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這位小姐定然是受邀來觀看新款發(fā)布秀的，于是下意識地挺直后背，調(diào)整了面部神態(tài)。
果不其然，
那小姐帶著女傭徑直地來到了他們店門口。
“請出示您的邀請函。”金苗走著流程，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說道。
“我家小姐都來過好幾次了，你還不記得嗎？”
約莫是受燥熱的天氣影響，那女傭耷拉著眉眼，似不滿地提了一句。
“誒，這是人家的規(guī)矩�！蹦切〗慊仡^給了女傭一個制止的眼神。
旋即便不緊不慢地從她的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份米白色的紙質(zhì)邀請函遞給了她。
金苗心底稍感郁悶，卻也不敢反駁那女傭什么。
佯裝無事地伸手接過邀請函，看了眼上面的手繪月季，心情才舒展了幾分。
這封由他們老板親自設計，由樓上雜志社的應畫師親手繪制的邀請函，不論她看見幾次，都不禁為其精巧美麗的外觀所驚喜。
帶著自然紋理的米白色羊皮紙，被折疊成信函的形狀，邊緣處修剪成了整齊的波浪邊。
信函外側(cè)的三角處繪制了時裝屋的品牌標識，即那紅粉漸變的小裙子，一旁還沿著波浪邊以淡雅細膩的色彩點綴了一枝五彩斑斕的月季花藤蔓。
與此同時，在信函的另一側(cè)，為保證內(nèi)容私密性，又以水粉色的褶皺絲帶纏繞了一圈，綁了一個裝飾用的小結(jié)，其顏色搭配實在精巧可愛得很。
金苗看完邀請函，又仔細地將絲帶綁了回去了，遞還給對方道：“江小姐，您請進�！�
江珞瑤收起了邀請函，盡量保持著它平整的模樣，放進了手提包里。
接著便令女傭先回車上等候，獨自拎著小包踏進了店內(nèi)。
時裝秀說是會在三點開始，但有了上次提前二十分鐘開場的經(jīng)驗，此次不到兩點半，店內(nèi)就已聚集了不少的賓客。
悠揚的古典弦樂不知從何處傳來，伴著輕柔樂曲，先生們站在中間堂屋，端著新沏的紅茶或低度數(shù)的酒水，同人交際閑談著。
而另一邊，擺放著甜點咖啡的西屋里，則多是衣著體面的夫人小姐們，大家或站或坐，或嬉笑聊天，或品嘗食物，氛圍歡快愜意。
江珞瑤掃視了圈店內(nèi)環(huán)境，發(fā)覺屋子中間的陳列架、展示架等都已撤去，比起平時要空曠許多。
不過排列在樓梯兩側(cè)的座椅板凳還是占據(jù)了不少的空間。
櫥窗模特的身上仍穿著近期上架的夏季新款，運用著獸皮花紋與野性色彩的服裝款式分外吸引眼球，但卻并非江珞瑤喜歡的風格。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一系列的衣服款式相當時髦有特色。
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豹紋連衣裙，也不知曉女士皮夾克，紀先生可謂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時裝種類。
就連一些洋人報紙也刊登了關于這家時裝店的新聞，使用了“具有令人驚嘆的前衛(wèi)審美”、“最具創(chuàng)意的華人設計師”之類的形容來描述世紀品牌的創(chuàng)始者。
“傳聞甚至說，法國高定公會也向他拋來了橄欖枝�！�
和自己的好朋友陸雪盈會和后，江珞瑤一邊端著玻璃杯喝著果汁，一邊同朋友閑聊起從一些夫人聚會上聽見的傳聞。
“假的吧，真有此事，紀老板定然已經(jīng)去進修了�！�
陸雪盈不以為然道，“哪怕只是混個留洋的名頭，待他回來都有無數(shù)人追捧�！�
當今時代便奉行此理，凡留洋回來的，是條狗都有人爭搶。
江珞瑤微微頷首：“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關于你們說的這點，我倒有不同看法�！北磉_反對意見的是陸雪盈的小姑陸莊晴。
她平時定居南京，身為世紀品牌成衣系列的忠實粉絲，此次是專門為了觀看這場時裝秀而趕來上海的。
“我也看過一些外國高級時裝雜志，上面的衣裙還不如世紀牌的衣服新穎漂亮，何必非要去法國混個名頭？
“紀先生可并非什么需要打磨的璞玉，他就是塊明晃晃的金子，在哪都會發(fā)光。”
江珞瑤聽聞此言，也覺得有些道理，思忖道：
“但說實在話，他上個系列的風格不太合我口味。春季系列的風格雖也有些過于輕盈明麗，總還是有幾款不錯的裙子可以入手，夏季的款式卻很難找到符合審美的，希望這秋季的新款能有些改變�！�
正喜歡春夏季系列的陸莊晴張了張嘴，想著每個人的眼光不同，終究沒有反駁。
她順著長長的過道望向?qū)γ婺腔⌒蔚臉翘�，那雕花的鐵藝扶手上，裝飾著嶄新的銀灰色綢帶，帶著光澤感的綢帶如波浪般從高處蔓延垂落，既深沉低調(diào)，又高級華麗。
聽過陸雪盈對上次時裝展覽的描述，她知曉，等會兒就會有一位位穿著最新款時裝的模特從那樓梯上款款登場。
心里不覺涌起一股強烈的期待。
·
另一邊，宋又陵在他的最佳觀賞位架好相機后，就和同樣被邀請過來看秀的《新世界》游藝報的記者聊起了天。
“今日同行不少啊�！彼斡至陠柕陠T要了杯加了冰塊和蜂蜜的檸檬茶，視線掃過周邊的人群，壓低了嗓音開口。
他來的時間不算早，等到了這才發(fā)現(xiàn)今日的場面不小，不僅有扛著攝像設備的登利影片公司的員工，還有幾個洋文報社的同行在。
光他認識的就有《中法新匯報》和《文匯報》這兩家具有代表性的外文報刊，《文匯報》來的甚至是他們的主編蓋爾。
那是個年近五十的英國人，個子很高，有著一頭棕黃色卷發(fā)，宋又陵對他的印象就是新聞業(yè)的鬣狗，總能先同行一步地嗅到熱聞的氣息。
“竟然主編親自來了。”一旁的游藝報記者稍有些詫異地嘀咕。
“他出現(xiàn)在這也不奇怪，《文匯報》是最早刊登有關世紀時裝屋消息的洋文報，而據(jù)我所知，紀輕舟應該沒有花錢買他們的廣告�！�
宋又陵喝了口冰茶，自言自語般開口：“不過既然他在這，興許今天會有些不一樣的看點�！�
“我只希望快點開場�！蹦怯嗡噲蟮挠浾哳H嫌悶熱地扯了扯自己的西服領帶，走到了風扇旁吹風。
秋老虎時節(jié)的午后著實燥熱不堪，好在室內(nèi)拉了簾子，又有三盞風扇持續(xù)不斷地送著風，勉強給屋里的人們帶來了些許涼意。
交際了一陣后，臨近三點時，樓梯上出現(xiàn)一位穿著深灰色連衣裙、留著時髦短發(fā)的年輕小姐，高聲呼喚“請大家在位子上落座，新款發(fā)布秀即將開始”。
“啊，這位小姐的頭發(fā)……”游藝報的記者又回到了他的照相機前，瞧見那柔順短發(fā)貼著耳根向臉頰卷曲的罕見發(fā)型，不禁瞠目結(jié)舌，很想要打開相機拍攝一張。
“你知道那是我妹妹？”宋又陵不知何時湊到了他身旁來，插口道，“她之前說要剪短頭發(fā)，家里人都很反對，但這頭發(fā)長在她頭上，她非要剪我們也攔不住。誰知剪完之后，打理一番還挺摩登，是不是蠻秀氣可愛的？”
“……”
·
隨著賓客們在店員的帶領下一一入座，嘈雜的室內(nèi)，環(huán)繞的悠揚弦樂暫停，林遐意作為時裝屋的經(jīng)理，走到樓梯轉(zhuǎn)角處，向賓客們的到來表示了謝意。
隨后便以他所擅長的三國語言宣布，秋季新款的發(fā)布秀正式開始。
在賓客們捧場的掌聲中，他像一個報幕員一般，向身后的樓梯做了個“請看這邊”的手勢，接著就退到了人群后方的角落。
就在他離場后不久，舒緩的鋼琴曲從樓梯上方傳來，不同于上回歡快明朗的節(jié)奏，而是沉靜雅致充滿著故事感的曲調(diào)。
“這個音樂，感覺此次的款式風格很是不同啊……”坐于男士座位區(qū)的泰勒先生，同他身旁的嚴老板低聲交流了一句。
嚴位良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剛想發(fā)表些自己的想法，就聽見樓梯上傳來了皮鞋碰撞地板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道身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仍是上回的開場模特廖小珍，時隔半年再次登場，她顯得沉穩(wěn)了許多，姿態(tài)步伐神閑氣定，正如她此刻的造型一般。
淺棕色的長發(fā)帶著些慵懶的自然卷度，松松垮垮地在背后綁了個辮子。
一套三件式的秋裝，米黃色的棉質(zhì)襯衣，配上栗棕色直條紋西褲面料制作的寬松直筒裙，腰間系著深棕色的牛皮帶。
襯衣胸前設計了兩個翻蓋式的平面袋，裙子兩側(cè)也安裝了斜插袋，看著很是實用。
上衣外作為搭配，披著件深灰色的針織馬甲長外套，腳上套著雙黑色皮靴，模特手里還提著個麂皮絨的大容量背包，巧克力棕的顏色一瞧便很是百搭。
這一套穿搭充滿著松弛愜意感的同時，襯衣上疊戴的三圈黑色檀木珠串，又意外地具有年輕而平和的氣息。
廖小珍臉上化著自然淡雅的妝容，面無表情的神態(tài)透出幾分淡漠冷感的氣質(zhì)，又帶著股野草般任意生長的生命力。
走起路來雖不緊不慢，卻相當有節(jié)奏，腳下生風的交叉步帶動著身上敞開的針織外套前后擺動，極具垂感的裙身面料顯現(xiàn)出柔軟流暢的弧線。
“十分簡潔的款式，似乎也很舒適耐穿，”女士座位區(qū)，某位夫人同身旁同伴小聲說道，“但像是……”
“像個叛逆的女孩偷穿了他父親或哥哥的衣服。”她的同伴微蹙著眉補充。
“棉布的襯衣，不是女服常用的料子，款式也完全是男性化的類型�！绷硪贿�，某個洋服店的老板同他的學徒交流道。
“將裙子換成西褲，就完全是男裝嘛，連靴子也……”
細細交流聲中，開場模特定點展示完服裝造型后，就掉頭往回走去。
而現(xiàn)場除了照相機與攝像機依舊在盡職地拍攝，觀眾的反應似乎并不如上回那樣驚喜和熱烈。
坐于下方位置的《文匯報》主編蓋爾，觀察著周圍人的神態(tài)，已經(jīng)提筆在筆記本上記錄幾句關鍵信息：
“相當大膽的創(chuàng)新嘗試�！�
“從樓梯口傳來的肖邦夜曲是如此契合現(xiàn)場深刻沉默的氛圍�！�
“開場服裝從襯衫到裙子均采用了男士的服裝面料，盡管添加了一些柔軟的女性元素，但依然低調(diào)冷靜得像是男人的服裝。”
“女士們的神情都很復雜，看來并不滿意那位設計師的新風格�！�
“莫非紀老板此次放棄了他之前給世紀品牌營造的輕盈優(yōu)雅風？”
“今日結(jié)束后，還會有老顧客為他的衣服買單嗎？”
“時裝界的新星是否就此隕落？”
第150章
年輕的力量
室內(nèi)，
穿透蕾絲窗簾灑落的斑駁光線里，柔和的鋼琴音樂聲緩緩流淌，卻壓不住賓客們細碎的交流聲。
隨著開場模特姿態(tài)淡然地走上樓梯，
兩旁觀眾區(qū)的聲音愈發(fā)嘈雜起來。
“輕舟此次的設計有些奇妙啊……”
沈南綺坐在低矮的折疊椅上，撐著下巴，微微側(cè)身朝身邊一同來看秀的解良嬉和趙宴知說道。
解良嬉淡笑著回應：“您是想說，這次的衣服有些男性化，
不太合您眼光吧？”
沈南綺緩慢地閉了下眼睫，對此不可置否。
解良嬉低聲解釋道：“他同我說過，這次圍繞的主要設計元素是中性色。開場的第一套便是這個系列的代表款，
就如同演奏樂曲前的定調(diào)。因此為了更直觀地突出這個系列的主題，
從色彩到面料再到服飾搭配，都完全是中性化的風格�！�
“那這樣的衣服該由誰穿呢？”
作為一個思想新潮者，沈南綺自然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只是有些憂慮紀輕舟的設計構(gòu)想過于時髦，
以后這衣服會賣不出去。
“誰喜歡便由誰穿嘛，
日常上班，我也是會穿的，
畢竟它看著很是輕松舒展，也挺摩登的，
不是嗎？說不定未來還會成為某種主流呢�！�
樓梯上再度傳來下一位模特出場的腳步聲，
現(xiàn)場的交流聲因此而稍稍放低了一些。
解良嬉壓著嗓音繼續(xù)道：“其實這已是輕舟妥協(xié)后的結(jié)果了，他說，
倘若不是擔心顧客實在接受不了，
原本是打算將這裙子直接設計成女士西褲的�！�
“那委實過于超前了。”沈南綺想象了下自己穿著西服褲子的畫面，不禁失笑，轉(zhuǎn)而問：“聽你方才的意思，
之后還會有不一樣的款式？”
“您且看著吧，會令您滿意的�！苯饬兼掖浇枪雌鸷V定的笑容道。
作為《紀元》雜志的主編，她對這次秋季成衣系列的新款所知頗為深入。
畢竟將在明日發(fā)刊的那本雜志上，就分了一塊內(nèi)容，專門介紹世紀時裝屋秋季系列的設計靈感與穿搭指南，她很難不了解。
沈南綺聞言，心里略微放心了幾分。
轉(zhuǎn)頭看向樓梯口，還未等看清那模特的著裝，就聽見后邊座位某兩位尚未成年的小姐發(fā)出了驚喜的感慨。
她定睛一瞧那款式，心里便輕輕地“啊”了一聲。
這確實是女學生會喜歡的款式。
第二位上場的是一個身材纖瘦、個頭也相對嬌小的模特。
她及肩的頭發(fā)梳理得分外整齊地披在耳后，兩側(cè)鬢角的發(fā)絲，用三個漸變藍色的一字夾由淺及深地做了固定。
簡單的色彩排列裝飾在黑色頭發(fā)上分外鮮明亮眼，襯得她稍顯緊繃的面龐也有些古板得可愛。
與這乖巧可愛的發(fā)型風格相搭配的，是一套極為簡約的兩件式套裝。
煙灰藍的正肩翻領襯衣，搭配一條煙熏紫的褶裥傘裙。
上下裝低飽和的色彩遞進，給人以文靜沉默的視覺感觀，而那略微蓬松又極具懸垂感的裙擺，走起臺步來卻是大弧度地搖擺晃動著，分外的活潑動感，吸引眼球。
“蠻好看的，就是太學生氣了，這衣服凡是上了二十歲年紀，恐怕穿起來都不像樣子。”
沈南綺聽見一旁的潘玉鈴不掩音量地評價道，心里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的裁縫們，看見這同樣使用棉布裁制的襯衣與西裝面料制作的裙子，一時有些難以評判。
站在他們的角度看，執(zhí)行已久的規(guī)矩被突然打破，令他們有些難以接受，但面前的成衣效果又的確是新穎美觀的，心情便復雜得難以言喻。
此刻，不少裁縫都有一種自己狹窄的眼界正在被那位年輕的設計師，強行地用他極具創(chuàng)意的作品一點點拓開的艱澀感。
“所用的是男士西服的料子，所以看上去帶著些許冷感的氣質(zhì)，但這裙子式樣又分外的青春活潑，便與之達成了一種奇異的平衡。”
嚴老板對新款式的接受能力要強得多，已經(jīng)在同泰勒先生分析起自己的見解，“只是沒想到，這二者相容后，反而生出一股斯文秀雅的書卷氣來�！�
布萊恩·泰勒緩緩點了點頭：“可惜這裙子面料一看就不便宜，否則很適合做校服……”
周圍的評論聲里，那套令年長者無感、女學生歡喜的衣服展示結(jié)束后，緊接著上場的是參加過上次走秀的電影女演員劉茵麥小姐。
身材較高挑的她，所穿的是這一系列的主打款之一。
魚嘴青果領的米白色真絲雪紡襯衣，搭配著同款面料的收腰軟褶半身長裙，外邊還披了件不規(guī)則擺的月白色緞子風衣。
劉茵麥的走秀是帶著些表演風范的。
當她提著貝殼狀的米白皮革手提包，緩緩走到樓梯轉(zhuǎn)角時，先是倚著扶手，提起裙擺，感受了會兒側(cè)面風扇吹來的涼風。
隨后才踩著高跟鞋，身姿搖曳地來到觀眾們面前，跳舞般轉(zhuǎn)著圈地展示服裝。
雖是一身淡雅潔白的衣裙，她腳上所穿的卻是一雙霧霾藍的淺口高跟鞋，配上她所佩戴的霧霾藍色環(huán)形耳環(huán)，為這套衣服恰到好處地增添了一抹意趣。
不規(guī)則的風衣曲線拉長了身體的比例，增添了優(yōu)雅的氣息，輕盈垂順的真絲料子在行走時如流水般絲滑流暢，柔軟的衣擺與裙身隨步伐飄曳擺蕩著，在慵倦朦朧的午后光線里，美麗得像一場夢境。
看見這幅畫面，兩旁坐席間的氛圍不覺間熱烈起來。
前方拍攝照片的記者們也立刻提起了勁頭。
直到這第三套服裝的出場，在場的老顧客們終于感受到熟悉的世紀品牌風格又回到了視野。
這是一種充斥著自由與浪漫氣息的優(yōu)雅氛圍，也是令在場女士們所著迷的氛圍。
“真是極美的一套衣裙，是查爾斯會喜歡的類型。”
新婚不久的查爾斯夫人，也就是吳柏玲小姐暗暗品評著，將這一套加入了自己的待購清單。
在場的不少年輕女士，也產(chǎn)生了相同的念頭。
排在這套潔白浪漫的衣裙之后登場的，是一套灰粉色的女士西服。
柔白的飄帶領雪紡襯衣配上淡粉色的A形裙與寬松的繭型西服，腳上則是一雙靚麗的桃粉色亮面漆皮靴。
斜戴著一頂灰粉貝雷帽的模特手插著西服衣兜，踩著長筒皮靴從過道間走過，迎面帶給觀眾一股青春活力又任性雅致之風。
“我喜歡這一套！”一如既往喜好輕盈色彩的陸雪盈果斷被切中了少女心，“尤其這雙靴子，簡直點睛之筆，我一定要得到它�！�
“但這店似乎不賣鞋履�！标懬f晴給她潑了瓢冷水道。
“那我便找紀先生定做。”陸雪盈道，“總之我一定要在天冷時穿上它�！�
江珞瑤微微啟唇，欲言又止。
她本想說，你既知道了款式，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店鋪定制。
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不差錢，那經(jīng)由原設計師把關定制的靴子，外觀質(zhì)量定然更令人放心，便就不開口了。
隨著一位位模特不間斷地登場，一套套款式各不相同、但皆淡雅溫柔的時裝令觀眾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約莫七八分鐘后，上半場的最后一位模特踩著腳踝系有絲綢綁帶的黑色高跟鞋，從裝飾有銀灰色綢緞的樓梯扶手后方現(xiàn)身，面帶淺淡笑意地緩緩走來。
“秀蝶！”有并不認識施玄曼而看過其電影的先生，念出了這個常在報紙和戲院門口的海報上見到的名字。
“終于登場了！”專門為拍攝這位女明星而來的游藝報記者，立即精神抖擻地開始拍照。
施玄曼此次出場，所做的是一個全新的造型。
燙成了波浪卷的烏黑頭發(fā)蓬松地披落背后，頭頂戴著個潔白圓潤的真絲山茶花制作的花環(huán)。
她穿著一件黑絲絨面料的長及腳踝的連衣裙，寬綽的羊腿袖帶著古典美感，腰部僅是微微抽褶的寬松設計與自然垂落的飾有褶邊的寬大裙擺，卻又透著股慵懶愜意的法式風情。
鉆石形的領口處點綴著米白色山茶花樣的蕾絲刺繡窄花邊，精巧秀氣的手工蕾絲，映襯得她妝容精致的面孔愈發(fā)明麗動人。
日光淺淺的照耀中，她身姿窈窕地穿梭在眾人的目光下，綢緞般順滑的黑色卷發(fā)與黑絲絨的裙身反射出相似的低調(diào)光澤。
當她站在定點位置展示時，鎂光的閃過，點亮了她脖頸上的寶石項鏈與耳側(cè)的山茶花碎鉆耳環(huán)，閃爍起炫目的光澤。
恰好位于下方位置，看見這一幕的《文匯報》主編蓋爾不禁微張嘴唇，一時分不清究竟是人美，還是造型更為出彩。
“比電影上看見的還漂亮�！�
“原來，這是女明星啊……”
直到施玄曼轉(zhuǎn)身離去，兩旁的賓客們?nèi)猿两谒孕艃?yōu)雅的魅力中。
看了半場，尚未有挑中特別鐘意款式的江珞瑤此時也不禁心里怦跳起來，兀自思索起，倘若自己穿上這一套裙子，要如何搭配首飾發(fā)型。
陸雪盈正欲同她感慨，沒料到施玄曼會做起電影明星來，一回頭見江珞瑤仍認真地注視著模特離去的背影，就推了推她的肩膀：“這是戳中你的喜好了？”
“是啊，”江珞瑤坦然應聲，“我還很喜歡她的發(fā)型，不知誰哪家店做的頭發(fā)，卷得很自然，又烏黑發(fā)亮的�！�
陸雪盈高興道：“那正好，等會兒結(jié)束了，你同我一起去找紀先生問問。”
施玄曼是上半場的最后一位模特，待她退場后，樓梯口傳來的唱片音樂也緩緩播放到了結(jié)尾。
但未等停歇多久，緊接著，風格華麗帶著些詩意的鋼琴圓舞曲就響了起來。
·
樓上的后臺區(qū)，已更換好衣服造型的劉茵麥小姐拿著小鏡子檢查了下口紅妝容，接著將鏡子隨手遞給了紀輕舟的助理，按著胸口深呼了口氣，已做好了登場的準備。
作為下半場的開場模特，她還是稍有些壓力的。
“別緊張，這是你的舒適區(qū)，像排練時那般展示就行�！奔o輕舟依舊靠在樓梯扶手旁，抬手幫她調(diào)整了下咖色的格紋小禮帽。
見坐在樓梯轉(zhuǎn)角的宋瑜兒更換了留聲機唱片，朝自己比了個手勢，便輕輕拍了下劉茵麥的后肩道：“去吧�！�
樓下，觀眾們聽見音樂的再度響起，聊天聲逐漸放低下來，爾后便見熟悉的模特，換了套新造型再度登場。
比起之前展示那套潔白衣裙時的輕松活潑，劉茵麥此次的步伐變得緩慢穩(wěn)重了許多，略遮眉眼的帽檐下，端莊的面龐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穿著淺咖色帶有細格紋印花的平駁領西服，搭配同色面料的中長款直筒裙，腰間系著駝色的寬腰帶，頭上戴著頂咖啡色的格紋小禮帽。
裙擺下方，包裹著黑色絲襪的腳上穿著雙棕色絨面革的素面高跟鞋，套裝干凈利落的剪裁與溫柔復古的色調(diào)，一下子令人感受到了秋季的氣息。
仿佛正有攜帶著落葉味道的清風輕拂著臉頰。
這一套簡潔的兩件式套裝，從那端莊雅致的小禮帽，到模特手里的麂皮絨流蘇手包，再到那啞光絨面的高跟鞋，處處皆搭配得分外沉穩(wěn)得體，同時又不失高雅矜貴的時尚氛圍。
如沈南綺與潘玉鈴等年長些的夫人太太們此刻都不禁感到眼前一亮。
倘若說，前面的服裝是年輕化的簡約優(yōu)雅，更貼近于青春少女的俏麗風格，那這一套的出場，便預示著下半場將走向成熟風，正是她們所期待和熟悉的領域。
恰如此刻歡快上揚的樂聲一般，她們的情緒也在被眼前的服裝所點燃。
果不其然，之后的一套套時裝，年輕女士固然也可以穿，但色彩款式都顯然更適合成熟女性。
藏藍色收腰系帶薄風衣，搭配黑絲絨細褶寬擺裙，基礎的款式搭配簡潔干練。
扣袢式領的鎳灰色薄呢外套搭配同色的中長款直筒裙，黑色絲襪下方穿著一雙皮靴，外披著一款光亮柔韌的黑色皮風衣，穩(wěn)重且肅靜。
純黑色的緞面修身小西服，配上墨綠色的薄紗絲綢拼接式長裙，戴上黑色小帽，再搭上一雙高跟短靴，拿著一支手杖緩緩登場，神秘孤高不易近人。
低領的黑色午后裙，用著飾有黑色綢緞玫瑰的腰帶收攏腰線，垂落的裙裾微微蓬起，勾勒出身材的蜿蜒曲線。
模特身上黑色的塔夫綢披風半披半掛在手肘上，纖細的手上戴著白色的真絲手套，走到定點位置，叉著腰，抬手輕扶頭頂飾有米白褶皺棉紗的圓形草帽，畫面安寧優(yōu)雅得仿佛在拍攝海報。
“啊……”望著這一幕幕地進行，嚴老板噙著笑意的嘴中忽然發(fā)出一聲嘆息。
“您在感慨什么？”泰勒善意地詢問。
嚴位良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頭望向那拖著披風徐徐返回后臺的模特，輕聲笑道：“只是忽然覺得，能夠有足夠的精力和創(chuàng)意，辦一場自己的時裝展覽，著實是件令人羨慕的事情�！�
“您還年輕，會有機會的�！弊鳛槟觊L一輩的同行業(yè)者，泰勒能夠理解他的心情，本著鼓勵的態(tài)度安慰了一句。
其實他心里也很是感慨，當初發(fā)覺那年輕的華人裁縫所擁有的才華時，他怎么也沒料到對方能帶來這樣大的驚喜。
幾乎以一己之力將這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的時裝市場給攪動了起來。
短短一年時間，不僅出現(xiàn)了首家華人開設的高級時裝屋，上海的時裝業(yè)公會也在他的推動下成立，裁縫學校因有他的加入而煥發(fā)生機，一年兩場的新款發(fā)布秀的舉辦，更是激起了上流社會對高級時裝的追捧與重視。
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新生力量啊。
在賓客們持續(xù)不斷的討論感嘆聲中，轉(zhuǎn)眼到了這場發(fā)布秀的尾聲。
乘著歡快輝煌的旋律，施玄曼穿著一件兩側(cè)開衩式的黑色燈芯絨旗袍，披著件兩面可穿式的黑色夾棉大衣，提著酒紅色的漆皮手袋，步伐優(yōu)雅而利落地從賓客們面前走過。
她修長的雙足上穿著一雙黑色細跟的淺口高跟鞋，松散盤起的黑發(fā)下，閃爍著葉子形狀的金流蘇耳環(huán)。
葉片形狀的流蘇，恰與旗袍上的橄欖葉燙金印花相呼應，靜謐溫柔又淡雅奢華。
隨著她沿規(guī)劃好的路線繞一圈后回到樓梯口站定，此場新款發(fā)布秀便宣告正式結(jié)束。
緊接著，在現(xiàn)場賓客們熱烈的氣氛中，一位位裝扮精致的模特們排著隊緩步走下樓梯來。
十二位美麗的模特斜交叉式地在樓梯上站成兩列，擺著各自的定點姿勢面向觀眾展示服裝。
看見這樣一幅典雅華美的畫面，賓客們不由自主站起身來鼓掌。
宋又陵方才拍了太多的照片，這會兒既想留下這一刻的經(jīng)典畫面，算了算又發(fā)現(xiàn)膠卷不夠，頂多再拍攝一張。
而他的妹妹還有紀先生都還未登場，便只好在同行不斷閃爍的鎂光燈中忍耐著不按快門。
好在沒令他等候太久，精心準備了這場發(fā)布秀的設計師，就帶著他的學生，一前一后地從兩列模特的中間走下了樓梯，來到了施玄曼的身旁。
令人驚訝是，在熟人印象中，總是一身襯衫西褲打扮的紀先生，此次卻穿上了一件玉簪綠的真絲長袍。
但這一身清淡雅致的著裝，站立在穿著美麗旗袍大衣的施小姐的身旁，也分外的搭配和諧。
“雖然我們的經(jīng)理，林店長已經(jīng)向各位的到來表示過謝意，我還是需要向所有來賓們鞠上一躬，真誠地感謝大家的耐心觀看�！�
紀輕舟說著，就傾身向眾人做了個謝禮，繼而在賓客們的歡笑與掌聲中開口：“可能有熟悉我的朋友想問，我今日怎么穿了一件長袍出場，不穿我那一成不變的上班裝了？那自然是因為我想要打個廣告了。
“是的，我身上這一套正是我們秋季上新的男裝新款，采用柔軟透氣的蘇羅面料制作，內(nèi)層也是輕薄柔軟的真絲緞，有多個顏色號型可選，請各位男士們、或家中有男士的女士們，多多支持。”
聞言，現(xiàn)場發(fā)出一陣善意的笑聲，大家紛紛被他直白的廣告詞逗樂。
“既然都已聊到這了，那么順便，也請大家關注一下由我與我的好朋友解良嬉小姐，共同創(chuàng)辦的《紀元》時尚雜志。我另一位美麗的好友，施小姐也參與了封面的拍攝，明日會正式刊行第一期，我在這里，提前感謝諸位的支持。”
他的話音剛落，有報社工作者便高聲喊道：“好，紀老板都創(chuàng)辦雜志了，我明日必要買上十本，支持您的生意�！�
“既要支持生意，十本怎夠，起碼要五十本、一百本地買才夠意思吧？”
“紀先生說了，那是施小姐拍攝封面的雜志，施小姐影迷遍布上海各階層，只怕明日你去了書報亭，連一本也搶不到哪！”
“啊，那倒也未必沒有可能�！�
此言一出，一些相熟的老顧客和朋友們都哄笑起來。
人群的后方，《文匯報》的主編聽不太分明他們稍快的語速，但現(xiàn)場熱烈歡鬧的氣氛卻足以渲染人心。
他獨自倚在櫥窗旁，手握鋼筆在筆記本上留下記錄：
“一場層層遞進、酣暢淋漓的時裝展結(jié)束，舉辦這場時尚派對的設計師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登場�！�
“令我詫異的是，那是一位年輕得令人驚愕的美青年�！�
“他穿著中式風格的長袍，站在一眾時髦女郎之間，卻如此的優(yōu)美和諧�！�
“他用輕松幽默的話語，帶起了場內(nèi)熱情的氛圍�！�
蓋爾的筆尖微頓，一時不知該為這篇現(xiàn)場記錄報道，落下怎樣的結(jié)束語才好。
他叼著筆蓋，抬頭望了眼樓梯口方向，結(jié)果恰巧與那青年設計師望來的含笑眸光相碰撞。
他下意識地報以微笑點頭致意，旋即垂眼，順著鋼筆在紙頁上留下的墨點，于下方繼續(xù)書寫道：
“人們將為他的年輕而瘋狂�！�
第151章
破防
天氣悶熱時，
瀨三清有個吃完早飯后，坐到廊下，面對院子景色喝茶看報的習慣。
他這么做，
為的是能夠在炎熱季節(jié)保持靜心靜氣，覺得只有心態(tài)平靜了，才有足夠的耐心制作那些工藝復雜的衣服。
然而今日，當他隨意翻開一份游藝報，
讀到那報上的一條條消息時，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目，緊接著便恨恨地咬緊了牙齒。
好似遭到了友人的侮辱與背棄一般，
感到無比的氣憤。
【世紀時裝屋于昨日下午舉辦了新款時裝展覽活動，
各界名媛紳士受邀到場觀看表演，裕祥時裝公司老板、布萊恩·泰勒等行內(nèi)資深裁縫都對這場時裝展覽贊不絕口……】
【施玄曼作為時裝模特參與表演，舉手投足神態(tài)可人�！�
【上海時裝業(yè)公會于昨日進行內(nèi)部投票，
公會理事長表示，
或?qū)⒂诿髂昴瓿趼?lián)合同業(yè)共同舉辦一場時裝表演大會……】
“真是太過分了�！睘|三清眉頭緊鎖，
神情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怒氣。
分明當初答應了他，會請他去看自己的時裝展，
結(jié)果凡是有些名氣的裁縫都收到了邀請，唯獨他松山洋服店被排擠在外。
一時間，
瀨三清覺得一個半月前，
被一眾同行包圍稱贊的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他滿腹怨氣地撇開報紙，又拿起一份英文報，
試圖轉(zhuǎn)移注意，
結(jié)果打開就看到更為詳細的時裝秀報道。
“竟還用‘人們會為他瘋狂’這種描述，吹噓到如此程度，簡直狂妄。”他一邊暗氣暗惱，
一邊又仔仔細細地編輯對時裝秀現(xiàn)場的詳細報道。
“老師，您還好嗎？”打掃庭院的學徒發(fā)現(xiàn)了他的情緒反常，出口關心了一句。
瀨三清卻兀自捻著唇上的胡子，盯著報紙沉默不答。
直到讀完整篇報道，他才抬頭看向前方的學徒，面無表情地冷笑了聲道：“你去給我買一份叫做《紀元》的雜志來，我倒要看看那上面有些什么內(nèi)容！”
·
街道轉(zhuǎn)角的書報亭前，來了一位穿著正裝西服的中年男士，低頭挑選報刊讀物。
坐于里頭的老板正悠閑翻閱著報紙，察覺來人抬眼一瞧，見是個衣著體面的外國紳士，他立即站起了身來，態(tài)度熱情問：“先生，您要看什么，我給您推薦。”
布萊恩·泰勒瞧了瞧面前的報刊，沒有找到他想購買的那一本，就隨意點點頭說：“那你給我推薦推薦�！�
“這個如何，今日剛新出的雜志。”報刊亭老板突然轉(zhuǎn)身，從里邊掏出了一本嶄新的雜志來，壓在那層疊的報紙上。
十六開大小的雜志封面被黑白色的時髦女郎照片填滿著，唯獨留白的左上角區(qū)域，印著紅色的“紀元”二字。
“不知您可知曉電影《真假鳳凰》？這封面上的女子正是那片子的主演。”
老板點了點雜志封面道，“這位影星如今可是風頭正盛吶，我這只拿到了五十本的貨，擺在外頭還不到一個鐘頭呢，就全賣光了。
“我還是特意留了一本放里邊，準備自己看的，您要是感興趣，我就賣給您了�！�
“這樣受歡迎啊……”布萊恩露出笑意點了點頭，“那我就買下了，多少錢？”
報刊亭的老板豎起兩根手指：“這份雜志稍貴些，需大洋二角�！�
布萊恩應了聲，將隨身攜帶的手杖夾在了腋下，不緊不慢地掏出錢包付了賬，接著便拿起雜志，轉(zhuǎn)身坐上了路邊等候的汽車。
車子迅疾地駛過街口，掀起了一股熱風，吹得路旁咖啡館桌上的雜志輕輕翻動。
燦爛朝陽毫無顧忌地灑落在街道一側(cè)，為咖啡店門口的遮陽傘鍍上一層雪白的光芒。
潔白的小圓桌旁，祝韌青靠在椅子上，垂著雙眸，神思恍惚地注視著桌面上的那本雜志。
這是對面正在翻閱菜單的小姐入座時放在那的。
對方似乎還未翻看過，僅是隨手購買了而已。
祝韌青在她放下雜志時，就先注意到了封面上那字跡端莊瀟灑的“紀元”二字，爾后才察覺那黑白圖片中的女郎似乎是施小姐。
——離開后，他對與那人相關的任何文字，總是特別的敏感。
“祝先生，冰咖啡可以嗎？”對面穿著身世紀牌洋裝的女子揚起了臉笑問。
祝韌青這才抬起視線，神色淡淡地應了聲“好”。
“你在看這個？”女子注意到他的眼神，瞥了眼桌面上的雜志封面，旋即恍然：“對了，差點忘了你們演過同一部影片�！�
“能給我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女子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稍顯憂郁的臉龐，狐疑問：“但你與施玄曼，沒有什么瓜葛吧？”
祝韌青坦然搖了搖頭：“僅是認識而已�！�
“那就沒事了�！迸诱孤段⑿Γ瑢⒛请s志遞給了他。
祝韌青靠在椅背上，翻開了雜志封面，接著又翻了一頁，掃視一圈，便看見了目錄頁下方那個熟悉得令他心顫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