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跟你說話,你在聽嗎?”沈晉生不滿地提醒。
“在聽,但目前不打算換工作�!彼�。
“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鄙驎x生的語氣難得地透著點遲疑,似乎接下來要說的主題不是他擅長的。
“你不是想要給我安排對象吧?”沈?qū)ぐ腴_玩笑地側(cè)首,在瞧見他表情時頓時一愣,“真的?不會就是今晚吧?”
沒待沈晉生回答,門口傳來幾聲禮貌的叩擊聲,一位氣質(zhì)溫婉的中年女子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
“老同學(xué),咱們真是多年不見了啊,”她笑著同沈晉生打招呼,“不好意思,遲到了�!�
“沒有沒有,是我們來早了,記得上回見面還是在你巴黎家里,你的那幅畫我可一直珍藏著呢,”沈晉生輕拍了一下沈?qū)ぜ绨�,“陳嵐,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女兒沈?qū)��!?br />
沈?qū)ぶ坏谜酒鹕�,微笑頷首:“阿姨好�!�
“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陳嵐看著她,眼里有驚艷,轉(zhuǎn)頭拉了下她身后的年輕男人,“晉生,這是我那個不聽話的兒子,楊威�!�
“沈叔叔好,久仰大名�!睏钔Ь吹赝驎x生握手,朝沈?qū)ひ彩钦Q垡恍Α?br />
這男人一看就是那種從小淘氣的孩子,但面相很好,這種別人做也許會顯得輕佻的表情,在他臉上出現(xiàn)卻格外自然。
一頓飯,四個人吃得還算氣氛融洽。陳嵐是個畫家,雖然嫻靜婉約,但酒量卻很好,故友相見,和沈晉生開了兩瓶紅酒,相談甚歡,到后頭聊得好像都忘記了兒女相親的主題。
楊威也是自來熟的性格,和沈?qū)ち牧艘粫䞍海訄A桌隔得遠(yuǎn),干脆坐到她旁邊天南地北地瞎侃。但他始終保持彼此間的距離,并總是能及時給沈?qū)だm(xù)茶,痞痞的表面,但有良好修養(yǎng)。
“我跟你說,我有個特別好的哥們兒,特別帥,特別有性格,以后有機會介紹你認(rèn)識,”他開始訴說他的朋友,“不過前段時間我寄了一箱東西給他,把他給氣的呀�!�
沈?qū)ざ酥璞氖滞W�。楊威,她突然想起來,她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你說這人也是,哄姑娘不買包包首飾,居然買一箱子可可粉。然后我就捎帶了些私貨,把他給氣的呀,你知道我捎帶了什么?”
她抬眼看向他:“避孕套�!�
楊威一愣:“嘿,神了,你怎么猜到的?”
“你寄給了我。”沈?qū)ぽp聲開口。
“我去!”楊威瞪大眼,忍不住喊出聲。
快遞是他的助理聯(lián)系程立給寄過去的,他以為收件人就是程立。
“楊威,你干什么呢!嘴巴不干不凈的。”陳嵐聽見了他的臟話,蹙眉叱責(zé)。
“沒事,阿姨�!鄙�?qū)の⑽⒁恍�,“我給他講了個笑話。”
是可笑啊。到哪里也逃不開那個人的影子。
“你是程立的女朋友?”楊威瞅了一眼陳嵐和沈晉生,低聲問她。
再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讓沈?qū)びX得有種千山萬水的恍惚。
——你告訴我,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也沒有必要吧。
她想起那天在景清市局彼此最后的對話。
她究竟是他的誰?她無法回答。
“你知不知道,兩個人之間最慘的關(guān)系是什么?”她盯著酒杯,雙眼微微濕潤。
楊威表情凝重起來,搖了搖頭。
“是未完,不待續(xù)�!�
那個飯局,讓楊威出現(xiàn)在沈?qū)さ娜松�,�?dāng)然,不是能進(jìn)一步發(fā)展的相親對象,而是個兄長一樣的男性朋友。雖然這個兄長有點鬧騰,有時候比她還孩子氣。但是有個人經(jīng)常跟她胡說八道,拉著她各種組局、蹭局,也算生活多了點調(diào)味料。有時候在酒吧遇到她被人搭訕,楊威會立即擋住對方,說辭千篇一律——干嗎呢,不想活了,敢泡我嫂子。第一回聽他這么扯的時候,沈?qū)み愣了一下,有點心酸,后來也就麻木了。反正楊威也清楚,他的哥們兒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他,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只是他們也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從來不提他的去向。
不知不覺到了7月,又是一年夏天。大概是考慮到她的狀態(tài),鄭書春不再安排她出差,只是派一些國際性的選題,讓她發(fā)揮下英文特長,做一些電話或郵件采訪。要么就是利用下她的知名度,做一些音頻和視頻新媒體策劃跨界節(jié)目。沈?qū)げ粣勐赌槪曨l幾乎都拒了,只選擇了一家這兩年迅速發(fā)展起來的音頻平臺,做一檔脫口秀類的節(jié)目。一方面她喜歡這家創(chuàng)業(yè)平臺的風(fēng)格,另一方面搭檔曉樂也對她的胃口。
“沈?qū)�,就剛才那個聽眾的留言,我來問下你,你覺得你理解的愛情是什么?”這一天,節(jié)目當(dāng)中,曉樂突然問了她這個問題。
沈?qū)ゃ读艘幌�,然后笑著答:“愛是恒久忍耐,愛是恩慈,愛是永無止息�!�
曉樂頓時抗議:“你這也太不誠懇了,拿《圣經(jīng)》搪塞我們,不行�!�
留言欄里也跳出一些用戶的實時抗議。
“好吧,我想想,”沈?qū)苛诵θ�,聲音平靜,“對我來說,愛情是什么?我覺得,不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不是單純想要得到、占有,或者被需要。而是你對一個人的喜歡,讓你一個瞬間接著一個瞬間,一天接一天,你的內(nèi)心、意志、行為都在發(fā)生變化。區(qū)別在于,那是正向還是負(fù)面的變化。對我來說,我喜歡著一個人,他讓我成長,讓我變得更好�!�
曉樂看著她,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嘴上忍不住追問:“你們在一起了嗎?”
沈?qū)こ聊讼虏砰_口:“我覺得,他一直在我身邊�!�
她能做的,就是在遠(yuǎn)方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支持和他一樣用自己的青春、熱血在默默奉獻(xiàn)、犧牲的那群人,致敬他們的理想和心愿。
做完節(jié)目下樓走出大門時,沈?qū)ぐl(fā)現(xiàn)外面已是瓢潑大雨。每年這個時候,北京都會有強降雨,早上她也聽到了雷電預(yù)警,結(jié)果出門還是忘記帶傘。她正琢磨著上樓借把傘,轉(zhuǎn)身卻看見曉樂和兩個男人走了出來,其中一位是這家平臺的創(chuàng)始人于俊,另一位四十歲左右樣子,氣宇軒昂。于俊跟她打招呼,隨便介紹那人:“沈?qū)ぃ@是成亞控股的程總,也是我們投資人�!�
程成伸出手:“久仰大名,你那篇報道令人印象深刻。我弟弟也在一線做禁毒工作,所以我挺有感觸的�!�
沈?qū)ひ徽�,一時忘記和他握手。
程成并不介意她的怠慢,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笑了笑:“我弟弟叫程立,不知道沈記者認(rèn)不認(rèn)識?不過云南這么大,也不一定能碰到�!�
沈?qū)ず韲蛋l(fā)緊:“認(rèn)識,我還知道你送給他一臺La
Marzocco,我喝過,做的咖啡味道很好�!�
“是嗎?”程成眼神驚訝,隨即揚眉一笑,“那真是太巧了,幸會啊�!�
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到樓前臺階下,司機開了門,撐著傘走到程成身邊等候。
“沈老師,不如讓我送你一程?”程成抬手指了指車,語氣誠懇。
沈?qū)c點頭:“那就麻煩程總了�!�
她同于俊和曉樂告別,司機先把她送進(jìn)車?yán)铩Kа劭匆娝緳C又替程成撐傘,把他送上車。
坐進(jìn)來的那一霎,程成肩膀上稍微淋了點雨,他抽了張紙巾,將外套上那點雨珠輕輕擦干。沈?qū)と滩蛔∠�,這幾步路,如果是程立的話,可能不用司機撐傘,自己就淋著雨上車了。
想到這里,她眼前又浮現(xiàn)出程立的樣子。一回是那次去玉河鎮(zhèn)的路上遇到大雨,他淋濕了,卻只關(guān)心她有沒有感冒,還有一回是在度假酒店,他冒雨出現(xiàn)在她房間,襯衫濕透,黑眸深沉,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里。
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畫面,甜中摻著苦,讓她忍不住想起,卻又不敢再多想。這種滋味,就像身體里藏著一道無形的傷口,那么痛,卻無從修補。
“空調(diào)會不會冷?”程成輕聲詢問,溫文有禮。
沈?qū)u搖頭:“挺好的�!�
眼前這個男人,衣著考究,舉止優(yōu)雅,相貌并不算多么英俊,但勝在氣質(zhì)。
“你和程立長得不像。”她開口。
“我猜沈老師是想說,弟弟英俊如電影明星,怎么哥哥相貌如此平平?”程成側(cè)首看著她,微微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瞅著他略帶調(diào)侃的眼神,沈?qū)び悬c不好意思,“您叫我沈?qū)ぞ秃�。�?br />
“沒關(guān)系,我早就習(xí)慣了。從他上小學(xué)開始,喜歡他的女生都會找我給他傳遞情書。我曾經(jīng)樂觀地以為十封當(dāng)中好歹有一封是給我的,結(jié)果全是給他的。”
“為什么不直接給他�。俊鄙�?qū)ず闷妗?br />
“這小子從小就不大愛搭理人�!�
沈?qū)は胂笾塘⑿r候的樣子,忍不住彎起嘴角。
“真的沒有給你的情書嗎?”沈?qū)し潘上聛�,和他開起玩笑,“我覺得你也不差啊�!�
“嗯,幸好一百封中有一封是給我的,最后那個女孩子做了我太太�!背坛尚α耍澳憧�,所以量不重要,得看質(zhì),他收到過那么多情書,也還沒成家�!�
“是呢�!鄙�?qū)ばχχ�,有些悵然�?br />
“他工作特殊,忙起來沒日沒夜的,一般都是他找我,說起來我也有一陣沒和他聯(lián)系了。”程成的語氣略帶感慨。
沈?qū)c點頭,沒接話。她抬眼看向車窗外,大雨如注,天地茫茫,一如她的心境。
此時的程立,正坐在夜總會的包廂里,揉著眉心聽人吵架。
“三哥怎么教我們的?出來混要用腦子,不要以為你流過點血、斷過幾根骨頭、有膽砍人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隆重得過分的水晶燈發(fā)出耀目的光線,仍刺不穿房間里的煙霧升騰,一個光頭壯漢揚了揚夾煙的手,指著桌旁一個低頭的男人,“讓你找個小孩都找不到,我留著你有什么用?”
熊�?s了縮腦袋,幾乎要跪到地上:“波哥,再給我五天時間�!�
“五天?”光頭男啪的一聲砸碎了手上的酒瓶,拎起碎裂的瓶口對上熊海的臉,“你還有臉提五天?我告訴你,最多兩天,我要是見不著黃偉強他兒子的尸體,死的就是你!”
“葛波,夠了。”程立微微坐起身,語氣透著點疲倦和不耐煩。
“三哥,”光頭葛波對他很恭敬,“你是不是傷口又不舒服了?要不先回去歇著吧。”
“我本來打算在這兒休息的,結(jié)果你們來了�!�
程立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瞅了他一眼,葛波頓時有點尷尬地直起身:“不好意思三哥,是我打擾了,應(yīng)該讓嬌嬌好好陪你的�!�
他朝程立旁邊的年輕女人遞了個眼色。得到指示,嬌嬌這才敢挪過去,斟了一杯酒。她剛捧上前,程立就淡淡出聲:“傷還沒好,喝茶吧�!�
“怎么這么不懂事呢?”葛波不滿地朝嬌嬌嚷嚷,又踢了踢熊海,“去,趕緊給三哥弄茶去�!�
熊海連忙點頭,幾乎連滾帶爬地出門了。
這邊嬌嬌也是連聲道歉,端起杯子就要喝酒謝罪。
程立抬手擋下來,語氣溫和:“女孩子家少喝酒�!�
嬌嬌嘴一撇,眼里浮上了一層淚霧,有歡場女子演戲的本能,也藏著幾分真的感激。她看著眼前這個英俊而沉默的男人,心里有點小小的躁動。這地方來來去去的男人很多,但難得有像程立這樣的,外表出眾不說,也從來不難為女人。更難得的是,他每次來,只點她的名,這讓其他姐妹格外眼紅。
想到這里,她不免有點得意。揚起下巴,她抬著迷蒙的眼,伸手輕輕撫摸他的側(cè)顏。
“可惜了,多了道疤�!睂χ樕夏堑绖偨Y(jié)痂的傷口,她忍不住嘆息。
程立吐出一口煙,瞇起眼看著她:“我又不打算靠臉吃飯,有條疤有什么關(guān)系�!�
灰藍(lán)的的煙霧里,他嘴角微勾,輪廓有種落拓的邪魅,嬌嬌看得失神,也看得心癢。終是按捺不住,她貼近他,大膽吻住了那個性感的嘴唇。
他并沒有躲,只是微微側(cè)首,吻得漫不經(jīng)心。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有和嬌嬌相似的側(cè)臉,但被他輕輕一親就會臉紅。
“要我說,三哥臉上多了這道疤,更有男人味兒了,”葛波感嘆,“不過真是險啊,兩發(fā)子彈,一顆差點打中腦袋,一顆離心臟就差那么點距離,三哥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程立往后靠了靠,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什么福?”
“你是魏叔的救命恩人啊,”葛波瞪大眼,“就岳雷哥跟了他那么多年,也沒那勇氣替他擋子彈,他以后一定不會虧待你�!�
“我恰好離得近罷了�!背塘⒊榱丝跓煟允秋L(fēng)輕云淡的笑,“換你也一樣。”
葛波干笑了下,撓了撓頭:“我不知道……反正三哥你是真爺們兒,我服你。要不是你,就這次我們和黃偉強干這一仗,我沒準(zhǔn)都沒命回來�!�
這時熊海也端著茶壺回來了,聽到他們的談話,也連連點頭稱是。
“黃偉強的兒子,我要活的。”程立并不在意他們的奉承,徑自吩咐。
“為什么不斬草除根?”葛波不解地問。
“有些事情我還要弄清楚�!背塘⒕従忛_口。
“什么事要弄清楚?”門口傳來一道聲音,包廂里的人紛紛站了起來。只見魏啟峰緩步進(jìn)了門,身后跟著他自己的貼身保鏢、葉雪和廖生。
程立要起身迎接,魏啟峰抬手制止:“你好好坐著。”
“傷還沒好,就不要抽煙,”魏啟峰走到程立身邊坐下,抬手把他指間的煙奪了摁滅,語氣分外親切,“說說看,你怎么想的?”
“我來這兒時間不久,前因后果也不那么清楚,對生意也不熟,”程立抬眼看下他,語氣輕淡,“就是覺得有點蹊蹺,這么多年,您和黃偉強井水不犯河水,難得做一回買賣,就出了岔子�!�
“嗯,只是黃偉強這條命是在我手上丟的,這血洗也洗不干凈了�!蔽簡⒎遄旖青咧唤z笑,低頭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仿佛上面真的沾了血一般,“我也想過,那個祖安跟了他這么多年,為什么現(xiàn)在才動他的錢?聽說被一槍爆頭,這么利落,像是誰急著要滅口�!�
淡藍(lán)色的燈光下,程立面無表情,神色甚至有點冷酷:“出來混,有欠有還,誰又撇得干凈呢�!�
魏啟峰點點頭,又問:“黃偉強的兒子叫什么?”
“黃漢鈞�!备鸩惿蟻砘卮�。
“嗯,你們用點心把人趕緊找到,找著了讓你們?nèi)绾煤脤弻�,”魏啟峰拍了拍程立的肩膀,站起身,“我先走了,年紀(jì)大了,在這烏漆抹黑的地方,悶得慌�!�
“魏叔,先跟您說一聲,我下個月打算回趟北京,老爺子過生日�!背塘⑿煨扉_口,撞見葉雪有些驚訝的眼神。
“是嗎?老爺子多少歲了?”魏啟峰問。
“今年整70�!背塘⒋稹�
“哦,70大壽,那應(yīng)該回去一趟�!蔽簡⒎妩c點頭,又問,“不怕被盯上?”
“被誰盯上?”程立看著他,黑眸沉靜。
“誰?”魏啟峰挑眉,“警察啊�!�
“我有做什么嗎?”程立問。
魏啟峰一怔,而后才朗聲大笑:“對,對,你說得沒錯。好吧,你自己看著安排。”
“怎么,你也要跟我一起走?”瞧見葉雪也跟著起身,魏啟峰有些意外,“不陪陪阿立了?”
“晚上約了人,本來今天也是有事找您,順便跟著過來。”葉雪答。
魏啟峰瞅了瞅她,又看著程立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
程立低頭玩著手里的打火機,表情專注,仿佛沒注意葉雪離開時有意踩得有些響的高跟鞋聲。“三哥,雪姐是不是吃醋了?”嬌嬌輕聲問,有點怕,又有點高興。
程立輕扯嘴角,瞅著她微微一笑:“你說是就是�!�
“阿立這小子有點意思,有潛力�!弊掀嚕簡⒎逅坪跤行└锌�。
“他怎么了?”葉雪問。
“別人像他這個境遇,應(yīng)該是避嫌,他倒是坦蕩,想走就跟我說走�!蔽簡⒎宓�。
“那你不怕他飛了��?”葉雪撇撇嘴。
“這不有你在嗎?”魏啟峰看著她一笑,“好鷹要熬,費些時間也應(yīng)該,我有這個耐性�!�
“小心您被啄了�!比~雪潑冷水。
“這是怎么了,在跟阿立鬧脾氣?”魏啟峰坐直了身子,打量她,“剛才我就覺得你不對勁。”
“沒有,我跟他有什么好鬧的�!比~雪否認(rèn),望向窗外,過了一會兒又輕聲開口,“我就是覺得,好像有點不認(rèn)識他了�!�
她想起一個多月前那場火拼,黃偉強因為他丟了的那五千萬來找魏啟峰理論,本來雙方的開場還算平靜,不知誰突然就開了槍,她被廖生護(hù)在角落里,親眼觀看一場近距離的血腥廝殺,也是第一次,她看見那個她從青春時期就迷戀的英俊男子,可以多么狠戾冷酷。炙熱的陽光下,溫柔流淌的清泉邊,他白衫黑褲,滿身是血,仿佛一幅妖異的畫。
她想,那樣的他,大概震懾了所有人,包括魏啟峰。因為在他們所在的世界,斗的就是狠,就是殘酷,就是誰可以不顧一切。
“你剛才說晚上約了人,約的誰?”魏啟峰問她。
“江際恒,”葉雪收回思緒,淡淡地答,“他說想見我�!�
魏啟峰瞅著她的側(cè)顏,陷入沉思。
“三哥,陪我唱歌好不好?”舒緩的前奏里,嬌嬌舉著話筒柔聲央求。
程立抬眼看到屏幕上的歌名——《許愿》。
他笑了笑:“不會,讓葛波陪你�!�
嬌嬌不情不愿地把話筒遞給旁邊的葛波,但嘴巴一張,立馬投入到歌唱里,傾情演繹。她嗓子不錯,葛波一個糙漢子唱起歌來也是有腔有調(diào)。程立又點了根煙,靜靜地吸,靜靜地聽。
我喜歡回味
記憶的美
讓人懂得感謝
你現(xiàn)在讓誰
聽你喜悅
陪你掉眼淚
嘿
好久不見
請你許個愿
要感情不再那么容易變
讓心不被距離拉得太遙遠(yuǎn)
…………
“三哥,你有什么愿望?”嬌嬌唱完,興奮地舉著話筒,湊到他嘴邊。
她像個記者在做采訪。
程立的眼神有一霎恍惚,話筒里放大過的聲音淡淡地在房間回響:“沒有。我已經(jīng)擁有很多,走一步算一步。”
嬌嬌點點頭,似懂非懂。
葛波又唱起一首老歌,聲音是刻意的凄涼夸張。
當(dāng)你見到天上星星,可有想起我
可有記得當(dāng)年我的臉,曾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當(dāng)你記得當(dāng)年往事,你又會如何
可會輕輕凄然嘆喟,懷念我在你心中,照耀過
我像那銀河星星,讓你默默愛過
更讓那柔柔光輝,為你解痛楚
當(dāng)你見到光明星星,請你想起我
當(dāng)你見到星河燦爛,求你在心中記住我
…………
程立掂著茶杯,低下頭,似笑非笑。
不,不,希望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記住我。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忘記程立這個人渣。
舉杯至半空,似遙遙相敬。
尋寶,祝你嫁個好老公,幸福平安過一生。
音樂聲那么大,蓋住了他的心事。
他也笑自己,沒喝酒,怎么就有點醉了。
時至8月,這一年的股災(zāi)已從1.0版本升級到2.0,連樓下茶餐廳的服務(wù)員阿姨張口閉口都在提救市。
沈?qū)っ炕刈叱鰧懽謽菚r,都忍不住擔(dān)心,下一秒會不會有輸紅眼的跳樓者從天而降,落在她面前,或者正好砸到她。她的想象并沒有成真,畢竟,貪生是人類本能,絕大多數(shù)人再苦再難挨,都會懷著一絲希望過下去。
“是奶茶不好喝?那看來我也不用點�!币坏狼謇实穆曇粼陬^頂響起,沈?qū)せ剡^神,看到程成站在桌邊。
“不是,在想一點事情。這里的奶茶很好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么巧你也在�!�
“上午在附近和別人談點事,經(jīng)過這家餐廳,看到你坐在里面,心想也許可以借上次順風(fēng)車之恩,蹭你一頓飯�!背坛晌⑿χ蛉�。
“我的榮幸。”沈?qū)ぷ鍪謩菡埶拢拔彝扑]牛腩飯和奶茶可好,再配一份白灼芥蘭?”
程成揚眉:“感謝�!�
“程總看來心情不錯,難得啊,股市最近哀鴻遍野。我看端菜阿姨都在講希望救市�!�
“其實人生最要緊的是會自救,一要看大勢,二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看歷史哪有一次救市成功過?只不過跌得緩慢些罷了。清醒止損,才有機會�!�
“倘若是執(zhí)迷不悟呢?”
“總要觸底的,痛不痛自己知道�!背坛珊攘艘豢跈幟仕а劭聪蛩�。
沈?qū)ゃ读艘幌�,點點頭。
“你摔痛過嗎?”她問。
程成沉默了下才答:“有。上次跟你提過做了我太太的女孩子,后來變成了我前妻�!�
“抱歉�!�
“不用抱歉,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背坛纱�,表情平靜,“我聽過你那天做的節(jié)目�!�
“哪天?”
“就是我們見面的那天�!�
“哦�!�
“你說的一句話,挺有意思�!�
“什么話?”
“浮沉有定數(shù),而定數(shù)來自預(yù)見和伏筆,來自日常態(tài)度和處事方式�!�
“你一定想,年紀(jì)不大,怎么講話這么雞湯�!鄙�?qū)と滩蛔⌒Α?br />
“不是,作為一個年紀(jì)略大點的人,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程成退了退身,讓服務(wù)員將餐盤放在他面前,“倘若有什么事情結(jié)果不夠好,那是因為我們自己在過往處理時就存在問題�!�
“可你也說,有時候要看大勢,聽天由命�!鄙�?qū)た粗�,眸光沉靜。
程成微微一怔,看到午后陽光落在她白皙的側(cè)臉上,有一種珍珠般的美好光澤。
“你很有趣。”他笑了笑。
沈?qū)た粗鴮γ娴哪腥耍瑓s有些恍惚。命運多么神奇,她在遙遠(yuǎn)的云之南遇見了程立,不知何時會再見,此刻卻又和他兄長一起,在浩大北京城里一間嘈雜的小餐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