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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15節(jié)===

    裴玄霜會心一笑,沖著孫獵戶等頷首示意了一番后轉身離去。

    她一走,藍楓立刻調離了守在孫婉心家中的侍衛(wèi),向馬車所在的方向圍攏。裴玄霜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踩著杌扎上了馬車。

    車簾高高掀開,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伸了過來,自然而然地將她挽住。

    “這么快就回來了?”謝潯含著笑道。

    那張英俊逼人的面龐半隱在光影之中,連臉上的笑意都帶上了幾分欲說還休的味道。裴玄霜盯著那張臉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后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謝潯微微用力,將裴玄霜拽入馬車。

    密閉的馬車內,瞬間彌漫上了淡淡的幽香。

    謝潯深吸一口氣,將裴玄霜攬在懷中:“你速度倒快,本侯還以為需等上個一時半刻的�!�

    裴玄霜老實地靠在謝潯精健寬闊的胸膛上,雙眼空空地道:“不敢教侯爺多等�?吹剿麄儼踩粺o恙,我就放心了�!�

    “嗯�!敝x潯問,“都說什么了?”

    裴玄霜道:“無非就是讓他們不要擔心我,好好照顧自己,日后常常來往什么的,別的……也沒什么可說的�!�

    謝潯頷首瞧著那雙始終低垂著的,不顯露任何情緒的眼睛,面色微微一沉:“還想去哪?我陪你�!�

    明明是溫情脈脈的話語,卻令裴玄霜周身一冷。

    “沒有地方想去了�!彼纳窬闫5亻]上了雙眼,“我乏了,回去歇著吧。”

    謝潯盯著那雙閉起來的眼睛一哂:“好。”

    當夜,謝潯因公務纏身未作糾纏,而是去了提督府。

    裴玄霜依舊夜不安寢,她靜靜地站在鳥架前,逗弄著兩只肥嘟嘟的小麻雀。

    小麻雀活潑伶俐,在木架上蹦蹦跳跳,卻從不胡亂扇動翅膀。裴玄霜摸了摸它們的小腦袋,忽而眼神一變,手拈蘭花向著窗子的方向一指,剎那間,兩只麻雀展翅飛出窗外,并且在裴玄霜收回手的瞬間飛了回來。

    裴玄霜接住麻雀,眼神如將熄的燭火明滅不定。

    正對著兩只麻雀出神,忽然,另外一只小麻雀飛進了窗子,乖巧地落在了鳥架上。

    裴玄霜忙放開手中的麻雀,將鳥架上的那一只舉了起來。

    這只飛入她房中的麻雀,正是白日里她偷偷送給孫婉心的。

    她迫不及待地取下腳環(huán)上的紙條,站在燭光前小心翼翼地打開。

    “玄霜,我已準備好你要的東西,放心�!�

    不過半個巴掌大小的紙條上,擠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裴玄霜盯著那行字,幾欲落淚。

    不敢多做耽擱,她急忙拿出紙筆,寫下回信——

    “不要將計劃透露給任何人,一切等我安排�!�

    她將紙條卷起,放于腳環(huán)上的信筒中,將麻雀放了出去。

    夜色靜謐,裴玄霜卻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靜。

    她的未來,她的人生,盡此一舉。

    ------

    九門提督府內,燈火通明,燭影煌煌,呈現(xiàn)出一派流光溢彩的景象。

    謝潯獨自坐在案前,正與兩名官員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什么,藍楓忽從偏廳走了過來,俯身在謝潯耳邊低語了一番。

    兩名捧著記錄冊的官員便親眼目睹了謝侯爺面上由明變暗,由波瀾不驚到暗潮洶涌的整個過程。

    二人互看一眼,驚駭不已,慌忙退下了。

    “麻雀?”不待兩名官員離開,謝潯遽然仰面大笑,笑聲畏為可怖,“她居然有這樣的本事!本侯……當真是小瞧了她!”

    016

    試探

    接下來的兩日,裴玄霜過的尚算平靜。

    每日清晨,她的三只小麻雀都會在領頭雀的帶領下飛出南書別院,約莫正午的時候再飛回來。裴玄霜會不動聲色地取下它們腳環(huán)上的信筒,打開蓋子,小心收集好里面的藥粉,再將信筒重新固定,親手喂雀兒吃些谷子。

    這一日,尚未到正午,三只麻雀便飛回來了。

    裴玄霜想了想昨日與蘇婉心商議的事情,便知孫婉心已離開了玉蜂山,獨自一人來到了京城。

    一切……還算順利。

    她心下稍安,便凈了凈手,準備去取雀兒腳環(huán)上的信筒。才抓起麻雀,冰蘭冷不丁走了進來,笑瞇瞇地問她:“姑娘,你在干嘛呀?”

    裴玄霜一愣,趕忙松開了麻雀。

    “冰蘭?”她轉過身,神情淡漠地道,“有什么事嗎?”

    冰蘭將懷中的紅酸枝嵌如意雕花匣子放在梳妝臺上,歡天喜地的對裴玄霜道:“姑娘,侯爺來啦,現(xiàn)下正在沁芳亭里等著姑娘呢!姑娘趕快打扮打扮,去見侯爺吧!”

    裴玄霜便又心事重重起來,低了頭,表情微有凝重。冰蘭見裴玄霜總是一副心情不暢,若有所失的樣子,只當她不甘居于妾室之位,想要做武安侯的正妻,便苦口婆心地勸她道:“姑娘,我知道你心中的不快,像你這般貌美的女子,如何甘心做男人的妾室�?杉{你為妾的人是侯爺呀,侯爺在朝中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給侯爺做妾,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

    “再說了,侯爺待姑娘是這樣的好,便是日后有了正妻,定也不會虧待姑娘呢,許將姑娘抬為平妻也說不定呢……”

    冰蘭越說越起勁,裴玄霜越聽越頭疼。

    她打斷冰蘭:“你說侯爺在哪兒?”

    冰蘭眼睛一亮:“侯爺在沁芳亭啊!”她從匣子里拿出一套金燦燦的頭面,“姑娘,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侯爺吧!”

    一句“沒什么可打扮的”險些脫口而出。裴玄霜左右掂量了一番,妥協(xié)道:“好,有勞冰蘭姑娘了。”

    在裴玄霜身邊伺候了十余天,冰蘭總算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

    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裴玄霜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好生打扮了一番。當裴玄霜頂著一頭珠翠,穿著華貴長裙站在銅鏡前時,她幾乎不敢相信,鏡子里面的女人竟然她自己!

    華麗,奢靡,空洞。

    裴玄霜譏諷一笑,在侍女的陪伴下來到沁芳亭。

    踏入沁芳亭的一霎,裴玄霜忽然在陽光明媚的春日里察覺到了絲絲的冷意。

    “來了?”在此等候多時的謝潯上前幾步,親昵地向裴玄霜伸出手來,“小心腳下的石階,此處地勢頗高,千萬不要摔著�!�

    裴玄霜盯著謝潯含笑的俊臉,心頭莫名泛起一絲恐懼。

    她不由一愣,擰了眉,小心地在對方面上打量著。

    可謝潯看起來與平日里并無二致,他穿著件天水碧竹影紗紋袍,煙鬟清滴,飄逸出塵。墨發(fā)高束,戴錯金白玉鼎山冠,通身清雅的裝扮襯得他潤溫如玉,恍若謫仙。

    可裴玄霜還是覺得不對勁。

    她便去看謝潯的眼睛,無奈,任她如何探尋,都無法從那雙深如幽井,寒似冷星的眸子里瞧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看什么呢?雙眼直勾勾的,本侯的臉上有金子不成?”

    不待裴玄霜從那張看不出任何破綻,卻令人備感不安的俊美面容上查出蛛絲馬跡,謝潯倏然拉住了裴玄霜的手,將她拽至近前。

    裴玄霜慌忙屏住了呼吸,撞進謝潯的懷抱,揚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那雙烏沉沉的幽眸直直看了下來,黑洞似的,直教裴玄霜頭皮發(fā)緊。她趕忙后退兩步離開了對方的懷抱,低頭行了一禮。

    “侯爺萬福金安�!�

    謝潯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裴玄霜發(fā)間的鳳穿牡丹金步搖上,繼而看了看那一身勾勒出婀娜身段的緞地繡花束腰百蝶裙,最后定在了裴玄霜清冷絕俗的面龐上。

    “靡顏膩理,仙姿佚貌,世外仙姝當如是�!�

    謝潯情真意切地贊道。

    裴玄霜心如止水地一頷首:“多謝侯爺夸贊�!�

    謝潯淡淡一笑,伸出手,溫柔地將裴玄霜抱在了懷里:“這兩日做什么呢?有沒有想我?”

    裴玄霜面色一白,從頭到腳僵硬了下去。她知道,此時此刻,她該熱情地回應謝潯才對,可惜,無論她如何克制,都抵不過身體本能的反應。

    她不想與謝潯親近,從身到心,都不想。

    “不過是看看書,逗逗鳥罷了,也沒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本}默了片刻后,裴玄霜虛飄地道。

    謝潯冷笑地撥動著步搖上的金流蘇,輕輕在她耳邊呢喃:“聽說女子出嫁前都會為自己繡一個紅蓋頭,你繡了嗎?”

    裴玄霜不由自主地一凜。

    靠在謝潯肩上的她無法看到對方的眼睛,卻莫名覺得自己被一雙幽寂冷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似欲在她身上盯住一個洞來。

    “向來妾室進門,是不穿喜服,不蓋蓋頭的……”她怯生生道。

    謝潯在她耳邊一笑:“那是別人,你不一樣。除了正妻的身份,本侯什么都能給你�!�

    裴玄霜聽得心驚膽戰(zhàn):“侯爺,這、這似乎不合規(guī)矩�!�

    謝潯放肆大笑:“規(guī)矩?本侯做事,一向不守規(guī)矩……”

    話音剛落,他一把扳過裴玄霜的身子,從后面緊緊環(huán)住了她的腰。

    那腰身纖細的不盈一握,謝潯不免加重了力氣,以防裴玄霜從他懷中溜走。宛若嵌在謝潯懷抱里的裴玄霜大驚失色:“侯爺,你要干嘛?”

    謝潯彎下腰來,側臉貼住裴玄霜冰冷的面頰,雙手交握壓在她的小腹上,目視前方道:“玄霜,你看那是哪兒?”

    裴玄霜一邊警惕著謝潯接下來的舉動,一邊朝遠方瞭望了瞭望。目光的盡頭,是寬闊大路,巍峨宮殿,那里,是皇宮。

    “我看到了皇宮�!彼馈�

    “是,是皇宮�!敝x潯目光一沉,對著她娓娓道來,“六年前,我率鎮(zhèn)北軍凱旋而歸,卻被彼時的九門提督宋彪擋在了城門外,不許我入宮見駕,更不許我踏入皇城。我當時便猜測到,沛國,要變天了�!�

    “所以,我一刀宰了宋彪,帶領將士殺入皇宮,活捉了二皇子和四皇子,斬殺文武官員無數(shù),力保七皇子登上皇位。若我當年沒有放手一搏,你猜,我會落得什么下場?”

    說著說著,謝潯的手一點點撫上了裴玄霜纖巧的鎖骨,若即若離的碰觸著。

    裴玄霜本就僵直的身體瞬間堅硬如鐵,想要掙扎,卻被謝潯箍得更緊,仿佛被一條毒蛇纏了身,無奈,她只得咬牙忍受著苦楚折磨,聽著謝潯繼續(xù)講述那些血腥往事。

    “我是太子的親舅舅,手握二十萬鎮(zhèn)北軍,無論是二皇子還是四皇子,只要是他們兩個人登上皇位,頭一個要殺的人,必是我。為了保命,我只能先下手為強。讓別人的血流盡,總好過于自己喪命……”

    說罷,謝潯溫柔無限地在裴玄霜的面上落下一個吻:“玄霜,你說,這規(guī)矩我該不該守?”

    裴玄霜雙腿發(fā)軟,快要在謝潯懷里站不住了。

    她腦中一片混沌,不知是被嚇得還是怎樣。恍惚中,遠處的綠瓦紅墻化為一片朦朧幽境,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橫貫其中,探尋摸索,肆意侵略。

    “民女見識淺薄,無法回答侯爺?shù)膯栴}�!彼鹗直�,試圖掙開謝潯的桎梏。

    “見識淺薄?我看未必吧�!敝x潯意味深長地一哂,“本侯看上的人,豈會是凡夫俗子�!�

    裴玄霜腦袋里嗡地一聲響,登時不再掙扎,只目光定定地盯著遠方,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第16節(jié)===

    “你的身子在發(fā)抖�!敝x潯無視裴玄霜的反應,繼續(xù)著,“怎么?這里很冷嗎?”

    裴玄霜心下一片冰涼:“假山上風有些大。”

    “是嗎?”謝潯笑笑,“玄霜,咱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心中可歡喜?”

    “民女很緊張�!迸嵝獫M目羞憤的答道。

    “緊張?有什么好緊張的?”

    謝潯雙臂收緊,勒得裴玄霜險些驚呼出來:“侯爺!”她狠狠掐住謝潯的手腕,“你放開我……”

    謝潯從后面探出頭來看她:“玄霜,你怎么了?這里又沒有旁的人,只有我們這對恩愛鴛鴦而已,你應該覺得很快樂才對。”

    裴玄霜恨恨瞪了謝潯一眼,將染上了紅暈的臉別了過去。

    謝潯抽出手,勾住裴玄霜小巧的下巴道:“你反抗得這么狠,會讓本侯覺得,你根本不是真心實意想嫁給本侯的�!�

    “侯爺多慮了�!迸嵝p目含淚,顯然是被謝潯欺負狠了,“民女心甘情愿�!�

    謝潯捻了捻手指,半似心疼,半似譏諷地道:“瞧你,雙目這樣紅,看的本侯心都痛了�!�

    他將裴玄霜的身子扭了過來,溫柔地拭去了她的淚水。

    裴玄霜閉起雙眼,仿佛經歷了一場凌遲。

    謝潯的眼底一片幽暗,卻又在裴玄霜緩緩睜開眼睛的一霎晴若朗空,他和風細雨地說:“好了,不生氣了。我聽祖母說,凌煙湖的荷花開了,鮮嫩欲滴,煞是好看。明日,你我一同游湖賞花可好?”

    “民女全憑侯爺安排�!迸嵝九妓频牡�。

    “嗯�!敝x潯摸了摸裴玄霜冰冷的臉,替她將松垮凌亂的衣襟攏好,“真乖。”

    ------

    是夜,裴玄霜含恨在信紙上寫下一行字——

    “子時相見,小心行事�!�

    她抖著手將信紙卷起,塞進了信筒中,將三只麻雀一并放出。

    她要立刻離開!

    再不走,她怕是會死在謝潯的手上……

    017

    逃亡

    深更半夜的,冰蘭和玉蘭來來回回地往裴玄霜的屋子里跑了好幾趟。

    晚膳前她人還好好的,入夜后便莫名其妙地難受了起來。先是頭暈腦熱,再是惡心干嘔,繼而渾身發(fā)冷四肢無力,鬧了個人仰馬翻。

    冰蘭玉蘭害怕的不行,吵著要找王管家,想讓王管家派人給謝潯捎個信,卻被病榻之上的裴玄霜以“不得打擾侯爺安寢”為由攔了下來。無奈,二人只得請來了大夫為裴玄霜診治,另與兩名嬤嬤和四名婢女守在房中,不眠不休地照看著裴玄霜。

    折騰了近一個時辰后,裴玄霜終于退了燒,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下了。

    “姑娘這是怎么了?”

    玉蘭帶著下人們退出了房間,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嘀咕:“白日里還好好的,說病就病了,是飲食出了問題嗎?”

    “不是飲食的問題,你沒聽大夫說,這位主邪風侵體,傷了元氣嘛?”王嬤嬤悶悶地道。

    “邪風侵體?”冰蘭眼珠轉了轉,“天氣這么暖和,便是有風也是微風,是暖風,怎會吹壞了身體呢?”

    “姑娘身子瘦弱,偶有不適,再正常不過。”玉蘭打斷她們二人的話,“你們呀,就別瞎想了�!�

    聞言,王嬤嬤嘿嘿一笑,繞過玉蘭來到冰蘭身邊,賊眉鼠眼地問:“聽說侯爺今日帶這位主往沁芳亭去啦?”

    “對呀。”冰蘭好奇道,“怎么了嬤嬤?”

    王嬤嬤擠擠眼,神神秘秘,語焉不詳:“沁芳亭啊,那里的風可是大的很呢,裴姑娘身子嬌弱,定然受不住,侯爺就不一樣了……”

    冰蘭直勾勾地盯著王嬤嬤的臉,隱隱覺得對方在提示她什么:“嬤嬤,你是說……”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紅著臉捂住嘴道,“嬤嬤,你是說姑娘和侯爺在、在在、在在在……”

    “冰蘭!”不等冰蘭把話說完,玉蘭板起臉來訓斥,“你混說些什么?主子之間的事豈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能議論呢?不想要命了嗎?”

    王嬤嬤唬了一跳,趕忙甩了自己兩巴掌:“是是,是我胡言亂語,我不敢再亂說了!姑娘饒了我這一回吧!”

    玉蘭橫了王嬤嬤一眼,便去看冰蘭。

    冰蘭縮著脖子,露出一臉討好的笑容:“玉蘭姐姐,我錯了�!彼Я俗в裉m的袖子,“你別生氣了,咱們回屋喝茶吃點心好不好?主子賞下好些呢。”

    玉蘭“嗯”了一聲,一行人這才進了耳房。

    填飽肚子后,冰蘭端著剛熬好的藥回到了裴玄霜的屋子。

    一進臥房,便看見一襲白衣的裴玄霜靜靜地坐在窗邊,仰望著月光沉思。

    銀霜般的月光輕柔地灑在她身上,模糊了輪廓,眉眼都變得朦朧起來,若即若離的,有一種飄忽而虛幻的美。仿佛是一道虛影,輕輕一碰,便煙消云散了。

    冰蘭怔怔地望著水中月鏡中花一般的裴玄霜,忽然間就明白了,為何不可一世的武安侯會如此鐘情于這個女子。

    “姑娘,你醒了?”冰蘭屏住呼吸,輕輕地問,生怕把裴玄霜驚跑了似的。

    裴玄霜慢慢轉過頭來,沖著冰蘭微微一笑。許是病了一場的緣故,她的面色看上去極白,毫無血色的白,一瞬間又令冰蘭覺得,她是一縷幽魂,是從陰曹地府逃到人間的艷鬼。

    冰蘭端著藥的手抖了抖。

    “姑娘,你怎么了?為何不說話?是身子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我沒事。”裴玄霜輕飄飄地道,“教你們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聽到裴玄霜的聲音,冰蘭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姑娘這話是怎么說的,我們是姑娘的奴婢,當然事事以姑娘為先,姑娘病了,我們自然要好生伺候著啊!”

    她將藥碗遞到裴玄霜面前:“姑娘,趁熱把藥喝了吧�!�

    裴玄霜默默地接過藥碗,捏著藥匙卻是不喝。她低垂著眉眼,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快到子時了�!北m道。

    “這么晚了……”裴玄霜抬起頭,目光溫柔地望著冰蘭,“我賞下去的點心大家吃了沒有?”

    “都吃了的�!北m笑嘻嘻地道,“姑娘賞了那么多好吃的,還有銀錢,大家都開心的很呢!”

    “那就好�!�

    裴玄霜攪了攪黑漆漆的藥汁,清涼的眸子里竟是也染上了幾分壓抑的墨色,她放下藥碗,抬手伸向冰蘭:“冰蘭,我身子僵的很,你扶我起來走走吧�!�

    “是。”冰蘭上前一步,便要扶裴玄霜起身。手才搭在那段皓腕上,眼前猛地一黑,繼而失去意識,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冰蘭倒地的一瞬,裴玄霜立刻更換了衣物,背好了包袱,精神抖擻地踏出了屋門。

    院中一片寧謐,東西耳房內燈燭明亮,卻不見一道人影。月門反鎖未開,正門卻是虛掩著的,守夜的嬤嬤下人早已與冰蘭一樣昏睡了過去,誰能攔她!

    沒有一絲絲猶豫,裴玄霜立刻沖出了院門。

    夜晚的南書別院清幽寂靜,院中綺麗的景色籠罩在一片墨藍夜空之下,顯得瑰麗又神秘。裴玄霜穿過一段抄手游廊,順著一條偏僻小路來到后罩樓,確定左右無人后,跨進了后罩樓內西側的樹林里。

    穿過樹林,便可見一面青磚鋪就的高墻,只要翻過這道高墻,她就自由了!

    夜風拂過樹梢,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明知道四下無人,裴玄霜還是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一路提心吊膽,生怕遇上巡夜的侍衛(wèi),好不容易來到了這道高墻前,若是功虧一簣,她寧愿一頭撞死在這面墻上!

    正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著,一根粗壯的麻繩順著墻體滑了下來。

    裴玄霜精神一振,撿起麻繩系在腰上,雙手攥緊,由著那根麻繩將自己提起來,拽至半空中。

    高墻的另一面,孫婉心指揮著兩個壯漢,奮力地拖拽著麻繩。

    她一邊指揮,一邊緊張地東張西望,口中不停地小聲囑咐:“快點!再快點!”

    大漢一鼓作氣,猛地朝后退了幾步,總算將人拉了上來。

    “玄霜!”

    孫婉心忙沖過去扶穩(wěn)事先搭好的梯子,看著裴玄霜慌不擇路地爬了下來:“你慢些!”她朝裴玄霜伸出手,“抓住我,我扶著你!”

    裴玄霜抓住孫婉心的手奮力一跳,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婉心……”裴玄霜一把將孫婉心抱住,哽咽地道,“太好了!我終于逃出來了!”

    “你先別哭,咱們趕緊離開這兒要緊!”孫婉心掏出兩塊銀子丟給大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帶著繩子、梯子趕緊離開!不想死的話,永遠閉上你們的嘴!”

    說罷,拉著裴玄霜跑進了對面的深巷中。

    深巷的另一頭,停著一輛再尋常不過的馬車。

    一身車夫打扮的薄文興端著手,焦急地朝巷子口張望著,終于,他看到兩道嬌小的身影跑了過來,趕忙駕著馬車迎上去道:“二位姑娘,快上車吧!”

    裴玄霜跑得氣喘吁吁,一夜的驚心動魄令她精神緊繃,頭腦不清,以至于見到薄文興時,愣是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薄公子,你久等了!”

    孫婉心客套了一句后便要帶著裴玄霜上馬車,裴玄霜盯著薄文興看了又看,終是將對方認了出來。

    “薄公子?”她驚道,“你怎么在這里?”

    她只讓孫婉心來救她,從未聯(lián)系過薄文興��!

    薄文興尷尬一笑,理了理衣衫,便要沖裴玄霜行禮。孫婉心見狀趕緊按住了薄文興的胳膊,急赤白臉地道:“別磨蹭了!等你們兩個你來我往的施完了禮,天都要亮了�!�

    她搡了搡裴玄霜:“你不逃啦?不怕那個武安侯追上來��?”

    裴玄霜瞬間清醒。她顧不上許多,立刻跟著孫婉心爬上了馬車。

    “駕!”

    薄文興穩(wěn)穩(wěn)駕著馬車,趕往城門。裴玄霜透過車簾盯著薄文興的背影,握住孫婉心的手問道:“婉心,你怎么把薄公子叫來了?”

    孫婉心面露赧色:“我也是今早才遇見薄公子的,他見我心事重重,行色匆匆,便詢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還一個勁追問我你怎么樣了,我一個沒忍住,就和盤托出了�!�

    裴玄霜眉心微鎖。

    “玄霜,你別生氣,別著急嘛�!睂O婉心連忙解釋,“薄公子人品貴重,心地良善,能得到他的襄助,定能事半功倍。待你我成功離開京城,我就讓薄公子回去,絕不拖累他�!�

    聞言,裴玄霜惆悵地嘆了口氣:“把你帶入險境,我已經很愧疚了,實在愿牽扯他人。”頓了一頓,又道,“婉心,一會兒出城后,你和薄公子一塊走,我自己應付的來�!�

    孫婉心聽罷柳眉倒豎,氣的臉都白了:“我不管你應付得來還是應付不來,這一路,我總要陪著你的�!彼次兆∨嵝氖�,“你對我,對我家人那么好,我若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抽|身離去,我還是人嗎?”

    她加重語氣,一臉堅定地道:“你放心,咱們一定能順利到達雍州!”

    裴玄霜眼眶微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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