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15章
天還未黑,會所里還沒那么熱鬧,只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
上次被陸沂川弄得一片狼藉的包間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了,經(jīng)理招呼著人把酒往里面搬,看著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猶豫道:“陸哥,那個林辰……”
男人沒有睜眼,只是靠在扶手上的手敲了敲,顯出幾分不耐煩來。
經(jīng)理咽了咽口水,長話短說,“林辰?jīng)]斷手指頭,但是他傍上了一個富二代,對方幫他把錢還了。他不知道給那個富二代說什么了,讓對方以為他那樣都是你造成的,所以這兩天一直來會所嚷嚷著要見你�!�
陸沂川終于睜開了雙眼,他往兜里摸了摸,沒摸到煙,自然地朝經(jīng)理伸出手。
經(jīng)理看了會才知道他想要什么,忙不迭地從兜里掏出煙遞給他。
男人張嘴咬住一根煙,探過身子低下頭。
經(jīng)理摸出打火機彎下腰湊了過去。
猩紅的火光亮起,半點沒照亮陸沂川眼底的暗沉。
他膚色蒼白,神情看上去像是疲倦到了極點,咬著煙不要命地往肺里吸,直到辛辣的味道充斥著肺部,再也裝不下,被嗆得咳了出來他才張嘴吐出一口煙來。
陸沂川盯著指尖燃燒的煙頭看了幾秒,懶懶道:“不見�!�
經(jīng)理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男人買下這個會所并不在乎它是否盈利,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經(jīng)理在打理,陸沂川來這里只是為了喝酒。
什么酒都喝,不要命似的喝。
之前喝還會醉,醉倒了就沒什么形象地躺在沙發(fā)上昏睡一天,后面喝得多了,漸漸的就很少醉了。
但是會吐,連著血絲一起的那種吐。
經(jīng)理都怕他哪天喝死在會所的包間里。
他喝酒從來不麻煩任何人,醉了就睡,要是沒醉就自己走出去打車回家。
看的次數(shù)多了,經(jīng)理有時候甚至感覺他都不像一個人,倒像是個早就死了的鬼。
陸沂川沉默著抽煙不說話,經(jīng)理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小心詢問道:“要給你把酒給開了嗎?”
陸沂川看了眼,“不用了,今天不喝,明天還要早起�!�
聽見他說不喝后經(jīng)理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又招呼人把酒搬下去。
他知道陸沂川還是個學生,聞言笑道:“也是,明天你應該還要上課,喝多了的確不好�!�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陸沂川已經(jīng)抽完了一根煙,他抬手摸出第二根,在經(jīng)理說完后他笑了一聲,聲音很柔和,“不上課,明天給人過生日。”
“哦……”經(jīng)理摸了摸腦袋,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干巴巴地附和了句,“祝你朋友生日快樂啊�!�
男人摁住打火機的動作頓了頓,幾秒后,他低頭點燃香煙,眼睛里終于有了幾分溫度。
“謝謝,他聽見了會高興的�!�
沒什么事后經(jīng)理離開了包間,陸沂川盯著造型夸張的天花板抽完了三支煙,不知道時候時候靠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是被忽然響起的鈴聲吵醒的,眼睛還未睜開,樓下的尖叫聲倒先傳了過來,根據(jù)尖叫聲的激烈程度,估計已經(jīng)到了半夜。
陸沂川翻身坐起來,他拿起來被丟在茶幾上的手機,發(fā)現(xiàn)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他緩緩皺了皺眉,但還是接了。
“陸先生,你好,我是寵物醫(yī)院的醫(yī)生�!�
陸沂川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有事嗎?”
“你的貓看起來情況有些不太好。”
“……”
半夜下起了雨,陸沂川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頭發(fā)上蓋著一層水汽。
醫(yī)院只有醫(yī)生一個人,估計是沒睡好,眼底帶著濃濃的倦意,正端著一杯咖啡往嘴里灌。
看見陸沂川,他站了起來,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你來了�!�
陸沂川伸手撩了把碎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眸狹長銳利。
“到底怎么回事?”
醫(yī)生放下杯子,“小家伙今天白天都還好好的,能吃能睡,結果到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吃進去的全吐了出來,渾身抽搐,我看著像是病情加重的樣子�!�
“用藥了?”
“用了、用了……”
他晚上那會沒打電話,先是試探性地給陸沂川發(fā)了個消息,沒想到對方很爽快的就把錢打了過來。
那回復的速度,看著怎么也不像是不看他消息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條消息都不回。
“其實病情反復也是常見的現(xiàn)象,你不要太過于擔心。打了針,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
陸沂川側頭看了他一眼,“既然這樣,你叫我來干什么?”
“呃……”
這回輪到醫(yī)生愣住了。
畢竟送來他們醫(yī)院的貓貓狗狗,對主人來說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都病危了,打電話通知家屬來看看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只不過打之前,他似乎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并不是很喜歡貓……
外面下著雨,街道一個人也沒有,陸沂川掏出手機看了眼,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半夜一點了。
他拿著手機剛想叫人來接他,但在即將碰到屏幕的瞬間他頓了頓,“算了,帶我去看看它吧�!�
夜半正是寵物鬧騰的時候,不過來醫(yī)院的貓貓狗狗都是生病的,沒那么旺盛的精力,全都趴在籠子里睡覺。
醫(yī)院里很安靜。
最里面的屋子開著最低檔的燈光,橙黃的光照亮著不大的籠子里的光景。
剃了毛的貓像一個剝得坑坑洼洼的鹵蛋,白花花的一層,看上去也不知道是肉還是根部的毛。瘦是真的瘦,縮在籠子連個角也占不全。背部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了,傷疤看上去有些發(fā)黑,在沒毛的貓身上看著很顯眼。
它此刻正安靜地蜷縮在籠子里,呼吸微弱得仿佛沒有。
陸沂川站在籠子跟前,被雨水打濕的碎發(fā)撩上去又垂了下來,擋住那雙漆黑的眸子,昏暗燈光下看不清臉上表情。
醫(yī)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見他不說話便主動道:“小家伙很乖,每次打針也不反抗,吃飯比誰都積極。它知道有人在救它,所以很努力地配合我們�!�
過了幾秒,陸沂川終于應了聲。不知道是被雨淋的還是什么,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
“我知道了�!�
他道:“沒什么事我就先回……”
他話還沒說完,目光忽然對上一雙琉璃一樣的眸子,未出口的話就這樣奇異地吞了回去。
“喵嗚?”
看見他,小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甚至還格外人性化地伸出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見陸沂川還站在原地沒消失,騰地一下就翻身爬了起來。
“喵嗷嗷!”
陸沂川,你終于來看我啦!
琉璃般的眸子里綻放出細碎的星光。
男人頓了頓,最終緩緩彎下腰,伸出帶著水汽的指尖摸了摸小貓光禿禿的腦門。
“抱歉。”他聲音依舊沙啞,“現(xiàn)在才來看你�!�
“喵!”
你太可惡了,我被下病危通知書了才來!
“嗷嗷�。 �
我才不會那么輕易就原諒你,才不會!
“咪嗚!”
如果你給我十條小魚干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陸沂川聽不懂貓叫,但小貓抓著他的指尖又咬又蹭的,不難看出它的心理軌跡。
說是咬,其實根本沒花多大勁,咬了半天也只是把他的指尖弄得濕漉漉而已。
陸沂川的心忽地塌下去一片,恍惚間竟生出某種錯覺來。
但一聲貓叫將他拽回了現(xiàn)實。
他將眼底的笑意斂了下去,收回指尖,“看著挺好的,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打盹的醫(yī)生愣了下,慢半拍回答,“哦哦……好的,大半夜的讓你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陸沂川不說話,掏出紙巾擦手。
在踏出屋子前,他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回過頭。
剛剛還很鬧騰的貓此刻在籠子里坐著,和剛剛的活潑相比,現(xiàn)在的它看上去安靜得似乎有些過頭,不哭不鬧的望著他。
它知道他要走,所以哪怕不舍得,也只是安靜地目送。
不知為何,陸沂川生出一種自己很過分的感覺,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死活邁不出一步。
良久,他像是終于妥協(xié),無奈地嘆了口氣。
“請問有椅子嗎?”
打算送走人就回去補覺的醫(yī)生:“??”
……
籠子一打開,姜珩就迫不及待地爬了出去。
他預估了下距離,覺得這點區(qū)區(qū)間距對一只驍勇善戰(zhàn)的貓來說簡直不在話下。
于是他蓄力,猛地一躍,粉色的肉墊在空中揚起一個自信的弧度,精準地落、落……
不是……等等……
姜珩瞪大眼睛,在空中劃拉一下爪子,做著最后的掙扎。幾秒后,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離目的地不到十厘米的距離緩緩落下。
本喵的一世英名!
他絕望的閉上眼睛,結果沒等來預想著的疼痛,反而被一只溫熱的大手卡住身子托了起來。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落在陸沂川懷里。
“……”
姜珩在男人的大腿上踩了踩,被毛掩蓋住的小表情有些尷尬。
報、報一絲,剛當貓沒多久,業(yè)務還不是很熟。
燈光落在陸沂川的臉上,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溫柔。
男人合著腿坐在廉價的紅色塑料椅上,后背靠著墻,原本和姜珩同居的美短被醫(yī)生拎了出去,房間里只有一人一貓。
他的手在小貓?zhí)甑冒敫刹粌舻哪X袋上揉了揉,刺棱棱的,手感算不上多好。于是他把手往下挪了挪,碰到了背后的那道傷口。
小貓不過他的手掌長,那道傷幾乎將他的背貫穿,好在不是很深,但長長的傷口看上去依舊很刺眼。
“抱歉啊……”
陸沂川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說,可看著那道傷,他總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傷口結痂本來就癢,男人的指尖不帶任何力道搭在上面時更是抓心撓肝的癢。姜珩躲開他的手,主動把腦袋往他手心里湊。
“喵嗚……”
跟你沒關系,要是沒有你,我早就死翹翹啦!
姜珩蹭了會陸沂川的手心,沒忍住悄悄笑了起來。
他不知道陸沂川為什么忽然決定留下來,但他知道,此時此刻,他肯定是全世界最最最開心的小貓。
“咪嗷~”
既然你這么主動,我勉強原諒你之前的行為了。
說著他伸出爪子往男人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不過,陸沂川你之前的行為真的很可惡哎,救了貓貓不管不顧的,負心漢!
粉色的肉墊在手臂上碰了一下就離開,陸沂川順勢抓住那只作怪的爪子,心情卻是從所未有的放松,眉梢間帶著他自己也未察覺的笑意。
“還挺兇,這是懲罰嗎?”
小貓傲嬌地哼了一聲。
哼完后,姜珩瞥見旁邊的玻璃,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不對勁,再看看。
于是他看見了玻璃里的自己。
沒毛的,后背帶著一道長長的疤的,如果臉再皺一點,甚至可以直接去COS指環(huán)王里的咕嚕。
姜珩:“……”
所以他剛剛就是頂著這樣一副尊容在跟陸沂川膩膩歪歪?甚至還傲嬌的跟他發(fā)脾氣?
姜珩換個角度帶入一下……
一瞬間覺得天都塌了。
陸沂川不明白小貓為什么忽然僵住,他以為小貓是怎么了,于是將貓舉起來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下。
然后他的目光頓了頓。
“難怪脾氣那么大,原來是個小公貓。”
姜珩低頭。
沒了毛的腹部一覽無余。
“……”
好不容易撿起來的自尊又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攻私底下其實煙酒都來,大家體諒一下他,畢竟他都沒了老婆。(抽煙喝酒是不良習慣,只是為了情節(jié)設定,不要模仿。)
第16章
陸沂川把貓再次放在膝蓋上,暫時將他的自尊遮住。
姜珩沉默著踩了踩爪子,并著腿坐在陸沂川的腿上,從所未有的端莊。
裸奔的是一只貓,關他姜珩什么事?
陸沂川瞧著他的動作笑了聲,“這是害羞了?”
沒毛的小貓給了他一爪子。
收了指甲的爪子沒什么力道,落在身上跟羽毛刮過一樣,莫名勾得陸沂川心頭顫了顫。
三月春雨落在玻璃上滴滴答答的響,寒氣沿著雨絲在夜里漫延,一人一貓擁著坐在角落,倒沒誰覺得冷。
姜珩晚上才犯了病,哪怕剛剛在陸沂川面前表現(xiàn)得很活潑,但終歸精力有限,才不過這么一會,靠在他懷里神色就變得蔫蔫的。
陸沂川也知道他精神不好,微涼的指尖輕輕從他背上拂過,聲音在雨夜里變成了姜珩記憶里的那種柔和。
“睡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姜珩在茉莉夾雜著煙味的溫度里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在閉上眼的瞬間,他迷迷糊糊的想到:
陸沂川什么時候學會了抽煙?
-
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終于放晴。烏云蕩開,天空像水洗過一樣藍。
是個好天氣。
在連綿的春雨里,許多花依次綻放,公園里粉白一片。
陸沂川從公園晨跑完后停在了門口的花店。他買花沒什么章程,看見什么鮮艷燦爛就買什么,也不要包裝,就這么擁著一抱五顏六色的花回了別墅。
他將近一個星期沒回別墅,最近又是陰雨天,里面隱隱散發(fā)著一股霉味。
陸沂川把花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然后把屋子里的窗戶都打開透氣。陽光亮堂堂地照進來,花朵上的露珠在晨光里顫了顫。
陸沂川洗完澡后換了身寬松的居家服,他拉過椅子坐在桌子邊,拿起剪刀開始處理起早上買的那捧花。
處理完的花朵被他插進一個寬口的玻璃瓶里。
他插花也沒什么技術可言,隨便修剪一下枝葉就隨意丟了進去,寬大的瓶口上高高矮矮地擠了一大堆,開得凌亂又燦爛。
把那滿滿一花瓶花擺放好后陸沂川去了廚房。
今天的陽光格外大方,天空一絲云也沒有,吹過來的風不冷不躁,院外的海棠開得正艷。
淺粉色的垂絲海棠下是寬敞的廚房,陽光將海棠的影子拉長,投到了廚房淺色的木質地板上,影影綽綽的一片。
高大冷峻的男人在海棠樹下一步步做著蛋糕。
他垂著眼,手上的動作嫻熟,像是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一樣,熟練地打發(fā)蛋清、混合,然后倒入模具。
沒一會,蛋糕甜膩的香氣就傳了出來。
-
姜珩是看到寵物醫(yī)生的電腦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他生日。
他死的時候才剛成年沒幾個月,沒想到一晃就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
平白無故多了四歲。
隔壁美短的主人在今天終于休假,一大早就趕來醫(yī)院把它接了回去。
雖然美短比姜珩來得晚,但恢復得還行,不用住院,到時間送來打針就行。
姜珩原本也可以出院的,但他背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陸沂川沒什么時間照顧他,就這么留在了醫(yī)院里。
寵物醫(yī)院的清早照例是貓貓狗狗的交響曲。
姜珩在一聲比一聲高的狗叫里安靜的吃完了他的早飯。
今天天氣很好,助理小姐姐把窗簾拉開,把姜珩拎到窗戶邊曬太陽。
陽光暖融融的,曬得姜珩昏昏欲睡。
窗外種著好幾棵高大的果樹,白色的梨花開得滿樹都是,窗戶開了半邊,風一吹,梨花香就送了進來。
姜珩打了個噴嚏,醒了。
梨花被風吹得晃啊晃,他的心也跟著晃啊晃。
陸沂川在干什么呢?
他想。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那位真少爺?shù)纳铡?br />
原本就是他搶了他人生,其實他才是陸沂川真正的竹馬,就算要過生日,那也是給他過。
姜珩覺得有些難過,可也知道這才是事情原本的軌跡。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軌,而他這個意外,其實才是最不應該去打擾他們的。
想到這里,姜珩伸出爪子撓了撓底下的墊子。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想的,可腦海里還是不受控制,想著那位真少爺過生日是怎么樣的?
姜家的人會不會都趕回來給他慶生?里面可能還有陸沂川,他們圍坐在桌子前其樂融融的唱生日歌,然后吹蠟燭……
他活了十八年,趙懷蘭給他過生日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那時候他總覺得是自己不夠聽話、不夠優(yōu)秀,所以趙懷蘭才不回來。
可隨著他長大,趙懷蘭和姜智明的生意越做越大、越來越忙,他才知道,原來不是他不夠乖、不夠優(yōu)秀,而是在他們眼里,他比不上金錢罷了。
那位真少爺應當是不一樣的吧?
他同他們沒有血緣的聯(lián)系,可那位真少爺不是。
親生的總歸不一樣。
那時候的姜珩其實是怨的。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為什么要那么對他?
可直到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其實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不是不愛,只是愛的那個不是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