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是,是未婚夫……
“唔……”邊述的頭忽然跟要炸開了一樣疼,氣血上涌,一偏頭狼狽地探出床沿,難受地干嘔了一聲。
“你是不是想吐!”林瑯意想起醫(yī)生的囑咐頓時如臨大敵,一把甩開程硯靳霸道圈住的雙手,差點打到他的臉。
她才不管程硯靳瘋狂比著自己說“我被打到了!”,只顧問邊述:“頭暈嗎?或者眼睛痛?”
邊述撐著手臂往邊上探出身子,胃里翻江倒海,嘔不出也說不出話,只徒勞地搖搖頭。
林瑯意連忙托著他的臉,伸手在他背后輕拍:“要不要叫醫(yī)生?”
程硯靳見到林瑯意如此關(guān)心則亂,氣得眉毛鼻子都亂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方才那點瞧見邊述被自己一句“未婚夫”ko的爽感立刻褪得無影無蹤。
他不滿地去抓她的胳膊:“拍什么拍,吐出來就好了�!�
林瑯意冷笑:“你以為是你?喝醉了吐完就好了?”
他縮回脖子,到底不敢忤逆她。
“看起來邊先生的狀況還是不太好�!币恢笨恐鴫溲叟杂^的原楚聿忽然開口,“腦外傷不可小覷,如果沒有治好,以后留下后遺癥就麻煩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醫(yī)生那里取來的筆,又摸出一張紙,那是方才采血時的單子。
他一邊展開紙一邊提步往床邊走,直到林瑯意旁邊站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開始寫聯(lián)系方式。
“今天多虧邊先生見義勇為,挺身而出,我們作為林瑯意的未婚夫和——”他往林瑯意面上看去一眼,收回眼神,聲線平穩(wěn),“朋友,也非常感謝邊先生的仗義,所以對您的身體健康自然也非常關(guān)心�!�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原楚聿又恢復(fù)了平日里標準化的客套和禮貌,以及那揮之不去的淡淡的疏離和冷淡:“A市的神經(jīng)外科不算頂尖,國內(nèi)這方面最好的醫(yī)院在W市,正巧,我在那里稍有些人脈,可以即刻為邊先生辦理轉(zhuǎn)院手續(xù),務(wù)必保證您得到最好最優(yōu)質(zhì)的醫(yī)療服務(wù)。”
W市,林瑯意想起來,那就是跟池疏未來的工作地點是一個城市,都離A市十萬八千里。
原楚聿同樣提到了池疏,頭也不抬,顧自繼續(xù)往下寫:“剛好,邊先生的學(xué)弟池疏未來也在W市高就,他鄉(xiāng)遇同窗,也算是人間重逢�!�
林瑯意隱約覺得原楚聿這話夾槍帶棒的,可具體哪里有問題也說不出來。
她見原楚聿只剩最后幾個電話號碼數(shù)字就要寫完了,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立刻擲地有聲地阻攔:
“不行,邊述不能走,他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次啦”一聲,話音剛落,原楚聿最后那個數(shù)字落筆重了,筆尖將紙劃破了一小條裂縫。
他左手五指還撐著按在紙上,半晌都沒有提筆,只沉寂地垂著眼,看著自己浩浩蕩蕩寫下的一長串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
筆尖在紙上很快暈出一小塊圓斑。
林瑯意斬釘截鐵:“他去W市人生地不熟,在這里我好歹能過來看他�!�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還等著從邊述這里開口認識漢弗萊.霍爾教授,邊述自己的研究方向就與應(yīng)山湖息息相關(guān),這么專業(yè)對口的高層次人才,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那哪能��!
林瑯意心里拿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肯讓這只煮熟了的鴨子飛了,堅定道:“同窗,我也是他同窗,他是為我受的傷,我肯定要好好照顧他,去別的地方我不放心�!�
原楚聿眼睫一顫,嘴唇抿出一條筆直的線,五指稍稍用力,將這張紙撐得緊繃,那條被筆劃破的裂縫收不住力,一點點擴大。
邊述因為林瑯意的這番話重新提起了一點精神,他抬了下手想要去拉林瑯意的袖子,被程硯靳眼疾手快一掌拍掉。
非常清脆的一擊,穩(wěn)準狠,大概是早就含著爆棚的怨氣。
“程硯靳!”林瑯意驟然提高了音量,相當護短地在他手臂上也惡狠狠地還了一巴掌。
原楚聿直起身,拾起那張紙,平靜無波地當著眾人的面撕掉了。
他將這張紙撕得粉碎,幾片零星紙屑掉落,他便蹲下.身一一撿起,最后揉成一團,“啪”的一聲丟進了垃圾桶。
邊述同樣注意到了原楚聿,猶豫片刻,還是轉(zhuǎn)向林瑯意問:“這位是……?”
林瑯意在兇程硯靳的間隙往原楚聿臉上飛快地掃了一眼,只看到對方冷淡如斯的面龐。
她移開眼:“原楚聿,朋友,兼合作伙伴�!�
邊述了解,沖原楚聿點頭:“謝謝�!�
“不必,沒幫上忙�!�
“怎么會,感謝原總。”邊述抬了抬手,示意了下頭頂上暗紅的血袋。
原楚聿一言不發(fā),誰都不理。他丟掉那張紙還不夠,眼神垂著,開始摳挖手臂上無菌敷料的邊緣。
他的指甲剪得平整干凈,用了力氣反復(fù)抓過皮膚,將那透明的粘性膠帶挑起一個角,而后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留情地一把撕開。
林瑯意被這種又麻又烈的聲音刺激得后背一涼,想起以前貼膏藥時每次揭起都痛得像是扒了一層皮,這下再也忍不住,齜牙咧嘴地看向原楚聿。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好像失去了痛覺,手指上還黏連著敷料四角的膠布,便一言不發(fā)地在指間胡亂揉成一團,同樣丟進了垃圾桶。
剛才用的力氣太重,他肘彎處的皮膚,那些被指甲刮擦過的地方已經(jīng)浮起了抓痕,膠帶貼著皮膚的部分也通紅一片,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明顯慘烈。
林瑯意擰了下眉,還是沒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撕掉干什么?我記得獻血后24h之內(nèi)不能沾水吧?”
原楚聿將袖子放下來,很低地快速回了句“沒事”,語氣里半分賭氣的意味都沒有,可她偏偏聽出了一點戾氣。
“林瑯意你不是很忙嗎?”程硯靳的手掌握在病床邊上的欄桿,眼神直登登地盯著邊述,好像想要把床給掀了,“我給你叫個陪護,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完,省得天天熬夜�!�
邊述并不是耍性子的人,相反,他從小生活獨立自強,是個為人踏實且三觀非常正的人。
他聽到這句話,主動跟林瑯意說:“我真的沒事,你不用一直陪著我�!�
林瑯意卻覺得這正是拉近距離的好時機,沒同意也沒拒絕,模棱兩可道:“到時候看吧,我有空就過來看你,可以給你帶個飯�!�
想起什么,她自覺共同追憶往事是一個拉近關(guān)系的好契機,笑著說:“誒,你還記得校門口那家雞毛店嗎?店面翻新了,但是口味一如既往的好,我們以前不是常常去吃嗎?你想不想念,我可以給你打包�!�
程硯靳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床邊欄桿,上半身不動,腿卻猛力往前踢,梆梆響地踹了床一記。
床連著吊瓶一起晃,邊述皺著眉捂了下腦袋。
程硯靳收回腳,見怪不怪:“不好意思奧,腿太長了,不小心碰了一下�!�
林瑯意扭回頭盯著他,一字一句:“你再沒輕沒重就滾出去,聽懂了嗎?”
程硯靳又惱又氣,但偏偏他現(xiàn)在真的成了以前自己口中大肆嘲笑的妻管嚴,懨懨地縮了回去,半句話不敢說。
原楚聿則再也聽不下去,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似乎想要離開這里。
他才往前伸出手欲開門,門從外面被猛地打開。
孟徽面露焦慮地沖進來,平日里端莊挽起的頭發(fā)也亂糟糟的掉下來,凄婉地叫了一句:“珠珠你有沒有事?”
她在聽到回復(fù)之前已經(jīng)三步并作兩步地撲上來,發(fā)著抖去捧住林瑯意的臉上上下下地看:“哪里傷到了,讓媽媽看看。”
“沒事媽媽,”林瑯意往病床上指了指,“邊述替我擋了�!�
孟徽聽到這個名字驟然愣了一下,朝著床上看去,邊述用手肘往后撐著身體想要端正坐起來以示禮貌:“孟阿姨。”
“是小述啊,好久不見了……誒誒不用坐起來,你好好休息�!泵匣盏氖诌貼著林瑯意的肩膀,親眼看到女兒無恙后才勉強安了心沖邊述微笑,“是你幫忙嗎?阿姨真的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感謝你才對了。”
邊述連忙擺了擺手:“我應(yīng)該做的阿姨,今天……只是湊巧�!�
孟徽忽然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身旁抱臂不語的程硯靳,點頭說:“沒有什么應(yīng)不應(yīng)該的,你幫了珠珠,我們肯定要對你表示感謝,這是人情道理問題�!�
邊述人穿著衣服的時候顯得削瘦,但骨架并不窄,身上更是從小幫忙在家務(wù)農(nóng)時練出來的精瘦肌肉,林瑯意記得用手指戳上去時,哪里都是硬邦邦的。
他在病床上端坐著時肩膀自然挺直打開,不卑不亢地同孟徽說話:“只要小意安然無恙就好了�!�
孟徽自然是對于他救了女兒一次的事萬分感謝,承諾包了醫(yī)藥費和護理費,還說要一起吃個飯。
“媽,錢已經(jīng)都付掉了�!背坛幗鋈淮驍嗔藘扇说臄⑴f,那聲“媽”叫得格外敞亮。
他一直貼著林瑯意站著,像是軒昂高大的背后靈:“是要吃飯,今天幫忙的人都要一起吃飯,不僅是我們幾個家里人,還有幫忙聯(lián)系醫(yī)生和警局的聿哥,還有保安亭的保安,還有送我來的司機,到時候我請客,都來�!�
“哦對了,可以來我和珠珠的新家吃,家具一直沒齊全,剛好也能聽大家集思廣益給點意見。”程硯靳這句話說得又慢又重,生怕別人錯過關(guān)鍵詞似的。
這一句話就將邊述的主角位置沖淡了,也從更加隱私的家宴變成了感謝宴。
孟徽卻聽到了話里的“聿哥”,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門口還站著一個男人,她下意識往林瑯意那里看了一眼,問:“原總您也在?”
原楚聿在看到孟徽到來后就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一直闃寂無聲地站在門口,像是一位局外人。
他沖人頷首打了招呼,冷淡道:“硯靳找的我�!�
中間的彎彎繞繞沒必要解釋,程硯靳面色有些不自然,自然也不好說自己那些離譜的猜測和又氣又急時的狂轟濫炸,跟著兄弟一筆帶過:“讓他幫了個忙�!�
孟徽自然也是千恩萬謝。
“所以那個襲擊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圈話說下來,孟徽心里急跳的心臟終于落位,開始懣怒責(zé)問。
“人已經(jīng)抓了。”原楚聿單手插著兜,“是個流浪漢,六十七歲,不是本地人�!�
“他說話顛三倒四,但是查了下身份證,是祖東運的小爹�!�
孟徽臉色巨變,積攢了多時的擔(dān)憂終于變成熊熊怒火:“祖東運這種不要臉的小人!他是不是真覺得我們不會追究?”
“哪個警局?我要去聯(lián)系警察,這事不能這么算了!一個瘋子既然管不住,那就監(jiān)護人出來賠償!我非得讓他給個說法!”
原楚聿站得挺拔,只單手在手機上點了點,將警察調(diào)查的一些信息轉(zhuǎn)給了孟徽,收起手機后那些平鋪直敘的腔調(diào)忽然一轉(zhuǎn),語氣重起來:“不過這個人之所以瘋了,是因為年輕的時候打老婆,打女兒,就只寶貝那小兒子,結(jié)果老婆抱著女兒走了,那兒子不成器,自己都管不住,更別提給爹養(yǎng)老,就連低保戶都是村里給辦的�!�
林瑯意抬眼沖原楚聿望了一眼,轉(zhuǎn)回頭的時候正巧被邊述深邃沉靜的目光捕捉到。
她若無其事地錯開眼。
原楚聿并沒有看向她,依舊面朝著孟徽,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結(jié)果兒子迷上網(wǎng)絡(luò)賭博,將房子偷偷賣了全花了,后來家里揭不開鍋,直接酒后沉湖死了。這爹自然也只能流浪了一段時間,他身無分文,跟人在垃圾桶搶吃的,后來就瘋了�!�
原楚聿將手搭在門把手上,緩緩擰開:“那瘋子,被祖東運教唆著偷偷溜進公司,只是想找一個能蹭空調(diào)的地方,僅此而已�!�
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況,孟徽愕然地站在原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原楚聿徹底轉(zhuǎn)過身,打開門往外走,只留下一句不輕不重的:“晚年凄苦,都是咎由自取。”
【??作者有話說】
我想了想,程三次危機,一次池疏,一次初戀哥,一次原,只有最后一次是真的像個男人,收住脾氣,在妹寶面前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對她好,原諒她,背地里自己哭順帶兄弟反目。
所以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回生二回熟……
第
60
章
一墻之隔
房間里只剩下三人,
孟徽沉默了一會兒,一直拉著林瑯意的手沒有松開。
“媽,那沒事的話我就先帶林瑯意回去了�!背坛幗垡娺吺鲆恢蹦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林瑯意,
越發(fā)邪火亂竄,不想再在病房里多待一秒。
“啊,奧,
好�!泵匣辗磻�(yīng)有些遲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第一晚,
這樣能走?”林瑯意卻不放心,
看著邊述肩頭處的骨骼微微隆起一個骨峰,
整個人看起來清瘦干凈,像是一顆沉默不言的柏樹。
“我沒事的,太晚了,
你今天被嚇到了,
好好休息�!边吺鲎焐险f著得體寬慰的話,
眼睛卻一秒都不肯錯過她,更因為她有可能馬上要離開而越發(fā)凝著人不肯移開視線。
“我會給他安排護工�!背坛幗拇笳朴昧Π丛诹脂樢獾募绨蛏�,
陰森森地盯著兩兩深情對望的“小情侶”,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上去把邊述的眼珠子挖出來。
“現(xiàn)在就能叫到?”林瑯意表現(xiàn)出了從未有過的上心程度。
程硯靳心肝脾肺腎一起著火,
咬著牙,表情猙獰,一字一句:“包您滿意。”
“醫(yī)院有‘藍絲帶’,
護工可以直接請,我去問問�!泵匣照酒鹕恚俺幗�,
珠珠就交給你了。”
“誒好!媽!您放心!”程硯靳余光瘋狂往邊述那里瞟,
回答得那叫個激昂頓挫。
“那我去買點日用品吧�!绷脂樢庖哺酒鹕恚�
往空空蕩蕩的床頭柜掃了一眼,“水杯、毛巾、紙巾……還有買點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程硯靳恨不得林瑯意半分心思半分錢都不要花在邊述身上。畢竟俗話說得好,錢在哪里愛就在哪里,給邊述這小子花著花著,難�;仡^就花出感情來了。
“那他就一個人在這里?”林瑯意不贊成,“或者我陪著,你去買?”
程硯靳斬釘截鐵:“那還是你去買,我留下吧�!�
開玩笑,獨處更不能忍。
林瑯意出了門。
她買東西很快,直奔對應(yīng)貨架,買了就走,經(jīng)過醫(yī)療護理區(qū)時卻剎住了腳步,腦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原楚聿說那瘋子時不帶任何溫度的語氣。
還有他糟糕的止血處理方式。
林瑯意倒退回去,拿了一盒藍色的無菌敷貼。
付錢,上樓,她在一袋子的生活用品里挑挑揀揀,想先把敷貼拿出來,免得當著眾人的面遞給原楚聿,平白多受兩眼。
經(jīng)過半開的緊急出口樓道時,身旁忽然伸出一條手臂,極為準確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扯了進去。
林瑯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找東西上,被跌跌撞撞地拖過去時嚇得尖叫一聲,手指松開,整個塑料袋都掉在地上。
她才來得及叫出一聲就被人捂住嘴,熟悉的氣息像是一張網(wǎng)密密實實地籠罩住她。
她喉嚨一緊,被他幾步壓在樓道里,肩膀和腿同時被抵住,動彈不得。
身后的瓷磚冰涼透骨,而捂在嘴上的手掌也并不算溫暖。
樓道昏暗,墻角的碧綠色緊急出口的標志散發(fā)出幽幽的光芒。
林瑯意借著這一點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冷著表情時越發(fā)高不可攀的英俊臉蛋。
只不過,他現(xiàn)在立體的眉眼隱沒在慘淡的光線中,切割出陰翳深邃的影子,看起來有點兇。
她見到是他,狂跳不止的心臟才慢慢安穩(wěn)下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臂扯下來。
掰不動。
原楚聿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力氣,她才知道只要他不想,她根本扯不動他。
林瑯意“嗚嗚”兩聲抗議,抬腿要踢,他躲也不躲受了一記,反而變本加厲插.了一條腿進來抵在她兩腿之間,整個人越發(fā)肆無忌憚地壓上來,將她完全鎖在墻與他之間。
樓道的門沒關(guān),更因為他忽然將她扯進來后沒心思管它,那門甚至比之前還要打開一些。
門外就是燈火通明的走道,來往腳步近了又遠,遠了又近;門內(nèi)無聲寂靜,只要不出聲,聲控?zé)艟筒粫疗稹?br />
原楚聿看著她幾番向門瞥去,安靜了幾秒,輕聲說:“你心跳好快。”
“呼吸也急……”他將混亂間黏在她臉頰上的發(fā)絲一點點理好,別到耳后,“我手心里都是你的呼吸,不規(guī)律的�!�
理完頭發(fā),他手掌卻沒離開,而是就著梳理的動作撫在她側(cè)臉。
大拇指緩慢地摩挲向下,途經(jīng)的地方都像是被輕微的電流穿過,帶來綿長的酥麻,他的手指滑到她下巴,停住,指節(jié)往上頂,迫使她仰起臉。
他垂下頭,幾乎與她鼻尖相對,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倒映出一點樓道標志的墨綠色的光,像是危險的蛇。
“我是替身嗎?”他忽然問。
語氣和緩,聲音也輕柔,甚至沒有觸發(fā)聲控?zé)簟?br />
林瑯意蹙起眉,瞪著他。
他問她問題,卻始終沒有將手掌從她嘴巴處移開,好像是不想聽她回答,又像是不敢聽她回答。
他又語氣溫柔地問:“你是喜歡我,還是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以后若是再冒出一個來,你也會喜歡他嗎?”
林瑯意又“嗚嗚”兩聲,還沒提高嗓音,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高跟鞋的聲音。
她的眼睛立刻瞪圓,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
每一個小孩,都能精準無誤地辨認出父母的腳步聲。
她亦如此。
隔著老遠的距離,林瑯意就聽出那是孟徽的腳步聲,正在一步一步往這里走過來。
她往門外瞟看游移的動作越發(fā)頻繁,呼吸漸急,額頭上居然滲出一層薄汗,順著鬢邊要往下流。
原楚聿卻依舊好整以暇地凝視著她,半分打算放她走的意思都沒有。
他將嘴唇貼上她的額頭,輕柔緩慢地將那些汗一點點吮掉,最后親到她的眼皮上。
“你對誰都這么好嗎?”
貼著她皮膚說出的這句話非常低柔,她能感知到皮膚相貼時他聲帶顫動的微弱震感。
“你對我好像沒有對他好。”
依舊是語氣平靜的一句話,與方才在病房里陳述事實的口吻一模一樣,好像他的心緒也如此毫無波瀾。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不止,林瑯意還聽到了孟徽熟悉的音色,正在對身旁的人說著:“日結(jié)還是出院后一起呢?”
林瑯意后腦勺一炸,被他一同壓在身前的手臂費力抬起來,將手心里捏著的盒子用力抵在他腹部。
他好像沒有看懂她的意思。
孟徽大約是找好護工了,正在與人一問一答,說話間就連腳步都緩了下來。
林瑯意心里像是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咚”地敲,那盒敷貼被她捏得變形,她毫不留情地用尖角去頂人,想讓他知痛遠離。
可她低估了今晚對原楚聿的刺激。
他自始至終都表現(xiàn)得平靜又鎮(zhèn)定,所以她以為他并沒有那么生氣,或者說,并沒有那么大的醋意。
他松開了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她才剛呼吸一秒,他便一手牢牢鉗住她兩只手腕,磕碰之間手里的無菌敷料脫手跌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聲控?zé)糍康亓疗穑匣諒拈T前經(jīng)過。
林瑯意覺得自己的尖叫就將將滾在舌尖,她的視線和聽覺都沖到了一個極點,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放似的那么清晰。
在譬如刀尖舔血的戰(zhàn)栗中,他慢聲呢喃:“你要對我最好,第一好,好嗎?”
她屏住呼吸呆呆地看向他的眼睛,看他俯低身子,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越來越清晰地倒映出她。
身前的人繾綣溫柔地吻住了她。
在明亮的樓道里,好像是終于見到太陽的藻類。
她覺得她真是瘋了,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在孟徽還沒走遠,在燈光還沒熄滅的時候?qū)λf:
“連接兩個屋子的路,因為有地下停車場,所以不用上到地面,也永遠看不到太陽,你是不是很遺憾?”
他沒回答,但是這句話讓他原本蜻蜓點水的親吻變了調(diào)。
比往日要更重,唇瓣廝磨,他的舌尖一點點撬開她的牙關(guān),堅決緩慢地探進去,被她咬了也無所謂,就糾纏著她的舌尖無言地掠奪她的空氣。
身前身后冰火兩重天,時間緩慢流逝,她緊閉著眼,還能聽到孟徽與人交談的聲音,也許門外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因為她沒再聽到高跟鞋叩擊地面的清脆響聲。
一墻之隔。
一步之遙。
只要往半開的門邊上斜著望一眼,所有一切都將推向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這個念頭讓她的戰(zhàn)栗感成倍疊加,酸麻從發(fā)軟的小腿肚一路沖上天靈蓋,門外虛虛實實的聲音聽不真切,她所有的意識都被眼前的男人攥住。
她甚至聽到了自己喉嚨口發(fā)出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嚶嚀聲,他的肩膀?qū)掗�,而她完全斂入他的懷抱,在彼此爭奪空氣的糾纏中越貼越近,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他松了手,她卻沒掙扎,反而反抱回去,抓緊他后背的衣服,將那一片布料抓得皺皺巴巴。
聲控?zé)舻搅藭r間,倏然陷入黑暗。
黑暗能滋生更多的本能。
她的本能。
林瑯意覺得自己真是矛盾,她每一次都不可遏制地會緊張,會怵場,但她好像從來沒有因此拒絕他。
就像現(xiàn)在,黑暗中,滋生的情愫伴隨著漸漸壯大的膽子,她與他激烈接吻。
她渾身發(fā)飄,仿佛整個人落入水中沉沉浮浮,那種不受控制的戰(zhàn)栗伴隨著敏感的神經(jīng)一齊席卷了全身,讓她在極度緊張和刺激中生理性地濕了眼眶。
她甚至還用小腹扭蹭了一下他。
一個頭的身高差距,先前試過,需要踮起腳,所以她知道自己在蹭弄什么。
其實根本不需要這一步,剛食髓知味的男人哪里需要花什么手段。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番,悶出一聲喘,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居然退開了。
林瑯意腦子發(fā)昏,大口喘息。
原楚聿嘴唇紅潤,呼吸也有些不穩(wěn),額頭貼著她的,質(zhì)問道:“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我,只是喜歡我的身體?”
林瑯意的眼眶還是濕潤的,閉了閉眼,一把推開了他。
她身上出了汗,哪里都潮濕,緩了幾秒,才撿起地上那盒無菌敷貼,直接丟到他身上。
原楚聿接住砸到身上的物什,低頭看清是無菌敷貼,忽然就定住了動作,臉上的表情怔忪,半晌也沒說話。
她也不出聲,在黑暗里重新扎了頭發(fā),整理衣服,走到門邊上借光在手機前置攝像頭里檢查了下臉和嘴唇。
他則彎下腰幫她將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撿起放入袋子里,等她梳洗整理完畢才遞給她。
林瑯意拎過塑料袋,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兩人之間一句交流都沒有,好像也不需要言語表達。
回到病房里時,孟徽正在與請來的護工阿姨溝通,邊述在一旁傾聽,聽到門打開后第一時間往林瑯意那兒望過來。
程硯靳大剌剌地背對著病床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翹著二郎腿,見到林瑯意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腿迎上來。
兩人將東西擺好,邊述和程硯靳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見她一直低著頭做事,臉上還有些紅。
“熱?”程硯靳關(guān)心。
“嗯。”林瑯意剛才還把特意將小票扔了,“去外面買的,跑了幾步,熱�!�
邊述看著她斂下的眼睫,視線在她略微潮紅的臉蛋上停了停,又轉(zhuǎn)到她紅艷的唇,一言不發(fā)。
“我們回去吧。”程硯靳手腳麻利地收拾完,迫不及待地拉著林瑯意離開,“誒聿哥是不是早就走了?”
林瑯意臉上掛著不熟的標簽:“不清楚。”
兩人一同走過錚亮的走廊,腳步漸遠。
路過虛掩半開的緊急通道時誰也沒有朝里面望一眼。
內(nèi)里燈光昏暗,寂若無人。
第
61
章
悔不當初
程硯靳帶著林瑯意回到家,
一路上居然出奇地安靜。
她在車里昏昏欲睡,自然也不在意他罕見的沉默。
到家后她迅速洗漱了一番,想著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先熄燈上床躺下。稍后,床的另一面微微凹陷,有人帶著未盡的水汽安靜地躺在一旁。
她略微清醒了一點,
以為程硯靳在廟里正兒八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和尚生活,這回必然也不肯放過她。
同居后有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也沒打算這種時候跳起來厲聲尖叫著把人掃出門,
強求兩人一人一屋。
而且他身材是真的很不錯。
林瑯意腦子里雖然這么想,
但卻越來越瞌睡,迷迷糊糊地想著比起性.欲更強大的果然還是食欲和瞌睡欲。
程硯靳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平躺著,只在被子底下摸到了她的手,
攥進他滾燙的手心。
她迷迷怔怔地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可是直到最后陷入沉睡,
身旁的人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程硯靳聽著枕邊人逐漸綿長輕微的呼吸,終于偏過頭,
往她那里望了一眼。
窗簾拉得嚴密,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
他看不清她,但又覺得他其實能看見她。
他知道那雙剪水秋瞳的靈動眼睛,知道秀氣挺拔的鼻子,
知道笑起來時會浮出兩個小梨渦的水潤嘴唇,他完全能在腦海里復(fù)刻出她那張明眸皓齒的臉,以及動起來后完全吸引著人視線的靈氣。
他在黑暗里睜大眼睛,
卻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毫無睡意。恱擱
晚上在病房里與邊述的對話一直閃爍在腦海里,
每一個片段都歷歷在目。
前任和現(xiàn)任當面獨處能談什么?自然是談一些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事。
程硯靳直白地警告了對方:“我是林瑯意的未婚夫�!�
病房里一切都是白色的,
莫名有一種壓抑感。
邊述人長得并沒有什么攻擊性,反而有一種沉著冷靜的書卷氣,即便脫離出了所謂的校園青春,歲月依舊沒有磨滅掉他身上干凈端正的氣息。
完全可以想象出他穿上白襯衫和黑褲子的校服時,那副坐在窗邊成為老師心中的優(yōu)等生的模樣,毫無疑問會成為某些代表青春回憶的符號。
是程硯靳讀書時,最合不來的那種優(yōu)等生。
他喜歡在籃球場打球,邊述會喜歡坐在自習(xí)室寫作業(yè),兩人天差地別。
但偏偏,邊述這種款也會討某些女孩子的喜歡,程硯靳以前從來不會在意這些,喜歡又不能當飯吃,再說了,他又不是沒少收情書,只是都給人退回去了。
但是如果那些喜歡的女孩子中,也包括林瑯意的話,這個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
他無法騙過自己,大度地說一句他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死了!
如果同在一個學(xué)校,他看到林瑯意將情書送給邊述,他搶都要搶過這份情書毀掉。
程硯靳壓住翻騰的嫉妒,冷冷地看著靠坐在床上的邊述。
邊述看向別人的時候像是在看一組實驗數(shù)據(jù),他的目光太過于穩(wěn)練,在他臉上根本判斷不出這組數(shù)據(jù)是否符合他的心意。
也不是如此,程硯靳皺著眉迎著對方的目光,心想他看林瑯意的視線就不是這樣。
完全不加掩飾的怔忪,專注,沉湎,以及歡喜。
仿佛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一串無聊乏味的數(shù)字,而只有她,是整個世界里唯一上了斑斕色彩的存在。
邊述也直言不諱:“我是小意的前任�!�
程硯靳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身體往后靠,肩膀沉沉往下壓:“小意也是你叫的?”
邊述依舊面不改色,他的體格看起來怎么也不能跟健壯能打相掛鉤,可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清瘦骨立的人,在程硯靳面前根本不虛,說起有關(guān)林瑯意的話題時更是有一種光腳不怕穿鞋的拼命勁。
正常人在面對前女友的現(xiàn)任時,再怎么樣也該裝一裝,哪怕確實余情未了,也不會直接挑明。
但邊述瞧著是在坦率地正常溝通,說的每一句話卻都銳利無比。
他說:“我以前都是叫珠珠的�!�
程硯靳的脖頸上猛地繃出一條青筋,他的手掌用力張開,忍了忍,又握成拳,譏誚道:“原來你也知道是以前�!�
邊述的背脊挺得筆直,正面回答:“但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或者是將來,我都一直喜歡她�!�
程硯靳的眼里森然如寒冰,手臂上的肌肉完全繃緊,仿佛下一秒真要不管不顧暴起傷人。
他渾身散發(fā)出極大的威脅感,每一絲面部肌肉的波動都在警告邊述適可而止。
邊述卻跟失了智一般還要火上澆油,當著程硯靳的面說起了曾經(jīng):“我們以前感情很好,每天都會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她在暑假來過我老家,我們一起躺在稻田里數(shù)星星,天黑了她不敢走,是我背著她慢慢回去的……”
“不管是誰,都無法取締我跟小意之間的感情,我們的分手只是暫時的,而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程硯靳聽不下去,強行讓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剛才林瑯意說了再沒輕沒重就滾出去,他不能這么點時間都捱不過去,等下惹了她生氣就不好了。
他寒著一張臉,側(cè)身五指一抓,直接扯裂了床頭柜上的一份果籃的塑料膜。
這是剛才定單間的時候,原楚聿提起的慰問品,一買就是三次份,都送到了房間里。
程硯靳拆了自己付錢的那份,面色鐵青地拿起小刀開始削蘋果。
他其實很擅長耍玩這種小利刃,威廉亨利的折疊刀,拉吉奧樂的折刀,謝爾蓋,Rick.Hinderer,鋯馬燒刃……每一把在他手里都能玩出花來。
所以很多人都不信,他其實刀工很不錯。
譬如現(xiàn)在,他可以將果皮削得薄而不斷,如果林瑯意在場的話,他甚至可以用這把粗制濫造的小刀給她雕個水果花出來。
邊述看著他手上極力穩(wěn)住的動作,淡淡道:“我本來就是來見她的。”
輕微的一聲“啪”,果皮斷裂掉到地上。
程硯靳手中的薄刃還傾斜著角度比在蘋果上,在果肉上可笑地印出了一道刀疤。
他的手腕有些細微抖動,索性垂下來在空中甩了甩活動了下關(guān)節(jié),從始至終都沒向邊述看去一眼。
別聽,不要聽,不要理他。
別生氣,別發(fā)火,林瑯意很快就回來了。
程硯靳的喉結(jié)滾了滾,咽了下發(fā)干的喉嚨,重新抬起手削皮。
再起頭,手上就有些重了,那些果皮上粘連了少許果肉,坑坑洼洼。
他呼吸偶或躁郁,也許是心境的問題,這剩下半個蘋果削得破破爛爛,難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