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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她不情不愿地從床上起來,坐在床沿上,視線越過門檻,

    看向?qū)m外的云玉山崖。崖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亙古的云和風(fēng)聲。

    好白。

    好安靜。

    好……無趣。

    凌真忽然覺得,

    這日子無趣得厲害。

    但從前也是如此,

    每日醒來,打坐,修行,

    偶爾去沒人的山頭跳舞,和清風(fēng)一起唱歌。然后睡去,再醒來,周而復(fù)始。

    時(shí)間漫無邊際,變得沒有意義。

    自她誕生神識以來,這樣平淡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凌真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從這一覺醒過來之后,她忽然覺得這種日子無聊得讓人崩潰。

    她好像經(jīng)歷過比這更好的日子。

    在哪里經(jīng)歷的呢?

    在夢里嗎……

    凌真呆呆地坐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她慢吞吞地穿上衣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寬而闊,有些麻煩。她輕輕甩了甩衣袖,穿上云紋的錦鞋,走出了自己的小仙宮。

    御著風(fēng)西行,向靈虛真人的仙宮而去。

    半途中,她碰見了師祖豢養(yǎng)的那只仙獸。往常凌真都很喜歡它,總要揪著它雪白柔軟的毛,在它軟綿綿熱烘烘的身體上滾來滾去。

    可現(xiàn)在,凌真莫名對它失去了興趣。

    心里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東西……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穿過云煙,凌真從半空中落了地,在靈虛真人的仙宮外碰見了師兄師姐。明明是朝夕相處的人,莫名也有種許久不見的感覺。

    師姐走過來,摸摸她的腦袋:“見了師祖乖一點(diǎn)�!�

    凌真點(diǎn)點(diǎn)頭。她向來很乖的。

    師兄也看著她:“玩了這么久,該收心了吧?”

    凌真照例點(diǎn)頭。

    可她心里卻很奇怪,自己雖然平時(shí)不勤勉,但課業(yè)沒有一天落下,該做的還是都做了的,怎么師兄嘴里,她像是荒廢了許久似的?

    凌真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

    她有種感覺,似乎他們都在心照不宣某件事,偏偏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很糟糕。

    進(jìn)了師祖的宮殿,一切如往常一樣。靈虛真人高坐蓮臺,目光悠遠(yuǎn),給眾弟子傳道、訓(xùn)誡。周圍的師兄師姐也如往常一樣專注,用心打坐,潛心修煉。

    可凌真不知道怎么了,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

    她幾次想要探清頭腦中被遺忘掉的那部分,可探出去的神識每次都被彈回,像是被封上了她解不開的禁制。

    一次又一次,她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焦急。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急很急,潛意識里好像有誰在等她一樣。

    靈虛真人的神識之網(wǎng)寬闊到?jīng)]有邊際,他高深莫測的目光掃過來,落在小仙子的頭頂:“凌真——”

    凌真整個人一機(jī)靈,身子下意識地坐直了些。

    師祖是很嚴(yán)厲的,凌真從小到大沒少受懲罰,本能地畏懼他。

    可就算表面上做出了專注的樣子,凌真依然很慌。她的額角莫名沁出汗意,心跳得很快,急得甚至有些想吐。

    就在這時(shí),宮外傳來一道聲音:“師伯,師尊元虛真人的法鈴,我給您帶來了。”

    眾人順著聲音超門外看去,只見一清俊的白衣男子,長身玉立,手持金光法鈴。

    “元虛真人座下首徒?……”

    “名曰子初?今日得見果然氣度不凡……”

    周圍的師兄師姐都在低聲稱贊,唯有凌真,怔愣地看著那個人,渾身僵硬。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這個人是陌生的,聲音也是陌生的。

    可凌真從看到他的一瞬間,心里終于像是有什么東西碎裂成縫一樣,從那縫里忽然涌起一股強(qiáng)烈的悲傷。

    不是因?yàn)檠矍斑@個陌生人悲傷,而是因?yàn)樗麊酒鹆四扯伪环獯娴挠洃洝4竽X仍然無法破開禁制,可強(qiáng)烈的不舍和不情愿卻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凌真猛地站起身。

    “師妹,你做什么!——”

    那持法鈴的仙君自然而然地向她看過來,神色并不驚訝,雙眼沉靜中似有深意。

    凌真幾步越眾而出,朝著那人而去。

    靈虛忽然真人開口:“停——!”

    這聲渾厚如鐘,上古大能的威壓朝她襲來,凌真瞬間感覺肩頭似有千斤重!

    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小仙子,當(dāng)即身形就是一晃,險(xiǎn)些跪倒在地。

    周圍眾人被掃了個邊,俱是一震。

    “師妹,別鬧了!”

    凌真仙子平日里雖然古靈精怪,但性子軟,向來最是聽話乖巧的。

    可凌真穩(wěn)住了身形,卻并沒有停下,而是一步步,緩慢而堅(jiān)定地走了出來。她經(jīng)過了手捧金鐘的仙君,走到靈虛真人座下,一絲不茍地跪拜在地。

    蓮臺上青煙環(huán)繞,靈虛真人神情莫測,他是九天之上的神明,神思叫人無法捉摸。高堂大殿一片寂靜,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凌真跪伏著,連手指都在顫抖。

    師祖一個手指就能把她碾死,凌真活到現(xiàn)在,未曾忤逆過他一次。

    但這一次,不一樣。

    凌真垂著頭,戰(zhàn)栗著,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師祖,請還給我。”

    她鼻尖酸澀,莫名有種想哭的沖動,說這一句好似用了畢生的勇氣。

    ……把封禁的那部分記憶,還給她,可以嗎?

    殿內(nèi)已是一片嘩然。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最美麗乖巧的小仙子,竟敢公然違抗師祖!

    “好大的膽子!”

    話音一落,靈虛真人的威壓再一次重重壓下。這一次比上次更加來勢洶洶,瞬間像是有萬座大山自九天而降,帶著紫電驚雷,全部落在那副瘦弱的肩膀上!

    凌真瞬間喉嚨一甜,緊接著口腔里散開一股鐵銹的味道。

    “你可知錯?”

    凌真幾乎已經(jīng)無法呼吸,眼前一片模糊,千鈞的重量壓在身上,幾乎連神識都快被碾碎——

    可她意識朦朧之間,忽然閃過極其細(xì)碎的畫面。

    有人抱著她。

    輕笑著,吻她的耳朵。

    凌真仙子捏緊了拳,心底忽地生出勇氣,咽下喉間的腥甜,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

    “弟子,不知錯。”

    在她身后,手捧法鈴的溫子初目光怔愣,心臟一緊。

    如果他猜得不錯,靈虛真人應(yīng)當(dāng)是順著他的軌跡找出了書中世界里的凌真,把她強(qiáng)制召回。

    溫子初知道凌真不愿歸來,但卻也沒料到,她為了回去能夠承受這些。

    那個靈氣貧瘠的、凡塵的世界就有那般好嗎……

    凌真這句說完,靈虛真人的神色幾變,最終重重冷哼一聲,抬手一揮:“不成器的蠢徒!”

    千鈞威壓驟然撤去,凌真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眾人皆松一口氣,心里都祈禱,她可不要再頂撞師祖了!

    小仙子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上,咳得像是要泣血一樣。

    良久后,她抬起手抹了抹唇角,聲音顫抖卻堅(jiān)定:“師祖,可以為弟子解開封禁了嗎?”

    “……�。�!”

    靈虛真人的目光落下來。

    蓮臺上青煙散去,白眉老者的神色竟露出一絲復(fù)雜。

    半晌之后,他才一揮袖:“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袖中清風(fēng)一卷,凌真仙子就消失在了原地。

    這時(shí),溫子初捧著法鈴走上來,雙手遞上。

    靈虛冷哼:“我這弟子好大的面子,連元虛的首徒也替她扯謊�!�

    溫子初知道這是說他謊稱沒有遇見凌真這事,微微躬身,表示歉意。

    等靈虛真人接過法鈴之后,溫子初忽然道:“但……師伯最終也允了她不是嗎?”

    若靈虛真人真的動了怒,凌真哪里還能好好地走出這殿門?

    靈虛依舊冷哼:“本座并未解封,只是給她一個機(jī)會罷了。”

    “若她能想起來,自然會有因緣去處。若想不起來,便好生留在這里修行�!�

    ……

    師祖這一袖,直接把凌真掃回了自己的仙宮。

    她跌跌撞撞地在宮門前停下,扶著門欄,咳嗽了一聲,然后抬腳走進(jìn)宮中。

    師祖最后一句話告訴她,要看她的造化�?伤活^霧水,并不能參破其中的意思。

    神識幾乎被碾碎的痛楚還留在身體里,凌真心中漫著惶惶的情緒,在仙宮中慌不擇路地四處尋找。

    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找的是什么。

    凌真走遍了整座仙宮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翻過了云玉山頭的每一塊石頭,卻最終一無所獲。

    果然造化這東西從來都虛無縹緲。

    她拖著身子,心中的希望一點(diǎn)一點(diǎn)黯淡,最后垂著頭,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寢房,在桌旁坐了下來。

    鼻尖酸澀得厲害。

    她性子平和,從沒有要過什么。

    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就拿走她最重要的東西呢。

    凌真揉了揉眼睛,卻越揉越紅了。

    面前的桌上還擺著幾本她打發(fā)時(shí)間用的凡間,如今也已提不起任何興致。

    有一本書被翻開了,凌真紅著眼睛,隨手把它合上,扔到一邊。

    但合上那一瞬,她的視線猛地一停,落在這本書的書名上。

    ——《萬人迷之路》。

    腦海中像是有什么東西裂開一樣,忽然“咔擦”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都收一收�。�

    璽哥已經(jīng)很慘了,這次讓小仙女努力一回吧QAQ

    我明天有考試,盡量再掉落一章QA93章

    久等了

    A市落了一場秋雨,

    而后,天氣冷得很快。

    深冬到來的時(shí)候,慶璽本季度最重要的電影的項(xiàng)目終于完成。

    但公司上下并沒有松快的氣氛。

    已經(jīng)很久沒人見過魏總了。那個男人偶爾會來公司處理近期的事務(wù),

    然后就會再次消失。慶璽的事大多由趙彥交接,

    只有他還能定期見到魏璽。

    最近一次魏總出現(xiàn)的時(shí)候,恰好A市下了一場雪。

    劉經(jīng)理從辦公室出來的時(shí)候正好碰到了他,

    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魏總瘦了很多。

    深冬世界,

    男人一身單薄的黑色大衣,清凌凌的雪花在毛呢衣料上融化。

    他本就是很冷峻的人,

    此時(shí)整個人更加清瘦,眼窩也深了一些,

    顯得黑眸幽邃得望不見底。黑色的短發(fā)長了,微微凌亂地壓著眉,

    露出來半張冷白的臉,沒有什么表情。

    從表面上看,

    似乎他只是變得比以前更沉默。

    但卻又分明……哪里都不太一樣了。

    魏璽來公司是處理下一季度的重要決策,他工作時(shí)沒有廢話,效率很高,

    結(jié)束時(shí)連外衣都沒有脫。

    辦公室里只有趙彥和他。趙彥收起文件,猶豫再三,

    還是開口問:“魏總,

    嫂子她……”

    凌真人間蒸發(fā)這件事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趙彥算是一個。

    這件事情無法解釋,也就……無法解決。趙彥是在幾天之后才得知這個消息,

    而他根本不知道,頭幾天的魏璽是怎么度過的。

    不,就算現(xiàn)在,他也不知道魏璽是怎樣過活的。

    他看起來很正常,像一個堅(jiān)硬的殼子。只有在提到凌真的那一刻,才輕輕地碎了一條縫。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魏璽頓了一秒,然后就把所有情緒都藏了起來。

    他開口:“我最近要離開A市一段時(shí)間。”

    趙彥咽下那一絲心酸,問:“去哪兒?”

    魏璽沒有多說,起身往外走:“信息、郵件我會定期看,不用擔(dān)心。”

    趙彥:“哎——”

    男人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某一瞬間,甚至透著一股蕭瑟。

    他愛的人已經(jīng)消失整整四個月了。

    趙彥想到這兒,差點(diǎn)沒哭出來。

    魏璽開車回了家。

    下車,上樓梯,到家里那一層,樓道里空無一人。

    他才停了下來。

    走廊盡頭的窗戶被拉開了,隆冬的寒風(fēng)穿堂而過,極冷,帶走人身上所有體溫。

    魏璽卻一動不動,也不想回家。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就讓他凍死在這里吧。

    在另一個世界里,或許他們?nèi)匀豢梢韵嘤觥?br />
    男人久久站立,久到渾身冰冷麻木,才終于動了動。他緩慢地走過去,打開房門,關(guān)上。

    空寂的房子讓他恐懼。

    他在凌真的郵箱里找到一個地址,明天他會動身去那里看看。不抱什么希望,只不過是讓自己有事情可做。

    和她有關(guān)的事情。

    魏璽沒有開燈,他在漆黑的屋子里慢慢走著,忽然,窗外的夜空劃過一道冬雷。

    房間里,男人的全身驟然繃緊。

    黑暗中他的下頜線勒出一條線,雙手捏成拳,黑眸中閃過一線光亮。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學(xué)會不抱希望,可他緩慢地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卻依然希望那個人出現(xiàn)在那里。

    但,并沒有。

    無邊的黑暗像是能將人吞噬,沒有他的光。

    魏璽過了很久才垂下眼,緩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捂住自己的心臟。

    -

    凌真捧到書的那一刻,冥冥中有種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

    封禁之下的記憶開始翻涌,朝著禁錮沖撞,但仍然不得出口。

    凌真就知道,她找對了——可她還需要一把鑰匙!

    她連忙坐正,從這本的第一頁開始翻起。最初幾頁出現(xiàn)最多的是兩個人名,一個叫沈言初,一個叫簡溫怡。

    故事并沒有什么新奇的,描述的是沈言初如何在演藝界努力變成萬人迷男主,以及簡溫怡如何和他相知相愛。

    凌真沒有耐心看他們的愛情故事,一頁頁翻得飛快,心中越來越焦急,直到——

    她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凌真心頭一動,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可仍然隔著一層紗。

    她看到自己這個名字怎樣瘋狂地迷戀男主,怎樣不遺余力地和男主示好,做了很多奇葩的事情,可封禁沒有絲毫撼動。

    凌真越來越急。

    模糊不清的記憶急需找到出口,她幾乎快把書頁翻破。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東西,一個能喚起她所有記憶的、很重要的東西——

    凌真又匆匆往下翻了幾頁,然后,忽然頓住,猛地翻了回來。

    然后,她在這一頁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兩個字——

    “魏璽”。

    凌真怔了怔。心臟蜷縮起來,痛感真實(shí)而強(qiáng)烈。

    幾乎是一瞬間,堅(jiān)不可摧的封禁轟然脫落。

    她找到她的鑰匙了。

    ……她找到她的魏璽了。

    記憶從禁制之下洶涌溢出,如滔滔洪流一般,帶著所有滾燙鮮活的細(xì)節(jié),擠滿她的整個靈魂——

    那個男人曾經(jīng)拿著針,一針一線幫她縫好衣衫。

    也曾經(jīng)在她委屈難過的晚上,跨越城市,出現(xiàn)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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