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別等我」
耳后,頸側,腋窩,腰。一個姿勢,易青巍把宋野枝的敏-感點占滿了,他在心底發(fā)著抖,皮膚表面全是細碎的電流。
“在看�!彼我爸φf。
“我當時,寫的是——‘等我’。后來,翻來覆去想了幾遍,我怕我死了,你真能等我一輩子。我就又在前面加了個‘別’字,所以,兩行是沒對齊的�!彼撬啄鄣亩梗拔蚁�,死了就死了,不用拖累你。如果沒死,出來之后要第一時間找到你,一定害你難過了,要立即說對不起�!�
易青巍說:“我來請罪了,原諒我,好不好。”
宋野枝聽完,愣愣的,圓潤的指甲蓋去劃那兩行字,不住地捋平那張紙。半晌沒說話,然后轉過來,跪著抱住他。
他意識到,他們的苦是連在一起的。一個被折磨,另一個就逃不過。易青巍受的,是難言的那一份。
宋野枝感覺出痛,他很小聲:“別說那個字,你要永遠平平安安的�!�
“我也藏了一張你寫給我的字條�!币浊辔≌f。
宋野枝想了想,直起腰來,十分確定:“我沒有給你寫過字條�!�
“有的,我也把它放我臥室的書柜上,下次你去,我給你看�!�
下次去。
宋野枝垮下來,膝蓋折起,懶懶的,懨懨的,坐在床面。
“小叔,我還能去你家嗎。”
“怎么不能去。”
“小姑知道我喜歡你。”
聽到這四個字,易青巍就很難忍住笑意,他點頭:“嗯。”
“那我還怎么去�!�
“是么�!币浊辔≌f,“她也知道我喜歡你�!�
“我哥也知道�!�
“我爸也知道。”
“宋叔也知道�!�
“陶叔也知道。”
“沈樂皆也知道�!�
“沈樂皆他爸他媽也知道�!�
“連易恩伍都知道�!�
完了。宋野枝呆在那兒,徹底死機。
易青巍笑出聲,爬近來瞧他:“嚇著了?”
他兩腿叉開,跪在兩邊,虛虛騎在宋野枝腰上,俯身去親他的下唇。
“他們只知道我喜歡你,其余的我一概沒說�!�
“你那天走,就是辦這個事兒去了�!�
“對啊。”
“易爺爺有沒有罵你?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大家都很喜歡你,都護著你,易恩伍還要和我搶你�!�
“真的?”
“真的,后來我替你回絕他了。”
宋野枝也笑起來:“什么啊,我不是問這個。”
“真的,都夸我眼光好。”
易青巍越親越用力,慢慢伏下去,把宋野枝壓在身下,按倒在床上。
宋野枝尚存理智,拍他的肩,含糊不清地喊:“紙!把我的紙壓皺了!”
易青巍略抬身,給他留出一點空間來,嘆了一口氣:“那是我的紙�!�
宋野枝從他身下鉆出來:“你給了我就是我的。”下床去,走到書柜邊,末了轉頭來看他,“你躺回去,別看我�!�
“怎么?讓親不讓看��?”
宋野枝不答了,趁易青巍說話的功夫,用身子擋著,要把紙條放回去。
易青巍站起來,稍一伸頭,就把宋野枝面前的箱子,還有箱子里的情形看了個全。
他探頭找了半天拖鞋,沒見著,就光著腳走到宋野枝身邊去,在他面前蹲下來。
宋野枝把箱子掩在身后,像只護食的小動物。
“白搭,我都看見了�!币浊辔≌f。
“你當沒看見吧,好丟人�!�
易青巍悶頭笑。
“小叔�!�
“好,對不起�!币浊辔芍皇秩ト嗯哪槪皩Σ黄�,我太開心了。”
易青巍把箱子抬來床上,兩個人圍著看它。
“小叔,箱子很臟的�!�
“沒事兒,不臟。”
“你的潔癖呢?”
“看完就把床單換了�!�
宋野枝點頭,反正自己要去上班,只能易青巍換。
“項鏈和手鐲怎么從來不戴�!�
“我怕它們戴久了會變色,我舍不得�!�
“不管,買給你就戴著。”說完,易青巍想起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去瞟那人的手腕和脖頸,又道,“別人送的就別戴了。”
“這兩支鋼筆是怎么回事?”
“一支是你送我的�!�
“我知道,另一支呢?”易青巍已經(jīng)把它們拆開。
“你記得我那次去你家還書嗎?”他補充細節(jié)信息,“還帶了巧克力,你和小姑在做泡芙�!�
“記得�!�
“鋼筆是我在路上買的,結果沒能送出手。小姑聊你高中的事兒,我的禮物和喜歡你的那女孩兒撞了。”
另一邊,易青巍搜羅出另一張紙條,念出來,邊念邊笑:“1996年2月1日,贈予易青巍——失敗。”
有些羞恥,宋野枝去捂易青巍的嘴巴,夠不著,就轉而蒙自己的耳朵。
念完,他反而正經(jīng)了,叫道:“宋野枝。”
“嗯?”
易青巍勾著宋野枝的衣領,拉過來,在唇上淺淺嘬了響亮的一口。
“你太可愛了�!�
可愛得讓人想說臟話。
“我可以看日記嗎?”
“不了吧�!�
“看看嘛�!�
“小叔。”
“好好,不看�!�
物件不多,很雜,一一拿起來,把兩個人扯進年久的歲月,溺著出不來。
天邊,朝陽把云染得紅透了,這廂,宋野枝的臉紅透了,嘴也紅透了。還剩最后一樣,壓在箱底,易青巍小心翼翼把它請出來。
一幅畫,淡彩手繪。
天空有雪,院中有枯木,地面些許覆雪的落葉,兩扇棕色木門敞著。一個男人站在門里,眉目溫潤,身穿灰色大衣,手中是一柄黑色長傘。那人的腰直挺,背微躬,姿態(tài)從容,任衣擺和圍巾隨風翻飛。衣物沾了星點瑩白的雪,黑傘半攏。
身后,院外,天邊,是一座座綿延巍峨的山,灰色基調(diào)里唯一鮮亮而柔和的綠色。
北京的冬天沒有翠綠的風景。
宋野枝畫的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山。
“這本來也是打算送你的,小叔。”
“后來呢。”
“我又晚了一步,于施瑩姐姐送了你一幅�!�
易青巍手撫畫,隨宋野枝勾勒的線條起伏,目光和心緒都沉靜下來。
“那時候,其實我一進門,你就抬頭悄悄看我了,對不對�!�
“看了。”
“什么時候畫的?”
“第一個學期,臨開學那幾天�!�
“宋野枝,那一眼你就有了心思�!�
“我不知道�!�
他說。
“但我忘不了,一提筆,永遠是那一幕�!�
易青巍的手臂捂著眼睛,笑著,軟軟倒下去,輕薄的絨被接住他,也是軟軟的。像夏天正飄著的云,也像冬天已落地的雪。
“宋野枝,上來。”他仰躺著。
“干嘛?”
“抱�!币浊辔∽隽丝谛�,沒有發(fā)出聲音。
易青巍忘了胸口有傷,有點疼,但他面不改色,眼眸輕垂,一直望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含著笑,癡癡的。
宋野枝被盯得不好意思,又問:“干嘛?”
“我也不知道。”
他說。
“親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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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本來要提醒,高亮“分作兩行寫,首字未對齊�!薄髞聿恢罏樯懂敃r沒留作話,好像是忘了?
第66章
無聊日常
清涼的指尖在瘦削的鎖骨上跳舞。
“困嗎�!币浊辔枴�
“你困嗎。”宋野枝問。
“我不困�!�
“我也不困�!�
時間到了,吉姆已經(jīng)起床,在客廳走動起來。
“給你提個建議。”
“什么?”
“請個假吧,留下來。覺也沒怎么睡,累不累?”
這個凌晨沒有荒廢。他們一直在絮絮地聊天,站著,坐著,躺著,嘴里時時刻刻有話。期間,宋野枝不得不睡覺時,易青巍就在一旁睜著眼看他。
這一個小時的覺也沒睡好,全是夢,夢里全是易青巍。不過,好的是,醒來之后,人從夢中跑出來,待在了現(xiàn)實里。
宋野枝聽了易青巍的建議,也沒立即回話,就只看他。
他又發(fā)現(xiàn)一件好事,他可以不必避諱地和他對視了,帶著直白,熱烈,雋永的愛意。以前怕他發(fā)覺,現(xiàn)在怕他發(fā)覺不了。
易青巍笑他:“真的在考慮?”
宋野枝也笑他:“你的這個建議好像一個小孩子�!�
“我請假的話,教授和同事都會很頭疼�!�
這種話,宋野枝只會對易青巍說。如果人類有尾巴,此時他的必然是難得驕矜地正揚起來,對著易青巍輕擺慢搖,是將自己打理得很好的優(yōu)秀學生在討表揚。
易青巍果然獎了他,不知什么時候讓他藏起來的羊頭項鏈,亮出來,壓過去,一下圈在宋野枝的細頸上,扣緊。
易青巍吻一下項鏈,輕著聲氣說:“不許摘了,膩了跟我說,再給你買其他的�!�
然后拍拍宋野枝的屁股,恢復音量:“再不起床就來不及了。”
“你呢?”
“我�!币浊辔≌f,“我在家等你啊�!�
宋野枝笑了。
易青巍從沒這么仔細看過一個人笑。他抿著嘴唇,捧出了那一顆小巧的唇珠,下巴變得更尖,牽起臉頰邊輕微的括弧。眼睛彎彎,眼尾處上下睫毛碰在一起,漂亮的臥蠶變得更明顯。
無聲的,生動的。
太可愛了。所有情意,愉悅,滿足,都在那張臉上,都在那個笑里。飽足的,傳達給易青巍,拽著他一起感受。
“宋野枝。”
“嗯?”
要不要帶我一起去上班。
好險,差點脫口而出。
他暗嘲自己,易青巍,你到底還有沒有救?
“要不要我去接你下班。”他這樣說。
“像以前接我下課一樣?”
“對,要么?”
“好啊�!�
宋野枝又笑起來,咧開嘴,露出小尖牙。
倫敦很少見到太陽,偏偏今天有。
宋野枝去草草沖了個澡,頭發(fā)半干,站在衣柜前挑衣服。一件一件選出,借著衣柜門的遮擋,一件一件脫下。
“小叔,你再多睡一會兒�!�
“嗯�!�
易青巍直直躺在床上,兩臂交叉,墊在腦后,垂下視線,遮了一部分正面窗戶打來的陽光。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扇門下,那雙勻稱修長的小腿。
“睡醒之后冰箱有吃的,熱一下就好。”
“嗯�!�
“如果想吃更好的,樓下有餐廳�!�
“嗯�!�
宋野枝換完了,褪下的睡衣都丟到床上,搭在易青巍的腳邊。他向床頭走來,蹲下,翻找出門要帶的東西。
“拖鞋、牙刷、還有浴衣,都有新的,就在衛(wèi)生間,我都給你拿出來了�!�
“嗯。”
易青巍的眼睛跟著他走,躺姿沒變,頭卻偏過來了。他近在眼前。
宋野枝也歪過頭來看他:“你是不是只會說嗯了。”
“嗯�!�
宋野枝笑著朝他揚下巴:“那我走啦。”
“嗯�!�
兩個人都這樣說,兩個人都沒動。
易青巍看著他,在等他。
下一秒,宋野枝伸出右手關上臥室門,左手攀上易青巍的后頸,向前俯身,單膝跪在地上,把自己送上去。
他只作簡單的吻別,奈何易青巍不是這樣想。
易青巍交叉在一起的手也分開,騰出一只來支撐身體,另一只覆在宋野枝的腦后,不準他逃。越吻越深,宋野枝的腰被迫挺直,五指抵著易青巍的胸口,徐徐收緊,攥住衣領。
氧氣殆盡,宋野枝嚶嚀一聲,易青巍放過他。收回舌尖,親了親嘴角。
“小叔,我真走了�!�
額頭輕貼額頭,轉了轉。
易青巍咬他一口:“好了,乖乖的,晚上見�!�
吉姆和宋野枝一同走了,剩易青巍一個人,房子歸為寂然。
他從包里翻出一口袋的藥,一粒一粒按種類和用量挑出來,積了一掌心。去廚房倒了一杯熱水,等水轉涼的時間,他在房子里逛,如參觀展廳。
屋子整潔干凈,窗戶也一塵不染,應該有定期請家政工�?蛷d只有一條長沙發(fā),擺著零散的布制矮凳,底下是毛茸茸的地毯。四處時不時有掉落的書,易青巍撿起來看,全是論文期刊。
最后來到書房,有一個大書柜。沒什么書,全是獎杯和相框。
易青巍放下水,將獎杯拿下來看。
一些是宋野枝的,一些是吉姆的。
還有相框。
一部分是畢業(yè)照,一部分是聚餐時的合影,一部分是得獎后的留念。還有宋野枝的單人照,實驗室里,演講臺上,球場上,社區(qū),救助站......
全部記載了他走過的路。
宋野枝以前不是愛拍照的人。
易青巍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們?nèi)繗w回原位,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
其實他對待宋野枝也是這樣。
他總怕太用力的話,會把極致的,易碎的,來之不易的快樂和幸福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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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研究所出來,天空是粉紫色的,夜晚臨近。
門口的路燈下站了一個英俊的亞洲男人,面容陌生,氣質(zhì)溫雅,是在等人。引得下班的男男女女頻頻回頭張望,一會兒打量他,一會兒在自己同事里找人,看看這位到底是哪家的。
宋野枝順著人潮出來,然后脫離人潮,跑向易青巍。
易青巍把挽在手臂上的外套拿下來,他臨出門前從衣柜里挑了帶來的,要給宋野枝穿上。
“晚上風大�!�
宋野枝聽話地張開手臂,等他為自己整理。
他嘴里向他禿嚕,一連串不帶喘氣:“我出來得好急,不小心把試管弄臟了,又得返回去洗一遍,不然我一定是第一個看見你的人�!�
易青巍一直低著頭,聽了一會兒。紐扣一顆顆系好了,他卻還不肯抬頭。
他盯著他長袖下的手指,問了出來:“要不要牽手。”
“好啊�!彼我爸φA苏Q�,點一下頭,答應完,又連著點了幾下。
十指相扣上,就有眼尖且好事的人上來聊天。問今天的工作是否順利,問稍后的晚餐打算,繞來繞去,終于到達目的地:“宋,這位是?”
宋野枝沒有答,看向易青巍,悄悄地用口型求助。
怎么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