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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2章

    旋即未等對方開口,又搶先道:“誒這個話題打住,我今天忙得心煩,別給我雪上加霜�!�

    解予安側(cè)眸看向他:“不是你先提的?只許州官放火?”

    紀輕舟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對啊,我就是這么自私霸道,暴露本性了,你不滿意我們可以分手�!�

    “你哪一面我沒見過。”解予安夾起了塊肥瘦均勻的紅燒肉放到他碗里,語氣淡然:“即便你是敵國間諜,我也只會將你關(guān)起來,耐心策反你�!�

    紀輕舟咋舌:“吵架歸吵架,別侮辱人�!�

    “……”

    飯后,兩人一塊收拾了碗筷,連帶著食盒,暫時先放到了樓下的廚房。

    解予安回來時,紀輕舟正一邊捧著茶杯喝茶,一邊好奇地盯著柜子旁的皮箱。

    見他進門,就揚了揚眉問:“你那箱子里裝了什么?”

    解予安不作回應(yīng),直接提著箱子放到了桌上,當著他的面打開了皮箱。

    然后,紀輕舟就看到了無比熟悉的睡衣睡褲、毛巾和洗漱用具。

    不僅有自己的,也有對方的。

    解予安給他看了眼,就合上了箱子放到一旁,道:“明日去看家具,你既決定了要搬出來,那我們一起搬�!�

    紀輕舟拿著茶杯一時無言,睜著眼眸無聲地注視著他。

    解予安看見他唇角沾著的水珠,伸手要幫他抹去,但還未等觸及那殷紅的雙唇,就被青年握住手,張口咬住了拇指。

    這一口將他半個指節(jié)都含了進去。

    解予安感受到他柔軟濕潤的舌尖貼著自己的指腹,手臂微有些發(fā)麻,既不掙扎也不抽手,語聲沉靜問:“沒吃飽?”

    紀輕舟吐出他的手指,冷哼了聲:“氣得想把你一起吃了�!�

    第141章

    鳳尾蝶

    夜晚八點,

    寶建路六號的洋房依舊燈火通明,為了趕上休業(yè)一周的進度,所有員工都不得不留下來加班。

    但考慮到畢竟夜深了回家不安全,

    到九點時,紀輕舟便讓女員工全部下班,就剩下葉叔桐和吳嵐兩個男裁縫陪著加班。

    工作室所招的裁縫,除了文翠蔓主攻手縫刺繡之工藝,

    其他三位鍛煉到如今,基本每人都能單獨負責一位客人的訂單制作。

    馮敏君和吳嵐從前學的就是女士洋裝的制作,一般的女服定制單都是交由他們來做,

    葉叔桐則主要負責男士西服的單子。

    但葉師傅也是個經(jīng)驗老道的裁縫,

    在工作室每日高強度、多花樣的訂單鍛煉下,如今制作女士服裝亦相當之熟練。

    而他的動作又迅速,通常是最早完成手頭工作的,

    所以常常被紀輕舟分派些別的活計。

    今日也是如此,

    吳嵐依舊在二樓制作間忙碌著他手上的單子,

    葉叔桐則同紀輕舟在樓下打版制作秋季樣衣。

    最初那個整潔寬敞的待客區(qū)如今儼然已大變樣,沙發(fā)區(qū)旁邊的裁剪臺上堆滿著各種裁剪工具與坯布紙樣,

    貼著窗站立的一排人臺或是披掛著各色樣布,或是穿著長長短短各款式的樣衣,

    倘若有人從外面望見這窗子,

    約莫會覺得有些滲人。

    雖然工作繁多,但員工的精力畢竟是有限度的,

    紀輕舟不能強迫他們加班太久,

    到十一點鐘時,兩個員工就已堅持不住,一臉疲憊地打卡下了夜班。

    紀輕舟想著至少得把手頭的活做完,

    給他們各自記了個加班時長后,又接著回去干活。

    正忙著將拆解下的坯布樣板修改拓為紙樣,偶然抬頭,卻見解予安不知何時已換上了一身睡衣,正端著茶杯獨自坐在單人沙發(fā)上靜靜凝望著他。

    四目相交時,解予安不禁眉頭微動,刻意拿出懷表看了眼時間,道:“快十二點了,還不休息?”

    “嗯,快了快了�!奔o輕舟沒什么語氣地敷衍,隨即又低下了頭干活。

    解予安稍顯無奈地嘆氣,心平氣和道:“再給你半小時,必須去睡覺�!�

    話雖如此,紀輕舟還是忙活到了近凌晨一點才停歇。

    窗外仍一陣接一陣地飄落著蒙蒙細雨,雨幕蒼茫朦朧,仿佛隔離了外界。

    關(guān)了燈又鎖了樓下門窗后,二人一道上了樓。

    洗漱是在二樓的盥洗室進行的。

    這洋房的洗手間沒有熱水,自然沒法洗澡,紀輕舟就只用毛巾擦了擦,潦草地收拾了一番,換了套睡衣后,便回了房間。

    眼看著某人徑直地跟著自己走進了書房,紀輕舟鋪開被子時,轉(zhuǎn)頭看了眼身邊人,眨了眨眼問:“你不去睡沙發(fā)嗎,不會想跟我擠這單人床吧?”

    解予安用眼睛丈量了下青年在這單人床上占據(jù)的位置,拋開事實估算道:“能睡得下�!�

    “你確定?你那個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的睡姿……半夜摔了我可不負責哦。”紀輕舟說著,已經(jīng)在床上躺平下來。

    想要勸說對方去隔壁房間的沙發(fā)將就一晚,又因為太過困倦,腦袋有些暈乎乎的,見解予安已經(jīng)關(guān)了燈,坐到了床沿,就干脆闔起了眼睛懶得多言。

    約莫才一米寬的單人床到底太過狹窄,解予安只能側(cè)著身躺在他邊上,稍稍轉(zhuǎn)個身都容易滾到地上。

    他卻也毫不在意,將薄被往身上蓋了蓋后,便伸手連帶著被子將青年抱進了懷里。

    “你看你,這是何必呢,我是加班迫不得已,你完全可以回家睡大床的……”紀輕舟帶著濃濃倦意的嗓音低聲咕噥著,稍稍往旁邊挪了挪,給他空出些位置。

    “沒你怎么睡?”

    “那你去南京工作了,自己睡就可以了?”

    解予安沉默不言。

    影子般幽微的光線從一旁的窗子探入進來,于黑暗中勾勒出青年模糊的側(cè)臉輪廓。

    解予安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臉龐,不禁湊近親了親他的耳朵,又像是要汲取他肌膚的體溫般,緩慢將人擁緊。

    紀輕舟任由他呼吸噴灑在頸側(cè),絲毫未動,因?qū)嵲谄v困倦,被身旁人熟悉的氣息包圍著,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

    夜半雨聲陣陣,猶如催眠曲般韻律松緩。

    解予安卻像是被雨聲吵擾,思緒時清時渾濁,徹夜難眠。

    ·

    翌晨,云銷雨霽,天朗氣清。

    下了一日的雨,院子里花卉大都垂了頭,一大早,胡民福打掃完洋房衛(wèi)生后,便開始修剪起院子里的植物。

    隨著他從側(cè)院忙活到前院,一個個員工陸續(xù)地前來上班。

    臨近九點時,穿著身干凈襯衣西褲的青年背著包,步履輕快地走進了院子。

    胡民福瞧見那身影,便打招呼道:“小祝先生,有一封你的信件,放在門廳柜子上了,你記得取�!�

    “我的信?”祝韌青很是驚訝,想不到會有什么人給自己寫信。

    進入門廳的第一時間,他視線便掃過了樓梯旁的柜子,果不其然在那財神像的旁邊看見了一封信。

    祝韌青拿取了信件,瞥了眼寄信人的地址,瞧見“登利影片公司”幾字,才反應(yīng)過來,這似乎是張導寄來的信件。

    約莫是不知他的住址,就給寄到這工作室來。

    他當即拆開了信封,取出了信紙,一邊摘下背包掛在門旁的衣架上,一邊瀏覽著信上內(nèi)容。

    待讀完了信,他顯然迷茫一陣,接著便跑上樓去,敲響了東北角的書房門。

    “進來吧�!�

    門內(nèi)傳來熟悉的嗓音,祝韌青打開房門時,下意識地先看了眼多出的床鋪,見那小床已經(jīng)收拾整齊,也沒有某個冷臉男子待在屋內(nèi),就安心地走了進去。

    “先生,我收了封信,是張導寄來的……”祝韌青邊說邊走向蝴蝶桌旁,話到一半,在紀輕舟抬頭看向他時,忽而目光凝滯,才發(fā)覺對方今日罕見地穿了件深酒紅的襯衣。

    深紅的顏色襯得青年的臉龐愈發(fā)皓白,凝脂點漆,分外生動俊俏。

    但令祝韌青最為在意的卻是對方耳朵后側(cè)脖頸上的紅印,那印記怎么看都不像是蚊蟲叮咬的痕跡。

    這令他頓然回想起了昨日在門外聽見的對話,那令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索了一夜的對話……不禁攥緊了手指,心臟莫名悸動。

    “張導給你寄了信,然后呢?”紀輕舟正修改著某套新款的圖稿,聞言便暫時停筆,看向他問。

    雖然昨晚加班得比較遲,但他睡得倒是還挺安穩(wěn),一覺醒來又覺精神煥發(fā),吃完早飯換了身衣服,才八點就已坐到辦公桌前上班。

    相較之下,解予安顯然沒怎么休息好。

    紀輕舟晨起洗漱見他神色不振,追問了兩句,才得知他壓根一晚上沒睡,便強令他回去補眠了。

    此刻見面前人光盯著自己不說話,紀輕舟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呆呢,你也沒睡好?”

    祝韌青被他這么一問,才回過神來,按捺住心里情緒,低頭看了眼手上的信紙,平緩說道:

    “張導信上說他在籌備一部新電影,這次是有個香港的富商投錢請他拍攝,想要請我去飾演男主角,約我月底一起吃個飯,商談此事。還說……他準備在公司成立一個明星部,想同我簽合同�!�

    “哦,那這是好事啊,”紀輕舟點了點頭,露出些許笑意道,“你在《真假鳳凰》里不就演得挺好的嗎?雖然戲份少,報紙上人氣一點不比男主低,看來張導是看到你的潛力了�!�

    祝韌青略顯猶豫問:“我要去嗎?”

    “你要是有這意向以演員為職業(yè),那當然不能放過這次機會了,給我做助理雖然工資穩(wěn)定,但確實沒有什么上升空間�!�

    紀輕舟先是這么勸說,旋即考慮了一陣,又道:“月底吃飯是吧,到時我要是有時間,就陪你跑一趟,沒時間的話,我?guī)湍阏覀律師,跟你一起去�!�

    后世被經(jīng)紀公司所坑的藝人太多,盡管紀輕舟覺得張景優(yōu)對電影藝術(shù)還是比較熱忱的,但人家畢竟也是個商人,真要簽這種合同,還是得謹慎留意些。

    祝韌青打從心底其實更愿意留在紀輕舟身邊工作,但理智上卻知曉他想要獲得名聲錢財,必須把握這成為電影演員的機會。

    他注視著青年被晨光映照得朦朧發(fā)光的側(cè)臉,問:“那倘若我沒有電影拍攝時,能來給您干活嗎?不需要工錢�!�

    “你要來打白工我還能拒絕不成?”紀輕舟挑了下眉,故作感慨道:“只怕等你成為了人人追捧的大明星后,就不愿干這些零碎活了�!�

    “我不會那樣�!弊mg青立即嚴正聲明,旋即注意到先生眼眸里的笑意,便知對方只是在開玩笑。

    他低頭抿了抿唇,看見手上的信封,忽然又想起道:“對了,張導信上還讓我轉(zhuǎn)告您,電影下月起會在其他城市的影院放映,他準備在幾個大城市的首輪上映期間辦個女主戲服展覽,說假如您同意的話,也請電話告知他一聲,屆時也許需要您給些指導建議。”

    “他還真是有精力�!奔o輕舟感嘆了聲,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有什么不同意的,畢竟也是給我自己打廣告。

    “等會兒我抽空打個電話給他吧。你還有別的事嗎?”

    祝韌青搖了搖頭,正欲轉(zhuǎn)身離去,目光瞥見青年頸側(cè)的紅印,又終是難以克制心中那亂騰騰的震顫與躁動,略顯躊躇地低聲詢問:“先生,您和解先生,真的是表兄弟嗎?”

    紀輕舟有些詫異地眨了下眼睛:“怎么突然這么問,看出什么了?”

    他倒也沒多想,只以為自己和解予安相處時的狀態(tài)被他看出了破綻。

    對于身邊信任之人,他向來是采取能瞞則瞞,實在瞞不過就公開的態(tài)度。

    聽祝韌青這么問,便知對方多半已經(jīng)猜到了他同解予安的關(guān)系,頷首道:“對,我們不是表兄弟�!�

    祝韌青暗自輕抽了口氣,頓時了然。

    其實還想再問一句他昨日口中的“離婚”是何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垂眼道:“我知道了,我不會同別人說的�!�

    紀輕舟可有可無地應(yīng)了聲:“嗯,出去吧�!�

    祝韌青渾身輕飄飄地走出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時,滿腦子循環(huán)的皆是那個念頭:先生,他最仰慕與感恩的先生,喜歡的是男子……

    他一動不動地佇立門外,不由得抬手按了按胸口,感到心臟內(nèi)似有無名的情思正迅速地發(fā)榮滋長。

    ·

    “怎么樣,陸小姐,這一套設(shè)計有達到你的心理預(yù)期嗎?”

    午后,工作室二樓的會客室內(nèi),陸雪盈坐在那張單人沙發(fā)上,微張著唇觀賞著手上的畫稿,因過于驚喜,一時竟忘了表態(tài)

    圖稿上,那姿態(tài)曼妙的女模一手拿著翠綠的大羽毛扇,一手提著長長的魚尾裙擺,禮服修身的廓形勾勒出女子修長窈窕的身材,高純度的翠藍色彩靚麗而不失古典韻致,裙擺與衣身上金色的蝴蝶圖案閃閃發(fā)光、展翅欲飛,既華麗又躍然浪漫。

    這哪里是短短一天趕工繪制的禮服設(shè)計圖,完全是一幅藝術(shù)品。

    直到聽見了紀輕舟的問話,她才恍然回神,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一套裙子,它叫什么名字?”

    她還記得自己去年的那套生日禮服叫做“鳶尾花”,那么這一套理應(yīng)也有名字。

    紀輕舟想了想,臨時編了個名字說:“鳳尾蝶�!�

    “鳳尾蝶……我喜歡這個名字�!标懷┯樕喜唤_笑意,爽快道:“我就要這一套了,您開個價吧�!�

    紀輕舟心里稍稍松了口氣,語速溫和道:“這一套工藝確實是挺復雜的,況且又是急單,我也不多收什么加急費了,就按你昨日報的預(yù)算,七百五十元,可以嗎?”

    七百五的價錢買一套禮服,即便是對于陸雪盈而言也是很奢侈的。

    但她早已為自己的生日禮服準備好了這預(yù)算,況且拿到的圖紙又超出了她的期待,聞言就毫不在意地點了下頭:“那就七百五,我不還價�!�

    “好,此外我還有件事同您商量,”紀輕舟拿過她手上的圖紙,緩緩道,“是這樣,過幾月我準備出一份時尚畫刊,屆時可能會將這一套禮服的畫稿作為我們工作室的高定作品放到畫刊內(nèi),同時也會標注這一套禮服是專門為您設(shè)計,已經(jīng)被您所收藏……當然你要是介意這點,那我就不放進去了�!�

    陸雪盈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事情,略微考慮了幾秒問:“您出這畫刊時,定然是在我生日之后,對吧?”

    “當然了,您是首穿�!�

    “那我沒有問題�!标懷┯纱嗟卮饝�(yīng)了下來,反正這套禮服的第一次亮相是她的生日,可能也就穿那么一次,之后即便有人仿造,于她而言也沒有什么損失。

    倘若這美麗的禮服設(shè)計稿真的登上了畫刊,還標注著被她所收藏……陸雪盈想象了一下,覺得這還顯得她挺有品味的。

    紀輕舟不覺意外地微笑點頭,起身道:“那就請您再付個定金,期待作品完成吧!”

    第142章

    喬遷

    約莫也是被紀輕舟一聲招呼不打就睡辦公室的行為給嚇到了,

    解予安當日回家補了幾個小時的覺,便又來到了工作室,問他是否有空去挑選家具。

    倘若有大床可以睡,

    紀輕舟自然也不想擠在辦公室休息,但他著實是沒有時間去處理這些瑣事,便索性讓解予安代他去選,家具的錢都記在他賬上。

    反正解予安的眼光也還不錯,

    自小就是大戶人家少爺,審美怎么也差不到哪去。

    倘若家具風格實在拿不準他的喜好,只買張床,

    簡單地布置下臥室也可以,

    其他的以后有時間再慢慢挑選填裝。

    解予安聽他這么說,就真一絲不茍地照做了。

    花了兩天的時間,將臥室和廚房悉心地裝修布置了一番,

    還專門請了位廚藝不錯的家務(wù)女傭,

    每日早晚來做頓飯,

    外加承擔些清潔打掃工作。

    于是開啟加班的第二天,紀輕舟就住上了新家。

    霞飛路505號的洋房,

    距離他的工作室步行也就十幾分鐘,開車就更快了。

    夜里十一點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

    回到家半小時便能洗上熱水澡,

    零點前就能躺到床上睡覺,比起住在解公館,

    的確要方便不少。

    這日深夜,

    泡完澡從浴室出來,紀輕舟覺得有些悶熱,就穿著套睡衣褲,

    推開了臥室的陽臺門,到小露臺上透氣。

    午夜時分的霞飛路分外的寂靜,放眼望去,臨街建筑,亮著燈的窗子寥寥無幾。

    寬闊的馬路上,偶有晚歸的行人匆匆經(jīng)過,清晰的腳步聲一步步回蕩在空曠的夜色中。

    紀輕舟弓著腰趴在雕花鐵藝欄桿上,漫無目的地望著靜寂的街景發(fā)呆。

    迎面拂來的夜風帶著些許梅雨季節(jié)特有的潮濕,清涼、溫潤且適意。

    “還不睡?”

    正吹著風,身后傳來了熟悉的男人嗓音。

    紀輕舟回過頭,看見剛洗漱完的解予安穿著身黑色的絲質(zhì)睡衣緩步走了出來,站到他身旁。

    “干活干懵了,出來清醒清醒�!�

    紀輕舟隨口說著,轉(zhuǎn)了個身,背靠在欄桿上。

    微瞇著眼,透過象牙白的玻璃格門,出神地望著被明亮柔和的燈光籠罩著的臥室內(nèi)景。

    解予安挑選家具,多半是參考了他工作室的布置,選用了黑白棕的經(jīng)典配色。

    黑胡桃木的床上鋪著米白的床具,對面是一套潔白蓬松的布藝沙發(fā),與一個雕花木質(zhì)的圓茶幾。

    沙發(fā)旁放著一套深木色斗柜,與地板的顏色稍有區(qū)分,卻也分外融洽。

    衣帽間還未裝修,所以在床邊一側(cè)放了臺落地式衣帽架,掛著數(shù)件從解公館帶來的更換衣物。

    斗柜與茶幾上放著幾摞書報雜志,家具雖不多,布置得卻也挺溫馨。

    紀輕舟靜靜看了會兒,倏而開口:“其實你裝潢眼光挺好的,你要是不嫌麻煩,這家就交給你布置得了。”

    解予安眉尾微動:“屆時有不滿意,不會怪我沒同你商量?”

    顯然,他對之前紀輕舟說他“太有主見”的那番話語還耿耿于懷。

    “不滿意再換唄,怪你什么,我也沒那么難伺候�!奔o輕舟回了一句。

    解予安不再開口,也學著他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室內(nèi)。

    但卻刻意沒有倚靠欄桿,不僅自己不靠,還用手掌托著對方的后背,道:“站好了,別靠著圍欄,萬一松動了……”

    “怎么會松動,你也想太多了�!�

    紀輕舟話是這么說,還是稍稍站直了身體,轉(zhuǎn)頭看向他道:“危機意識這么強,怎么不顧著自己點兒呢?”

    解予安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收回了手,抿著唇不作回應(yīng)。

    紀輕舟注視著他沉默的側(cè)臉,一時無言。

    男子漆黑的發(fā)絲在夜風中輕輕拂動,屋內(nèi)透出的昏黃燈光籠罩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上,溫柔得似是被時光模糊了的電影畫面。

    見解予安不發(fā)一語,紀輕舟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誒,有沒有覺得,我們最近像在離婚冷靜期?”

    解予安偏頭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

    雖是第一次聽聞這個詞匯,卻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語氣沉靜道:“只是你這么認為�!�

    “你到底怎么想的呢?”

    紀輕舟微挑起眉角,以平素的口吻追問:

    “你去南京,決定留在那的話,能接受和我分手嗎?”

    “不會分手。”解予安表情不變道。

    語氣聽著冷肅,但開口的瞬間,眼瞼四周卻難以自控地彌漫開紅意。

    “你想得倒好,這天下美事,哪能都被你兼得�。俊�

    “為何不可?”

    紀輕舟剛要反駁,轉(zhuǎn)過身看見他眼角的濕潤光亮,倏然緘口,心臟如被小動物蹭過般輕微地有些顫抖。

    “怎么了,馬路上灰塵太大,眼睛進沙子了?”

    他頓然柔和了語氣,說著就抬起手,拇指尖輕柔地擦過了對方的下眼瞼。

    當指尖接觸到那濕潤的熱意時,只覺心臟也要跟著融化了。

    解予安垂著眼眸,神情不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語氣尋常道:“可能是梅雨季,太潮濕。”

    一時間,兩人間充斥著靜寂,連呼吸聲都顯得有些多余。

    “哦,我真的信了�!奔o輕舟扯了下唇角淺笑。

    似是要幫他緩解尷尬般,轉(zhuǎn)而便收斂起笑意,認真問:“你就這么堅定要去嗎?”

    解予安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緩緩開口道:“我的伯父,不知你可有聽聞他的事跡。”

    “他自幼勤奮好學,中過進士,也曾赴德留學陸軍。他曾言,國家危急,為軍者,為救國,救民族,碧血橫飛亦不返。

    “倘若不能從軍,起碼要將我所學教給有志之輩,培養(yǎng)更多的優(yōu)秀軍士,也算為國盡過一些綿薄之力,目前只作這樣想而已�!�

    他言語平緩,吐字清晰而溫和,紀輕舟聽著卻能感受到對方從內(nèi)心傳遞出的端正堅毅。

    他不由思緒煩亂,心想倘若自己真是這個時代的人也好,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義無反顧地支持對方去做想做的事情。

    即便將來結(jié)局慘淡,也沒有理由后悔今日抉擇。

    “去睡覺吧。”

    最終,他什么也沒表態(tài),就拉著對方的手,走進了屋里,關(guān)上了陽臺門。

    掀開被子躺到床上時,紀輕舟伸手去關(guān)臺燈,才注意到床頭柜上還立著個相框,相片正是他生日那天在餐廳拍攝的那張。

    “這給洗出來了?拍得還挺好的。”紀輕舟拿起那相框仔細瞧了瞧。

    照片里,他穿著身白色的襯衣靠在椅子上,笑得輕松愜意。

    解予安則是一身深如墨色的西服,筆直地站在他椅子左側(cè),一只手繞過椅背搭在他的肩上,唇角竟也是帶著些微笑意的,雖是清凜挺俊之模樣,眸光卻飽含溫柔。

    他禁不住伸手撫摸了下照片上的男子臉龐,稍有些不舍地將相框放回到了床頭。

    關(guān)了臺燈,躺進被窩后,他翻身靠到身邊人肩側(cè),低聲問:“我給你的那張小相片,你藏哪去了?保險柜之后,就沒見過了。”

    “錢包里�!苯庥璋不卮鹬晳T性地環(huán)抱住青年后腰,將人往自己懷里摟了摟,補充道:“隨身帶著�!�

    “奧�!奔o輕舟應(yīng)了聲。

    本想說“你趁著最近空閑,也去照一張,給我放錢包里”,話到嘴邊,又覺得這么刻意準備的單人照有些不太吉利,便還是作罷。

    不過兩人的合照,倒是令他忽然想到了差點遺忘的一事……興許可以給他們這難以妥協(xié)的矛盾帶來些轉(zhuǎn)機。

    紀輕舟沉思著,腦袋枕在解予安肩頭蹭了蹭,稍稍安心地閉起了眼眸。

    ·

    忙忙碌碌中,眨眼過了一周半。

    在工作室員工的通力合作下,陸雪盈的那套禮服,總算趕在她生日會的前一天,由紀輕舟親自送去了陸公館做最后的試穿,順利成交了這一筆訂單交易。

    陸小姐此次的生日會是一場家庭朋友間的小宴會,并不打算邀請很多的客人。

    不過,為了表示自己對這套禮服的滿意程度,陸雪盈還是當面給紀輕舟發(fā)了邀請函,請他第二日來參加她的下午茶派對。

    紀輕舟對她這生日會倒也有幾分興趣,除卻能看到自己作品的亮相效果,也能借機結(jié)交一些潛在客戶,但他實在是抽不出時間赴會,只好遺憾婉拒。

    不僅是工作繁忙之故,陸雪盈生日這天,他也有個小聚會舉辦。

    這一周多來,解予安許是閑著沒事,動不動地就去逛一逛家具市場,挑選幾件順眼的家具回來。

    紀輕舟每天夜里回去,都要和對方玩“猜猜今天又多了什么家具”的游戲。

    直到前兩日,他下班回到家,從待客室、客廳經(jīng)過,走上樓梯,一路穿過起居室、衣帽間、主臥與書房,每個空間都已配置齊全,才恍然察覺這房子已然裝潢得差不多,可以正式地搬家入住了。

    于是便同解予安商量,干脆就這周末徹底搬過來。

    正好沈女士周末也在家,那便邀請解家人和幾個朋友,一道來吃個飯。

    對于他們搬家之事,解家人也算有所預(yù)料,畢竟這半個多月來,兩人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紀輕舟儼然是個工作腦,為了方便上班而搬出去是再正常不過的決定。

    至于解予安,解家長輩對他也很是了解,自小就是獨立性較強的性子,他的身體恢復后,會選擇搬出去住,一點也不奇怪。

    因此兩人同解家人商量此事時,誰也沒反對,反正都在這座城市內(nèi),開車半個多鐘頭的事,來往也算方便。

    到了禮拜天這一日,紀輕舟將接待家人的工作交給了解予安,自己則照常上班,僅稍微提前了十幾分鐘下班。

    傍晚六點,當他坐著阿佑駕駛的汽車回到505號家門口時,恰好碰上了前來吃飯的解予安的兩個發(fā)小。

    駱明煊是專程開車去滬報館接邱文信過來的。

    在路旁停好了車,他一下車,看見站在門口臺階下的紀輕舟,便扯開嘴角笑道:“你這時間是湊得真巧,我今晨的火車剛從杭州回來,就接到了你請吃飯的電話。”

    “哦?你去探過市場了?”紀輕舟稍微反應(yīng)了一下,就想起了之前提過的開分店一事。

    “何止啊,周遭城市都轉(zhuǎn)了一圈了,咱們這服裝生意我認為大有可為。等會兒我得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駱明煊正叉著腰說得起勁,邱文信從車上拿了盆蘭花下來,路過駱明煊時拍了拍他的后背,笑呵呵道:

    “今日主要是來給輕舟暖房的,工作之事,飯后再談,先參觀參觀這新洋房如何?我可是好奇得很�!�

    駱明煊聽他這么一說,才想起正事來,忙又打開駕駛座車門,提出滿滿一袋賀禮遞給紀輕舟道:

    “信哥兒說得對,今日兄弟幾個聚集在此,正是來恭賀紀兄你喬遷之喜。時間緊急,我呢也沒準備什么禮物,就把我這扛了一路專程從杭州帶來的特產(chǎn)作為賀禮送你了。

    “主要是些吃的,有醬鴨、糕點,還有兩罐龍井茶葉。醬鴨和糕點你得趕緊吃了,這天氣可容易壞�!�

    紀輕舟一手抱著蘭花盆栽,一手提著特產(chǎn),接過了他們的賀禮,笑了笑道:“那就多謝二位頗具心意的賀禮了,請吧,帶你們看看新房�!�

    第143章

    捉弄

    “你們這洋房倒是不錯,

    不知價錢多少,倘若合適,我欲買上一套住�!�

    進門換鞋時,

    邱文信看見鋪著塊深紅圓地毯、布置得很是舒適雅致的門廳,便不由得提起道。

    “我們那房子還是初來上海時租的,當時父親手里沒什么錢,只想著找個便宜些的地方將就著住,

    隨意在舊街堂里租了套房子,一晃十年過去,如今這家里每至雨日,

    屋內(nèi)往往比屋外更潮濕。”

    紀輕舟聞言就如實回道:“我這房是解元寶找的,

    總價一萬二,不過只有房子而無家具,加上家具說不準要到一萬三。”

    “嚯,

    這可有些貴了,

    看來你這地段我是買不起了。”邱文信遺憾地搖了搖頭。

    駱明煊半是戲謔地調(diào)侃:“信哥兒賺著錢別光存著啊,

    滬報館如今這報紙銷數(shù),還買不起一套小洋房嗎?”

    邱文信笑了聲:“一份報的利潤才多少,

    幾分幾厘的再如何積攢,也比不上你們賣綢緞的。”

    “我這賣綢緞的生意也漸漸不行嘍,

    接下來還得仰仗賣衣服的大哥捎我掙錢……”

    “行了,

    別貧了,跟長輩打聲招呼去�!奔o輕舟聽駱明煊又開始滿嘴跑起了火車,

    就當即截斷了他的話頭。

    在門外時,

    未在路旁看到解家的汽車,他還以為解家人都還沒到。

    等進了門廳,聽見一旁屋子里傳來沈南綺和解良嬉的笑聲,

    才意識到他們早已抵達了。

    這會兒便先將賀禮放到了門廳柜子上,領(lǐng)著兩客人去了趟客廳。

    傍晚時分的天光已有些暗淡,客廳里開著吊燈,暖黃的光線在白墻映襯下,分外的通透明亮。

    進屋時,沈南綺和解良嬉?guī)孜慌空诤谏钠べ|(zhì)沙發(fā)上吃著瓜果點心聊天。

    在她們的對面,是一個紅磚砌成的壁爐,壁爐旁,解予川坐在墊有軟枕的圈椅上,抱著解玲瓏讀著故事書。

    聽見紀輕舟的腳步聲,解家?guī)兹思娂娀剡^頭來,沈南綺看見他便道:“可算是下班了,你這搬新家的主人,怎比我們客人來得還遲?”

    “不是有另一位主人在嘛,我就偷個懶了。”

    紀輕舟揚唇笑著,朝坐在窗前休閑區(qū)的解予安抬了抬下巴。

    解予安此刻正同他父親下著圍棋,見他回來立即挺起了脊背,手里拿著枚棋子似要起身。

    紀輕舟瞟見他的動作,就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接著玩,朝眾人道:“你們聊,信哥兒想看看新房,我先帶他們轉(zhuǎn)轉(zhuǎn)�!�

    來得早的解家人早已將全屋轉(zhuǎn)過一遍,沈南綺聞言就朝他們揮了揮手:“去吧,看完了趕緊下來,差不多也該吃飯了�!�

    紀輕舟隨口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帶著駱明煊二人轉(zhuǎn)起了新屋。

    一樓的門廳東側(cè)是客廳,西側(cè)則為待客室與餐廳。

    想著等會兒反正要去餐廳吃飯,從客廳門出來,紀輕舟便直接帶二人上了樓。

    踏著油光發(fā)亮的深棕色地板上到二層,樓梯口出來便是一個起居室。

    起居室格局同樓下客廳差不多,不過家具風格要更為淡雅些。

    約莫二十平方大的空間,地板中央鋪著米色底的玫瑰紋地毯,一側(cè)靠墻擺放著米白色的布藝沙發(fā),旁邊是一排陳列柜,上面有十八冊全的《摩登時裝》畫報,和一些親朋好友贈送的禮物。

    解予川夫婦送的那對玉鑲金杯也擺在上面。

    沙發(fā)前方設(shè)有一張小茶幾,再往前就是壁爐。

    在這夏日純作裝飾用途的壁爐上,擺著一幅屋主人親手繪制的時裝裝飾畫,以及另一位屋主定制的月桂香薰。

    未開燈的室內(nèi)光稍顯昏暗,弧形的凸肚窗上映著梅雨時節(jié)常見的迷霧色天空與摩挲的樹影。

    “嘖嘖,不愧是輕舟兄你親手布置的房子!”

    駱明煊走到壁爐前看了看畫作,伴著淡淡的清甜花香,將全屋轉(zhuǎn)悠了一圈,一副羨慕又佩服的模樣咋舌稱贊,“這審美,真乃絕佳,我以為我所租住的那公寓已算是整潔舒適,到您屋一瞧,我家可稱得上是狗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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