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他在陰山,只教會了葉笙砍價。
老頭在世娛城風(fēng)生水起,但對于世界的權(quán)力紛爭,一直都是邊緣人物。他在這個時代,甚至都是邊緣人物。
他富可敵國,可這并沒有什么用。
蝶島的金字塔只留給寥寥幾個的強者,當(dāng)然老頭也從沒想過去參與。
老頭以前都是避著寧家和蝶島行事的,鬼鬼祟祟賺他的錢,直到葉吻找上門,逼著他去照顧人。
來到華國陰山,他看到五歲的葉笙,是真的沒敢把他,和前世蝶島政壇腥風(fēng)血雨的執(zhí)政官聯(lián)系到一起。
十萬大山深處,葉笙記憶混亂,日日夜夜發(fā)燒不止。
葉笙上輩子一直按著對秦博士的承諾行事,他對自己的善惡無所謂,可正義像是一種習(xí)慣了的程序。但因為前世的結(jié)局,他對這個世界出生就懷有瘋魔的恨意,種種矛盾扭曲之下,讓葉笙五歲之前其實都沒清醒過。
生命之絲和animus組成的胎記,一點一點凈化他的情緒。到最后,葉笙才自己跟自己解釋。他學(xué)會邏輯自洽,借助旁邊的人,給自己編了無數(shù)理由。
他告訴自己:做一個好人。
老頭有時候都覺得,葉笙和寧微塵的愛情,挺瘋狂的。
寧微塵被蝶島強制洗去三次記憶,從小到大都在國外戒斷治療,卻依舊還記得葉笙。
而葉笙身體里就種著【生命之絲】,完完全全不可能有記憶。
這輩子還是重新愛上寧微塵。
這樣兩個人,怎么愛上的�!眷`商】保有著災(zāi)厄開始所有的記憶,見過當(dāng)初蝶島首席和寧家繼承人的樣子,于是更覺得荒唐。
最開始沒有爆出異端身份的時候,寧微塵隱藏異能,用的武器一直都是槍或者短刀。媒體鏡頭里,長發(fā)帶笑,風(fēng)流優(yōu)雅的繼承人。卻在殺人這件事上,異常的冷漠殘暴。好像,嗜血才是他的本性。
至于葉笙,就更不用說了。
第一首席的手段,無人不知道。
這兩人無論是性格還是身份,都不可能融合。偏偏就喜歡上了。
而且喜歡就喜歡吧,大概率就是男人的征服欲和挑戰(zhàn)欲作祟,因為棋逢對手,所以產(chǎn)生□□。
但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又覺得沒有那么簡單。相處的過于自然,仿佛有比之欲望更深的東西。
待在陰山無所事事的時候,老頭打發(fā)時間看了很多電視很多。有時候,看一眼電視,就看一眼葉笙,電視里演人類的愛情情仇,各個痛徹心扉。那些曾經(jīng)舊蝶島鬧得沸沸揚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后知后覺,逐漸明朗。
原來,無關(guān)欲望,天作之合。
*
瑟西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老頭說動。
【皇后】死了,瑪格麗特發(fā)布那篇演講過后,所有的工會都化為散沙。她為了爭那個首領(lǐng)之位,甚至不惜冒險去了【信仰博物館】。沒想到,還沒當(dāng)幾天首領(lǐng)呢,就是這個局面。
不過也不能說是老頭。
這是第一軍校的校長,世界排行第五的S級執(zhí)行官,【天諭】。
教育是人類文明的基石,讓你冷靜地從根本上,去看清迷霧。
瑟西直面過S級異端。
她相信很多和她一樣對抗過S級異端的人,都不會覺得歸屬帝國是好事。
帝國擁有【生物藥劑】又怎樣呢?S級異端的本性,就是瘋狂。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幽靈死�!浚娺^了葉笙的實力。
……殺霍格爾。殺瑪格麗特。殺第五版主。
她抱著黑貓,玫紅色的眼睛像是毒藥,紅唇彎起虛偽的弧度:“其實,只要話事人最后不搞什么剝除異能的手術(shù),我還是很愿意站在蝶島這一邊的�!�
很多A級異能者的想法都和她類似。
【ranger】是最先出去的。大概是因為復(fù)活妻子無望,他已經(jīng)不想活了。直接把命交給總局,在監(jiān)獄建成前,就跟著離開。
其他人就沒他那么不想死了,呆在這里,充滿憤怒和欲望地眺望海面。
現(xiàn)如今,牢籠的墻崩塌,大霧四起。
異能者叛逃是必然的事,這片霧里誰都攔不住他們。
【災(zāi)難】的力量,可不是兩
位S級執(zhí)行官能夠?qū)沟摹?br />
走上弗麗嘉港廢墟的長木板,瑟西看到了很多人的身影。
她其實并不樂觀這一次的末日,不會平安,甚至可能天都不會亮。
但是沒關(guān)系,她喜歡殺戮。
不用去對付討厭的執(zhí)行官,被框在規(guī)則里。
殺異能者,能殺盡興。
瑟西朝霧中走去。
她去過無數(shù)個危險地。但現(xiàn)在,連十大【危險地】的概念都成為空談。
新的時代,沒有安全之所。
“我要去華國,你也跟著去?”
“你去淮城干嘛啊,現(xiàn)在蝶島不才是重點嗎。帶我去蝶島�!崩项^罵罵咧咧,老頭說:“本來找個地方等死的�,F(xiàn)在覺得人都快死了,見一見末日也無妨�!�
洛興言:“必須去華國,【災(zāi)難】就在華國,你不懂就閉嘴�!�
天諭原本也是打算回蝶島的。可是現(xiàn)在災(zāi)難在華國,傳教士也在華國,他思慮片刻,還是選擇去京城。
【傳教士】在國界線建造的屏障,被裁決之劍,一劍毀滅。世界亂套了,監(jiān)獄也消失,異能者們?nèi)颗炎�,各地的非自然局急需人手。好在他說服了好一些人,為總局所用。
京城,【春之鐘】站。
ENIAC芯片出來的瞬間。
剛好鐘樓秒針到整點,發(fā)出長鳴。哀涼靜穆,仿佛是葬禮上敲響的喪鐘。
葉吻走進(jìn)廢墟里,放下手中的劍。她袖口的垂褶飛動,像是白色的蝴蝶又似乎是送殯的葬花。
【預(yù)言家】死。
融合娜塔莉亞力量的天樞,扎根華夏的萬千數(shù)據(jù)之根,瞬間開始震動。
葬禮
G144車身毀滅。
芯片在廢墟烈火中被拼湊完整。
它懸浮于空,
小巧輕盈,春之鐘車站內(nèi),千絲萬縷的藍(lán)色流光,
無聲灌入那一小片單薄的銀色方塊里。
從淮城出發(fā),一路浴血前行,
橫穿萬里風(fēng)雪,終于到達(dá)。
轟!
芯片凝固!
砰!
同時,
作為【天樞】身軀一部分的春之鐘高塔,
也在這一刻“蘇醒”。
娜塔莉亞的力量徹底和【天樞】相融,
【預(yù)言家】運轉(zhuǎn)因果�!敬褐姟坑蓛�(nèi)向外開始崩塌。霎那間,
鐘盤的表面出現(xiàn)裂紋,秒鐘、分鐘、時鐘快速旋轉(zhuǎn),
而后重疊!
鐘樓亮起一道毀天滅地、摧枯拉朽的金色光紋來。
燃燒,
爆破,
尖鳴,
風(fēng)呼雪嘯里。摻雜著【春之鐘】一聲又一聲哀婉悠長的教堂鐘鳴,
凄涼肅穆,仿佛真是一首行于天地的挽歌。
【牧羊人】捂住傷口,
匍匐于地,布滿血色的眼,愣愣看著那位一步一步走進(jìn)廢墟的蝶島話事人。剛才他連蝶島的接線人員都聯(lián)系不上,可是現(xiàn)在蝶島最高的掌權(quán)者,
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他眼中。
葉吻抬起手臂,用一根白色發(fā)帶捆住了頭發(fā)。
長長的發(fā)帶隨風(fēng)雪粒子一起飄浮,
是賓客為死者送上的奠花。
【毀滅之息】被【裁決之劍】一劍斬斷。
陸安看向來人。
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絨衫,
一百年,早就褪去了分別時的少年稚氣。
青年站在廢墟上,
高挑瘦削,面無表情,虹膜淺的只剩一縷幽藍(lán)色氤氳。當(dāng)初那雙清澈含潮的眼眸,如今因為厭惡,只剩冷漠。
陸安看了一眼葉吻,就不再看她了。他轉(zhuǎn)頭去看旁邊,正在吞噬芯片的【春之鐘】。
【災(zāi)難】的呼吸,眼神,觸碰,血液,都是毀滅之源。
他目光,光是鎖定春之鐘,這個世界就在他的意識操縱下,對其展開毀滅。
葉吻來這里,是為了殺他,所以也沒有多余的廢話。
久別重逢,該說的話,他們早就在電話里說完了。
裁決者的劍出現(xiàn)在手中,但這一次,在葉吻手里它并不是“劍”的形式。
一根矛。被她又狠、又快擲出。
風(fēng)聲破空!她曾在弗麗嘉港上,輕而易舉抹去一個人的生命,但是面對【災(zāi)難】,她沒那么容易找對邏輯。
黑色長矛直刺向陸安的眼。破空凜然的殺意,以全力,要將那雙災(zāi)難的眼眸刺穿。
他們的力量都來自于【原始湯】,一分為二,創(chuàng)生毀滅,本能相克。陸安不可能無視葉吻的攻擊,他被迫收回視線,抬起手來。黑色的【毀滅之息】在他指間縈繞。在長矛離自己眼睛只有一厘米時,陸安緊緊握住了它。然后神色如霜,將它折斷。
葉吻將手中的【裁決之劍】,插入大地。
咔,咔咔——
一瞬間,焦土廢墟上裂痕如長蛇扭曲蜿蜒,驚雷之勢,飛向陸安腳下。
她小時候沒有劍術(shù)老師。
蝶島不會讓任何一個無關(guān)人員入內(nèi),對于S級異能者來說,掌握一個冷兵器的使用并不困難,但【裁決之劍】很重,非常重。它像是一塊沉如山的玄鐵,一點也不似劍的輕盈飄逸。
【邏輯裁決之劍】,最開始要看清的邏輯,是自我。
最后要裁決的人,竟然也是自我。
大地四分五裂,巨大黑魆魆的裂口,抱著將陸安拉下地獄的目的延伸。
陸安心里的厭惡越發(fā)深刻,葉吻招招殺機的逼迫下,終于也讓他開始憤怒�;蛟S他本來就是憤怒的。這一路的鮮血,撬動他塵封的對蝶島的記憶。從來沒變過,蝶島一直都是那個蝶島。冷漠,虛偽,強權(quán)至上。用謊言、用命令,讓無辜者犧牲、叫英勇者自裁。
“伯里斯真給蝶島選對了繼承人�!标懓舱f:“不過,你殺不死我的�!�
他們誰都?xì)⒉凰缹Ψ健?br />
陸安腳下黑色的云煙翻涌,呼嘯盤旋,做登云梯,送他去斷送【天樞】。
“是嗎。”
葉吻平靜道。
她拔出劍,疾步向前,長發(fā)掠過灰色的眼,比刃還要冰冷。
借助旁邊不斷下落的廢墟,跟陸安站到同樣高度。
跟【災(zāi)難】的斗爭,本來就需要她真身搏斗。
葉吻死死盯著那一個目標(biāo)。她劈開黑霧,提劍而上,S級執(zhí)行官的格斗,無論是遠(yuǎn)程還是近戰(zhàn)都不容小覷,尤其還是排行榜第二的蝶島話事人。她的劍術(shù)早就出神入化,身如鬼魅。起源之地的氣息凝結(jié)在尖端,抽劍,橫刺,平劈,甚至有一次,葉吻在劍脫手后,用手掌握住了裁決之劍的尖端,握它像握一把匕首,壓近他的脖子。
發(fā)絲交錯,殺意凜然,太近也太快。
陸安根本無暇去管春之鐘了,他避開主要傷害,但皮膚還是被劃出了血。鮮血從天而落。落地的瞬間,像是硫酸般,一滴血,轉(zhuǎn)眼就腐蝕了方圓十米內(nèi)所有物質(zhì)。
陸安自地面收回視線,說:“你跟我打,最后會讓這一整個京城跟著陪葬。”
葉吻:“這不是正合你意嗎。你來這,不就是為了毀滅總局?”
陸安愣了愣,隨后病態(tài)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荒唐的笑來。
但他沒有否定她。
如果【蝴蝶】跟他說要他毀了這里,他會坐視不理嗎……不,他是耶利米爾的第三版主。而非自然局總局,是蝶島對外的武器。
“你說的沒錯�!�
陸安沒有再去管芯片了。
這列車能否到達(dá)京城,娜塔莉亞能否做出預(yù)言�!竞亢偷蹏鋵崗膩矶紱]關(guān)心過。
只是一個預(yù)言而已,到這種時候,就算知道,又能完成嗎?
陸安看著那把【裁決之劍】。
移植【原始湯】后,“湯”最開始融入的地方,往往是他們最脆弱的地方。
葉吻的劍尖對上他的心臟。
而陸安也知道,葉吻的弱點在于眼睛。
對于“創(chuàng)生”來說,其實被攻擊到弱點,會比他更被動。所以陸安沒躲這一劍。
“來吧�!彼谏亩贪l(fā)被吹動,神色冷漠,任由裁決之劍穿心而過。同時,他抬起手,抓住劍身,逼著葉吻站定。垂眸,直視入葉吻的眼中——近距離,讓毀滅的旋渦直接綻放在葉吻眼中!
嗤——!劍身入體,鮮血自陸安的心臟暈染開深色。
而葉吻也在鋪天蓋地的痛苦中,逆血上喉,發(fā)出一聲悶哼。她手中劍做星輝散去,雙目刺痛,滾燙的血自眼中流出。
毀滅的漩渦碾碎她眼珠的晶體,她踉蹌著后退一步。血不停地流,可是她像是早就料到這一幕般,輕輕呼吸,抬手,面無表情擦過血。
小時候像是暉夜明玉的眼睛,毀滅在眼眶里。
不過本來,她就更習(xí)慣于黑暗。
*
“話事人……”看著上方的斗爭,沐陽倒在血泊里,沙啞出聲。
他看向那個敵人,舉異端帝國之力,要復(fù)活的長眠者。
神明禁區(qū)的第三版主。
【災(zāi)難】連視線都帶著起源的氣息,他的聲音更是可以輕而易舉帶來終結(jié)。
陸安同樣受了重傷,【災(zāi)難】最脆弱的地方是心臟,是他出生就帶有的病根。
這兩人的對決,誰都無法插手。
孕育一切邏輯的原始湯,一分為二,此消彼長。
而G144的廢墟上,茍延殘喘、僥幸活下來的人們,也僵著脖子、抬起頭,愣愣看著前方的一幕,如在夢中。
但是他們又清晰知道這不是做夢。他們在上車之前,都還不知曉蝶島的名字�?蛇@一趟旅程,在一聲又一聲崩潰的哀求和絕望的吶喊中,鮮血淋漓,刻骨銘心,知曉了這個盤旋世界上空的存在。
sariel島。
很多人往這邊趕。
京城留下的S級執(zhí)行官只有【牧羊人】,但總局是重地,最頂級的A級異能者很多。
葉吻走入華國境時,就給所有人頒布了命令,往【春之鐘】靠攏。
沐陽甚至收到了遠(yuǎn)在倫敦的【狄更斯】的來電。
只可惜,這里還有狂暴的信息之主。
ENIAC被葉笙兩發(fā)子彈重傷,祂逃不開【預(yù)言家】的因果鏈鎖,只能咆哮。
ENIAC殺意滔天,讓芯片表層都滲透出一層濃郁的血腥之氣來!祂的扭曲狂暴,令沐陽根本聽不清【狄更斯】的話!
沐陽聽不清干脆就不聽了。
在他斬斷和外界的聯(lián)系前,給在淮城的圖靈和羅衡送去了一句話。
“傳教士要過來了。”
京城附近的異端像是感知召喚般,露出血腥獠牙。
【傳教士】沒有第一時間去京城,祂讓祂的信徒先去探路。葉吻和【災(zāi)難】在那里,祂可不愿被【毀滅之息】和【裁決之劍】殃及。
蝶島的話事人,居然這種時候離開蝶島。
這位裁決者,來京城,就沒想過活下去吧。
【傳教士】神情悲憫,古怪一笑。
華國,淮城。
羅衡說:“那邊的通訊已經(jīng)徹底斷了�!�
圖靈神色一變:“等下,羅衡。我好像收到了校長的消息。”他手指點了下鏡片,一行加密的文字浮現(xiàn)在上空,不過圖靈只是掃一眼就讀出來了。
“海上的監(jiān)牢已經(jīng)破了,校長和【枷鎖】正在往這邊趕來�!�
羅衡一愣,隨后點頭:“好�!�
*
蝶島,會議室。
寧微塵本以為兩輩子的計劃,即將完成,自己會有種血腥的快感。
但是并沒有。
這首末日的交響曲,他是音樂指揮官。但現(xiàn)在,他早就對演奏內(nèi)容失去興趣。
唯一想的是,終于,再也沒有東西,阻止他了。懸在他頭上的達(dá)摩克利斯之劍,束住他的起源羈絆,馬上會和風(fēng)暴一起煙消云散。
寧微塵手指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寧家的家主令,一聲低笑,輕而冰冷響在空曠會議室內(nèi)。
【蝴蝶】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對他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但是沒關(guān)系,他們現(xiàn)在還有共同的利益。
【蝴蝶】需要他幫祂,轉(zhuǎn)化剩下的【生命之絲】。
而寧微塵也需要【蝴蝶】分解其中所有起源的力量。
等到命運紡錘這把弓再沒有殺死他的“箭”。
——他會讓所有人血債血償。
異端帝國,神明禁區(qū)。
“王”的本性是多疑,現(xiàn)在整個耶利米爾,只剩【蝴蝶】一人。祂知道陸安去了京城。
祂抬起手指,看著垂下的生命之絲,神情莫測�!竞吭嫉难鄱际巧z重塑的,如果說葉笙眼里的紅是宛如命運齒輪的機械紋理。那么陸危眼中的殷紅之色,更濃郁,也更瘋魔,祂的虹膜遠(yuǎn)看是純粹的黑紅,但近看會發(fā)現(xiàn),這是【生命之絲】纏繞覆蓋、最后,由線“織”成的瞳。
“安安,你這是做什么呢。”
【蝴蝶】問道。祂收攏手指,握住【生命之絲】。
長久的沉默與孤獨,無聲蔓延在整個神明禁區(qū)。父母死后,他們被伯里斯收養(yǎng),作為總統(tǒng)的長子和幼子存在于蝶島。
他經(jīng)常覺得自己弟弟單純得像是白紙,于是總是防這防那,怕他被傷害。可是陸安不止一次,明確地告訴他:哥哥,我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保護(hù)。
伯里斯也說,陸危,你會不會把陸安看的太過脆弱了點。
其實陸危知道的,他的弟弟,從來都不是單純的病人。蝶島血腥的土壤,容不下人的天真。
災(zāi)厄十五年,陸安在葉笙的槍口下救下他,九級地震里,陸安伸出手,為他合上眼眸。在沉眠前的最后一刻,輕輕對他說,“哥哥,就讓我長眠不醒吧�!�
陸安是自愿成為移植毀滅的。他的弟弟為了保護(hù)他,主動躺上手術(shù)臺。
“世界不該有【災(zāi)難】……我也不該醒來�!�
年少時,陸安曾在病床上無數(shù)次透過窗戶、去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心甘情愿服從于蝶島的謊言,做人類最后的武器。
可真相剝離,在這末日,他會發(fā)現(xiàn)蝶島也是人類的劊子手。
或許異化是真的讓人面目全非吧。【蝴蝶】將手中的絲舉起,表情在神明禁區(qū)浩瀚的星河里,光影變換,模糊不清。
他知道陸安沒有第一時間來帝國,是因為不想見他。
不該蘇醒的【長眠者】醒來,走下黑棺,穿過海域,放下手中的百合花。面對這荒唐的事實,但最后還是疲憊地接受。
他知道他醒來的意義。
一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問題,讓血濃于水的親情摻上雜質(zhì)。
——這漫長的、顛覆世界的復(fù)蘇計劃,到底是第二版主真的思念弟弟。
還是因為,唯有【災(zāi)難】能為祂打開那扇門……讓祂去蝶島見到的剩下23生命之絲。
這個問題,也許陸危有答案,但【蝴蝶】不知道。
葉吻離島赴死。現(xiàn)在,門終于開了。
北美,溫哥華。
陳川惠留在了美洲,成為了這邊的總負(fù)責(zé)人。這個世界上的A+級異端并不多,甚至一頁紙都可以列過來,風(fēng)暴的中心現(xiàn)在集中在【傳教士】存在的華國。
溫哥華也下雪了,她一人走在行人寥寥的溫西12街,掌心落雪消融。bck纏在她的手臂上,沉沉睡去。
陳川惠抬頭,望向天空,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年的白色圣誕節(jié)。
非洲,海格蘭沙漠。
余正誼被陽光照射的“影子”變成了蜥蜴形狀。
他憑著蜥蜴在沙漠“獨行者”的動物性,快速鎖定了目標(biāo)。而后將其擊殺。鮮血濺到臉上,余正誼微微喘氣,同樣把目光看向了京城的方向。
七大洲,四大洋,全球各地的異能者、執(zhí)行官們,現(xiàn)在都在等一個結(jié)果。
*
移植原始湯后,葉吻第一個推演的邏輯,是她自己。
她出生就是盲女,從未見過光明。
黑暗孤獨的世界里,只有很少的事留在記憶中。
她早已忘記自己在福利院受到的欺凌,卻還記得,破舊樓道上,她哭著撲過去喊葉笙“哥哥”的一幕。熊熊燃燒的天火里,哥哥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帶她離開地獄。她流了很多血,害怕,卻又不能停下。
蝶島壓抑的氛圍,其實并不會給人留下快樂的記憶。但她確實有過一段,相對以后人生來說,幸福的時光。
夏季的書房里。秦博士會教她認(rèn)識盲文,給他們講故事。講災(zāi)厄,講異化,講二桃殺三士。哥哥每次都能冷冰冰給出不一樣的見解。
驚雷雨夜里,病床上,那個剛認(rèn)識的男孩搬了個椅子,坐在她床邊,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一遍一遍溫柔認(rèn)真地對她說:“不要怕,沒事的。”
那個時候。
哪怕寧微塵,都還只是個會因為和哥哥吵架,咬牙切齒氣到笑的少年。而哥哥臭著臉,把窗前的紫羅蘭換了又換。
“哥哥,你是真的討厭微塵哥哥嗎?”
“你要是喊他哥哥,就別喊我了。”
吱啞。
舊日蝶島,那扇老屋的門被推開。
她屏住呼吸,故意放輕腳步,走了進(jìn)去。
夕陽把樹的陰影拉長,她彎下身,自后遮住少年的眼,忍住笑意問。
“要不要猜猜我是誰?”
【春之鐘】站。
葉吻擦去眼下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手指一點一點,重新握緊了手中的裁決之劍。
邏輯裁決者,最先認(rèn)識的是自己。
陸安看向她,靜靜說:“放棄吧,你殺不死我,我也殺不死你。”
并不是故作的平淡,而是真的只剩厭惡和疲憊了。
他相信,葉吻現(xiàn)在對他的心情是一樣的。被裁決之劍刺穿心臟,陸安同樣受重傷。之前心臟處經(jīng)年累月的病痛,他再次體會到了,陸安恍惚了一秒。
葉吻說:“總要試試的�!�
陸安荒謬地笑了:“好�!�
陸安覺得她真是瘋了。不過百年之后,誰又正常呢�!練缰ⅰ康挠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正常。
陸安輕聲念了句什么。【災(zāi)難】的目光是詛咒,他的聲音,同樣是最深的禍源。
剎那間,整個車站掀起一陣狂嘯的風(fēng)來!無數(shù)根黑色的煙霧,如原始的糾纏,化長鏈,直沖天地,往外擴(kuò)散!
葉吻在臺風(fēng)之眼,在風(fēng)暴中央。他們都是邏輯本身,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所以誰都?xì)⒉凰勒l。
但陸安的招式依舊帶了鋪天蓋地的殺意。
災(zāi)難的命令,足夠讓城市傾覆。
而葉吻用原始?xì)庀�,在他們之間隔開了對外的屏障。
轟!蝶島話事人用劍,一劍斬斷所有了擋在她前方的荊棘!
葉吻的長發(fā)沾滿鮮血。
陸安的臉上開始出現(xiàn)黑色的、扭曲如人體經(jīng)脈的痕跡來。【毀滅之息】現(xiàn)在不光在他眼里化幽藍(lán)的煙,現(xiàn)在還浮現(xiàn)他皮膚表層。
陸安避開了葉吻的進(jìn)攻,他不能讓裁決之劍刺穿心臟第二次。
葉吻的劍法從來都不是輕盈。連劍尖挑起帶來的風(fēng),都重的像是一座山。招招決絕果斷,只為一擊斃命。重山逼壓,渾厚威壓,造就天羅地網(wǎng)。
陸安看著旁邊,“原始?xì)庀ⅰ痹炀偷耐该髌琳希骸澳憔尤粫谝膺@一城人的死活�!辈贿^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道:“不,你們在意的是非自然總局�!�
蝶島的立場,一直都很清晰。他在葉吻還是盲女時期就認(rèn)識她了。sariel島的話事人,從來沒隱藏過她的冷漠。其實走到這個位置,也根本不存在任何誤會或者偽裝了。
裁決者并不怕“錯”。
“蝶島利益至上嗎�!标懓草p輕說。
葉吻拿著手里的劍,盲了之后只憑感覺,依舊無視障礙,步步緊逼。
陸安體內(nèi)的【毀滅之息】本能的感覺到警惕、恐懼。他相信,葉吻也是一樣的感覺。陸安不由認(rèn)真去想,或許蝶島沉沒,也是一個好的結(jié)局。
他這一瞬間,是真真實實地想殺了葉吻。
那些過往全都化作灰煙。
長眠者,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鮮血散在喉間。
【災(zāi)難】輕輕說了什么。第三版主的聲音,誰都聽不見,可仿佛遠(yuǎn)古的咒語。那種原始的、來自生命之眼的浩瀚殺意又浮現(xiàn),令空氣都出現(xiàn)扭曲。
葉吻挽發(fā)的發(fā)帶散開了。黑發(fā)如海藻,幾乎把她整個人吞噬。
葉吻突然疾沖過去。而陸安想殺死她一次,也必須讓她近身。
他記憶力非常好。所以他記住了【裁決之劍】的長度、記住了原始?xì)庀⒌姆秶�、記住了葉吻用劍的習(xí)慣。
陸安在裁決之劍穿破自己心臟的最后一秒,反擒住她的手臂,口中念出咒文,打算終結(jié)一切。
他確保這一次,劍不會碰到自己。不過,他可以殺死重傷失明的葉吻。
雖然殺死葉吻,她自己不久后也能活過來。
——畢竟原始湯,贈予了他們永生不死的能力。
陸安知道自己記憶力很好,不會錯。
裁決劍絕對碰不到自己。
可下一秒,他胸口還是感受到了冰冷的刺痛感。
陸安一下子僵硬站在原地,瞳孔中幽藍(lán)的霧色開始散開。普通的武器,并不能傷到他。
這次并不是裁決劍……但力量同樣恐怖到讓他畏懼。
陸安低頭,看到星輝散去,葉吻握在手里的是一根箭矢。
冰藍(lán)色的箭矢,流光溢彩,宛若一捧銀河的星光。
葉吻的手腕死死握住它。
陸安反應(yīng)非常迅速,他抽身,同時眼里掠過血芒,近身之時讓【毀滅之息】貫穿了葉吻的身體。
葉吻吐出一口血,插劍于地,勉強穩(wěn)住身形。
時間矢穿過【災(zāi)難】的身體!
轟——!
霎那間,洶涌的力量浮現(xiàn)在他們二人之間。
好似時光逆轉(zhuǎn),一切回到最初,那些誕生于原始湯里,一分為二的邏輯,又一次糾纏,開始合二為一!
他們力量同源。
現(xiàn)在她的“邏輯”,也是陸安的“邏輯”了。
……抹去她的存在,就是抹去【災(zāi)難】的存在。
“葉吻�!�
陸安同樣感知到了那種“羈絆”的存在,他體內(nèi)的【毀滅之息】開始暴動。
他聲音平靜清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陸安有些恍然地麻木說:“原來你是想這樣殺死我。”
最后一步,是裁決自己。
葉吻看不見,可是她聽出了陸安語氣里的輕微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