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杜先生,可知祁書朗被趕出書院之事?”
杜大儒便知道她是問此事!嘆口氣,“本來是想今日課業(yè)結束再讓人給公主送消息的,那孩子平日性子雖有些左,但看著還好,誰知道居然能做出欺辱寒門之事!”
杜大儒將今早發(fā)生的事說了。
青云書院雖各階層出身的學子都有,但學子分班并不按此,而是根據學子所學進度或于科考上的進度。
祁書朗出身國公府,又有杜大儒業(yè)余授課,因此小小年紀便被分在了有沖擊秀才實力的丙字班。而與他同班的學子中,有位叫唐思毓的寒門學子。
唐思毓與祁書朗同歲,以往每次考試都排在他后頭,誰知上次月末考試成績出來,卻穩(wěn)穩(wěn)壓了祁書朗一頭。
祁書朗心中不快,又得知唐思毓只有一個祖母往書院飯?zhí)盟筒�,今早便特意等在對方送菜的路上要找對方麻煩�?br />
誰知這一找便找出了事——唐思毓的祖母驚嚇中跌下石階,這會還昏迷著......
“不過大夫說她年輕時便傷了身體,即便沒有這一跌,也熬不了太久,但不管如何,祁書朗小小年紀、便心胸狹窄至此,書院是不可能再容下他了�!�
盛知婉聽后,眉頭也蹙起。
這時有位學子匆匆過來卻被流觴攔住,雙方說了幾句,流觴快步過來:“公主,杜大儒!外頭有位學子要找杜大儒過去,說是陶大娘要不行了�!�
陶大娘是誰,流觴完全不知道,純粹將學子的話帶到。
但杜大儒一聽馬上起身。
盛知婉猜到這位陶大娘便是唐思毓的祖母,便也道:“祁書朗畢竟是因本宮的緣由才入了書院,本宮也跟著去看看�!�
若是可以,她或許還能幫上忙。
一行人來到書院后的舍堂。
還未進去,便聽到少年壓抑的嗚咽。大夫搖頭從其中走出來。
盛知婉跟在杜大儒身后。
身量瘦小的少年撲在床榻上,緊緊攥著老嫗的手。
那只手粗糙又難看。
男童卻將它貼在臉上:“祖母!祖母你不要睡,你說了要看思毓考中功名、當大官的......”
“祖母......對不住你......”老嫗渾噩的眼神望著他,想說什么,嘴唇囁嚅,又咽了回去。
她目光逡巡著找到杜大儒,然而下一瞬,視線卻死死定在盛知婉的臉上。
她下意識伸出手。
盛知婉蹙眉,抬步上前。
“公主......”汀蘭忍不住低聲開口。
這樣晦氣的將死之人,公主來看看也就罷了,怎么還能靠近對方?
“你們出去�!笔⒅駞s未理會她。
她覺得......這老嫗似乎有話同自己說。
汀蘭被岸芷拉了出去,杜大儒還沒回神,便被流觴也“請”了出去。
第240章
老嫗眼神隨著盛知婉的靠近,越發(fā)亮了,像是燃燒完最后一絲燈芯的燭火。
“思毓......你、你也出去!”老嫗開口。
少年不愿,但也不想違背祖母的話。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房。
等他出去,老嫗掙扎著將頭仰起,似乎想再看清盛知婉一些。
盛知婉蹙眉。
她喉嚨嗬嗬了兩下,嘴角咧笑:“像!......太像了......小姐!”
“像誰?”盛知婉上前。
老嫗一把抓住她的手,盛知婉幾乎瞬間便感覺到皮膚刺痛。
但還不等她收回手。
老嫗忽地扯開她右側衣袖。
盛知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白皙手臂內,一塊淺紅色的月牙胎記,出現在兩個人面前。
老嫗死死盯著胎記。
盛知婉喉嚨發(fā)干。
果然,這老嫗認識自己!
即便不認識,定然也知道些什么,否則不會一上來就要掀開自己的衣袖。
“你是誰?”盛知婉收回手:“你怎會知道本宮手腕有胎記?”
老嫗沒了支撐,猝然跌回榻上。
盛知婉沒去扶她。
老嫗匍匐著嗬嗬嗬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掉下淚。
她仰起頭:“果然!你是小姐的孩子......那小姐呢,小姐還活著嗎?”
她盯著盛知婉的眼神,滿是希冀。
盛知婉自問不是什么柔軟善良之輩,可對上這樣的視線,心中卻忍不住顫了一下。
她抿唇,道:“本宮的生母在本宮出生時便已去世�!�
“本......宮?!”老嫗咀嚼著這兩個字,瞪大眼。
“本宮乃慶寧公主,生母只是一個普通宮女,你是誰?”
“不!不可能!”
“小姐不是宮女,小姐怎么可能是宮女......…”老嫗喃喃。
“你所謂的小姐,究竟是誰?”盛知婉追問。
老嫗這才恍惚看向她:“我家小姐......是臨州唐家的女兒,唐明毓......”
“那天......”老嫗似乎想到什么,渾身打了個哆嗦:“那天,唐家來了好些黑衣人,他們進門便砍......七十二口,除了奴婢被小姐藏在水缸里,全部、全部身首異處......”
“他們連大少奶奶剛出生的孩子也沒放過!”老嫗身體顫抖。
盛知婉扶住她:“那你家小姐呢?她也死了?”
“不!小姐失蹤了......”老嫗反手抓住她:“小姐沒死!還生下了小小姐!你就是小小姐!”
“本宮是慶寧公主!”盛知婉道。
“不!你就是小小姐,你的胎記,只有唐家人身上才有......”
“對了!”老嫗想到什么,“小姐那時,留了東西給奴婢!”
她顫顫巍巍,將手伸入懷中。
片刻,摸出一個略顯破舊的荷包。
第241章
上好的蠶絲金線,雖破舊,卻很干凈,看得出主人將它保管得極好。
老嫗將它遞給盛知婉:“奴婢現在,將它交給小小姐!”
盛知婉手指輕顫。
荷包很輕,卻似乎將她的手墜到刺痛。
若她真是唐家人......
唐家為何會被滅門。
唐家小姐,又為何會在唐家滅門后成為宮女?
還是,宮女只是幌子,她根本不是宮女所生。
盛知婉千頭萬緒。
“小小姐,”老嫗目光,卻在這時望向門外:“思毓......原是我為小姐收養(yǎng)的義子,小小姐若愿意,請為奴婢照、照拂他......”
說到這,她整個人臉上皺褶展開。
盛知婉知道,她要死了。
或許房內太悶,或許方才得知了大秘密,還沒來得及調查,對方便要死去。
盛知婉心中沉沉。
“好。”
她方應下,便感覺抓著自己手腕的粗糙手掌猛然一松。
盛知婉閉了閉眼,將荷包收起。
她走出去——
“祖母!祖母��!”少年從身側沖入房內,撕心裂肺的聲音傳來。
思毓......唐思毓。
盛知婉忽地笑了一下。
杜大儒走來。
盛知婉不等他開口,便道:“她求本宮多照拂唐思毓一二�!�
就這?
杜大儒顯然不信。
但盛知婉也不需解釋太多,留下一千兩銀票,便離開青云書院。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才將荷包打開。
荷包內只有一粒鴿子蛋大小的金鈴,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臨州唐家......
一夜之間除了一位小姐和丫鬟,全部被滅口,這樣的大案在當地定然瞞不住。但她不能現在去查。
等等,再等等......
這夜,盛知婉輾轉反側,翌日醒來,眼下便有兩團淡淡的青影。
汀蘭心疼壞了,連忙用煮好的雞蛋為她敷上。
“唧唧——唧唧——”
兩道清脆短促的翠鳥聲傳來。
盛知婉斂眉,將流觴幾人打發(fā)出去。
廂房后的窗子嘎吱一聲,商行聿的身影跳入房內。
盛知婉還未開口。
商行聿先道:“唉,在下何時可以光明正大進出公主府?”
“如今也可以,只要你想到合適的理由�!笔⒅衿乘谎邸�
商行聿在她身側坐下:“就說在下心悅公主,追求公主,不行嗎?”
“那你在本宮這得到的待遇應是被打出去�!笔⒅駷樗沽瞬琛�
外頭天寒地凍,也挺難為他。
商行聿喝下,只覺得這茶好喝極了,又要了一杯,細細嘗著,說起正事:“公主說得果真沒錯,祁世子的人近來在原、趾、臨三州大肆收購棉花,不過這會天已經冷了,還有了公主的人先前收購了一撥,他們收購的價格不算便宜。”
“多少?”盛知婉問。
“最開始三百文一斤,后來三百五十文一斤,估計過兩天還要再漲�!�
“哼,”盛知婉冷笑。
商行聿眼神灼灼望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難道公主會神機妙算?”
盛知婉不動聲色看了回去:“本宮自有本宮的消息渠道。”
第242章
“好吧。”商行聿道:“在下應沒有別的瞞著公主了,對了,還有件事。”
“嗯?”
“國公府的二小姐今日回京了�!�
祁非蕊?
盛知婉蹙了蹙眉,看來國公府又要有一陣腥風血雨,不過,這些暫時與她無關。
盛知婉望向商行聿:“臨州唐家,你可聽說過?”
商行聿一愣,搖頭。
也是......
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商行聿怎么會知道?
“公主對這個唐家感興趣?在下可以為公主查查。”商行聿笑問。
盛知婉斂眸,看向他:“此事很危險,或許涉及皇室隱秘,商二公子還是當沒聽到本宮方才的話吧�!�
她說著,轉開眸子。
抿茶。
商行聿定定瞧著她,沒說話。
房內一時寂靜......
良久,商行聿忽然嘆息一聲:“公主是吃準了在下會答應?”
明明是想他去查,卻又不挑明,連一個人情都不留給他。
“不過,既然聽到,在下也不能當沒聽到,公主便等著在下的消息吧�!鄙绦许财鹕�。
盛知婉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有種良心被灼了一下的羞愧:“等等�!�
商行聿頓住。
盛知婉走到他身后,低聲道:“此事或許涉及我的身世......你還要查嗎?”
她的確想知道。
但,也不想讓他涉險。
商行聿霍然轉身,四目相對,二人距離極近,近到他稍低下頭,便能觸碰到她光潔白皙的額頭。
黑眸內墨色翻涌。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喉頭卻忍不住滾了滾:“公主愿將此事交給在下,是信任在下,在下豈有不查的道理?”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另外,公主不必憂心,無論何時,在下都愿意同公主站在一處�!�
既然她愿意往他走近一步。
那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也愿走向她。
商行聿躍身離開,盛知婉手按在冰涼的窗上。
方才,她還以為他會做些什么。
畢竟之前對自己表達過心思,如今這樣危險的事,怎能不提出要求......或是,收取利息。
她做好了準備,甚至并不在意。
畢竟心理上而言,她不算少女,男歡女愛,各取所需。
只要他開口,她也不會拒絕。
但沒有......
盛知婉望著窗外怔怔看了片刻,大雪覆蓋天地,她卻覺得心中的雪,似乎被拂開了一角。
接下來小半個月。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
小雪停了半日,便又轉為更大的鵝毛大雪落下,為京城鋪上一層素白。
公主府外的樹枝都被壓斷了幾根,張大帶著護衛(wèi)們將樹上的雪打落。
北狄的使臣也因這場大雪被滯留京城。
臘月二十三,小年。
邑、冀、嵊、朗,漠北四州陸續(xù)傳來天氣異常的消息,大雪數天,房屋倒塌、農作物盡皆凍死,就連從不結冰的四州航道也都被厚厚的冰層覆蓋,不少百姓被活活凍死在家中。
消息傳來,崇晟帝在朝堂上發(fā)了大火。
漠北的寒災早有端倪,但四位知州居然不聲不響,將消息壓到了現在!
國庫空虛,無力賑災!
即便有心,這是整個漠北,非一時一地,該如何賑?
第243章
從古至今,賑災便是個苦差事。
朝廷拿不出棉、糧,即便撥銀子,層層盤扣下,真正能用到災民身上的有多少?
更何況如今國庫連銀子都拿不出,用什么賑災?又有誰敢去賑災?
此次受災的可不是一個縣、一個州,而是漠北四州!
紫晟殿內無人敢說話。
祁書羨垂著頭。
漠北寒災,孟央的預知夢果真應驗了!
那她的另外一個預知夢,三皇子將來會成為晟國新帝定然也是真的!
自己早早便跟隨三皇子,從龍之功,如今已立下一半!只要能靠著漠北寒災再為三皇子籌集所需的銀兩......
祁書羨心中難掩激動和野心。
盛知婉求旨和離,又當著眾人的面讓他受笞刑。
將來等到自己平步青云、位極人臣,有她后悔的時候!
冀州府。
杜逸之早幾日,趕在寒災爆發(fā)前,便已帶著浩浩蕩蕩的商隊入城,買房、置鋪。
消息傳入杜家大房杜老夫人耳中,杜老夫人正修剪的花被剪壞了幾盆——
死無音訊的庶孫又回來了,且,還衣錦還鄉(xiāng),搖身一變成了巨富商賈。
雖然外頭冰天雪地,無衣蔽體,但那是對普通百姓而言,杜家連花都能住在暖房里,更何況人?
杜老夫人心情不悅,并不是因為杜逸之有了“出息”。
一個商賈而已,掙再多的銀子,那也是最下等的存在,沒有人權,沒有地位。
她氣的也正是這一點!
雖然杜家已經將杜明灝那一支除族了,但杜逸之如今做了低賤商賈,還敢回冀州府,不就是想要用銀子求著族中再重新接納他?
無論如何,杜老夫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她的親孫子杜明義如今在外做四品知府,親孫子十七歲便已是秀才功名,前程遠大,未來可期。
萬不能讓一個低賤的商賈連累前程!
杜老夫人吩咐身旁的王嬤嬤將大門守好,若是有不長眼的人來敲門,直接便打出去。
王嬤嬤立即去辦。
然而杜府防備了兩日,居然無人上門。
杜逸之忙著安置棉花。
他從南邊收購的棉花總共有四十多萬斤,除了冀州各處碼頭上存放著的,還有一半分別通過陸路運送到朗州、邑州各縣。
如今明面上最后拉來的這批,便被他安置在剛買下的宅院中。
林掌柜從公主的莊子、鋪子調配的近百人,早已經分散到四州各處,杜逸之負責居中調度把控,時常感嘆人手不夠用。
哪有空想得起杜家?
杜逸之這般做派,讓杜老夫人越發(fā)不悅。
杜氏是冀州大族,杜氏趕出去的人,可以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但想過得好,那絕不可能!
但杜老夫人慈悲心懷,又是如今杜氏族長杜明義的親生母親,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一個小小商賈計較。
杜老夫人讓王嬤嬤將消息傳到三房耳中。
“成哥兒那孩子,脾氣耿直,當初杜明灝做出那等畜牲不如的事,屬他最義憤填膺�!�
“不過......嚇唬歸嚇唬,也不要讓他真鬧出人命的事兒�!倍爬戏蛉苏f罷。
第244章
王嬤嬤便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便是斷胳膊斷腿都無所謂,只要人活著,留一口氣便成。
王嬤嬤應聲去了。
杜逸之忙完盛世堂的事回宅子的路上,遠遠的,便見到一群人從不遠處策馬而來。
十幾匹馬在清掃出來的道路上橫沖直撞,最前頭那匹眼見著便要沖杜逸之沖來,黑臉小廝趕忙拉著他躲開。
然而躲過了第一匹,還有第二匹。
馬蹄直接沖著杜逸之的面門踏來,他眼眸一瞇,認出了馬上之人。
“阿簡,斬馬!”一句話落。
方才面目無奇的小廝,忽然便從身后抽出一把劍——
毫不猶豫!干凈利索!
連一陣哀鳴都沒有,一只巨大的馬頭便在漫天雪中飛揚起來。
紅色的血,伴著白色的雪花。
騎在馬上的人正隨著馬身躍到高高的半空,便見自己愛馬的腦袋飛了起來!
“飛雪!——”杜成大叫一聲,隨著馬尸翻滾摔到地上。
驟然的驚變,讓一群陪同他一起的少年嚇得臉色發(fā)白,看到同類被斬下頭顱的群馬,也哀鳴躁動著。
“杜逸之!你居然殺了我的飛雪!”杜成愣愣看著倒在地上的愛馬,眼眶通紅,憤恨地望向杜逸之。
阿簡也望向杜逸之。
杜逸之搖頭說了句不用,阿簡這才在道路旁堆積的雪里擦了把劍,重新收回被布包著的鞘內。
杜成愣愣的,什么意思?
同他一起的小伙伴們卻是看懂了,這是在問,殺嗎?
這人瘋了,在冀州,敢動杜氏的少爺?!
杜成這時也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從前杜逸之被他踹在地上連句話都不說,如今斬他的馬不夠,還、還想斬他?
瘋了!
真是瘋了!
杜成張嘴想罵,但是嘴巴張開,便看到杜逸之笑著朝自己走來。
他嘴里的話一下子被凜冽的寒風給吹散去,往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杜逸之冷笑:“是我該問堂哥想做什么,十八歲,也不小了,怎得還是被別人三言兩語一哄就成了出頭鳥?”
冰涼的手拍在杜成臉上,杜成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杜逸之這才笑了一下,收回手,看了眾人一眼,抬腳走了。
兩個小廝跟在身后,一黑臉,一白臉。
馬上的少年們一動不敢動,良久,直到三人走遠了。
才有人咽了口口水:“杜成......這就是你說的、慫包軟蛋?”
杜成不說話。
不遠處,酒肆內一群鏢師打扮的男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叫好,問掌柜杜逸之的身份。
掌柜得了好處,將杜逸之與杜氏的糾葛說了,又搖搖頭:“這杜逸之真是瘋了,一個商賈,也敢跟杜氏作對,怕是明日便會被趕出冀州�!�
“怎么,這杜氏很厲害?”
“杜氏可是咱們冀州的大族,以往還有南杜北杜,前些年杜家大房的杜明義升了知府,北杜便算徹底沒落了......”
“行了,此事與咱們無關,林先生不讓喝酒,喝兩口便回去�!苯Т驍鄬傧�,起身,丟下銀子。
第245章
江莽因替孟央送信,被革去軍功,如今留在祁書羨身邊做事,此次,便是他負責運送棉花。
但真正主事的,是一個叫林弈的中年人。
自昨日到了冀州后,林先生便一日三次讓他們出來打探消息。
冀州的棉花已經升到四百五十文......
江莽還親眼看到了被凍死抬出來的尸體。
世子不是說了,他囤棉只是為了不讓百姓拿著銀子也無棉可買嗎?為何這時候還不將棉花放出來?
江莽想去問林先生,但林先生跟世子不同,很不耐煩跟他一個粗人解釋,江莽便只得將這些想法藏在心里。
杜家。
杜成病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愛馬被斬首,冰天雪地,又被杜逸之一嚇唬,杜成剛回杜家便發(fā)起高燒。
整個人躺在床上胡言亂語。
一會咬牙切齒地讓杜逸之跪下,舔自己的鞋底,一會又驚恐地揮手,讓杜逸之不要過來,不要砍下自己的頭......
三房女眷心疼得直落淚。
杜老夫人得到消息,親自冒雪來看了杜成一趟,不痛不癢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杜三太太一邊恨大房哄自己的兒子當槍使,一邊更恨杜逸之那個小賤種!
早就該死的命,何苦來害她的成哥兒?
他還想在冀州開鋪子!
杜三太太思來想去,決定明日便讓人送消息給自己的娘家弟弟,他在府衙當官,收拾一個商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然而翌日一早,消息還沒送出去。
冀州的天,再次變了。
外頭的雪一夜間凍硬,冀州航道冰凍三尺,被凍死的百姓不再是少數。
杜家的婆子一開門,便看到一個歪在門邊硬邦邦的乞丐。
城門外,臉頰皸裂凍傷的漢子,裹著滿是補丁的棉衣一腳一腳往城門處走,他懷里揣著從家中拿出來的銀錢。
三兩銀子,不多,卻是他打獵好幾個月才攢下來的。
媳婦剛生產,受不了冷,誰知道今年的天會冷成這樣?
家中只有一件棉衣,他穿出來,妻子和孩子便只能用被褥和柴火撐著。
好在......好在今年打獵攢下的錢,能買不少棉花。
足夠做妻子和孩子的棉衣,再做上一床被子......到時候一家人暖暖和和地過個冬。
漢子到了城門外,見到許多同自己一般的人。
都是來買棉的。
“太冷了......昨兒個老李家的孩子出去撒個尿,就沒回來。”
“連航道都結冰了!”
城門開了。
大家蜂擁而入,去買棉。
然而,當所有人翹首以盼的鋪子打開,看到外頭擠擠挨挨拿著銀子的人,鋪子伙計撇撇嘴,在上頭寫上今日的價格......
“這......這是多少?”漢子不識字,“二百五十文不?俺不識字,但俺數著字數不對啊......”
漢子問身后。
他身后,一個老大娘,瞪著小伙計掛出來的牌子,“二、兩?!”
“今兒個的棉二兩一斤!買就排隊,不買的不要礙事��!”伙計吆喝著。
外頭的百姓們愣住了,漢子也愣住了。
二兩銀子一斤棉?
第246章
媳婦明明說了是二百五十文一斤啊��!
漢子張嘴,想要問問伙計,但伙計冷笑一聲:“要怪就怪今年的天兒不好!漠北大寒,不光咱們冀州,還有旁邊的邑州、嵊州、朗州,航道全部結冰,你們不買,想要買的人多著呢!”
“二兩一斤!買的排隊,不買的不要礙事!!”
漢子愣在原地,身后撲通一聲。
漢子回頭,看到跌坐在硬雪上的大娘嘴唇哆嗦:“二兩銀子,就是把一家老小的骨頭拆了,也不夠�。 �
漢子想要安慰,想扶起她。
可想到還等在家里的媳婦,孩子!漢子臉上一疼,剛流出的淚凍在了睫毛上。
二兩......
他也得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