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兩場暴雨過后?，北城已是初夏。
6月7號到6月9號三天，全國?高考。
6號下午，高一高二的學(xué)?生們都在忙著清理書?桌、騰空教室。
高三這棟樓，卻一如既往地上著課。
最后?一堂課，各科老師都不再像平時那樣密集地講課，他們只一些?應(yīng)試技巧，再各顯神通地押押題。
不多時，高一高二的學(xué)?生相繼離校，校園忽然變得冷清起來。
這種冷清，也在無形中催生出一種無名的壓力，班里有抗壓能力差一點的學(xué)?生甚至還哭了?。
今天的晚自?習(xí)是自?愿參加，周遲喻留校，周景儀則回家了?。
晚飯后?，云珂和周遲喻沒去操場消食，而是徑直往教學(xué)?樓走。
到了?十一班教室門口，周遲喻忽然沖云珂：“再過五分鐘，你記得到長廊里等我�！�
“等你干嘛呀？”云珂問。
周遲喻笑了?笑，雙手環(huán)胸，故意賣起了?關(guān)子：“別問，一會兒你自?然就知道了?�！�
云珂輕笑：“神神秘秘的�！�
五分鐘也復(fù)習(xí)不了?什么，云珂沒回教室，而是站在長廊上遠(yuǎn)眺——
初夏的傍晚，太陽收起了?白天的燥熱，暮光變得安靜且溫柔，黃昏正?悄悄光臨人間。
花草樹木都浸泡在那柔和光影里，不知從?哪里飄來一縷草木燃燒后?的灰燼味兒。
這味道讓云珂想起早年在云水縣的生活，裊裊炊煙，數(shù)點蟬鳴，滿眼山丘。
云珂閉上眼睛，緩緩吸進(jìn)一口新鮮的空氣。
她想用鼻尖記住這一刻。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的校園里，忽然響起一陣好聽吉他聲。
這聲音來自?學(xué)?校廣播。
云珂有些?驚訝，高一和高二的學(xué)?生不是都走了?嗎？廣播站怎么還有人？
吉他聲演奏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那首Coldpy的《Yellow》。
云珂一瞬間呆愣住。
去年夏天，她曾在周遲喻的耳機(jī)里聽過這首歌。
很?快，云珂發(fā)現(xiàn)，這吉他聲并非來自?錄制好的歌曲。
前奏很?短，少年低沉清冽的嗓音，混合著溫柔的晚風(fēng)緩緩飄進(jìn)了?耳朵：
“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
在此之前，云珂從?沒聽過周遲喻唱歌。
可?她還是認(rèn)出他來。
她忽然意識到，他讓她留在長廊里，是為?了?給她唱歌。
歌詞不難，云珂聽過一段，就能跟著清唱。
眼淚漸漸打濕了?眼眶。
青春的顏色有許多種，生機(jī)盎然的香樟綠，炙熱燃燒的橘子紅，還有酸澀難言的檸檬黃。
她想，她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眼前這初夏的傍晚了?。
更加難以忘懷的是那個像春風(fēng)又?像烈酒的少年。
周遲喻啊，周遲喻。
歌曲結(jié)束，周遲喻放下電吉他，握著話筒大聲：“季云珂，高考加油！”
云珂抹掉眼淚，對著虛空了?一句：“傻子。”接著又笑。
廣播里再沒了?聲音，云珂沒回教室，繼續(xù)留在長廊里等他。
沒一會兒，周遲喻出現(xiàn)在長廊盡頭。
黃昏在人間流淌，夕陽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拖拽得很長。
他的肩膀，被光鍍成?了?金色。一輪淡月，在他身后掛上深藍(lán)色的天幕。
極遠(yuǎn)的地方，云朵燃燒到了?極致，鵝黃、煙紫、桃粉，飛鳥變成?了?一個個暗灰色點。
風(fēng)仿佛有了?各種形狀，它吹動著他的頭發(fā)和衣擺。
云珂和周遲喻隔著晚風(fēng)，兩兩相望。
他單手插兜，踱步過來，問她：“聽到了?嗎？”
“嗯�！痹歧嬷浪麊柕氖悄鞘赘�。
“好聽嗎？”少年笑容溫柔，眼神干凈。
“好聽。”云珂不遺余力地夸贊，“比原唱還要好聽。”
他從?鼻腔里逸出一聲好聽的輕笑。
云珂漸漸紅了?耳朵，她：“周遲喻，你也要加油�！�
他聳聳肩，注視著她的眼睛，又?低低嘆了?一聲：“季云珂，你只會這些?嗎？”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有了?實感，引得她心臟亂跳。
云珂不敢直視他，小聲問：“那要什么？”
周遲喻又?笑，他都已經(jīng)暗示得這么明顯了?，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她明明平常看著那么聰明，怎么在這種事上反應(yīng)遲鈍。
他走近了?，掌心在她頭頂摁了?一下，欲言又?止。
或許，我該讓你看看我的心，它像一口水晶缸，里面盛滿了?七彩的糖果。
季云珂，如果你想要，它們和我都?xì)w你。
兩人并肩在長廊上站了?一會兒。
周遲喻狀似不經(jīng)意地輕哼起剛剛那首歌的副歌部分：“You
know
I
love
you
so.You
know
I
love
you
so…”
云珂不是傻子，她懂他想表達(dá)什么。
可?是現(xiàn)在的她，該怎么回應(yīng)……
周遲喻笑著：“走啦，笨蛋，回教室，要上課了?�！�
云珂回神，追上去：“你才是笨蛋，你到現(xiàn)在還沒考過我呢。”
周遲喻腳步不停，臉上盡是燦爛的笑意：“那有什么難的，我明天肯定考過你�！�
“周遲喻……”云珂在他左腳踏入教室后?門一刻叫住他。
“嗯？”他應(yīng)聲停下腳步。
云珂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他摸著脖子，笑了?一下，也沒問她知道什么。
*
寒窗苦讀十幾載，一朝高考不過三兩天。
第?一天考試結(jié)束回來，班里有人哭了?，數(shù)學(xué)?很?難。
云珂見周遲喻表情放松，知道他考得還不錯。
即便考得不錯，他晚自?習(xí)時間也沒有懈怠，依舊像平�？村e題本。
云珂本來沒有高考壓力，卻也受他影響狂背起單詞。
最后?一門考試結(jié)束，學(xué)?生們紛紛回到教室集合。
顧世?斌來班里，簡單交代了?幾句：“6月24號查分，6月25號回校拍畢業(yè)照，6月28號回校填志愿�！�
至此，他們高中三年畫上了?句號。
顧世?斌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從?今天開?始，你們畢業(yè)了?�！�
高考結(jié)束，就像剛剛打完一場仗，不論輸贏，現(xiàn)在所有人心里的大石頭都暫時放下了?。
李江川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在后?門站了?好一會兒。
顧世?斌叫他，他才進(jìn)去。
周景儀旁邊的位置依舊空著，他毫不客氣地坐下。
一年多不見，李江川一改往日的青澀，剃著利落的寸頭，穿著板正?的制服，舉手投足間多了?些?沉穩(wěn)。
周遲喻、云珂、周景儀見了?他，既驚訝又?高興。
“李江川，你怎么來了?？”周景儀問。
李江川笑意不減：“我來接你們仨凱旋�！�
“你們學(xué)?校怎么肯放你的？”周景儀又?問。
李江川一抹鼻尖：“哥哥我飛行考試得了?第?一名，教官特別給了?我兩天假�！�
“好厲害！”周景儀使勁夸他。
“沒你們仨厲害，”李江川環(huán)顧一圈后?，“想不到時間過得這么快，我們都畢業(yè)了?�！�
李江川是開?車過來的，黑色的吉普牧馬人，線條硬朗。
周景儀繞著那車走了?一圈，拍著引擎蓋贊嘆：“可?以啊，這車真帥�！�
李江川故作謙虛道：“我媽非要給我買的，也就代代步�！�
周景儀撇嘴：“炫耀，純粹是炫耀。”
李江川忙：“不炫耀，請你們?nèi)ノ壹页燥��！?br />
李江川爸爸去年炒股賺了?不少錢，他給兒子在江邊買了?棟小別墅。
今年春天，別墅已經(jīng)裝修好了?。
李江川直接把他們領(lǐng)去了?那
銥驊
里。
周景儀里里外外參觀一圈后?，饞得直流口水，“李江川，你媽還缺女兒不，我過來演兩天，我哥也可?以友情出演�！�
周遲喻在自?家妹妹頭頂敲了?一記算作警告。
晚風(fēng)舒適，他們四個人圍坐在院子里欣賞了?一場江畔日落。
李江川架好烤肉架，像以前一樣給他們弄吃的。
大家都畢業(yè)了?，他給他們幾個準(zhǔn)備了?低酒精的果酒。
周景儀舉杯念詞：“祝我們青春不朽�！�
四人碰杯暢飲。
李江川和周遲喻長時間不見面，一人拎過來一箱酒對著吹。
周景儀喝完了?一瓶果酒，忽然仰著臉靠在椅背上哭。
“周月月，你哭什么啊？”李江川扭頭問。
周景儀抽抽噎噎：“我有點想謝津渡�！�
李江川丟給她一瓶酒，罵：“瞧你那點出息�！�
“你就沒個喜歡的人？”周景儀揭開?易拉罐繼續(xù)喝。
李江川笑：“我當(dāng)然沒有，無情無愛一身輕�！�
云珂也喝了?一點，有點微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李江川將院子里的彩燈打開?。
周景儀已經(jīng)醉了?，她看著亮晶晶彩燈“哇哇哇”地喊了?好幾聲。
周遲喻也醉了?，他回到屋內(nèi)，找了?個長沙發(fā)睡覺。
周景儀和李江川喝多了?，趴在桌上比猜拳。
云珂擔(dān)心周遲喻，抬腿上了?臺階。
客廳里沒開?燈，庭院里的彩燈映照進(jìn)來，光線忽明忽暗。
云珂踩著虛浮的腳步，隱隱產(chǎn)生了?一種墜落深海中的錯覺。
她的靈魂大概成?了?一尾魚，虎鯨或是格陵蘭睡鯊。
周遲喻仰面躺在進(jìn)門的貴妃榻上，云珂踉踉蹌蹌地扶著沙發(fā)，在他旁邊的地毯上坐下。
她像是犯了?癡，胳膊撐在腿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不一會兒，她顫著睫毛笑了?。
周遲喻長得可?真好看，臉蛋好看，鼻梁好看，眼睛好看，嘴唇也好看。
好喜歡……好喜歡周遲喻。
“周遲喻……”云珂咕噥著喊了?他一聲。
見沒人答應(yīng)，她沿著沙發(fā)趴過來，一點點將臉蛋湊近。
鬼使神差地，她在他唇瓣上很?輕地啄了?一口。
只是，嘴唇剛貼上去，云珂那點酒勁兒就醒透了?。
天吶，她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她心下慌亂，手腳并用著要逃走——
周遲喻忽然抬起一只手，用力摁住她的后?脖頸，像抓小貓一樣將她逮了?回來。
他掌心滾燙炙熱，帶著一層薄汗，力道很?大，充滿了?控制欲。
云珂只覺得，有一股的電流沿著她的脊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周遲喻似乎是清醒了?一兩秒鐘，薄薄的眼皮掀開?一道縫，瞳仁漆黑幽暗。
云珂無法掙脫，只能被迫與他呼吸相抵。
兩人的鼻尖挨得很?近，云珂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酒氣。
周遲喻晚上只喝了?果酒，沒有吃肉，現(xiàn)在他是葡萄味的。
愣神間，云珂的唇瓣被他用牙齒輕輕地叼住了?。
他在吻她，唇瓣動情地揉在一起，呼吸也跟著混亂起來。
云珂想推他，卻被他用力咬了?一下。
嘶，嘴唇好像破了?，很?痛。
睡夢中的周遲喻，受血腥刺激，探出舌尖，卷過那處傷口輕輕掃動。
似是不滿意，他又?含住那里細(xì)細(xì)吮了?一下。
被他含進(jìn)嘴巴的，除了?傷口，還有云珂的唇珠。
接吻的聲音，酷似啤酒泡泡在玻璃瓶里碎裂的“波波”聲。
那一刻，云珂的心跳幾乎要停滯住了?——
他還握住了?她的手，溫?zé)岬闹父乖谒箝g細(xì)細(xì)摩挲，引得她陣陣顫栗。
云珂掙開?他的桎梏，靠著沙發(fā)，暈乎乎地喘著氣。
過了?好久，周遲喻才終于醒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輕聲喊了?她的名字。
云珂捂著眼睛，心跳若擂鼓，不敢答應(yīng)。
“季云珂，我剛剛夢到你了?�！鄙倌甑难劬ζ岷谇宄�，不摻雜任何一絲欲念。
因是剛醒，他的聲音聽上去莫名繾綣。
云珂后?背騰起一層汗意，耳根燒得通紅。
“夢到什么了?？”她心虛地移開?眼睛，咽了?咽嗓子低聲問。
“夢到……”周遲喻的眼睛漆黑幽暗，似一汪深潭，“夢到你親了?我�！�
云珂心臟漏跳一拍，整個人僵在那里不敢動。
做壞事以后?的罪惡感，正?如暴風(fēng)驟雨般襲擊著她。
周遲喻繼續(xù)低語：“那種感覺也太真實了?，就好像是你真的親了?我�！�
“怎……怎么可?能？”云珂結(jié)結(jié)巴巴地完，站起來。
周遲喻也撐著沙發(fā)坐起來，摁亮了?燈。
待看到她嘴唇上的傷口，他問：“你嘴唇怎么破了?？”
云珂隨口胡編：“是剛剛吃烤肉的時候被簽子戳……”
云珂后?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周遲喻忽然站起來，走近，握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拇指，溫柔碾過她的唇瓣，輕淺的呼吸落在她的鼻梁上，“流血了?，我讓李江川給你找點藥�！�
第59章
第
59
章
“只有成為高山，才不必……
59·
周遲喻去院子里找李江川拿藥。
李江川那家伙正在陪周景儀耍酒瘋：“謝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