cè)臉輪廓上的幾個紅印子在此刻格外旖旎,侵略十足。
伴隨著他微啞的嗓音,仿佛在之南臉上燃氣一團火——
“我現(xiàn)在就把你辦了�!�
之南倒抽一口冷氣,正要掙扎,溫時凱已經(jīng)稍稍起身撐在她腦袋兩側(cè),開始發(fā)問:“現(xiàn)在告訴我,你去找梁澤為了什么?”
像是為了解她顧慮,他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問你這些只是想知道我扮演什么角色,和你現(xiàn)在的處境�!�
溫時凱早在秦家就看出這丫頭在計劃什么,手段直接又大膽,甚至單槍匹馬而莽撞,他有心想問也知道照她的性格怕是絕無可能。
既然現(xiàn)在送上門他又怎么可能放過她。
之南不說話,只驚疑盯著他。
“你這么聰明,我不相信不懂得借力打虎的道理,你想一想,走到現(xiàn)在僅僅靠的是自己嗎?”
他視線仍撅住她,聲里也不由得軟了些,“不管要誰幫忙,信任是第一要義�!�
“信任他能在你前后無路的時候替你想辦法,信任他永遠不會背叛你,信任兩個人的力量要遠遠超過你個人。”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
之南目光閃爍,有些動容,可關乎到她性命攸關的事,她仍然不敢輕易開口。
他也不催促,只懶懶丟下一句:“那行吧�!闭f完低頭要吻下去。
“唐文成!”之南側(cè)頭,從他嘴唇險險擦過,柔軟的觸感讓溫時凱停了幾秒。
“是唐文成,我和他們家有些私人恩怨。”
她說,“需要梁澤幫我一把�!�
“什么樣的恩怨?”
溫時凱目光諱莫如深,想起她在唐家后花園自導自演那幕,他問,“過命恩怨,還是普普通通?”
她還要猶豫,他微支的胸膛已經(jīng)壓了下來。
胸脯相撞,半顆雪尖尖在他胸膛蹭著碾著,再完全壓下去。
之南嚇到,立馬說:“很深那種,如果我不想辦法盡快將他們?nèi)野胃��!?br />
“那么倒霉的肯定先是我,而且永無翻身之日。”
她意有所指,“我這么說你明白嗎?”
少女話里不明朗卻如走鋼絲,單單從她如驚弓之鳥的眼神,溫時凱也猜到了個五五六六,他想起了當日在秦家的事,“所以你那天上秦家二樓是去做什么?”
傭人被他支下來,秦家夫婦又在客廳,單從她故意打翻咖啡杯溫時凱便猜到她有事要做,才有在二樓及時叫住唐文成那幕。
“裝竊聽器�!�
都說到這份上,之南沒覺得還有什么不可以說。
只要溫時凱保密,他愛怎么想是他的是,反正在上海遇到連勝的幾次他大概已經(jīng)將她猜測完了。
“可以起來了吧?”
之南語氣很不好,溫時凱表情卻挺放松,看起來心情不錯。
“最后一個問題。”
“你——”
看出她要生氣,溫時凱不厚道笑了笑,說,“我可以帶你去見梁澤�!�
不待之南有反應,他補充,“但之后的每一次行動你都得帶上我,不管大小難易,危險與否,你能做到這個我就帶你去見他�!�
他面部表情一點點平定下來,甚至有些嚴肅,與他滿是吻痕,顯得魅惑的側(cè)臉是兩個狀態(tài)。
“為什么?”之南有些不解,任他手指勾勒她額邊的碎發(fā)。
“不為什么�!�
他淡淡開口,“既然我答應幫你這個忙,帶你去見他,可目前卻不確定是否對你有好處的,那么我就該對你的人生安全負責。”
此刻男人整張臉與她半寸之距,剛毅的每一寸都可用視線描摹。
她像是見到他另一面,極有原則,不輕易允諾,可一旦答應便會思慮周全,大局全顧。
之南最終答應了他,然后怒視:
“現(xiàn)在可以起來了吧�!�
溫時凱:“沒什么瞞著我的了?”
“.....沒有。”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她又如此怒目之態(tài),溫時凱悶笑出聲,棉被往她身上一拉。
剛起身之南拉起旁邊一個枕頭,重重扔了過去。
——
深夜,不知凌晨幾點了,之南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窗外是星點未明的夜色,朦朦朧朧倒映進之南眼里,仿佛大海跌漲起伏的海水。
她在想從溫時凱房間出來之后——
那時一切談妥,結(jié)果遠在她意料之外卻也達成所愿,將心中八九十都告知他人的惘然讓她顯得格外沉默,即使身后幾步跟著個溫時凱,兩人也沒有多言。
要送到她門口時,溫時凱叫住了她。
之南回頭。
男人靠在墻上,半個影子拉長在地毯,愈趁得陰影處的那半張臉輪廓深邃,連帶著他的目光都顯得黑。
“我不白幫你�!彼f。
這個之南自然知道,世上沒有嗟來之食,她早懂得。
于是眼神詢問他要什么。
溫時凱踱步上前,目光仍緊盯著她。
他個子不是一般高,就這樣步步靠近便極有壓迫感,之南不由得想起在他房間那幕,于是握在門把上的手緊了些。
轉(zhuǎn)眼他已到跟前,幾乎將她完全覆蓋在陰影里,近得之南能嗅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木質(zhì)香氣。
她正要往旁邊挪一下,男人大手已放在門把上,同時完全將她手覆在掌心。
溫時凱壓制住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手用力往下一壓,門打開。
“我溫時凱更不會幫有男朋友的人�!彼鬼此埔耆鹌鹚囊暰,“今天我就做一回惡人�!�
他說:“回去之后和陸一淮分手�!�
被子掀開,之南從床上坐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刻,她心里那個猶豫不定的困惑終于有了答案。
溫時凱喜歡她。入群?叁二鈴&壹*砌鈴&砌壹四陸
——
下一更在2.25,仙女們。
二一二,要彭越死
翌日天剛亮,之南就跟著溫時凱離開了香亭山。
時間緊迫,加之秦璐還在睡覺,之南沒多解釋,只在微信里說抱歉回來大餐賠罪,再拜托周元好好照顧他。
聽說溫時凱要來,梁澤意外之余,選的地極其鐘靈毓秀。
錯落有致的胡同過去,是黑白古樸的玻璃房子,餐廳的服務員一身裊裊款款的旗袍,只瞧著那若隱若現(xiàn)的纖白小腿便能讓客人心情舒暢。
這里的特色莫非新鮮農(nóng)家菜和刀魚,都是自家種養(yǎng),就在城外,當日供應,食材新鮮獨有非一般人能品嘗。
沿著走廊往二樓陽臺走的時候,之南暗暗驚訝梁澤看來也是個風雅之人,本以為會是酒樓飯店,沒想?yún)s是個不俗之地。
之南曾在照片上看過梁澤,可見到真人時她也禁不住暗暗驚訝了吧。
他面容肅整而內(nèi)斂,深邃漆黑的眉眼總有幾分鋒芒顯露,可偏偏一笑卻有不該存在于他臉上的親和,看起來不足四十五。
比之唐文成可小了近十歲。
也就是在這刻,之南懂得了為什么政協(xié)主席之位在他和唐文成之間遲遲懸空。
華國公務員晉升其規(guī)則之嚴格,除了優(yōu)秀履歷外,穩(wěn)重成熟的年齡更是必備考慮條件。想必不過四十五的梁澤能坐到政協(xié)副主席之位已是鮮見,雖有同一派系,但在換屆晉升時絕對被唐文成用年齡來做文章。
“梁叔,你這地可真不好找�!睖貢r凱無奈一笑,梁澤也笑容可掬,說打小都知道他是個挑的,不找個僻靜的地怕是留不住他。
他目光滑到之南這里,溫時凱也握住少女的手,緊了緊:“南南,叫人�!�
他動作話里明顯有曖昧,饒是之南臉皮厚也覺得臊,面上禮貌還是足的,呡唇笑著叫了聲梁叔。
梁澤眼里的光更深了,像是又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對她點頭。
“上次見你還是來英國那次,小凱,轉(zhuǎn)眼之間你都這么大了。”他說,“叫了好幾次都不來,梁叔還以為你忘了我呢�!�
“哪能啊,只是最近不得空,上回和母親通話她還讓我來拜訪您�!�
“外公還好嗎?”
“身體還算硬朗,只一樣,來過一次英國就嚷嚷著再也不要出來了�!�
溫時凱拉之南坐下,另一只手端起茶盅倒茶,“前幾個月我去蘇州看他,待了半小時就趕我走,說我擾他清凈,魚都不上鉤了�!�
梁澤哈哈大笑,說:“小凱你就惜福吧,我們?nèi)チ撕脦状卫蠣斪又苯娱]門不見�!�
溫時凱揚了揚眉,倒沒多說,只將倒好的茶杯放之南面前。
梁澤未從政前學的是天體物理,還去芝加哥大學待過幾年,而溫時凱的母親趙宜眉雖是閨中才女,但對物理基礎理論的研究頗為深刻,到溫時凱這里自然青出于藍。
兩人就這方面話題不斷,從趙老爺子堅持的實事求是聊物理基礎理論,甚至闊及電磁學和分子物理。
之南在這方面聽得半懂非懂,她眼看著梁澤話題一轉(zhuǎn),說得虧趙老爺子當年堅持,鐵嶺的紅外基地才能保存下來,不然華國在精密力學的研究不知道要落下世界多少步伐。
梁澤笑談看來無論在什么時候,腳踏實地,注重根據(jù)的人和觀點都更有利時代發(fā)展,一味紙上談兵不過好高騖遠罷了。
“小凱,你說是不是?”
他這話明顯暗含兩大派系的明爭暗斗,趙家從沒想過要攪這趟渾水。
溫時凱只淡淡一笑,不接他話:“梁叔,我就一學生,哪懂得這些高深莫測�!�
說著舀了勺子魚進之南碗里,意有所指,“別老吃菜,難怪那么瘦�!�
之南:“......”死狐貍。
席間他去衛(wèi)生間的功夫,整個庭院就剩下之南和梁澤兩人。
很奇妙,這地方是絕頂?shù)母接癸L雅之地,今日卻門可羅雀,怕是被梁澤包下來了。
察覺到梁澤目光再次落到自己頭上,鋒芒畢露,宛如棘刺,之南抬眸對他彎唇。
梁澤一雙眸子黑如深潭,說:“林小姐長得很像我認識的故人,不知貴父母是?”
他如此直接,倒省了之南一番拐彎抹角。
她說:“我母親叫林瑤�!�
“哦?”
梁澤眼底閃過幾絲意味不明。
“梁先生為官多年,相信一定聽說過十九年前的6.13貪腐案�!�
他一雙黑黝黝的眸子不變喜怒,看著別人時極有壓迫感,之南來不及感受那股芒刺在背,溫時凱專門給她留足時間,她如果把握不住這次,怕是絕無下回。
她說:“我母親林瑤,是檢舉濟門市常委嵩杰慧的關鍵人。”
6.13貪腐案發(fā)生那年,梁澤正逢下鄉(xiāng)歷練,是某個不知名縣城的小書記,他眼看著嵩杰慧一派系的所有人通通下馬,大至人命貪污,小至受賄行賄,一力被嵩杰慧的小三檢舉,人心惶惶。
而唐文成那時在梁澤之上,梁澤眼看著他青云平步,扶搖而上。那時幾個官員聚在一起,還笑談以后怕是再不敢在外拈花惹草,一不小心就沾上朵蟄伏多年的食人花怎么辦。
梁澤看之南的眼已帶著十分審視:“那件事梁某略有耳聞,聽說檢舉人最后落得無比凄慘,梁某還多有感嘆。”
“不知林小姐說這些的意圖是?”
“冤有頭債有主,之南今天來找梁主席只是想要那個始作俑者得到他應由的報應�!�
之南毫不畏懼,說,“我的意圖應該和梁主席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故此才來找您�!�
挎包里的文件被她明晰擺在桌上——正是彭越寄給她的東西,這幾張紙足以證明她和林瑤的關系。
哪怕沒有這個,當年見過林瑤本人的,如今再見到她也會過目難忘。
不管梁澤是否試探,之南平視著他:“梁主席可否幫之南這個忙?”
梁澤也凝目注視她良久,才微微一笑:“林小姐貿(mào)然前來,倒是讓梁某吃驚,這些事情可能得讓梁某緩一緩�!�
之南不想再和他打啞謎:“梁主席我今天能來找您,是下了十成決心,您的目的也是我的想法�!�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相信你比我更懂,您實在不必對我多有試探。”
“哦?那我怎樣才能確認林小姐說的這話是真的�!绷簼上窨葱『⒌难凵竦诵�,也帶著試探。
“您的意思是?”
一只煙被梁澤點燃,他不抽只夾在手里,意有所指:“林小姐冰雪聰明,又和小凱如此之熟,不知可否解梁某目前之憂以作誠意�!�
他的意思明顯是利用自己來拉攏溫時凱,進而獲得趙存輝的支持。之南看他半晌,學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這是你和趙家的事,我沒有任何權(quán)利和義務插手。”
“換句話說,如果梁主席連這個都要我?guī)兔Γ率且膊荒芙庵系穆闊�。�?br />
桌上的文件被她一一收了起來,之南說:“今天的事,就當之南從未說過吧。”
梁澤瞇眼看來,幾分不悅,仿佛千斤頂壓在之南頭上。
這個人的城府絕對是她不能敵的,她壓制住內(nèi)心那股猶豫和顫栗的沖動與之對視,連著手上的動作都未停頓分毫。
這話本就是試探,如果她稍稍露怯的話,怕是以后都要被這個人拿捏了。
一個清冷無波,一個深不可測,不知道幾十秒后,之南聽到了幾聲愉悅的笑。
“林小姐真有意思�!彼f。
——
確保兩人談妥后,溫時凱才往回走。今天的主要是帶之南待見梁澤,目的達到,坐會席間他也不過是一味打太極。
他才二十來歲,卻將中庸之道學得淋漓盡致,到關鍵問題一問三不知,只淡笑不言其他,幾個小時在嘴里沒一句表態(tài)的話。
梁澤雖有些無可奈何,卻也猜到怕是在唐家這小孩也這樣。
想讓趙存輝出山站隊怕是難,這一票應該是廢了。
于是派車送兩人回去時,梁澤站在陽臺邊上,如今的各方局勢在他腦子里自動過了好幾遍。
那輛索納塔沿著胡同蜿蜒不見,梁澤腦海里也不由得浮現(xiàn)小姑娘與面容毫不相符,狠辣非常的一面。
那時一切已聊得塵埃落定,梁澤開始納悶這小姑娘哪來這么大的膽子,中間要是行差踏錯一步,她林之南怕是葬身京城,連骨灰都撒不出去。
他不吝贊賞:“林小姐孤注一擲到此膽量倒是不錯,讓梁某佩服�!�
之南:“梁先生實不相瞞,除了這個之南還有意思拜托您�!�
“哦?”
綢繆唐文成一事他只需推波助瀾,便是最大的受益者。聽她有其他要求,梁澤倒是來了幾分耐心。
之南懇切道:“這件事只關乎我自己,希望您能保密�!�
她補充,“包括在溫時凱面前�!�
梁澤挑眉,示意她繼續(xù)說。
“我需要梁主席幫我解決一個人�!敝险f,“西津區(qū)的二級警司彭越,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他�!�
“可我無能為力,只有來拜托梁主席您了�!�
梁澤不由得臉上浮起幾絲納悶。
他的手并不能并不能伸到警察廳那去,可多年為政,旁支派系早已是如蜘蛛網(wǎng)般橫豎交織。
“看林小姐厭惡那人至此,怕是他得罪你不淺�!�
他點頭表示理解,“這個梁某應該能略盡綿力,既然你不喜歡他,就讓她去你看不到的地方�!�
“不——”每日更=文群-期_衣齢捂?吧吧-捂久齢-
極為輕微,又堅決的一聲。
梁澤揚眉看去。
之南雙眼有些放空,心里卻醞釀著翻天覆地的恨意。
她步步走來,只是在別人擋著她的時候才想辦法應對,并不過分和人交惡�?膳碓骄拖袼松锏囊粋毒瘤,自訂婚宴那晚后,她才知道真的有拾人牙慧的吸血鬼。
他迫害林瑤,再威脅她。
這種人,不配活著。
“梁主席位高權(quán)重,相信讓人因罪入獄并非難事�!迸碓皆谡銝|作的惡樁樁件件都足以他坐牢了,之南說,“至于牢里意外去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梁澤投去犀利一眼,聽見她說。
“我要的,是他無聲無息的死掉�!�
二一三,去見連勝
——
“林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唐文成這件事的關鍵在你這?抑或是在于你母親?”
回去的時候陽光不錯,在白揚縫隙間拉出耀眼的絲,之南盯著車窗外,盛滿日光的眼里卻有些恍惚。
她在思考剛才席間,梁澤和她說的話。
經(jīng)歷過短暫試探他兩都迅速明白了彼此的意圖,梁澤想坐穩(wěn)下一屆政協(xié)主席之位,之南要的卻是唐文成和秦琳再無翻身之日。
面對少女堅定和近乎懇切的眼神,梁澤看了她半晌,手里香煙抖了抖,灰燼跌落。
他最終搖頭。
“很多事情非一日之功,人們往往看到的只是山頂崩塌瞬間,卻不知道已經(jīng)備了好些年的功夫斬草除根�!�
“這么短的時候,恕梁某無能為力�!�
之南大駭。
連他都不行嗎?
在決定找梁澤她便透過網(wǎng)絡和多番旁敲側(cè)擊了解到這人是絕對的紅三代,其家族背后比起盤根交錯的陸家也毫不遜色。
唯一不同的,陸家和秦琳的母家交好,而梁家卻是和唐文成對立。
如果連梁澤都做不到,之南不確定這京城還有誰能幫她。
即使因為有林瑤,有她,有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桃色新聞能阻擋唐文成的仕途,可他依然穩(wěn)穩(wěn)站在高處,她報不了仇;知道她存在的秦琳會無所不用其極想弄死她。
她就這樣完了?
“林小姐,這件事情我辦不到,不代表你不可以。”
梁澤看穿她心慌意亂,面上還極盡冷靜之態(tài),眼里閃過一時贊賞。
他說,“或者關鍵在你母親林瑤哪里。”
之南:“我母親?!”
梁澤點頭:“從唐文成當上濟門市二把手后,真正出現(xiàn)在中央的視線,他的一舉一動無不謹慎到無隙可尋,加之站隊迅速,后來從沒有出過半分叉子�!�
“而不知林小姐是否清楚,他在為官之處,從正陽縣第三生產(chǎn)隊副隊長到濟門市政委,只用了七年時間。”
看她仍不明白,梁澤輕描淡寫道,“普通的人要花上十五年甚至二十五年的時間,而他唐文成只用七年,那時的秦家可幫不了他這么多�!�
宛如一道的驚雷劈過之南,她驚魂未定:“你...你是說....”
梁澤點了點頭。
“當年濟門市的陳年舊事怕是沒有幾個人比梁某更清楚了,嵩杰慧在被檢舉出事之前,唐文成算是他最忠心的一條狗,嵩杰慧所謀之事,唐文成參與只多不少�!�
“包括您母親,都是他代為去國色天香接回來的�!�
他低沉的嗓音幾分悠遠,“后來檢舉案發(fā),唐文成卻金蟬脫殼一身干凈上位,因為身負幾條人命兼貪腐受賄的嵩杰慧卻背叛死刑�!�
“你說說唐文成那些年,在這之中參與了多少?”
之南從這些消息里震驚得回不過神,然后便聽見他說:“而你母親在他身邊待了三年,掌握的東西怕是一般人鞭長莫及的。”
“不可能�!�
之南幾乎是立即否定,先不提林瑤這些年的瘋瘋癲癲,絲毫看不出來她有藏掖這些東西的可能。
她說:“如果我母親真的掌握唐文成犯罪的一絲一毫,她當年根本就活不下來,怕是還沒離開濟門就會被陷害至死�!�
“林小姐,你太小看你母親了�!绷簼陕Τ鲆宦�。
他看著對面目光灼灼的少女,不過十八九歲臉蛋還有些稚嫩,驚艷間又有一抹莽撞在,怕是再長幾年都藏不住她的天資風華。
正如那個女人的縮小版。
國色天香一舞后,縱使久經(jīng)聲色場,歲月流逝。梁澤也得承認,再未見過那般傾城之姿。
“你如此聰明,又怎能小看生你的人。”他眼里似有恍惚,說,“如果她當年沒有對唐文成動心,如今嵩杰慧站得有多高,她亦然。”
之南吃驚看著他,不敢相信。
“回去找找吧�!彼f。
——
找什么?
找林瑤是否有藏匿唐文成犯罪的證據(jù)嗎?
且不提已經(jīng)過了快二十年,煙消云散;就說根本沒有想到她會知道真相的林瑤,會將這些東西留給她嗎?怕是早就隨著入土之前歸于塵埃了吧。
而且梁澤遠遠比她想象的更為老謀深算。
他是答應幫自己解決掉彭越,可唐文成這一頭幾乎全部留給她,即使她林之南最后沒找到證據(jù),可有唐文成桃色新聞的梁澤可以憑借官員私生活不檢,能輕易在這次主席之位上獲勝。
反倒是她,一切塵埃落定后她必將成為唐家的眼中釘!
局勢緊迫突如其來,將過去在腦海里反反復復翻了好幾遍的之南仍沒有找到半點消息,她曲手放在嘴邊,牙齒都將食指指節(jié)咬出了深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