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斯諾德拉著寧安,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花海,向出口的地方移動。
這個花房是全透明材質的。頭頂?shù)牟AЭ梢郧逦乜辞逍强�。此時外面亮著燈,正對面就是一座鐘塔。鐘塔的時針指向了4點。
教堂里沒有人,跟外城區(qū)的教堂一樣,安靜無聲。
兩人一走出花房,一陣風吹來,吹散了鼻尖縈繞的香氣。兩人在教堂后殿快速穿梭,寧安感覺憋悶的胸口總算舒展了,混沌的大腦也被風吹清醒了一點。
“那花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藍伽馬玫瑰�!�
“藍伽馬玫瑰?”寧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兒聽過。
斯諾德跳上了圍墻,正貼著圍墻迅速往外走:“一種對貓科獸血種精神產生巨大影響的特殊植物。它的根莖和花瓣可提煉出特殊的精油,能讓貓科獸血種在吸入后上癮,刺激貓科獸血種的發(fā).情.期,吸入過多的情況下會造成精神暴走�;ǚ畚脒^量,也會引起神志昏沉�!�
“既然有害處,這樣大面積種這東西聯(lián)邦法律允許?”
“不允許�!彼怪Z德回頭看了寧安一眼,“但法律是一回事,現(xiàn)實是另一回事。”
……也對,既然有成癮性,且能刺激發(fā).情,應該會有不少尋求刺激的人主動吸食……等等。
寧安突然想起來,之前自己被伊恩抓去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去救精神暴走的斯諾德。當時斯諾德就提過這個名字,“啊,那個!藍伽馬精油!你之前中過的發(fā).情.藥!!”
混亂的兩夜一天重回腦海,寧安卡殼了幾秒。在斯諾德看過來的時候臉一紅,瞬間閉嘴了。
“走吧。”
斯諾德似笑非笑,總算是舒了心中一口悶氣。
這小姑娘的心跟石頭一樣硬,竟然因為一句話就對他背后藏刀。這要是別人對他做出這種行為,不管誰,他都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去的。
寧安見他眉頭舒展,心里也松了口氣。
內城區(qū)的教堂要比外城區(qū)的小很多,離開教堂范圍,是一片空曠的草地。
本來以為內城區(qū)跟大多數(shù)星際時代的都市一樣,高樓林立,燈紅酒綠。但威伊思城更像是一個活在中世紀復古城池。里面雖然配備了大量了高科技產品,但建筑風格還非常的古典。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因地制宜,利用石質和木質建造,環(huán)境十分宜人。
金屬制品很少,大片的草木覆蓋。此時他們身邊一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個巨大的古樹。
樹木不知道在這個星球生長了多少年,樹冠高聳入云,枝干有一百平米的粗。它的根莖像這片大陸的疤痕,凸起的蔓延幾百米。根系發(fā)達,牢牢的抓著地面的泥沙。主樹干的正下方被開了一個洞,縫隙的地方,有明亮的燈光透露出來。每一個分叉的枝干上,都有一個小小的樹屋。
拉美星,斯諾德來過幾次。曾經為了處理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情,他也曾被邀請進入過威伊思城。但這棵巨大的古樹,他從未注意過。
斯諾德緩緩地皺起眉頭。
此時,身后草叢撲簌簌的抖動,傳來了腳步聲。
斯諾德神色一變,拉著寧安迅速藏進了根莖里,屏息靜悄悄地等待。
月光下,幾個看起來穿著奇裝異服的人踏著月色蹣跚地靠近了樹屋。其中一個人腰間掛了零零掛掛的東西,走動的時候會有鑰匙晃動的聲音。叮叮當當?shù)模谶@安靜無聲的夜里聽起來十分詭異。
只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幾個人走了進去。
門再一次啪嗒地闔上,阻隔了樹干里透出的明黃的光。
寧安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在即將黎明的黑夜里看起來鬼鬼祟祟的:“進去看看嗎?”
斯諾德抬頭看著樹屋亮燈的情況,此時時間已經逼近凌晨五點。
夜幕漸漸褪去了濃黑,變成了墨藍的色澤。一陣風,草木的濕氣變重了,斯諾德一把按住蠢蠢欲動的寧安。食指豎起放在唇前,無聲地做了一個‘安靜’的動作。
突然,草木中傳來風嘯的聲音,樹葉與草葉像是被什么急速沖刺的東西給割斷�?諝庵卸嗔艘还蓾駠}噠的海腥味,伴隨著動物急速喘息的聲音,正在迅速靠近。
寧安蠢蠢欲動的身體一瞬間繃緊,瞳孔緩緩擴大。
“別動�!彼怪Z德將寧安擋在了身后,氣息變得緩慢,身體將寧安整個人掩蓋。
清冽的男性氣息充斥了鼻尖,寧安能聽見斯諾德緩緩跳動的心跳聲。
只見半空中響起一陣尖銳的嚎叫,一個巨大的身影從茂密的樹林竄出來。月光高照,那東西的模樣完全的暴露在月光之下。
——是一只狗,一只看起來像華族狼犬的狗。
體型巨大,大約有一只成年西伯利亞虎大小,身上的毛發(fā)斑禿,牙齒橫沖直撞的亂長,但體型依舊看得出曾經的矯健俊美。它的表皮長滿了膿包,像是被藤壺寄生的海洋生物一般,背部像是被惡意嫁接的植物一樣,種植了數(shù)十根的章魚腿一般的觸須。
此時此刻每一根觸須跟美杜莎的蛇頭一樣,張牙舞爪的正在亂舞。
是那只海底實驗室逃出去的變異狗!!
只見那只變異狗兇狠地齜著獠牙,不顧一切地沖向了那個巨大的樹屋。
它動作迅猛,所到之處都滴滿了唾液。它的唾液不知道是不是有強酸的腐蝕性,滴到草葉上,迅速枯黃腐蝕一片。
那個闔上的樹屋大門被它撞開。
下一秒,里面?zhèn)鞒隽梭@叫和武器開火的聲音。
“上樹�!彼怪Z德將寧安夾在咯吱窩。
突然雙腳離地的寧安:“???”
斯諾德來不及多說,雙腿屈膝,瞬間跳起。
他的彈跳力強的離譜,至少百米的高度,他輕輕松松就跳上去。
斯諾德特意選了一個沒有亮燈的樹屋,一只手化作利爪,對著樹屋的大門就是一抓。門應聲而碎,斯諾德直接闖了進去。
這個巨大的樹木內部已經被完全被掏空,看似每個樹屋獨立,其實內部完全聯(lián)通。斯諾德挑選的這個樹屋,剛好是存放雜物的地方。里面布滿了灰塵,斯諾德夾著寧安快速穿過雜物,直接一抓捏碎里面的門鎖,順著內部的樓梯往下走。
寧安:“????”
橫過來的寧安默默地捏住了他腰間的肉:“我能走!我自己能走,你夾著我干嘛��?”
斯諾德腳步一頓,將她放下來。
寧安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剛想說什么,突然下面發(fā)生了巨大的沖撞聲。
兩人來不及多說,迅速往下走。
剛跑過三層樓梯到第二層,從一個小門走出來。就看到那只奇怪的變異狗背部的觸須正在瘋狂的摔打,穿刺,破壞著這個樹屋里的所有書架。它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狂躁的獸性。此時將正在二樓的幾個奇裝異服的家伙全部甩到地上,一個一個的咬死。
它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咆哮聲,一口咬住其中一個白頭發(fā)的家伙,扭頭擺尾的撕咬。
攻擊是致命的,地上的書籍撒了一地。明亮的燈光下,終于看清了這幾個奇裝異服的家伙的真實面容。他們長著華族的面孔,但每一個都非常老邁。從面相上看,年紀至少四百歲往上。
怪不得剛才感覺他們腳步蹣跚,原來都是老年人。
寧安一看是華族,雙手化作武器,迅速跳下去就給了變異狗一抓。
這東西,她在海底基地就碰見過一次。知道它散發(fā)的氣味會蒙蔽獸人的五感,讓人捕捉不到它的位置。寧安屏住呼吸,旋轉翻身又是一抓,切斷了它四五根觸須。
那變異狗吃痛,松開了嘴里這個沒死的,轉頭睜著猩紅的眼睛朝寧安嘶吼。
在它撲向寧安的瞬間,斯諾德臨空一腳將它踹飛。
變異狗身體重重地砸在了書架上,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是的,這個看起來非常巨大的樹屋,其實是一個藏書驚人的圖書館。從頭到腳,每一層,每一個樹屋內部,全都是書架。他們剛才從一百米的位置往下跑,每一層都是藏書。這么巨大的藏書量,很難說這是個什么重要的場所。
變異狗匍匐在地上,喉嚨里痛苦的嘔出鮮血。它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掙扎的想要爬起來。但是估計斯諾德的一腳踹傷了它的骨頭,半天沒有爬起來。
爬不起來,只能喉嚨里發(fā)出嗚咽咆哮,威脅著斯諾德。
寧安趕緊沖過去將奄奄一息的老人扶起來。
老人腰部被嚴重咬傷,此時正滋滋的冒著煙。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寧安才看清楚,他身上穿的不是奇裝異服,其實是改良版的星際服飾。因為有星際常服的特征,又有華族服飾的特征,而顯得有些另類。而之前發(fā)出聲音的也不是鑰匙,是他腰間配備的銀質配飾。
此時,腰間的銀質配飾已經發(fā)黑,有些已經被腐蝕出了缺口。
果然狗的牙齒是有毒的!
老人痛苦的喘息,像是透不過氣來似的,臉色慘白。許久,他才睜開了眼睛:“請……不要殺它。”
正準備走過去補一刀的斯諾德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揚起一邊眉。
老人靠著寧安,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他剛要繼續(xù),卻在燈光下看清楚了寧安的面孔。那一瞬間,雙目都被淚水洇濕。他怔怔地看著寧安許久許久,才說了一句:“是您回來了。”
寧安心臟咚地一聲跳動,“你認識我?”
那人在聽清寧安的話后,呼吸一窒。頓了頓,才搖了搖頭:“我認錯人了�!�
寧安的眉頭緩緩皺起。心里猜測,他們估計又是將她當成了寧夕。
所以,這些人,難道是莉莉絲那一輩人?
扭頭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幾個都是華族老人。他們普遍滿頭銀發(fā),身體佝僂,皺紋橫生。此時,除了寧安扶起來的這個,地上還有一個女性沒有死去。
“放它走吧�!钡厣系睦夏棠唐D難地爬起來,她的一條腿被咬斷了,趴在地上。
斯諾德眼眸微閃,手上的武器迅速消散。
地上那只變異狗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敵,掙扎了半天才站起來。它就像突然沖出來時候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樹屋。消失在了黎明的密林之中。
“那邊書架下面第三個柜子里面有解毒劑和修復液,請幫我拿過來�!�
斯諾德將解毒劑和修復液取出來,給他們喝下去,這兩位白發(fā)老人才終于緩過來。
地上早已經一片狼藉,雖然他們戰(zhàn)斗的時候已經避免了傷害書。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些損害。那位四肢健全的男性老人扶著傷口,慢吞吞地走過去,將散落一地的書籍一本一本的艱難撿起來。斷了一條腿的老奶奶也一聲不吭,滿臉心疼地坐在地上整理撕碎的書頁。
寧安在旁邊看了幾秒,跟斯諾德一起,幫忙撿書。
明明是不認識的人,氣氛莫名其妙的非常和諧。這兩人似乎并不關心兩人有沒有威脅,也沒有叫人報警的意思。
寧安卻在看清楚自己整理的書籍文字后,表情一瞬間凝重。
這里,存放的全是史書,且百分之九十是華族文字書寫的。少部分不落日語和其他藍星時代語言的著作。囊括了科技、人文、歷史、美術、哲學等等所有的內容,且,每種書有且只有一本。
“認識這些字?”斯諾德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寧安的異常。
寧安輕輕地點了點頭,“嗯,除了少部分小語種的書不認識,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書全認識�!�
斯諾德眼眸一閃,“有你之前提過的不落日語?”
“有�!�
寧安拿起一本《舊約圣經》,遞到了斯諾德面前:“這個就是不落日語寫的。”
斯諾德剛接過那本文字像小蝌蚪一樣的書,就見旁邊整理書籍的兩個老人動作全部停下了。此時,正睜著滄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兩人。
“小女孩兒,你認識這些文字?”老奶奶的臉色難掩激動,雙目通紅。
寧安瞳孔緩緩的滾動,遲疑地點了頭。
“你,太好了!太好了!居然還有人認識這些文字!”
寧安的眉頭微微皺起了。
斯諾德卻啪嗒一聲合上了書,嗓音冷淡:“有什么疑問嗎?”
【作者有話說】
昨天本來要補一更,但是我家緬因肚子不舒服,去看醫(yī)生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4章
◎三更合一◎
疑問倒是沒什么疑問,
只是非常驚喜。兩老人同時放下手中的書,其中一個腿腳完好的老爺爺走了過來。寧安和斯諾德兜帽都摘了,露出上半張臉。
燈光從頭頂照著,
他腳步倏地一頓。
過去幾百年,
不是沒人頂著這張相似的臉來過這。以寧夕的名義,向他們索要資料。但自從羅城燁總長隕落,華族重要的生物資料遺失,這張臉就變得不可信。張正,也就是老爺爺緊緊皺起眉頭:“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還有,你又是誰?!”
他態(tài)度驟變,寧安都有些愣住。
頓了頓才說:“我就是一個路過的游客。”
“游客?”
“對啊,跟我的伴侶夜游,
看到這里有一座建筑風格古典的教堂,
進來看看�!�
寧安不懂他突然間轉變態(tài)度是為什么,只能解釋說,
“恰巧經過這里發(fā)現(xiàn)了那只變異狗,追過來好心幫了你們,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他是你的伴侶?”張正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不妥,
指著寧安身后的斯諾德依舊神色警惕:“你最多十八.九歲,他看起來比你大一百多歲,你們是伴侶?異族人?”
張正顯然不信。
原本只是安靜地靠在書架上的斯諾德緩緩地站直了身體,
那雙冷淡的橙金色眸子危險的瞇起了。
寧安看向斯諾德,他看起來也至多二十幾歲。除了氣勢看起來有些嚇人,他一點不顯老好吧……
斯諾德心情不是很美麗,
他一雙眼睛在燈光下細成絲線:“怎么?不像嗎?”
冷淡的嗓音,
有著攝人的氣勢和壓迫感。
張正這時候才感受到了害怕。剛才斯諾德安靜的待在一邊時沒怎么注意他,
此時他開口了才發(fā)覺這個年輕人的危險。想到斯諾德一腳就將那只變異狗給踹的爬不起來,
他蒼老的面容上不可遏制地泄露出了幾分慌亂的情緒:“這一大片區(qū)域都是非開放場地,游客禁止進入。怎么可能允許你們夜游?你不說清楚你們是誰,我要呼叫安保了!”
“現(xiàn)在才呼叫安保?”斯諾德冷笑,他一只手抬起來,手指瞬間伸長,“是不是有些太晚?”
冰涼的嗓音一出,整個空間的溫度都降了幾度。
兩個老人面色慘白,老頭張正更是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們……”
寧安也感受到了這兩人態(tài)度的古怪。
……這兩人,不像是對華族同族友好的樣子。
想到同樣深夜出現(xiàn)在樹林深處的寧心,寧安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改一改心態(tài)。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的復雜,不能再因為同族就放松警惕:“你不是說我長得像誰嗎?像誰,寧夕?還是寧心?”
寧夕和寧心兩個名字一出口,寧安明顯感覺到這兩人更害怕了。
像是怕被報復的那種恐懼,整個身體抖作一團。
她的眼睛也緩緩地瞇起,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尊老愛幼的好興致:“趁我有耐心的時候說清楚,不然……”
“等等,小姑娘,你是真的認識華族文字嗎?”不等張正回答,坐在地上的老奶奶終于開了口。
“當然�!�
老奶奶于是舉著一本書想要遞過來,“那,年輕人,可以請你幫我讀一下這個書的嗎?”
她的一條腿早已被變異狗咬斷,根本站不起來。書拿在手上,只能寧安走過去接。寧安猶豫了下,不知道她是不是想搞偷襲。但想到斯諾德也在,于是走過去接了。
這是一本寓言故事《野叟曝言》。
“《野叟曝言》?”寧安愣了下。
巧了,這是一本清朝的作品。她看過一點,上輩子寫查資料剛好了解了那么一點點。這本書的有一回是著名成語‘賣主求榮’的典故來源。
華族語言一出,書名也沒說錯,兩人頓時就相信了寧安。
“不用讀了。”她是真的認識華族文字。
兩位老人面面相覷,長滿皺紋的嘴角不自主的抿緊了。那個張正更是兩只手攥著,用力到手背都蒼白了。
他死死的盯著寧安,不解她這個年紀怎么會認識這些書。且林南梔給的這本書還不是簡體,而是繁體:“不,不是,你不是寧夕。你跟寧安是什么關系?”
寧夕確實是個卓越的戰(zhàn)士,但天賦集中在戰(zhàn)斗上,并沒有語言天賦。
‘寧安’兩個字一從他的口中冒出來,寧安的神情就是一頓。
她扭過頭,看向提起她名字的老人。
來到拉美星,寧安已經從第三個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老實說,這種感覺不是很好,稀里糊涂的被人吊著走的滋味,讓她有種命運不在自己手中的危機感。寧安覺得,如果自己不能今天弄明白這里面的事,估計以后被動被牽著走的事不會斷絕。
“你們認識寧安?”她冷冷的開了口。
背靠著書架的斯諾德也緩緩的站直了身體。
兩人都是強血種,還是戰(zhàn)斗力和威懾力都非常強的天賦強者。同時視線看過來,那種強烈的壓迫感,讓草食性獸血種的兩個老人呼吸一窒。
他們有些無措,緊張地搓了搓布滿褶皺的手:“你們……你們也知道她?”
“不知道。”寧安睜著一雙澄澈的琥珀瞳,直直地看盡兩人眼睛里,“我們過來旅游的,就是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這已經是第三個人說我長得像她。”
“哦,哦,這樣啊……”
張正點了點頭,其實這個話,在這個場景下誰也不會信。但寧安這么解釋,他們也不會反駁。
“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是一個故人……”
“不重要沒關系。”寧安微微勾起唇角,她今天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你們可以把知道的告訴我。沒辦法,被提起了太多次,已經對我的人生造成了困擾。我實在很好奇到底有多像�!�
寧安眼睛靜靜地盯著兩人,“可以給我們講講?”
輕言細語,看似軟綿,實則威脅的語氣,讓兩人一瞬間頭皮發(fā)麻。
寧安卻沒有了尊老愛幼的好心情。只是身體不著痕跡的擋住了出口。她的那雙眼睛在燈光下看純粹的像兩顆寶石,就這樣緊盯著誰時,會讓人有一種心思全被看穿的可怕驚悚感覺。
“怎么?不能說嗎?”寧安的聲音清清脆脆,像窗邊被風吹動而叮鈴鈴響動的風鈴。
此時時間已然接近凌晨六點。天空呈現(xiàn)湛藍色。等待云層被一陣風吹開,與窗戶外面忽然亮起的光一道掀開了背后天幕的黑暗。
當黎明的陽光照著這篇樹林,地上的草叢里,蟲鳴聲一片。
室內的尸體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十幾個人活到現(xiàn)在,就在剛才已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如果他們不說,可能他們也會成為地上躺著的兩只。
樹屋的四周安靜無聲,兩人猶猶豫豫的看向對方,似乎內心都正在掙扎。
許久,老奶奶長嘆了一口氣。
她的聲音變得暗淡幽長:“這些事情憋在我們心中已經幾百年了。壓得我們喘不過氣,夜夜無法安眠�,F(xiàn)在的我們終于到了生命的盡頭,其實也沒有什么可顧忌的……”
說著,她看向寧安:“真神奇啊,沒想到幾百年后還能見到這張臉�!�
寧安的呼吸變輕了。
“天狼軍特戰(zhàn)隊總長寧夕,是一位戰(zhàn)力絕佳軍事指揮能力超強的戰(zhàn)士。她是華族的英雄。你們能找到這里,應該對她不是一無所知。或許,正是因為你們查到了什么才追到這里來。”
老奶奶,也就是林南梔說,“你想知道什么,問吧�!�
“你們剛才說,寧安,”寧安開了口,“我想知道,寧夕和寧安不是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林南梔看向她,“她們是一對雙胞胎。”
猜測得到了應驗,寧安的心口咚地一跳。
“那……為什么所有人知道寧夕,知道寧安的人卻很少?”
“兩人誕生的時間不一樣。”
“哦?”雙胞胎,出身的時間卻不一樣?寧安皺起眉頭,“可以詳細說說嗎?”
“一個在六百年前出生,一個在四百多年前出生。”
林南梔聲音低啞,“只不過寧安是以胚胎的形態(tài)被保留下來。四百多年前,寧夕戰(zhàn)死,寧安才被作為接任人重新提取出來開始正常發(fā)育。只不過還沒有等到寧安正式長成,后來整個華族遭遇了非常重大的變故,還是少女的寧安在戰(zhàn)亂中走失……”
“走失?”
“也有可能早已死去。”林南梔解釋說,“當時的情況非�;靵y,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奔走忙碌。華族高層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人心散了。她消失的時候年紀很小,十五歲,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當然,我們后來也有試圖找過她,只不過我們能力有限,一點消息都沒有。”
消失的時候才十五歲……她出現(xiàn)在試煉場的時候應該是十七、十八歲,剛好是成年的臨界點。
“那后來呢?”
“后來,我們獲得了公民身份,在這里留下來�!绷帜蠗d眼神閃躲的說。
“你們擁有公民身份?”寧安記得,莉莉絲說過,這里經歷了一次嚴重的種族清洗。生活在這里的原住民被沒死的,全部被趕去了大陸板塊的邊緣,他們卻獲得了公民身份。
寧安皺起了眉頭:“你們是怎么獲得的公民身份?”
兩人臉上閃過痛苦,更多的是慘白。
“你們是怎么獲得的公民身份!”寧安立即意識到問題,她厲聲質問,“四百年前,驅逐艦開進壁水貐的停泊站,跟你們有關系嗎?”
‘壁水貐’三個字出現(xiàn),張正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倉皇地看著寧安這張臉。
“你知道壁水貐?你怎么知道的?”
寧安心像是被丟進了冰窖,一股刺骨的冰寒從腳底滲入心臟。她頓時有不好的猜測。
要知道,每個時間每個民族,人心有善惡,品格有好壞,氣節(jié)有高低。這個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對自己的民族和文化百分百認同,總有些人會為了自身利益做出一些令人不齒的行為。而當這些人的位置足夠高,足夠關鍵,一個小舉動足以帶來滅頂之災。
另外,每當生死存亡之際,最考驗人心。
“你們?yōu)閷Ψ阶隽嗽鯓拥呢暙I?讓他們認可了你們?”寧安呼吸變輕了,聲音也很輕。
兩人卻在聽到這個問題后,閉口不言。
寧安觀察著兩人的表情。他們耷拉著腦袋,臉色晦暗,仿佛抬不起頭的樣子。
想要得到外人的認可,就必須先付出一些足夠有分量且讓對方絕對不會背叛的代價。這是強盜給予認可的邏輯。寧安抿著嘴唇,微微一笑:“總不能……是你們打開了壁水貐的對外通道?或者,貢獻了一部分的專利技術?”
話音一落,兩人瞬間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向寧安。
寧安臉上笑意淡了。
“我們,我們當時還很年輕……不可避免的想法激進,行為魯莽。有些事情很難幾句話解釋清楚�!彼麄兡樕涎时M,吞吞吐吐的解釋,“危機的情況下,難免會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哦,你們的選擇跟壁水貐更名為拉美星有關嗎?或者,你們是著名的技術人員,擁有別人不可取代的技術?還是說,華族的戰(zhàn)士一個接一個隕落其實也有你們的一份功勞?”
他們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寧安的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刀,直指人心。
終究沒有抗住這份來自寧安這張臉的質問,最后承認了一些事。
他們是打開定位系統(tǒng),給對方發(fā)送星球位置的人。
兩人已經為這個行為懺悔了幾百年,此時提及都覺得痛徹心扉:“不是,戰(zhàn)爭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對外發(fā)送了定位,引領域外戰(zhàn)艦進入碧水源。因為,因為當時星球內部有大量的傳言說,蟲族其實根本沒有被清除干凈,蟲潮馬上要再起。我們也沒有辦法,特戰(zhàn)隊全員戰(zhàn)死,普通人沒有辦法抵御蟲族,我們只能向外求援……”
四百多年過去,時間抹去太多曾經的痕跡。年少時候做出的選擇,最終得到了血骨泥漿一樣的殘酷現(xiàn)實。他們惶恐無助的支撐到現(xiàn)在,整個團隊的學者已經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日復一日的懊悔和自責快要壓垮他們。他們只能沉溺于書本中,盡力彌補去當初犯下的錯誤。
但有些錯誤,彌補也沒有辦法修正。
這些年,他們懲罰自己,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拉美星。畢生的時間和精力都耗費在將華族的文明翻譯成通用語這件事上,希望能夠用另一種語言將文明保留下來。
他們編撰了很多書,企圖通過各種渠道分散出去,但很可惜,沒什么水花。
寧安沒想到還真被她猜中了,她就奇怪驅逐艦怎么那么容易進入壁水貐。防御不應該這么薄弱。原來是內鬼打開門,讓強盜趁主人不在偷家的。
“怪不得被狗咬也不敢生氣,連狗也不會放過背叛者�!�
兩人面色慘然,垂下頭顱,連辯駁都不辯駁一句。
寧安現(xiàn)在有些后悔,剛才不出手救她們就好了。干脆讓那只變異狗,把這群家伙全部咬死。
但想想又知道自己意氣用事,如果不救下來,還真不知道這些東西。
這個世界,活過幾百年的人很少,還記得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事的就更少了。能在這里恰巧碰見,不得不說,她的運氣確實很難得。
寧安深吸一口氣,今晚可真是個令人記憶深刻的夜晚!
她出來一趟,掀翻了她所有認知。
什么垃圾玩意兒!寧安一腳踹飛了搭在書架旁邊的梯子,蹲在哭泣的老頭老太面前。
“你們還剩幾個人?”
“還剩二十幾個人,都老了�!�
“都在威伊思城?”
“都在主城區(qū)�!贝蟾艑幇采砩仙l(fā)的氣息太恐怖了,他們有些沉默。明明已經做好隨時死去的準備,真的面臨威脅時還是克制不住生理的恐懼,“都在不同的樹屋里修繕古書。”
現(xiàn)在寧安基本可以肯定,她大概率就是‘寧安’本人。雖然不確定用什么手段沉眠到現(xiàn)在。
“等等,”想想,寧安又問:“你們怎么確定我是寧安,而不是寧夕的克隆人?我相信,你們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年,應該見過寧夕的復制體�!�
寧心既然能找到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地方,也不可能不來找。
“……你說那個半機械改造人?她確實來過�!绷帜蠗d深吸一口氣,瞥了一眼寧安身后的斯諾德,“她來找過我們很多次。她跟寧夕很像,天生的戰(zhàn)士,氣質冷冽得像一把活著的人形兵器。你們雖然在長相上一樣,氣質卻天差地別。瞳孔也不一樣,其實很好區(qū)分。”
“人被改造以后,獸人特征消失了。已經無法獸態(tài)化�!�
林南梔又瞥了一眼斯諾德,有些事情說的不那么透。因為他們已經承受不起這種慘痛的教訓,那一次慘痛教訓足夠他們悔恨終身,“她來這里,是來處理掉我們這群叛徒的�!�
“哦,這樣啊……”以寧心的戰(zhàn)斗力,殺這幾個老弱病殘輕而易舉。沒除掉,可能是因為這一堆的華族書籍。
她極有可能不認識華族文字,所以要他們活著,將所有的文書翻譯出來。
“是她讓你們翻譯的?”
“……她沒要求之前,我們已經從事這項工作了。我們已經進行了幾百年,每天天不亮就過來,直到深夜才會離去。所有活著的人,都在通宵達旦的工作�!�
林南梔從脖子里拿出一個小型的金屬項鏈,渾濁的眼睛有些希冀地看向寧安,“大部分的內容都已經翻譯完畢,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沒有譯完。我們的任務還剩一點,如果你也要處理我們,可不可以等我們將手頭的工作全部做完?”
寧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很難受。
兩人都已經非常老邁,頭發(fā)全白,牙齒掉光,臉上遍布老人斑。身體佝僂到,只有寧安的胸口那么高。其中一人的腿還被夠咬斷了。就算不管他們,他們也早晚會死。
“那只狗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绷帜蠗d搖了搖頭,“那只狗從前就是在威伊思城內,就在教堂附近活動。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一次,后來似乎被教堂的人抓走了。沒想到時隔百年,它又回來了�!�
“既然對你們有惡意,為什么不殺它?”
她搖搖頭,“能活到這個年紀,相熟的人或物都在變少。就算是這樣一只狗,也變得意義不同。”
“這個給你�!绷帜蠗d將項鏈摘下來,遞到寧安的手中,“希望將來能有價值。”
項鏈有一個金色的小墜子,可以扣開。
里面非常沒有意外的放置一塊芯片,像蟬翼一樣�。骸斑@是我們團隊這么多年譯本的記憶芯片。如果將來你想在大范圍內推廣,或許能起到一點綿簿之力�!�
寧安收下了,直接戴在了脖子上。
剛套上,林南梔才看到寧安脖子上還掛了一把鑰匙。
“這個鑰匙!”林南梔大驚失色,“你有這個?”
寧安:“???”
哦,這鑰匙是之前斯諾德在特殊時刻戴在她脖子上的。她一愣,沒想到他們認識這個鑰匙:“這鑰匙怎么了?難道也是華族的??”
“不是,”見寧安不認識,林南梔更驚訝了:“星主鑰匙�!�
“啊?”寧安震驚,驟然回頭看向斯諾德。
斯諾德歪了歪腦袋,勾起了薄唇地垂眸凝視著她。許久,才笑了笑,語氣淡淡的說:“星主鑰匙,代表一顆星球的所屬權�!�
寧安瞳孔地震:“�。。。。。�!”
寧安:“��???????”
她震驚的看著鑰匙,又看向跟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的懶散語氣吐出驚人之語的斯諾德,內心的狂嘯差點沒把她的CPU給干燒了:“星球的所屬權?這個東西?就這??”
“對,”斯諾德點點頭,橙金色的眸子在燈光下像是灑進了光的碎片,“就這�!�
寧安腦子嗡地一聲,懵了。
她懵了好久,整個人不知道怎么反應。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那這是哪顆星球的?”
寧安不敢想象,這樣一個重要的東西,被自己當平安玉佩掛脖子上掛了這么久。而斯諾德這家伙什么都沒說,就隨便當個吊墜掛她脖子上。
摸索了半天,寧安猜測,“這,該不會是布瑞巴哈的所屬權吧?”
斯諾德嘖了一聲:“我把布瑞巴哈給你干什么?”
那地方又窮又亂,什么都沒有。
“那,那你,你把海利科尼亞的星主鑰匙給我了?”寧安瞪圓了眼睛。
“……不是。”斯諾德實在無語,沒忍住白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海利科尼亞上有軍事基地,怎么可能把星主鑰匙給你。是德普洛星的鑰匙�!�
“哦……德普洛星啊……等等!”
德普洛星?德普洛星!�。�
參水猿�。。。。。�
寧安的心臟在這一瞬間跳得差點把自己胸腔沖破,咚咚咚的狂跳。她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無言以對,加心情羞愧。她低頭摸了摸這把不起眼的老鑰匙,又扭頭去看身后一臉無所謂的斯諾德。不明白這家伙為什么可以給了鑰匙,什么話都不說??
“你什么時候拿到的德普洛星的星權鑰匙?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
寧安的腦子有點亂,這一瞬間什么都有。她想著,果然啊,斯諾德就是知道的比她多。果然啊,斯諾德在背后做了一些事,他……寧安突然發(fā)覺自己對斯諾德可能有點太苛刻了。
“我……很抱歉,斯諾德�!�
“嗯�!彼怪Z德將鑰匙又塞回了寧安的衣服里,“下次再對我亮刀,我真的會離開,寧安�!�
寧安心里一咯噔:“你……你都看到了?”
“影子落地上那么長,你覺得呢?”
寧安抬不起頭了。對比斯諾德的誠意,她確實有些無情。
斯諾德看著她,無聲的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也有脾氣的�!�
寧安跟伊甸園的那些女性不一樣,她的想法和性格都脫離了社會標簽化下的女性形象。粗糙、靈動,看似好脾氣好相處,但戒心很重。在草原形影不離那段時間,他就已經看出了一點。他從來不奢望她會變成什么樣,只要她就是她就好。
但,人畢竟不是純理性的,他也會傷心。
“我下次不會了,我保證�!鳖D了頓,寧安又忍不�。骸斑@東西花了多少錢?”
斯諾德:“……”
“九小億能買到嗎?”她賬戶里還有九個小目標。
“不能�!�
“那你怎么……”
“我搶的。”戰(zhàn)艦開到對方的重要港口擋住出貨口幾個月,他們只能乖乖的把東西讓出來。斯諾德長發(fā)披在肩上,笑得毫無負擔,“對付強盜不能講規(guī)矩。”
寧安才想起來,他這段時間,好像帶人抄了穆理家族和羅斯柴爾德家族的老巢。
不知道他們這個時代執(zhí)法,會不會有暗箱行為。
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寧安忍不住湊過去打聽:“你什么時候去抄沃伯格家族的老巢?”
她眼珠一轉,他就立即知道她想干什么。斯諾德有些好笑:“別想了,能在短期內扳倒穆理、羅斯柴爾德、沙遜三大家族已經是萬幸中的萬幸。有了三個前車之鑒,除非那些老貴族全是傻子,否則剩下的那些家伙沒那么好動的。”
頓了頓,他笑了:“你想拿回拉美星的所屬權?”
寧安很誠實地點頭,“……有辦法嗎?”
“有,但需要時間�!闭f完,斯諾德忽然慢悠悠地提了一句:“不過,你哪兒來的九個億?”
寧安快速的眨動了幾下眼睛,裝傻:“�。渴裁淳艂億?我沒有��!我一個窮光蛋哪有那么多錢!都是借啦!是尼爾欠我好多條救命之恩,他說愿意借錢給我!”
斯諾德的眼睛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