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此生非她不娶
這頓飯結束得還算早。
主要是因為程硯靳手里一直把玩著手機,也不看那一連串“叮叮咚咚”瘋狂響的消息,只把手機當俄羅斯方塊不停地轉,渾身上下寫滿“不耐煩”三個字,吵得程揚康都坐不住了。
林瑯意也接連看了好幾次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其中一次偷看時間被身邊一堵墻似的男人捕捉到,那手機在他手里安靜了兩秒,然后更頻繁地叩出不滿的“篤篤篤”聲音。
林瑯意并未多想。
她對此絲毫不見怪,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在她的預設中,程硯靳對聯(lián)姻這件事感到厭煩,只當她是空氣,往后兩家的往來該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他不給她眼神和關注就是最大的關照。
什么親不親的,有什么關系?脫掉林家身份她林瑯意就是把他的嘴親爛也不可能有資格坐在今天這桌子上,正是因為看起來“門當戶對”,所以幼時的事才會被美化成一句“緣分天注定”。
一群人禮貌散場,林瑯意前腳看見程硯靳接了個電話說了句“來了”,后腳長腿一邁,人就不見影了。
她自覺事了,也輕松自在在微信上給人發(fā)了個“來了”。
孟徽晚上不去應山湖,林瑯意還有正事,她跟母親說了一句后轉去前臺拿回了自己的包,下一秒就鉆進了洗手間。
再出來時,她已經換掉了全身的衣服,蒼翠橄欖綠的真絲吊帶小衫加上同色的成套半身裙,燈光下衣服布料帶著精致的金屬光澤感,從某些角度分不清究竟是綠色多一些,還是黃色多一些。
她整理了一下領口,然后對著洗手臺的鏡子開始細致上妝,臺面上零散地擺著她從包里取出來的瓶瓶罐罐。
私人會所的客人不多,安靜雅致,程硯靳從洗手間出來時一眼就看到穿得像是綠野仙蹤似的林瑯意。
實在是有些打眼。
男女的洗手臺是正對的一體成型大理石,中間以整面寬幅透光石長鏡隔開,只有彎腰洗手時,自動感應龍頭處有不到三十公分的空隙,可以依稀看到對面。
隔著鏡子,他在最左邊,林瑯意在最右邊。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還沒看到臉,第一反應就是她。
程硯靳洗完手站在一旁烘干,繞出洗手臺后隔著一人高的綠植,鬼使神差地再次回首瞧了眼。
看到她正略微抬著下巴在小心翼翼地帶美瞳。
那一瞬間他很難說清自己心里驟然涌起的情緒,就像是被人兜頭撒了一臉灰,而他躲閃不及,咳嗽得喉嚨肺甚至胃里都揚起一陣黑霧。
他忽然就停下腳步不走了,即使知道留下來只會越看越不開心也要冷臉旁觀。
他雖然不懂女生化妝的步驟,可是有一句經典臺詞他可是在網上刷到過的。
【你還不配我花費一副日拋�!�
他想起她剛才打了半天也沒打對他的名字,又冷眼瞧著她開始不厭其煩地一簇簇沾假睫毛,心里異樣的情緒翻滾叫囂,最后只留下四個大字:
盛裝打扮。
怎么看,她都還有下一場。
林瑯意解開綁了許久的馬尾辮,用手抓了抓,又從包里翻出一個直板夾,開始對著鏡子一縷一縷慢慢做發(fā)型。
程硯靳半掩在綠植后面靜靜窺視了十五分鐘,直到她徹底梳妝完畢。
他在心里反復嗤笑自己真是有毛病,看一個女人約會前的打扮都能看這么久,可是腳底就跟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越看越火起。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實在沒道理,按理來說關他什么事呢?可是胸悶煩躁是事實,想來想去最后為自己過于應激的情緒下了診斷:
他因為她的漠然、輕視和毫不掩飾的敷衍對待而火大。
程硯靳沒有被人這么下過臉,他這輩子活了二十多年,就風光瀟灑了二十多年,哪怕有很多人接近他是別有用心,那些陽奉陰違的人也得把尾巴藏好了,把皮抽緊了。
他想起她在餐桌上演得那么逼真,那么誠懇,演得一桌子人都信了她,而轉身就……
巨大的落差讓他難以接受,以至于現在胸腔里翻江倒海都是爆炸的情緒。
真有意思,在答應聯(lián)姻相看之前她有好好處理自己的感情生活嗎?她長了一張白描牡丹般旖旎純潔的漂亮臉蛋,所以就用這張臉毫不費力地編織謊言嗎?
程硯靳越想越遠,最后無法理解地想著她都有喜歡的人了,為什么還來吃這頓飯浪費彼此時間?
他不想再滯留原地,那綠植的土腥氣灌進他的鼻腔,讓他胃里一陣抽搐,他不愿再當做一顆陰郁的石頭,沉著臉轉身就走了。
手機上的消息一時不看就鋪滿了整個屏幕,程硯靳擰著眉隨便劃拉了幾下,這才發(fā)覺他方才為了躲在暗處窺探,還特意把手機靜音了。
這個認知讓他越發(fā)煩躁地想著自己今晚真是莫名其妙。
酒店接駁車任他指揮,司機安靜地等著這位公子哥說目的地,程硯靳微低著頭單手在群里發(fā)送了一句:
【聿哥說了晚上還有事,玩你們的,等下會來付錢的�!�
他皺著眉發(fā)完這句,頭也不抬地報了個新開的俱樂部的地址。
車輛緩緩啟動,程揚康的電話急不可耐地響起來,一接通就劈頭蓋臉地問:“你還不回家?”
“聿哥也在�!背坛幗匀恢涝趺椿卮鸩攀菢藴蚀鸢浮�
那廂氣勢稍弱,好像這個名字的出現就是保證。
程揚康只一句“多學著點人好,早點回來”作為總結,然后就單刀直入,問他怎么看林瑯意。
程硯靳輕輕挑了下眉。
他從來沒想過要結婚,無論對象是誰。
人生最大的分水嶺就是羊水,他既然會投胎,為什么一定要讓自己被另一個人牢牢束縛?
一個人不爽嗎?
他一個人能想去哪里吃飯就去哪里吃飯,想什么時候回家就什么時候回家,想跟兄弟出去玩就出去玩,憑什么要自討苦吃娶個女人牽著根繩子系在他脖子上,一旦晚回家?guī)追昼娋捅荒钸叮?br />
什么林瑯意一瑯意二瑯意,他都不喜歡。
正打算如同以往一樣一口回絕,他的手指忽然蹭到手機殼背面,驀地想起散場時喬婉的照片是林瑯意遞過來的。
她用紙巾包著照片,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就好像在細心溫柔地維護一顆跳動的鮮活的心臟。
林氏起家晚,底子也不如程氏雄厚,可是她為人處世的做派非常落落大方,一看就是用愛和金錢細心澆灌出來的一朵菡萏花。
耳邊程揚康的問話還在繼續(xù),隱約還能聽到封從凝嗚嗚咽咽的哭聲。
程硯靳驟然從自己發(fā)散到沒邊的思緒中收回神,林瑯意對鏡梳妝的畫面和封從凝氣結離場的畫面同時在腦海中上演。
他的唇邊忽然擴出一個惡劣的笑。
還是養(yǎng)蠱或是斗蛐蛐有意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林瑯意要是跟勾心斗角的封從凝湊在一個屋檐底下,那日子可有趣極了。
她倆不論誰遭殃,他都愛看。
電話那頭封從凝還在委委屈屈地抱怨著:“小靳真是太不聽話了,我原來以為婉兒給他安排的女孩能讓他收收心,你看今天!他哪里有半點尊重人的意思?!”
程硯靳冷笑一聲,對著手機提高音量,力求讓電話那頭在委屈告狀的封從凝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爸,我這么多年一直沒碰到喜歡的女孩,到底還是我媽了解我,我第一眼看見她就心跳得厲害�!�
“你幫我好好說說,我這輩子非她不娶�!�
*
林瑯意回到應山湖時,直播間已經播了三個多小時了。
她推開玻璃門,運營部都菁沖她比了個手勢,意思是播完這個品再上場。
林瑯意已經全副武裝完,她放輕腳步走到都菁身旁問情況。
都菁:“林總他們應該也吃完飯了,正在帶著人參觀成品和餌料培養(yǎng)皿,來的人不多。”
“下午的時候說約定的時間往后推了兩個小時,我以為是不怎么重要的會面,但是緊跟著就通知晚上各個部門留兩個人待崗,所以好像來的人還挺有排面�!�
林瑯意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僅有的心思也放在晚上那頓飯了,當下也摸不清頭腦。
她安撫道:“沒事,我開車進來的時候看樓下門市部已經陸續(xù)離開了,燈都關了,我們這里也意思意思然后下播吧,你們都早點回家�!�
“可能沒那么早能結束,”都菁眼睛發(fā)亮,“你知道來的是誰嗎?”
林瑯意不以為意:“誰?”
“應元集團,原楚聿�!�
林瑯意手上動作一頓,這次投過去的眼神分外驚訝。
應元集團,原楚兩家強強聯(lián)合,正兒八經的世家,家族涉及多個行業(yè),上幾輩子都是有錢人,下幾輩子應該還是。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珠寶行業(yè)也是應元集團旗下其中一項,程氏那點珠寶產業(yè)不過是人家手指縫中漏下的一點碎金。
的確是大金主,大客戶,可惜的是,林瑯意對于前來的原楚聿一無所知。
“沒關系,我們照常營業(yè)完就收工,”她搖搖頭,安心道,“店播直播間剛設立,小門小戶的,原楚聿肯定不會來這里看的�!�
【??作者有話說】
程:看不慣,但初次見面就用三種花形容妹寶
下一章男主出來
第
4
章
領帶
林氏開始養(yǎng)殖淡水珠是從林瑯意爺爺輩就開始做起來的,最初只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到她父親林廖遠這一代手上已經有三個上市公司,長江中下游成氣候的養(yǎng)殖地基本都有林家的參與。
不像程氏等其他更有頭臉的家族涉及多個行業(yè),林瑯意家里祖祖輩輩都是干這個的,專一行確實能精一行,但同時,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籠子后抗風險能力也跟著下降。
養(yǎng)殖河蚌對于水體的肥瘦和餌料生物的豐欠要求非常高,較為理想的水體透明度以30厘米左右為宜,這就意味著,養(yǎng)殖塘的水質看起來總是不太清澈。
前幾年開始國家叫響綠水青山的口號,去年治水倒逼產業(yè)轉型升級,環(huán)保的指標要求越來越高,幾乎六成的養(yǎng)殖淡水珠基地都被迫關停整改,不少同行能斷尾求生的都跑了,林氏卻難以就這樣割肉離場。
更麻煩的是,因為爺爺去世前最后的愿望是落葉歸根,歸的是奶奶的村,林廖遠決定以鄉(xiāng)賢的身份回到老家,把臨近幾個落后村聚集起來共同養(yǎng)殖淡水珠鄉(xiāng)村致富。
前期的投資都是林家出的,驟然遇上政策冰封期,饒是再厚的底子也受了重傷。
原本林氏的淡水珠基本不必面向散客,商業(yè)訂單足夠林氏蒸蒸日上,這下一打擊,什么直播,什么開放游客現場開蚌活動都排上日程了。
林瑯意坐在直播間的設備前,花枝招展地充當成品珍珠首飾的模特。
賣散珠DIY和賣成品是完全兩個價格,一個走量,一個期許能出個爆款,相比較而言,當前總銷售額成績更好的還是散珠。
所以林瑯意出現在直播間里當成品首飾架子的場次并不算多。
她聽話地叫抬手就抬手,叫轉身就轉身,心里盤算著兩周前新簽約的主播馬上要入職了,估計自己今晚也是最后一場了。
想著自己終于能解放了,林瑯意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就連直播間里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來挑事的ID都可以平心靜氣地對待。
剛才都菁在下面就打過預防針了,說今晚一直有幾個不清楚是同行還是來網上找存在感的屌絲男,反復在彈幕里刷屏問林氏大小姐去哪里了為什么不出來直播,被封了就立刻換號繼續(xù)刷。
林瑯意一上線,那幾個號就開始不懷好意地問別的直播間里主播會叫哥哥,會比心,會跳舞,怎么到這里就是個啞巴新娘,把其他正常詢問款式和價格的評論都刷了下去。
林瑯意摘掉脖子上的11號款,眼尖地捕捉到被刷屏刷下去之前要求看7號款的評論,一邊戴,一邊回應:“您可以去跳舞直播間刷禮物支持�!�
話音落下,兩個號還真開始刷禮物了,一筆接著一筆,鐵粉值立刻往上竄。
出乎意料,林瑯意這下也摸不著頭腦了。
粗略數了下,不到十分鐘各刷了一萬二,她的直播間廟小,粉絲數也不多,沒見過這種仗勢,這是下了血本啊。
她等了好一會兒,等到對面刷禮物的頻率越來越慢,直到最后對面開始暴躁問候,她才意猶未盡又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不太會,不太懂,但可以試試�!�
懷著對金錢格外尊重的心情,林瑯意切了首最近全網黑紅爆火的擦邊小黃歌,抬手剛比出第一個托下巴的動作,直播間立刻黑屏。
彈幕還在發(fā),她跟著假模假樣地發(fā)了兩條:
【主播】:啊抱歉,忘了這首歌平臺掃黃打非禁了,播不了。
【主播】:沒想到超管來的這么快TT。
【主播】:再也不敢了QAQ
放下手機,林瑯意神色淡定地沖傻了眼的都菁比了個ok的手勢,口吻誠懇:“五秒前奏,拿走四萬美美下播�!�
都菁小聲:“可是直播間會封24小時�!�
林瑯意:“今天你們不是加班了?明天補休。”
直播間里立刻一派喜氣洋洋。
林瑯意抿著笑低頭往后頸摸索著,剛摸到鏈扣時動作卻一頓,似有所感地抬頭望去。
林廖遠帶著一群人正站在透明玻璃外,一邊往里面指著,一邊激昂地介紹著什么。
而人群中間站著一個挺拔頎長的男人,世家寶植鉆的黑色暗紋西裝被他漫不經心地挽在臂彎處,寬溫莎領的白襯衫被他穿得禁欲矜貴,上面還打著一根光澤度極佳的絲緞領帶,在一眾應酬完后難免有些浮皮潦草的男人堆里顯得氣質斐然。
自下而上的視線最后才打量到男人臉上,林瑯意看清來人,后頸處的鏈扣在不知不覺中解開,“呼啦”一下整根珍珠項鏈便墜墜地落在腿上。
她頓了頓,緩緩起身坐直,拾起項鏈放在桌子上,再次大大方方地打量男人的面容。
非常昳麗漂亮的一張臉,皮、骨、形的絕佳融合,西裝革履的規(guī)整服飾中和了幾乎堪稱不近人情的英俊容貌的沖擊力,卻在某些方面擴大了絕對的距離感。
直播間的光線比房間外亮上許多,他站在暗處迎著光,偏白的膚色能隱隱透出一股通透感,他的眉宇間有些冷淡,漆黑的眼在觀察人時有一種被藤蔓緩緩束縛后細小的刺扎入血管的感覺。
林瑯意敢保證,第一眼對上時,他一定在居高臨下地打量她,是那種鉆到發(fā)膚皮囊底下的審判、琢磨、揣測的目光。
可是下一秒,他忽然收斂了視線里尖銳的探究感,微微沖她笑起來,眸光柔和得任誰看到都會認為是一位風度優(yōu)雅的紳士。
林廖遠隔著直播間的玻璃門沖她招招手,示意她出來見人。
林瑯意把東西遞給其他人,起身出門,林廖遠已然興致沖沖地介紹道:“珠珠,今天應元集團公子來我們這里參觀交流�!�
林瑯意抬眸看向男人。
她一直認為世家和富二代是有區(qū)別的,低調、規(guī)矩、教養(yǎng)、素質、眼界,讓他們總帶著與生俱來的無利益沖突下的俯視性禮貌,以及符合世家經學的大隱隱于市的為人處事。
就像她能知道很多豪門富商的一些軼事,但卻對應元集團背后的人一無所知。
比如眼前的人。
那男人伸手過來:“原楚聿�!�
他只堪堪碰了下林瑯意的半只手掌,虛握了下她的手指就松開。
林瑯意注意到他右手手指上包了兩個創(chuàng)口貼。
“剛才在包廂外走廊那里有個小孩拿著個杯子亂跑,不小心打碎了,孩子他媽抱著小孩直接走了�!�
“原先生路過,就把玻璃碎片都撿起來用紙包好,再用膠帶扎實了,上面還用記號筆寫了‘尖銳物品’四個字防止清潔工受傷……”林瑯意的親哥林向朔在一旁侃侃而談,語氣感嘆。
“我們都不知道這事,他把碎片帶在身上走了一路,剛才去外面分類垃圾桶那里才丟的�!�
“一問,才趕緊給他貼了個創(chuàng)口貼�!�
“原先生真的……太有涵養(yǎng)了,不愧是家風曠達大雅才能教養(yǎng)出來的品性�!�
林瑯意抬眼看了原楚聿一眼,換來對方謙和善意的微笑。
晚飯的時候碰到一個跋扈任性的程硯靳,現在再見識一位教養(yǎng)極佳的原楚聿,天差地別,她一時都有些恍惚。
一群人繼續(xù)往樓上走,原楚聿來的晚,不適合去室外養(yǎng)殖塘那里逛,只能帶著他在公司里轉。
林瑯意見林廖遠正帶著人往研究室核心區(qū)走,趕緊拉了一下林向朔。
明顯喝過酒的林向朔扭過頭不解地瞧著她。
“怎么帶人去那里?”林瑯意瞥了眼原楚聿寬肩窄腰的背影,壓低了嗓音質問,“什么地方都能帶人進去參觀?不怕泄密?”
林向朔不覺得這是個什么問題:“爸剛才在酒桌上跟人顯擺過了,還特意夸贊了是你的想法,所以原楚聿說想來看看�!�
他也跟著瞟了原楚聿一眼:“應元可能有意向進行投資。”
林瑯意猶豫不決。
樓上的研究室基地主要在研究自動化清水養(yǎng)殖,而且這個技術已經到了實際運用的階段。
林氏現階段能繼續(xù)負重前行而不是所有的養(yǎng)殖點都被全部關閉暫停,就是提前試點推行了獨家新技術,時間緊迫,只能在初版的基礎上邊用邊改。
這是命脈,是救命藥,是林氏珍珠能不能挺過來后再次成為行業(yè)領頭羊的關鍵技術。
林瑯意可以理解林廖遠向原楚聿介紹的動機,原因無他,全部推廣運用的話前期投資實在是太燒錢了。
原楚聿如果能考慮投資,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低聲交談間,原楚聿忽然往后瞥了一眼,見林瑯意在一群人后方不遠不近地跟著,特意放慢了腳步等了她幾秒。
林瑯意不知不覺與他并肩進入了五樓核心區(qū)。
入目就是成列的微觀模擬養(yǎng)殖體系,防病害的三類水質樣本,厭氧、曝氣、沉沙、以及二級生態(tài)塘濾等一系列尾水輸移凈化設施和用來培育藻類和微生物,作為珍珠蚌必需的養(yǎng)料的培養(yǎng)室。
原楚聿在每一個水箱前都駐足觀察了很久。
核心試驗室里的氣味并不好聞,他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地長大,在這種空間里卻沒有露出絲毫厭惡回避的表情,始終專心地傾聽著介紹并與對方保持眼神交流,鼓勵對方講得更多、更細一些。
走到一個酸腐氣味尤為嚴重的水箱前,那是現階段用于定點飼養(yǎng)灌溉珍珠蚌的飼料,加入了抗病害的藥劑。
原楚聿非但沒有如其他人一樣被氣味逼退,反而湊近水箱,微微傾身,自上而下俯視觀察。
他胸前的真絲領帶跟著柔順地垂下。
身前忽然突兀地橫插進來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夾住了領帶的尾部。
還是晚了一步,昂貴的面料浸染了培養(yǎng)劑,立刻暈出一大片不規(guī)則的黃綠色痕跡。
“啊……”原楚聿這才發(fā)覺,低低地惋惜了一聲。
“弄臟了,真是不好意思。”林瑯意還拎著他的領帶,建議道,“麻煩原先生解下來,我們這里干洗好后再還給您�!�
“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他別過臉沖她溫和地微笑,“哪里用得著麻煩,我自己處理好了�!�
他拒絕后想要直起身往后抽回領帶,可是攥住他領帶的手不松反收,林瑯意手腕用力,迫使他重新微微傾下.身,不得已往她那里靠過來。
這個姿勢有些不太禮貌。
她桎梏著他,而他雙手插兜,脊背略微彎出一個流暢的弧度,就好像被她牽出了一根纏繞在脖頸上的繩子,而他被迫引頸就戮。
林瑯意也對著他笑得眼眸彎彎,不依不饒:“還是解下來吧。”
她的眼神還牢牢鎖定在他臉上,話卻是跟身后的人說的:“小玉,原先生需要一根領帶,拆根新的過來�!�
原楚聿就著這個姿勢定定地瞧了她許久,那股探尋的氣息又不聲不響地纏上來,好像是蛇類冷血動物綿長的絞緊,慢慢剝奪獵物稀薄的氧氣,從而享受絞殺的滋味。
少頃,他忽而唇角一勾,綻開一個溫順的笑容,纖長的睫毛跟著落下來,就連眼尾的弧度都毫無攻擊性地微微往下延伸,無辜極了。
他態(tài)度極佳地抱歉道:“是我考慮不周�!�
原楚聿順從地抬了下下巴,單手扯松了領帶,脖頸處喉結一滾,站直身體的同時將襯衫扣也松了兩顆。
他將領帶對折疊好,臟污處都掩在內側,確保不會讓經手人弄臟手后才遞給林瑯意,再次道歉:“麻煩了。”
林瑯意將領帶遞給小玉并使了個眼色,小玉了然離去。
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一群人又轉到下一個水箱前。
林瑯意亦步亦趨跟在原楚聿身后,盯著他的背影不放。
去年一家酒業(yè)集團的釀造秘方泄漏,懷疑問題出在前來參觀學習的人員中那位衣擺不慎沾染酒漬的“商業(yè)間諜”。
最終結論無從得知,但是前有血淚教訓,林瑯意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5
章
“沒事,司機不敢看”
核心區(qū)逛到一半,原楚聿的興趣不降反升,他雖然沒接觸過珍珠養(yǎng)殖,可是人聰慧玲瓏,又善于舉一反三,話語間恰到好處的夸贊讓喝了酒的林廖遠面露知音難求的欣賞,越談越合拍。
林瑯意一直提心吊膽地盯著。
好在后續(xù)并沒有出什么岔子,原楚聿經由方才領帶一事之后似乎特意避嫌了,饒是林瑯意也沒捉住什么錯處。
倒是一直跟在原楚聿身后的司機焦慮地避開人群反復打了好幾個電話,林瑯意原本就杯弓蛇影,往那兒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斷斷續(xù)續(xù)可聽見什么“發(fā)燒”,“醫(yī)院”,“快了快了”。
“怎么了?”
林瑯意聞聲驟然回頭,才發(fā)現原楚聿似乎也留意到了這里的情況,他先是往她這里很淡地掃了一眼,然后才轉向司機耐心詢問。
“沒……沒事�!彼緳C垂著腦袋,吞吞吐吐地猶豫了一會兒,捏著手機的手不知道是放在身前還是兩側,“家里小孩有點事,不打緊,她媽媽在呢�!�
原楚聿怔了一下,對于司機家中情況了如指掌:“媛媛?還是恬恬?”
“是恬恬�!彼緳C的聲音越說越低,可語氣里藏不住地擔心,“突然燒到39度7了,她媽說剛才小孩有些痙攣,我讓她趕緊帶孩子去醫(yī)院了�!�
“您愛人不會開車的吧?”原楚聿微微擰起眉,走出人群將手掌輕輕按在司機肩膀上,語氣責怪,“還等著干什么,這么小的小孩不怕燒壞了?你趕緊回去吧�!�
司機抬了下頭又很快低下,難為情道:“這怎么好意思……”
“去吧�!痹舱f,“休息幾天,等恬恬退燒了再說。”
司機千恩百謝地告辭了,直說能碰到這么好的雇主是他的福氣,這么久一直受到寬待和尊重。
原楚聿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
非常和睦的場景,非常人性化的老板,陪著雇主出公差半路自己能請出事假先行告退的例子并不多,而看剛才司機的態(tài)度,原楚聿待人似乎一貫如此。
林瑯意一直板著的臉不知不覺微微松懈了下來。
走出核心區(qū),她那顆懸著的心才悄然放下,見林廖遠還興致勃勃地跟原楚聿在交談,林瑯意便只與林向朔提了一句:
“我先走了,有兩個樣品要給客戶先送過去,他明天要去B市,我今天給他拿過去�!�
“這么晚還去?”林向朔說,“你明早去不行嗎?”
林瑯意:“他坐飛機,我不想早起。”
林向朔揮揮手。
林瑯意轉身就走了,樣品已經包好了,她回辦公室取了就下樓往車庫走,手機上還順便接了個滴滴代駕的訂單。
接上人,是一對情侶,那男人看到來的是一輛黑玉色的保時捷卡宴,眼睛都瞪大了,嘖嘖興奮地跟女伴講:“我還是第一次坐滴滴坐到這車,開這種車還開滴滴?出來體驗生活也不怕虧本?”
林瑯意沒接話,心說她也不是專職司機,只不過應山湖太偏了,每次去路途偏遠的客戶公司那里順便接個滴滴,那油費不就回來了。
有錢人也不是各個都花錢如流水的,家里一般從小會教導正確的金錢觀,該花的花,能省的省,不然這世界上不全變成程硯靳了?
她腦子里忽然左一個程硯靳,右一個程硯靳桀桀笑著,頓覺是個恐怖故事,立刻晃了晃腦袋打消念頭。
林瑯意帶人剛開出不到兩公里,林廖遠的電話突然撥過來。
一接起,她那明顯被哄開心的爹問道:“珠珠你開出沒有��?阿朔說你還要去客戶那里,你要不順便把原公子也送回去?”
林瑯意當機立斷:“開出很遠了。”
林廖遠根本騙不進,“嘿嘿”笑了兩聲:“哎呀我知道你沒走幾分鐘,你回來接一下,這么晚了,這里都打不到車�!�
林瑯意往反光鏡看了后座兩個乘客一眼,找借口:“副駕駛窗戶壞了,不好坐人。”
林廖遠不知道她還順便帶了人,不明所以:“窗戶壞了又不是輪胎炸了不能開了,改天送4s店啊,你讓原公子坐后座不就行了……聽話,快點回來,爸爸和你哥都喝酒了�!�
林瑯意嘆著氣,將方向盤打回去。
原楚聿在寬闊地等她,林瑯意遙遙借著遠光燈看到人,按了下喇叭,隔著前擋風玻璃比劃:“坐副駕。”
他好像也看到了后座上有人,或許以為是她的朋友,上車后還遲疑著要不要禮貌打個招呼,后座男人率先咋咋呼呼:“欸,怎么還拼單啊,我們急著回去,我女朋友晚上有宵禁,先送我們�!�
林瑯意:“……行。”
原楚聿把話收了回去。
她與他都在人前默契地保持沉默,車里只剩后座男人對著自己女伴半是炫耀半是顯擺的爹味發(fā)言:
“你沒坐過這種車吧?其實我是坐過的,我哥們兒也有一輛,之前說借我開,我想著太耗油了,沒什么意思。”
“這車啊,上手過就知道了,越是豪車開起來越簡單,舒服,以后等你嫁給我了,我們生兩三個小孩,買一輛平時我開,節(jié)假日一家人能出去玩�!�
“害,其實就我個人審美來說,我是更喜歡蘭博基尼的,不過那種跑車市區(qū)里也沒啥用,所以還是算了,我是個務實顧家的男人,買車肯定考慮實用性�!�
他越說越high,暢想未來畫完大餅后,稍頓,后座便傳來曖昧的接吻聲。
女人推脫低聲說不要,男人不依不饒地怪笑:“羞什么,豪車有擋板的,我摸摸開關在哪里,讓它升起來�!�
耳后是一雙爪子摸來摸去的鬼動靜,林瑯意越發(fā)覺得等待的紅燈是如此漫長。
她忍耐地閉了下眼,還是沒忍住,回答:“保時捷卡宴,這個車型沒有升降擋板。”
短暫的消停,那男人重新坐回去,有些不自然地找補:“哦,那也不怎么樣嘛,我以后還是要買個有后座升降板的。”
“哎呀,我說了你別亂親我……真是的……”女人羞赧起來。
男人立刻又被溫香軟玉吸引了注意力,桀桀笑道:“怕什么,司機不敢看……”
確實不敢看。
林瑯意眼皮直跳,根本不敢看副駕駛上原楚聿的表情。
她以前看狗血電視劇,那都是霸總抱著小白花對冤種司機說“怕什么,他沒膽子看”,沒有想到有一天碰到同樣的事,見鬼的她才是那個柳下惠司機。
更讓人如坐針氈的是,身旁還坐著個疑似是未來投資股東的原楚聿。
密閉的空間,她友好協(xié)邀應元集團的未來掌權者共賞乘客發(fā).情py,還要保持幼時與父母共同在電視上看到吻戲后裝作低頭摳挖沙發(fā)的臨場發(fā)揮,真是叫人絕望。
她不自覺地把油門又往下踩了踩,發(fā)動機轟鳴,一路在高架橋上風馳電掣。
身后的動靜逐漸大了起來,原楚聿忽然伸手將空調關小了一點,低聲說:“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暈車�!�
話音未落,他用手肘頂按了一下玻璃升降器,似乎是想透透氣。
林瑯意緊急補救道:“那窗戶——”
整面窗戶毫無緩沖,“刷”地一下降到了底。
林瑯意頂著一張死魚臉:“壞了……”
風“嘩啦啦”地涌進車廂,原楚聿始料未及,下意識偏了下腦袋,風把他的頭發(fā)吹得凌亂。
他轉過臉看向林瑯意時有些不知所措:“壞了?抱歉,我不知道……”
“不好意思,它降下去后就升不上來了。”林瑯意尷尬,“估計是里面哪個配件壞了,我半個月后到保養(yǎng)期限,所以暫時沒修,想到時候扔給4s店一起處理。”
迎頭的風像是大耳光子抽在臉上一樣往后座扇,那男人正張著嘴笑,猛地吃了一嘴的風,扯得嘴皮子都像鼓起風的獸皮袋一樣抖動。
“我艸……”他暗罵了句,一身無處發(fā)泄的忄生.欲都被車輛急速行駛中席卷而來的風吹了個七零八落。
“你別……開著窗呢�!迸艘步K于因為密閉空間的打破而清醒過來,窗戶大開,指不定什么人都能往里面張望,她可不想便宜路人。
她往邊上坐了一點,終于注意到坐在副駕駛的那位男人極其出眾的樣貌。
他大約也被風吹得頭疼,此刻正斜傾著身體往駕駛位靠過去,手肘支在真皮的中央扶手盒上,在上面頂出一個淺淺的凹痕,他撐著下巴,垂著眼睛盯著松松搭在汽車檔位上的手——那是屬于此刻正專心致志開車的林瑯意的手。
中央扶手位實在過于狹窄,兩人的手臂短暫地輕觸了一下,林瑯意收回手臂,往一旁快速瞥了一眼:“我有潤喉糖,青桔味的,也許對暈車有點用,你要嗎?”
“嗯……”男人的視線隨著林瑯意收回的手一路跟隨,最后落在她臉上,輕輕答應,“麻煩了。”
“下個紅綠燈給你。”
后座女人正直勾勾地盯著人瞧,身邊不著調的男朋友又摸過來,試圖掀起她的衣服下擺摸進去。
“哎呀你別煩!”女人被打斷,不高興道,“我衣服都要被吹起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在呵斥男友,可眼睛卻目不轉睛地鎖在原楚聿身上,在說到衣服要被吹起的時候更是夾著嗓子放軟了聲音,有一種成年人才明白的、不可言說的旖旎情調。
如果是男人的話,多少應該對某些點到為止的信號有著與生俱來的敏感度。
就像學生時期教室里嘈雜中的一句“你內衣顏色透出來了”后的哄然大笑;就像街上走過穿著超短裙的漂亮女人時如同被附身一樣保持同步的回頭率;又比如午休時掐頭去尾的一句“我昨天看的視頻里那女主角身材超級勁爆”,然后所有鄰桌的男人都會同時扭過頭看過來,臉上露出某種異曲同工之妙的笑容一樣——
男人,對于這種信號,應該如巴浦洛夫的狗一般,再假正經,環(huán)境再喧鬧,都能精準捕捉,然后扭過頭,狀似無意地飛來一眼。
他們是感興趣的。
他們可太感興趣了。
然而失手的是,副駕駛上的男人毫無反應,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那句話一般漠然又冷淡。
身邊的男友已經吃吃笑著去抓她的胳膊了。
女人咬了下嘴唇,忽然提高了音量婉轉推拒,這一次的聲音更加柔媚勾人:“干嘛啊……你好煩,別碰我啊�!�
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原楚聿身上,一幀一幀地辨析他的反應,頭顱的輕微轉動,或是透過反光鏡是否投來隱晦的一眼,又或者,最最最次,眨了眼還是勾了笑。
她希望以此來驗證自己的殺傷力,優(yōu)秀的俘虜才能證明她的實力。
可惜,沒有,什么都沒有,死水般毫無波瀾的寂靜,令人心悸的冷漠。
【??作者有話說】
后座小姐姐對比后發(fā)現自己的男朋友不行,下章就分手了嘿嘿,日常拆散屌絲男求偶(11)
電視劇中的男主“開著一輛低調的黑色卡宴”,妹寶:大喜,我也有,嘻嘻。
電視劇中男主冷酷道:“放心,他不敢看”,妹寶:大悲,我他大爺的是那個怨種司機!
沒事,妹寶咱下次也在車上來一次好了(記筆記,提上日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6
章
心事誰知
那一瞬間的感覺是相當復雜的,挫敗感混雜著似被潑了一盆冷水后清醒過來的羞恥心,最后才意識到目標對象骨子里那矜傲冷淡的距離感。
后座的女人很難說清自己被無視時,內心升騰起的怨惱和忽然因此對原楚聿高看一眼的別扭好感。
她因為對方沒有接收到她的雷達信號而羞惱,也因為他不會被這種膚淺直白的誘惑吸引到而佩服。
這令她想起中學時,在被當眾哄笑著大聲宣揚“你的內衣透出來”后,那個唯獨沒有從眾指點、自始至終沒什么反應也不覺得這是一件什么值得拿出來羞辱褻玩的同桌。
他只板著臉沖那群不懷好意的人說:“要上課了,還吵?”
然后在她渾渾噩噩聽老師開始講課時偷偷塞了張紙條過來,上面寫著:“沒關系,別在意。”
不是遞過來一件厚厚的外套讓她遮起來,而是沒關系,請別在意。
沒什么好遮的,不是她的錯。
這是只有女生才會明白的,被惡意關注時的局促、尷尬、瑟縮時得體的解圍。
她因此記住了那個同桌好多年,記住了那一點微弱的,像是幼苗破土般的好感。
男友又湊過來動手動腳,嘴里喋喋不休地評判起了什么車開窗兜風最帥最爽。
“到時候你不是有公積金嗎?等我們結婚了用公積金貸款買輛好車吧,買個有擋板的……”他怪笑幾聲,“反正公積金不買房放著也沒用,車買的好一點,我們全家都享受�!�
云泥之別。
女人忽然冷下了表情,把黏在自己腰上的手一把推開,冷淡道:“你想太遠了吧,我可從沒想過跟你結婚�!�
兩人在吵起來之前林瑯意開到了目的地,隨著兩聲震天響的關門聲,原楚聿終于開了金口:
“我可以再要一顆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