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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親吻君特的手腕,吻了很久。林間的鳥鳴愈發(fā)響亮,又是一夜大雪。

    最后,阿爾弗雷德重新整理了被單。他沒有感受到任何信息素,皮膚殘存的玫瑰香氣是沐浴露的味道。君特是對的,他的身體已經(jīng)枯萎了。

    阿爾弗雷德叮囑管家,九點鐘叫醒君特,讓他按時服藥;吃過午餐再送他回醫(yī)院;甜品盡量少放糖;不要咖啡、不要茶、不要酒;戴好圍巾。他把手表揣進衣兜,只身返回格蘭瑟姆宮。從那天起他就再也沒去過醫(yī)院,專心致志地參與登基大典的籌備活動。終于,在圣誕節(jié)這天,典禮舉行,從早到晚,整整十個小時。午夜,阿爾弗雷德伴隨繼位成為女王的母親離開宮殿陽臺,民眾的歡呼聲仍舊一浪高過一浪。

    “我要累死了�!狈评兆еI(lǐng)口,“做這衣服的裁縫肯定的打算勒死我�!�

    “戴好你的勛章�!卑柛ダ椎潞攘瞬簧倬�,“你的頭發(fā)亂了�!�

    “哦,是嗎?”菲利普嘀咕,“我希望趕快回去睡覺。”

    阿爾弗雷德的新形象引發(fā)了瑪格麗特的震怒,但重新蓄須顯然來不及了,記者的采訪焦點聚集到了阿爾弗雷德的嘴唇和下巴,王宮辦公室被迫發(fā)表一通聲明,宣布這是達寧頓公爵的“私人事務(wù)”;阿爾弗雷德接受采訪,告訴記者,他是為了慶賀戰(zhàn)爭勝利與母親登基,故而“面貌一新”。全世界似乎只有兩個人不相信他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肮碇浪诟墒裁�,”瑪格麗特尖刻地說,“自打這場該死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他就失魂落魄�!�

    菲利普則在夜里端來兩杯酒,典禮前他們忙得不可開交,“阿爾菲,你失戀了?”

    阿爾弗雷德喜歡那杯偷來的金酒,“沒錯,沒人喜歡我�!�

    “胡說八道!多少人想著與你共度良宵……”

    “然后第二天就甩了我�!�

    “第二晚、第三晚……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每天換一個�!�

    “你覺得這樣有趣嗎?”阿爾弗雷德問。

    “對你現(xiàn)在的狀況而言,”菲利普蹙眉,“喂,王儲殿下,你不會真的失戀了吧?”

    “我打輸了�!�

    “我們不是贏了嗎?嗯?我們贏了!”

    “也許吧,從宏觀層面來看,安格利亞是贏了;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fā),”他沮喪地奪過弟弟的酒杯,“你求過婚嗎?”

    菲利普吃驚地搖頭,“沒有。母親讓我盡快結(jié)婚,不過我得再想想。你求婚了?向誰?”

    “一個不愿接受我求婚的家伙�!�

    “他腦子沒問題吧?”

    “我沒見過比他更清醒的——為什么是‘他’?”

    “你就喜歡那樣的,”菲利普躺到阿爾弗雷德的床上,“對吧?你的那幾任對象,那個……維吉爾,他結(jié)婚了?”

    “大概。”

    “我好像看到他了。”

    “我喜歡哪樣的?”

    “維吉爾那樣,很瘦,個子小小的,長得漂亮,一臉聰明相�?伤麑嶋H不聰明,我覺得。”

    “不聰明?”

    “聰明的話,干嘛拒絕你?沒有哪個omega不想成為未來的王后,他們圍著你獻殷勤,活像嗡嗡飛舞的蜜蜂�!�

    阿爾弗雷德被菲利普的比喻逗笑了,“蜜蜂,哦,蜜蜂�!�

    “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會和維吉爾結(jié)婚的。他家是貴族,雖說家業(yè)已經(jīng)敗落了;他念的大學(xué)很體面,說話做事沒大毛病。媽媽嫌他太瘦,他吃胖點不就行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算開心,我滿打滿算等你結(jié)婚時做你的伴郎,結(jié)果你們卻分手了……”

    “阿爾菲,”菲利普撐起身體,“即便他結(jié)婚了,你們也——”

    “不是他�!卑柛ダ椎抡f。

    “那是誰?”

    “某個人�!�

    “廢話!某個人,我猜你也不會跟一只鵝結(jié)婚�!�

    熟悉的鵝的比喻。菲利普又躺了回去,“我能跟一只鵝結(jié)婚,內(nèi)閣才懶得管我。你不一樣,維吉爾是底線,你不能再找個家世更低的了。那家伙拒絕你是好事,免得你被母親剝奪繼承權(quán)趕出家門。你,”他盯著阿爾弗雷德,“你不會是——”

    阿爾弗雷德聳聳肩。

    “——不會是哪個仆人吧?”

    “不,別亂想了�!�

    “你的秘書?參謀?文官?”

    “不!他們都訂婚了!”

    “但愿你說了實話�!狈评盏吐曊f,“不要招惹老媽,她已經(jīng)對你極度不滿了�!�

    ……

    典禮結(jié)束了,慶祝的宴會卻剛剛開始。阿爾弗雷德又喝了幾杯酒,酒精灼燒大腦,手伸進口袋,他摸到了那塊手表。

    蒂尼恩最好的鐘表匠修好了手表�!斑@是塊很好的手表,”那工匠說,“是大陸中部著名鐘表匠人的手藝,這里有他的標(biāo)記�!彼赶蚴直韮�(nèi)部精細的齒輪,“都是用寶石打磨過的。”

    手表的指針滴滴答答轉(zhuǎn)動,表帶按照原有的尺寸重新制作。煥然一新的手表躺在衣袋深處,阿爾弗雷德找到菲利普,“……我頭很暈。”

    “堅持�!彼牡艿苷f。

    “不,我回去躺幾分鐘�!�

    他飛快地跑下樓,開車從格蘭瑟姆宮的角門離開,撲進寒冷潮濕的夜色深處。醫(yī)院亮著燈光,工作人員一定在討論今天的加冕典禮。

    阿爾弗雷德沖上二樓,沖動,他抑制不住沖動。君特的病房亮著一盞很暗的燈,聽到聲響,君特坐了起來,驚愕地望向身著華服、頭發(fā)凌亂的不速之客。

    “我……抱歉,午夜過了�!卑柛ダ椎抡f,上氣不接下氣,“我來,我是想——”

    他取出手表,抓住君特的左手,把手表戴到手腕上。

    “對不起,我擅自拿走了你的手表�!�

    “我們扯平了�!�

    君特撫摸全新的表盤,“你修好了它�!�

    “是的,我自作主張——這是塊很好的手表�!�

    君特沒有生氣,也沒有指責(zé)阿爾弗雷德幼稚的偷竊。“圣誕快樂�!彼冻鑫⑿�,“謝謝�!�

    阿爾弗雷德的沉積酒意隨著他的笑容融化殆盡,“……圣誕快樂�!�

    第20章

    君特接受了新手表。新年過后,阿爾弗雷德去醫(yī)院探望,兩人照例打牌,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君特一口氣贏下全部牌局,握著撲克洋洋得意。阿爾弗雷德說,“我要去薩克森�!�

    “哦……”

    “你要給你姐姐帶信么?”

    “……”

    “君特?”

    “啊,是的,我要給海倫娜寫信�!本卣f,“你說得對,寫信�!�

    在阿爾弗雷德的注視下,他給姐姐迅速寫了一封信。“寫寫我的生活�!彼緡伒溃皩懸粚懓哺窭麃喌难业募亦l(xiāng)也會下雪,但冬天不怎么冷。海邊的石頭……”

    君特寫完信,用白紙折了一個簡單的信封。他往信封里塞了幾張安格利亞紙幣,足有幾十磅。“我的補助停發(fā)了吧?貝絲需要營養(yǎng),這些錢我留著也沒用。”

    “不是越獄的經(jīng)費?”阿爾弗雷德開了個干巴巴的玩笑。

    “越獄?我游泳回薩克森嗎?還是坐火車?”

    “坐火車方便,你可以躲在我的行李箱里�!�

    “說這話會被軍事情報處抓起來的,王儲大人。”

    “這也是從報紙學(xué)來的?”

    “我的安格利亞語還不錯,”君特堆疊紙牌,“學(xué)了許多年�!�

    軍事情報處檢查了那封信,就是幾句關(guān)于醫(yī)院生活的描述,紙幣也沒有異常。阿爾弗雷德關(guān)照地方官員好好對待馮·維爾茨伯格一家。在薩克森的日子忙碌而無趣,幾個禮拜后他返回安格利亞,為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帶了蒂尼恩最好的裁縫與鞋匠去了醫(yī)院,把君特從床上叫了起來。下午兩點,他在午睡,睡得眼神渙散。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裁縫的要求下伸開手臂、轉(zhuǎn)身,然后坐下,由鞋匠量腳掌的尺寸。“我有鞋子�!本芈曇羯硢。拔矣小袃呻p�!�

    “你喝酒了?”

    “不!我不喝酒�!�

    君特晃晃腦袋,過長的頭發(fā)垂落,遮住眉眼,“你回來了,嗯,我姐姐的信……”

    “她還沒寫回信。我這里有一張貝絲的照片�!�

    “啊,謝謝,謝謝你�!�

    阿爾弗雷德的禮物讓君特很是開心,他對著照片中的嬰兒傻笑,任由鞋匠擺弄他的腳。他沒有穿襪子,腳掌細窄�!澳憧�!她似乎長大了……”

    阿爾弗雷德懷疑,君特偷偷喝了酒。君特拿著照片,低頭盯著鞋匠的忙碌,“我有鞋子。”

    “那是安格利亞的軍用鞋,你喜歡嗎?”

    “不喜歡。”

    “我就知道�!�

    “為什么?”

    裁縫和鞋匠被帶走了,君特也清醒過來,“為什么突然——我要上庭了?”

    “與那件事無關(guān)�!卑柛ダ椎抡f。

    一禮拜后,符合君特尺寸的衣服和鞋子送到醫(yī)院。君特換上襯衣,更加迷惑,“我沒錢支付這么貴重的衣料。”

    阿爾弗雷德拿起一件淺灰色的小羊羔絨毛衣,“我會付賬單——試試看。”

    “我是不是已經(jīng)被缺席審判了?”君特的腦袋從毛衣領(lǐng)口鉆出,“這是送我上路的?”

    “我記得你每天都能讀報紙、聽廣播�!�

    “啊哈,軍事法庭的審判結(jié)果沒必要對大眾公開�!�

    衣服合適極了。在衛(wèi)兵的“保護”下,理發(fā)師為君特修整了發(fā)型。君特對著鏡子撥弄鬢角,“過去,如果我留這么長的頭發(fā)……我會被馮·切布元帥罵得狗血淋頭。有次我在前線三個月沒有理發(fā),去軍部時他痛斥我喪失了薩克森軍人的體面,給軍官團蒙羞。我寫了一份檢討才過關(guān)。”

    “到底什么事?”他轉(zhuǎn)過身,“真的不是上絞刑架?”

    答案很快揭曉。一天傍晚,阿爾弗雷德帶打扮一新的君特離開醫(yī)院——這次是正式的、有一份官方文書為證。天上飄落細小的冰晶,君特呵了口氣,“看,那顆星星�!�

    天幕低垂,一顆耀眼的明星掛著遠處的山巔之上。阿爾弗雷德讓他上車,司機沉默地開車,一名軍官坐在副駕駛,全副武裝的軍人則在后幾輛車中跟隨。君特一言不發(fā),脖子里是阿爾弗雷德的那條羊毛圍巾。大約開了半小時,車隊駛?cè)胍惶幥f園。莊園內(nèi)外到處都是衛(wèi)兵和執(zhí)勤人員。

    阿爾弗雷德對君特說,“有個人要見你�!�

    君特臉色蒼白,阿爾弗雷德問,“冷嗎?”

    “誰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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