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寧安的恐懼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氣,抹了抹額頭的汗,“你逃出來了?”
趙易之歪了歪腦袋:“?”
像是大腦已經(jīng)不能處理這種問題,不能理解寧安在問什么似的,他盯著寧安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寧安以為他宕機了。
他才忽然張了張嘴巴,半邊臉的皮肉爛了,牙齒暴露在外面,說話像含著風聲似的模糊。但他的嗓音在沒有漏風之前,應該很好聽。
他忽然叫她:“寧夕,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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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雙更合一◎
“寧夕?誰?你還有另外的名字?”尼爾也聽見了,
他疑惑地以為自己聽錯。
“不是我�!睂幇矒u搖頭,“叫寧夕的人早已經(jīng)去世幾百年�!�
“啊……”
尼爾沒想到會是這樣,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破敗不堪的半機械化人類。
顯然,
剛才是他出手將他倆拉進這個密閉的小空間。
“那,
寧安你認識他嗎?”
寧安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老婆婆給的照片,對著眼前這個酷似趙易之的半機械化人類仔細比對。
雖然只剩下半張臉,但確實是趙易之沒錯。
不知道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遇到過怎樣的人,又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的這副模樣。寧安不敢想象他這樣破破爛爛的守在一座孤島的墳地里到底守了多少年,是否還記得曾經(jīng)的自己和心愛的人。
“我只是知道他,但他叫的不是我�!�
此時的趙易之,
甚至看起來比之前寧安撞見他時更加破爛。
原先還算四肢全在,
現(xiàn)在那只只剩幾條金屬連接的膝蓋已經(jīng)被人殘酷地截斷了。肩膀一高一低,每走一步都踉踉蹌蹌。右手的手腕嚴重扭曲,
胳膊肘的骨骼撐出了皮膚之外。不知道機械化改造以后,半機械化人類的神經(jīng)元還在不在,他是否依舊會感覺到疼痛。趙易之的另外半邊生物組織的身體也沒好多少,
全是傷口。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動一下都會散架……
寧安的鼻子一瞬間就酸澀了,眼眶不受控制的濕潤。
她翕了翕鼻子,
感覺自己情緒有些奇怪。
“你,”寧安深吸一口氣,輕聲問,
“你是趙易之嗎?”
‘趙易之’三個字在封閉的小房間響起,
帶著試探的沙啞嗓音。神情迷茫的人瞳孔瞬時間劇烈一顫,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喚一樣,
喃喃地復述了這個名字:“趙,易,之……”
“對,你是趙易之嗎?”
趙易之沒有回答,只是嘴里含糊地念著這個名字。像是漂泊的靈魂突然撥開重重迷霧找到了歸途一樣,他小聲的反復地念著這個名字。
華族有個古老的說法,一個人的名字是他靈魂的錨點。
遺忘了姓名的人,終究會消逝在歷史和時間的長河之中。孤魂野鬼漂泊在外,也只有親人再次喚起他的名字時,才能引領他們找到回家的路。趙易之呆呆地看著寧安,那只完好無損的優(yōu)美鳳眼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時隔多年再次找到自己靈魂的錨點。
“我叫趙易之,我是華族西南狼兵十七連突擊軍軍長,趙易之�!�
他看著寧安,嗓音像破舊的老風箱,他輕輕的笑:“寧夕,好久不見。”
寧安沒有辦法否認自己是寧夕。
這種情況下,面對隨時會報廢記憶混亂的趙易之,她很難告訴他寧夕早已經(jīng)死去。尸體被燒成灰,裝在一個粗糙的木盒中,就藏在孤島荒山的石洞里。
喉嚨哽咽了一瞬,寧安勾了勾嘴角朝他笑起來:“趙易之,你也好久不見了。”
下一秒,趙易之卻像電量耗盡的破舊機器人,直直地倒了下來。
寧安嚇一跳,伸手快準狠的接住。不過他的身體有一半是游金打造,骨骼重得要命。寧安冷不丁被壓得跟著踉蹌了一下,尼爾扶了一把才沒被壓趴下。
她皺起眉頭,趙易之被機械化的半個頭骨被人拆過了。估計重組得不夠完好,此時正在滋滋滋滋地冒著紫色的電光。他脫落的那只眼球也沒有給按進去,寧安不確定這么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會不會對他的大腦產(chǎn)生不好的影響。但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必須得找人修復他的大腦�!�
尼爾雖然不知道寧安跟這個人有什么淵源,但顯然,他是寧安的族人。
華族的長相有著非常明顯的共同性,黑頭發(fā)黑眼睛黃皮膚,細膩流暢的臉部線條,看一眼就能分辨。尼爾幫忙攙扶,兩人合力將趙易之搬上了附近的手術臺。
是的,這個封閉的小房間,是個獨立的實驗室。
墻壁上特意打造了特殊的架子,瓶瓶罐罐塞了滿滿一墻。不到三十平的小空間內(nèi),除了一張休息用的軍用床,都是手術用的儀器和工具。
這之前,不知道是作為什么使用的場所。消毒藥水的味道強的刺鼻,嚴重干擾了嗅覺敏銳的貓科獸血種。寧安連打幾個噴嚏,還是覺得難受。
“這地方怎么跟洗照片的暗室似的?用這種讓人不舒服的紅光?”
“洗照片的暗室?”原諒尼爾不知道,他出生的年代早就沒有洗照片的暗室。他能接觸到最古老的彩照印刻技術,都是家里搜藏古董的噴墨式的彩印機。
“算了,你不用知道。”寧安擺擺手,“想辦法找找門在哪兒,我們得走了。”
他們從墻壁進來,這里的墻壁居然是可移動的,像沼澤的質(zhì)地一樣。外面的通道內(nèi)彌漫著特殊的氣味,應該是噴灑了能降低神經(jīng)敏銳度的藥劑。
寧安在墻壁上摸索半天,突然回頭問:“尼爾,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流動的墻壁嗎?”
“沒有。”尼爾在另一邊的墻壁上摸摸敲敲,他將整個房間都摸索了一遍。別說沒有門,連通氣的窗戶都沒有。此時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但轉(zhuǎn)念又覺得不對,“有的,其實有一種黏液機器人。”
“黏液機器人?”
“對,就是具有類似于史萊姆狀物質(zhì)性質(zhì)的機器人,介于固體和液體之間,具有一定的流動性。通過磁極驅(qū)動,能夠變化各種形態(tài)�!蹦釥柾蝗幌肫饋�,開始摸找磁極。
如果是黏液機器人,他們穿過來也正常。
找了半天,還真被他摸到了磁極:“真的有?”
寧安立即走過來,看著安裝在墻壁四個角落的磁極設備,正常人類是感受不到磁極影響。但她伸手戳了戳看似平整的黑色墻壁,軟的。黏液狀,卻不沾手指,碰一下就會散開。
“這里能出去�!痹嚵藥状�,手指可以自如的通過。
兩人于是又繞回到手術臺旁邊。
手術臺上,趙易之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寧安的這張臉給了他很強的安全感,寧安覺得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或許也是在休眠。想到外面通道里的怪異氣味,他們?nèi)绻钢w易之強行通過。只要多出幾個無腦怪物,他們就有可能死在里面。
“不行啊,不能出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情況呢,你搖來的不要錢大佬現(xiàn)在人在哪兒呢?”
寧安哪里知道,斯諾德發(fā)了一條消息過來就徹底斷線。
她想了想,“尼爾你在這守著,我出去探一探�!�
尼爾想說為什么不是你守著。但寧安的身影已經(jīng)沒入了黏液之中。
奇怪的是,出來并不是那條黑黢黢的通道,而是一個幽綠發(fā)黑的破舊走廊。
墻壁比較老舊,銹蝕已經(jīng)嚴重到金屬墻皮剝落,露出了里面排列亂中有序的管道和光纖。頭頂?shù)陌谉霟粢婚W一閃,墻角的安全出口標識閃爍不停。
瑪?shù)拢砦菟频�,好瘆人……
寧安搓了搓手臂,深吸一口氣,貼著墻壁往前走。
在這種深度的海水中建造大型基地,估計耗時不會短。或許這塊區(qū)域比較古早,好像有被廢棄的意思。寧安踩著翹起的地皮,金屬的地皮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傳得很遠。
她嘴里念念有詞,企圖用玄學給自己壯膽。
……沒辦法,能夠物理攻擊的怪物不可怕,就怕精神攻擊的無實體怪物。寧安承認,就算她的武力值提升到現(xiàn)在這個程度,依舊改不掉怕鬼的習慣!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看起來像學校教學樓的建筑。
混泥土與金屬配合打造,一間一間的排房一樣的實驗室,大門全都是銹蝕封鎖的。
寧安悄無聲息地踩在地板上,壓低了身形將身影藏在陰影中,一個一個地看著上面的門牌。除了前面十三個是單獨實驗室,后排的房間分別寫了辦公區(qū)和教授辦公室。
這個地下實驗基地至少有八十多年的歷史,在決定實驗之前,應該會有大量的資料佐證或計劃。寧安思考了下,強行拆掉了名為沃倫教授的辦公室的窗戶。
這個東西的門鎖是特殊金屬的,造型很古老,不好弄。寧安只能拆窗戶。
里面黑洞洞的,沒有光。寧安抓著門框里面的鉤子,輕巧地翻進去。
落地的瞬間,像是踩到了什么東西。那東西軟綿綿的瞬間纏上了寧安的腳腕,順著她小腿往上爬。寧安嚇了一跳,一爪子狠狠切下去,瞬間一股刺鼻的味道在整個空間彌散開。
那東西被切斷,立即順著褲管滑下去。但它爬過的地方,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什么東西?”捂著鼻子,強烈的神經(jīng)痛讓寧安頭皮刺痛。她晃了晃腦袋,昏暗中只看到一個長長的蠕動的軟體生物。不知道是什么,但非常惡心,因為那東西背部鼓滿了膿包。
強忍著惡心和疼痛,寧安開了燈。
燈光照亮辦公室的瞬間,像是驅(qū)散了什么鬼影一樣的東西,全都藏進了不知名的角落。
四周寂靜無聲,除了若有似無的水流聲,只剩寧安自己的呼吸。
她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這個辦公室果然有一面非常大的資料架。其他的書柜中,也堆放著紙質(zhì)的書稿和報紙。寧安有些詫異,這個年代居然還有報紙這種東西。
她在書架里翻找,下面全都是歷年歷代的機械制造原理的專業(yè)書。往上看,有不少外面圖書館找不到的特殊研究成果記錄的手稿。寧安翻看了幾本,機械構造的東西她看不太清楚,也不確定往哪個方向改進是進步。于是又往上翻,上面則是一批看起來比較破舊的筆記本。
寧安抽了其中一本保存比較好的,還沒翻開就已經(jīng)嗅到紙頁中潮濕的水汽。
這個筆記本其實是一本日記。
封頁比較破舊,沒有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記錄的人采用的是華族的文字,這個研究室的人看不懂華族文字,所以被當成了研究資料保存在了這里。
“流亡紀年2093年11月23日
大雪
這是我流亡以來的第三十二個年頭,我們已經(jīng)在陌生的宇宙漂流了幾千年。這樣看不到未來和希望的日子,不知道還會進行多久。無邊的黑夜侵蝕著人類的意志,吞噬了靈魂。好像每天耳邊都充斥著哭泣,戰(zhàn)火,和殘肢斷臂。人類在茫茫宇宙中掙扎求生。
我身邊的戰(zhàn)友,已經(jīng)死亡大半,從九千六百七十四人,走到這里,還剩六百九十七人。
每一天,都會有我熟悉的人死去。我親眼看著他們被撕扯成碎片,然后痛苦的死去。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從地獄中誕生,又活在了地獄里。這樣活著,永遠看不到希望。
聶西風問我,是不是人類已經(jīng)到了滅絕的時刻?
就像曾經(jīng)的冰河世紀,恐龍滅絕。就像后來的工業(yè)世紀,無數(shù)的動植物滅絕。人類堅持到了現(xiàn)在,也該到了湮滅在宇宙長河中的時刻。
我說不知道,太哲學的東西我不懂。我只是個戰(zhàn)士,戰(zhàn)斗是我的職責。只要人還沒有完全死去,就依舊有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的理由。
人類,可以終將會走向?qū)儆谧约旱拿\。但不是在還沒有迎接命運之前,舉起雙手投降。
他笑了笑,說,你小子還真夠倔的。
……”
“流亡幾年2103年12月04日寒冬暴雪
又一次十年堅持過去,我們還是沒有滅絕。果然人類是整個宇宙最脆弱,又最堅強的物種。我們的身體比不過天生戰(zhàn)斗的蟲族又怎么樣?我們終究會靠著頑強的意志,堅持的活下來。
今天,我接到了一個秘密的任務。
上司告訴我,我被選中了。因為出色的戰(zhàn)斗力和強悍的身體素質(zhì),被選中成為改造人計劃的第一批試驗品。上司拍著我的肩膀,通紅的眼睛難掩不舍,他說,我是他手底下最強悍的兵。我一定會活下來。
我知道,被選中成為第一批試驗品的,都是每一個軍旅的兵王。
我們軍旅,只有我一個。
但是實驗改造是有風險的,稍有不慎就會死去。沒有人能夠容忍全身的骨骼被抽出,一節(jié)一節(jié)替換成宇宙最堅硬的金屬,半邊身體的神經(jīng)被生物光纖取代,扎進肉里……這樣非人疼痛的折磨。就算靠著頑強的意志忍受過了,也存在非常高幾率的排異和感染。基本上改造手術,九死一生。
就算改造成功了,壽命也非常有限。大部分人都會成為高強度戰(zhàn)斗的消耗品,被無休止的戰(zhàn)斗耗盡所有的生命力。
‘你可以拒絕’,上司這樣鐵血一樣的戰(zhàn)士,落淚了,‘拒絕了也沒關系,組織不強求’。
我知道這是一次十之八.九會死的結(jié)局。
但是,我沒有拒絕。我一定會活下來。我必定會成為守衛(wèi)一方的人形兵器�!�
‘流亡紀年2104年4月6日初夏大雨
我活下來了,經(jīng)過了三十六次換骨手術,六十七次更換神經(jīng)元手術,我還是活下來了。
戰(zhàn)斗力得到了顯著提升,速度也快到與飛行器持平。甚至特殊情況下可以比戰(zhàn)機更快�,F(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人就能夠?qū)挂恢x族兵團。在危機情況下,甚至可以做到一個人守住一座城。雖然身體的疼痛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但我相信,未來終究會好的。
當我徹底康復回到北辰星海的時候,天狼軍三十六師六十九穿插連還有五百九十七人。一些老戰(zhàn)友死在了殘酷的戰(zhàn)爭中,但幸運的是,他們的孩子活下來了。
真好。我們的孩子還在,我們的希望也還在。
我去見了聶西風的女兒,他的家人才剛剛從813蟲潮中被營救回來。據(jù)說母女倆身體狀況非常不好,他的女兒聶楠受到了非常嚴重的驚嚇。
聶西風看到我的第一眼,驚訝我居然還活著。
我笑著說,兵王可沒那么容易死。我現(xiàn)在全身骨骼和重要器官機械化,只要機械一天沒壞,有的修繕,我就不會死去。’
‘流亡紀年2109年8月9日,深秋大雨
我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副作用,游金骨骼感染,造成軀體腐爛。
在這段時間,我已經(jīng)抵御了三十六次蟲潮,確保了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九人活下來。我的作用發(fā)揮到了極致,雖然身體疼痛,軀體腐爛,但這些都是值得的。
聶西風的女兒最終成長為一名生物基因工程師,即將投入到游金骨骼的研發(fā)中。
她說,游金淬煉的不夠純粹,造成了嚴重的污染。這是造成半機械改造人軀體腐爛的最重要因素。只要鍛造技術足夠高效,祛除游金礦石中的雜質(zhì)就能有效提高利用率,減少金屬雜質(zhì)對生物軀體的感染。
我點點頭,這些就需要生物基因工程師們共同的努力。
聶楠忙得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自從她父親戰(zhàn)死,她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半機械化改造生物工程中,她發(fā)誓要制造出最強的戰(zhàn)士,減少軍人的傷亡。
不過她們這些科研工作者,忙起來總是會廢寢忘食。我給了她食物,她接過去還愣了愣。
看著我爛了的半張臉,突然就哭了。
她說:夏叔叔,我會讓你活下來的。你再堅持一下。
我沒告訴她,我在答應接受半機械化改造的那天,就沒打算活過那年的冬天�!�
……
日記不是每天都寫,大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戰(zhàn)斗。能閑下來的空閑特別少。所以就算過去了幾十年,也只寫了薄薄的一本。
寧安翻看了幾篇,目光投向了書架。
這里有一大半的筆記本,都是用華族文字記錄的。
寧安不知道這里面被提到的聶楠是什么人,看樣子好像是游金骨骼和半機械化改造人優(yōu)化計劃的參與人。不知道她有沒有相關的手稿,或許能發(fā)現(xiàn)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過這書架上的手稿很少,華族文字描寫的就更少。零零碎碎的,都是些邊角料。
寧安的腿傷持續(xù)疼痛。她將日記塞進了自己的衣服里,轉(zhuǎn)頭又去翻看報紙。這個時代存在報紙這種東西,本身就很奇怪。被嚴密的保存下來的報紙,就更奇怪了。
她拖著有些麻痹的腿,走到書柜后面。這書柜是鋼化玻璃的,還上了鎖。
寧安砸了半天,沒砸開。
想想,她尖銳的指甲在鋼化玻璃上轉(zhuǎn)了一圈。還真給劃破一塊。
扯下來,手伸進去掏。掏出了一堆散發(fā)著潮濕霉味的報紙。在海下的紙質(zhì)資料,不管多小心,還是會沾染濃厚的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太濕潤,字跡有點花。寧安的夜視能力也做不到看這么清楚。
她瞄了眼窗外,猶豫要不要開燈。
感覺這一塊沒什么人,但開了燈還是會很明顯。畢竟這一排都是黑的。
但這里這么多東西,她一個人肯定是帶不走的。寧安咬咬牙,決定冒一次險。能看到多少東西先看,到時候再返回來找,可能就會被人挪走。
寧安開了桌上的小臺燈,蹲在書桌下面對著燈光看。
報紙果然不是當代的,是建邦初期,還沒有形成聯(lián)邦共合體的宇宙格局,當時的不同種族和不同國家發(fā)行的報紙。寧安手里拿的這一坨,就是華族的報紙。
其中第一條,就說了當時驚爆華族整體族群的一個新聞。
聯(lián)邦紀元3258元年9月15日,華族最強半機械改造人戰(zhàn)士羅城燁總長戰(zhàn)死!臨死之前,手中握有重要生物資源遺失。其愛人辛西婭*穆理也在一夜之間,宇宙蒸發(fā)。
寧安皺起眉頭,感覺有些奇怪。原來在六百多年前,華族還是在聯(lián)邦中活躍的存在?那為什么僅僅才過去幾百年華族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稀少了??
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羅城燁的愛人怎么是穆理家的人??奇怪……
往下翻看,都是在記載一些華族戰(zhàn)士隕落的消息。
能因為隕落就登報哀痛的,應該都是華族非常出色非常值得尊敬的戰(zhàn)士。寧安小心翼翼地將報紙折疊起來,塞進口袋。又去翻看外文的。
既然華族的報紙存在,不落日語的應該也有吧。
翻了半天,寧安還真找到了一張。正準備翻看,走廊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有人在外面大喊:“誰在那里!”
寧安瞳孔劇烈一震,迅速一個跟頭翻到墻邊,貼著窗戶下面豎起耳朵等。
下一秒,一個黑影沖進了亮著燈的辦公室。
寧安還沒有攻擊出去,就被那人掐住了喉嚨。此人死死掐住寧安的喉管,外面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逼近。越來越近了,還伴隨著武器和爪子在金屬地板上鉤劃的聲音。
“閉嘴!敢叫就掐斷你的喉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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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三更合一◎
窗外的人迅速逼近,
但卻不敢貿(mào)然闖入沃倫教授辦公室。仿佛忌憚著什么。
寧安才看清楚掐著她脖子的人。
一個從來沒見過的華族面孔,劍眉星目,相當美型,
但卻有一道疤從右眼一直滑到了左下巴破壞了整體美感。他死死盯著外面,
渾身肌肉緊繃,仿佛蓄勢待發(fā)的野獸。等發(fā)現(xiàn)剛才追著他的那些人根本不靠近這間辦公室,才緩緩地低下頭。
視線相交的一瞬間,他看清了寧安的面孔,雙眼緩緩睜大。
“華族人?”
寧安點點頭,示意他松開自己的喉嚨。
那人審視地打量了寧安幾秒,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跟外面那批人是一伙兒的。等發(fā)現(xiàn)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軍校訓練服,才松開了手:“你是錫伯納爾的學生?難道也是來找東西的?”
“你是誰?”寧安沒有否認,
也沒有承認。
雙方都很警惕,
看來都是入侵者。
“之前警報響了,是你闖入被發(fā)現(xiàn)了?”
“是逃跑時被發(fā)現(xiàn)了,
你找到了什么?”來人松開了寧安的喉嚨,但也沒有完全放松警惕。他保持著隨時能攻擊的距離,目光一寸不離地鎖定寧安。
逃跑?什么意思?這人難道也是被抓來的??
“你不會自己看?”寧安懷疑地打量他,
手指著對面書架,“上面有很多資料�!�
來人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下,
轉(zhuǎn)身去書架旁蹲下。
可惜,他雖然是華族,但顯然,
關于華族文字方面存在不小的問題。因為,
剛好他抽取的是一本華族文字的手稿,
翻看時眉頭越皺越緊,
且他拿倒了。
“你可以上面的文字?”
寧安還是那句話,“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夏爾,熊血種,一個賞金獵人�!�
“?”
……這個世界職業(yè)還真是具備多樣性,居然還有賞金獵人?
寧安皺起了眉頭,深深感覺到外面世界的復雜性。除了雇傭兵,現(xiàn)在又多了一門職業(yè)。
“主要負責獵什么?人頭嗎?”寧安舔了舔下嘴唇,瞳孔在微弱的燈光下緩緩擴散,充斥了整個眼眶。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甲緩緩生長,雖然她的戰(zhàn)斗力大概率比不過這個人,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抗爭。
“什么都接,看賞金做事。”
夏爾并沒有將寧安放在眼里,所以很自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他看來,一個年紀不大的瘦弱少年而已,也就十分鐘能搞定的事兒:“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一個錫伯納爾的學生,竟然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是意外被抓到這個地方的�!睂幇惭凵窀裢鉄o辜,跟她無辜的長相相得益彰。就像一個無辜的小孩兒,不知道世界的危險。
夏爾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寧安,并沒有相信她的話。但也沒有去深究。這個少年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跟他沒有太大的關系。只不過同為華族人,他多問了一句而已。
只要不干擾他做事,他可以看在他還是少年的份上,不會順手宰了他。
外面的人還在,但是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好像就守在外面等著他們沖出去似的。
寧安皺了皺眉頭,跟夏爾對視一眼。
兩人正心中奇怪為什么基地的人不沖進來,燈光忽地晃動了幾下�;蛟S,不是燈光晃動,而是燈光照著辦公室物體投射到墻壁上的影子正在張牙舞爪的舞動。
那一瞬,寧安的雙眼緩緩睜大,反應過來:“哦豁!忘了這屋里還有東西呢!”
剛才進來的時候削斷了一截濕滑的物體,應該是章魚觸須之類的東西。不過被削短一截就藏了起來,外面那批人該不會忌憚的是這玩意兒吧?
“什么?”夏爾心神一凜,立即繃緊肌肉,警惕地觀察四周。
那張牙舞爪的影子在墻壁上越來越龐大,正常來說,如果是實體的怪物。站在光下才會有影子。但他們并沒有在有限的視線范圍內(nèi)看到任何奇怪的東西。
影子在眼前晃過,夏爾的下顎咬緊,殺氣傾瀉了出來:“什么東西?”
他厲聲呵斥,但肉眼能看到的,也只是一個普通又平常的辦公室。空氣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被這個充滿潮氣的房間給掩蓋,不太分明。但下一秒,夏爾的雙腿像是被什么東西勒住,死死的貼在了他的皮膚上。一股刺痛從神經(jīng)末梢襲入大腦。
強烈的疼痛讓他迅速做出反應,一爪子快準狠地揮下。
只聽見空氣中一種特殊的高頻聲調(diào)尖銳地響起,他感覺到自己切斷了什么濕滑的觸須。并且被纏過的雙腿疼得像被撕掉了一層皮:“到底是什么東西?蟒還是巨型章魚?”
熊血種的視力比較差,他以為只是自己沒看見。
“好像沒有實體�!�
寧安身體逼近了拐角,警惕的觀察四周。
“怎么可能沒有實體?我切斷了一截�!�
不管怎樣,現(xiàn)在,他們算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其他事,等活著離開這里再說。
寧安頓時反應過來。這東西肯定是有實體的,只不過他倆的眼睛看不見。寧安于是立即想到自己這一路嗅到的古怪味道,原先以為這地方年久破敗,發(fā)霉所致�,F(xiàn)在看來,可能是基地的人或者這里面的怪物釋放了什么干擾神經(jīng)的毒素。她們的視力被給干擾了。
扭頭看向墻面,果然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正在扭曲著顯形。
“你看墻壁上的影子!”
只見墻壁上,一個背上長著無數(shù)觸須的野獸正張大了嘴巴沖著他們高頻次的咆哮。
這只生物四爪抓地,刨除背部正在瘋狂舞動的觸須,軀干部分非常像大型犬科。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是陸生生物,還是水生生物。陸生和水生兩種生物的特征都在它的身上有體現(xiàn)。但看它軀干部分,其實更偏向于陸生犬科。
這大概又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拼接而成。
經(jīng)過寧安提醒,夏爾一看墻壁的影子。
此時,影子中那只正在野獸的背部觸須全部彎成了一個穿刺的動作,正朝著夏爾和寧安的方向蓄勢待發(fā)。
下一秒,數(shù)十根觸須像利刃朝著兩人刺了過來。
寧安瞳孔微微一震,身體彎成一個扭曲的角度,驚險無比的躲過一劫。那邊夏爾不閃不躲,反而迎難而上。雙手凝出雙刀,砍向觸須。
噗呲幾聲血水噴濺的聲音,影子中立即有無數(shù)碎塊砸落下來。
……這個夏爾是真的很強!
速度、攻擊力、作戰(zhàn)意識都是頂級,寧安甚至覺得,他極有可能比同為華族的菲利克斯和塞繆爾還強。這種強悍是一種源自血脈中本身具備的力量,是壓倒性的強悍!
光他一個人就吸引走了怪物所有的注意力。他速度快到寧安跟不上,在同樣快如閃電的數(shù)十根觸須中靈活走位。寧安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目光立即投向了書架。
她是來找東西的!要快!
這小小的辦公室,儼然成了一人一獸的戰(zhàn)場。
寧安看著被觸須砸得四分五裂的桌子椅子,生怕他們誤傷書架和其他重要資料。壓低了身體快速沖向書架。上面的資料,不管有沒有用,寧安撕下窗簾,全部倒進去打包。
夏爾發(fā)現(xiàn)了她的企圖,想過來阻攔。但被那只藏在辦公室里的怪物給牽制住了。
寧安手速飛快,裝完書架上的,轉(zhuǎn)頭去裝柜子里的。
今天不管怎樣她都要想辦法帶出去一部分。寧安將所有華族文字的資料全部塞進衣服里。非華族文字的才裝進窗簾。那只野獸在察覺夏爾的意圖,也發(fā)現(xiàn)了寧安的所作所為。
忽然,怪物就暴怒了。
它拋下了夏爾,直奔寧安咬了過來。
寧安一心二用的裝東西,其實一直注意著墻上的影子。在怪物咬向她的瞬間,就地一個滾利索躲開。身體撞到了很后面的墻壁,包好的資料卻被撞得亂飛,里面的書頁撒落了一地。
瑪?shù)拢?br />
寧安正要發(fā)狠,此時外面響起了對話。
“快,準備催淚瓦斯和安眠彈!”
“教授的辦公室里有很多重要資料,可不能被這群家伙毀了�!蓖饷婺切┤藳]有貿(mào)然進來,但也沒有離開。全部守在走廊的盡頭,全副武裝地堵住了兩邊的出口,就等著一舉擊殺。
此時聽見了里面激烈的打斗,知道入侵者必定是跟那只狗打起來。他們?nèi)砑毎蜕窠?jīng)在一瞬間都緊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出口,生怕那只好不容易被他們封鎖在這片區(qū)域的怪物闖出來,“怎么辦?他們激怒了那只狗!催淚瓦斯和安眠彈對野狗無效,反而可能會激怒它。”
“準備野百合0098號毒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只狗逃出來,“不用管,全殺了�!�
“不行!那只狗六百多歲了,具備非常高的研究價值!”
“必須殺!”不殺它,難道等著他們被殺嗎?!“如果你不愿意給BOSS解釋,我可以去�!�
外面的人發(fā)生分歧,里面的人不知。但寧安的后背在撞到了墻壁后,突然深陷了進去。她愣了愣,手指往墻壁戳了戳,確定又是一個黏液機器人墻壁,呼吸慢慢放平。
那只怪物似乎聽見了什么討厭的聲音,背部的觸須變得狂躁。在瘋狂砸碎辦公室的一切后,突然沖出了窗戶,向外面走廊沖了出去。
寧安看到影子消失的那一瞬,身體一扭,躲進了后面的空間。
夏爾在發(fā)現(xiàn)寧安消失,立即飛身撞了過來。
兩人的身影沒入墻壁,身體失重地往下栽去。
寧安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睜眼,眼前是一個像工廠廠房一樣的巨大空間。此時內(nèi)部安放著一個又一個休眠艙,兩米長,一米寬,全封閉的金屬休眠倉。跟之前在阿勒法古戰(zhàn)場地下實驗室的休眠倉有六成的相似,但看不見里面的東西。
寧安呼吸一窒,立即爬起來。夏爾已經(jīng)打開了其中一副。
“里面是活人嗎?”
……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菲利克斯挾持著紅袍牧師離開教堂,在紅袍牧師的引路下,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克隆人的監(jiān)控區(qū)域。
這個基地,跟人馬座的各大實驗基地一樣,擁有完全相同的組織架構。
菲利克斯和塞繆爾在接任務之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嚴密的調(diào)查。他們本身就是出自這種實驗基地,對里面的布局和特殊陷阱了如指掌。
這種基地套用了一種奇特的宗教模式,按照袍子的顏色區(qū)分等級。
一般來說,白袍最低等,給基地對外的窗口教堂打雜,處理一些拐人殺人的臟事。
黑袍次低等,主要負責防衛(wèi)和對外交涉,基地對外的交易都是由黑袍人處理的。
藍黑色袍子屬于中層,擁有一定的權限,可以進出基地一些秘密場所。但知道的事情有限,但武力值非常高的配置。
紅袍就是基地負責人,一個基地不會超過十個人。促成一個基地的小圓桌會議。
紅袍牧師并不是真的牧師,他們大概率出身世家,身份顯貴,擁有大量的資源和財富。所以本身武力值和智力值都不確定。他們只是擁有基地的最高權限,并且是實驗項目的真正投資人。
菲利克斯抓紅袍牧師好像很容易,實則純粹碰巧。
事實上,他們其實已經(jīng)抵達海底實驗基地并秘密摸索了將近一個月。充當保鏢的身份跟在boss的身邊,卻都沒有見到過一個紅袍牧師。這次要不是那個小姑娘誤打誤撞帶著他們走出迷宮,闖入了海底教堂。還不知道要在這地方待多久。
運氣大爆,剛好一出迷宮就遇到一個紅袍牧師在教堂懺悔。
剛巧,懺悔的紅袍牧師,沒有隨身帶保鏢。
這一系列的巧合促成了的機會,可遇不可求,當然不能放過!
菲利克斯警惕地注視著這片區(qū)域,塞繆爾則負責警戒后方。
這個監(jiān)控區(qū)域,指的是被基地全方位監(jiān)視和控制的區(qū)域。像監(jiān)獄一樣的區(qū)域被隔成一個又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空間。每個小空間內(nèi)空蕩蕩的,沒有擺放任何可能會被制成武器的物品。白色的空間墻壁上都安裝了防撞擊的特殊材質(zhì),不給克隆人任何逃脫的機會。
此時,他們就像飼養(yǎng)家畜的鴿子籠一樣,一個接一個的連在一起,困住每一個克隆人。
菲利克斯在狹窄的走到中穿梭,過去的記憶重新浮現(xiàn)在腦海。
這些看起來安靜整潔的墻壁,其實另有乾坤。為了防止強武力克隆人突發(fā)暴起攻擊實驗人員,小空間墻壁內(nèi)側(cè)都被安裝了強效安眠噴霧設施。這些東西平時不會發(fā)揮效果,一旦克隆人新生惡意,出現(xiàn)攻擊實驗人員的傾向。頭頂?shù)陌裁邍婌F會立即開啟。
菲利克斯和塞繆爾對這些可太熟悉了。
他們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那些難聞的對神經(jīng)有損傷的藥劑他們從小就嘗過。十三歲被要求執(zhí)行任務之前,他們甚至沒有權利離開這種白色籠子。菲利克斯由于性情桀驁,遭受了太多次的懲罰,他的身體甚至都對這種東西產(chǎn)生了抗體。
“打開。”菲利克斯掃了一眼,冷冷的宣布。
紅袍牧師抓著菲利克斯手臂的雙手緊張的痙攣了一下,被拖拽到這個地方,他的大腦已經(jīng)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此時聽見菲利克斯的要求,都反應不過來:“打,打開?哪一個?”
“全部�!�
“什么?”紅袍牧師吞了口口水。兜帽之下,一張臉早已經(jīng)失去血色,“全,全部嗎?”
“全部打開�!�
菲利克斯的手指嵌入了紅袍牧師的皮膚,刺痛讓他止不住顫抖起來。鮮血順著脖子的皮膚往下滑,那種流動的感覺讓人抓狂,他放聲尖叫:“好好好,我放!我現(xiàn)在就放!你別沖動!”
這些家伙平時高高在上,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一旦生命受到威脅,卻比任何人都膽怯。紅袍牧師想也沒想就打開了所有鳥籠的出口,完全沒有堅持一下的念頭。
“我都打開了,你千萬不要傷害我!”
大門一打開,鳥籠中的克隆體茫然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