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雖然已經(jīng)知道岳珂就是那位岳先生，胸中其實自有一番溝壑，但是她的外表實在太有欺騙性。雖然年紀早已到了婚齡，但因為始終未曾戀愛結(jié)婚，氣質(zhì)上竟然還有幾分屬于少女的純真，此時她已在錦州軍的控制之下，參謀的態(tài)度也輕松了幾分，竟然手一軟輕輕放過了她，說道：“請坐�！�
殷憐沒騙到的待遇，竟然被岳珂給混到了……可見毀容對漂亮妹子來說是那么嚴重的一種階級掉落。
岳珂來的時候已經(jīng)想過了最壞會有的結(jié)果，加上這段時間被驚嚇過了，此時反而出乎意料地鎮(zhèn)定，手不抖心不亂，大大方方地坐下來，說道：“不知道長官抓了我的父母是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之前的事情，長官也應該知道了，我跟什么亂黨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當時我們真的是為了找我侄子而出現(xiàn)在那里……我生在鹿城長在鹿城，你們才是真正的外來者，說我家是女干細什么的，可沒什么道理�！�
參謀說道：“不急。你的同伙呢？”
岳珂瞪著他，說道：“能別用這么難聽的詞嗎？我素來遵紀守法，從不殺人放火，哪來的什么同伙。若你說的是我家老板，她已然回京了。而且她也不是什么我的同伙，是我供稿的雜志的創(chuàng)辦者�！�
參謀頓時意外，皺起了眉頭，問道：“什么雜志？”
岳珂說道：“我聽說你們之中也有人讀過《鳴芳洗冤錄》，那應該非常清楚才對。我的就是登載在《淑女》雜志上，她自然就是淑女的創(chuàng)辦者�！�
“《淑女》的創(chuàng)辦者……我聽說是朝廷的郡主？”
岳珂說道：“我家老板是郡主的好友，也是她的合作者。”
參謀微微瞇起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似乎在判斷岳珂是否有在說謊。
似乎是因為驚嚇過頭了，岳珂目前已經(jīng)豁出去了，即使被這樣盯著，竟也坦然自若，并不弱了聲勢。
參謀盯了她一會兒，反倒是笑了，雖然聲音里并沒有帶著笑意：“比起前幾日來，岳小姐的膽量可是不可同日而語�！�
岳珂回答道：“人要是被嚇得多了，自然慢慢也就不怕了�！�
參謀挑了挑眉，倒是再一次領(lǐng)教了她的見識。平心而論，這姑娘雖然看上去像是街頭毫不起眼的鄰家女孩，但這膽量這見識卻是真不一般。
他說道：“但你可能不知道，你們家現(xiàn)在可一點兒也不“無辜”。你嫂子的弟弟指控你父親和兄弟為亂黨工作，還讓對方藏匿在你家的倉庫�！�
他說這事時，故意隱瞞了一部分事實，并用了比較讓人誤會的說辭，頓時令岳珂心跳加速。
她愣在那里，盯著參謀好一會兒，才說道：“不可能！溫寶就是個無賴而已，他的說辭要是都可信，乞兒都能當宰相�！闭f完這一句，她仿佛自己才意識到這一點，冷靜了一些，問道：“溫寶這么說，可有證據(jù)？”
參謀這回真的有點欣賞她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當然是有的�！�
岳
珂卻似乎從他的反應之中看出了什么，說道：“我可否先見一見我的家人？”
參謀沒想到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本來想，如果岳珂追究事情經(jīng)過，或者試圖為她的父母兄弟說情，就可以趁機威脅她幫忙把殷憐引誘出來抓捕。
結(jié)果岳珂甚至不接這個茬。
參謀頓時冷下了臉，說道：“岳小姐，你可能沒有搞清楚情況！你現(xiàn)在也是涉嫌勾結(jié)亂黨的嫌疑人，是抓是放是由我們說了算！你可沒有談條件的權(quán)利！”
岳珂點頭表示明白，說道：“如果找出了罪證，務必要登報告知眾人。若是我無法辯白，也盼著有天下人與我為證。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可以死得冤枉，卻不能身后也得不會清白�！�
參謀都被氣笑了。
偏偏，岳珂這還真是個有力的威脅。
他冷笑著盯了岳珂半晌，放棄了原來的想法，對手下吩咐道：“算了！帶岳小姐去見見她的父母！”
岳珂頓時松了一口氣。
對于這樣一個一腔孤勇的作家，拿生死去威脅她是沒有用的。但是無論是誰，哪怕是錦州侯本人，孤身則勇，一旦涉及了至親的安危，卻往往就會出現(xiàn)不同的選擇。
第
571
章
571X
兩個硬骨頭，若是遇到了一起，說不定突然就變成了繞指柔。
參謀硬骨頭見得多了，在這方面可說是極有經(jīng)驗。
果然，岳珂見了母親，態(tài)度一下子就軟了許多。但是參謀并沒有給她們多少通氣的機會，就讓人把她們押了出去——岳父和岳珥那邊進展也不大，既然岳珂已經(jīng)自投羅網(wǎng)，參謀便有了另外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讓人加強了營地內(nèi)的巡視和守衛(wèi)——殷憐先前的身手和神出鬼沒的作風實在給他留下了不輕的心理陰影。
等到一群人都聚齊之后，參謀才令人持槍壓著他們再次來到了靶場，說道：“不要說沒有給你們機會！既然一家人都到齊了，我也希望你們好好想一想，不為自己也為了家人的性命著想……說到底，我們要的是亂黨的情報，而不是一般平民的性命。但你們要是一味袒護亂黨，我就只好將你們以亂黨論處了�！�
岳母看著岳珂，心里慌張，說道：“你怎么也被抓到了？曾小姐呢？”
岳珂說道：“我聽說你們被抓了，就自己來了。我已經(jīng)讓爾雅回京了�！�
岳母聽了，又氣又急：“你怎么這么傻！”
溫麗也急了，說道：“珂珂你是傻的嗎！這些人要抓的是那個鬼鬼祟祟的臭丫頭，把她交出去我們就沒事了。是自家人重要還是一個外人重要，你連這都分不清楚嗎�。俊�
結(jié)果就見岳珂猛然用尖銳的目光刺向她，冷冷說道：“爾雅是外人，但是卻為我出生入死。你倒是我的親嫂子，關(guān)鍵時候恨不得把我給推出去……這點好歹，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溫麗頓時噎住。
岳珂說道：“娘，你自小教我，做人要有良心……”
岳母望著她，卻是說不出話來。若是平常，生命無憂的時候，自然希望兒女都坦坦蕩蕩地活。可是眼看這種生死攸關(guān)之際，還為了一個沒太多交集的陌生人而舍生入死……卻是太傻了。
她作為母親不好說的話，卻被溫麗給直接說了出來：“良心？小姑你是不是傻！人要活著才能講良心，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結(jié)果岳父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卻拍了拍她的肩，說道：“是啊，人活著要講良心。爹很欣慰你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這一點。珂珂，我與你那朋友不熟，但是光她那日愿意在槍林彈雨之中陪你去找小谷，爹就敬佩她！”
然后就對著那持槍的兵士喊道：“長官，不論我女兒還是我女兒那朋友，都與亂黨絕無關(guān)系。若是長官非要逼迫我等，便是被殺了，也只是冤殺……我等也沒有辦法�！�
卻聽參謀說道：“看來不見一點血，你們是不知道怕了�！�
然后就聽到一聲槍響。
岳父猛然倒了下去，身上噴灑出一蓬血花。
岳珂固然已經(jīng)下定了不牽連殷憐的決心，但那是對于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卻沒有預期到這一幕。
岳父倒下的那一刻，她簡直目眥欲裂，結(jié)果就見那舉槍的士兵還不停手，再次又舉起了槍。岳珂顧不得其它，直接沖過去撲倒了岳母。
卻聽到身后響起一聲懶洋洋的熟悉嗓音，里面帶了一些仿佛失望一般的疲憊感，卻十分堅定且威懾力：“你們最好不要亂動，否則我不知道自己的槍會不會走火。”
卻聽一大群人驚呼道：“侯爺！”
岳珂淚眼婆娑，抬頭望去，只看到靶場的一個角落站著一個被殷憐持槍挾持的男人，和一群剛被七倒八歪踹到地上的軍官。
殷憐這回倒是沒有帶帷帽，臉上戴了張頗為精致的珠玉面具，看上去不像是在劫持人質(zhì)，反而仿佛在參加舞會。
看見岳珂向她望來，她的眼神變溫柔了幾分，說道：“別擔心，那槍打偏了，你父親沒有死。說起來……錦州軍里神槍手的準頭可不太好啊�！�
最后這句話，她說的
時候語氣里卻是帶了滿滿的嘲諷。
岳珂心慌意亂，也沒來得及注意這種細節(jié)，只注意到了前面那一句，便匆匆忙忙地轉(zhuǎn)過頭去喊道：“爹！你還活著嗎！？爹？”
躺在地上裝死的岳父卻聽出了殷憐話中的意思，心里帶了一絲苦笑，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我還活著。”
顯然，殷憐已經(jīng)看出了這一場戲里的貓膩。
不如說，殷憐表現(xiàn)出來對情況的了然，讓錦州軍的所有人都更加警惕了。
而事實上，殷憐遠沒有他們想象中對情況了如指掌。
比如說她一口說破剛才開槍的是錦州軍的神槍手，并不是她對錦州軍有多么了解，而是已經(jīng)猜測到這是一場岳父和錦州高層之間有默契的雙簧，而這一槍打偏更是驗證了她的猜測，想要把子彈正好打偏到合適的位置可比打中要害也沒簡單多少，因此開槍的多半是射擊方面的高手。
至于岳父與對方演雙簧這件事，殷憐就是純粹憑借經(jīng)驗和常理推斷出來了——岳父是商人，再有原則的商人那也不是圣母或者奉獻人格，尤其岳父還是一位極為成功的大商人。
殷憐相信他的人品是不差的，否則教養(yǎng)不出岳珂這樣的女兒。可這跟舍己為人是兩回事，又不是演給孩子看的童話劇，舍己為人還能是這么常見的人均品格嗎？就算他真有這么高的情操，可是面對妻兒和孫子，他未免也太缺乏掙扎了……現(xiàn)實不是，人的感情要復雜許多，反應這么紙片人一看就充滿違和感。
岳珂可能身在局中，關(guān)心則亂，殷憐卻思路清晰。
她倒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她對殷淮都沒有這么高的情操要求，而且岳父說到底還是試圖護著岳珂——不止是她的生命，甚至試圖維護她的感情……就算是欺騙，殷憐也認為，對方的這場謊言本質(zhì)上是為了不傷害岳珂的感情。
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意思意思地表示一下嘲諷。
她用那把遭錦州軍垂涎已久的銀色小□□抵住錦州侯李世更的腦袋，說道：“演了一場好戲，可惜還不夠好。不過我是個好說話的觀眾，所以還是配合地鼓個掌。那么，侯爺，現(xiàn)在我出來了，你們想說什么？”
李世更看不到她的樣子，但還是保持著一定的冷靜，問道：“你認識我？”
殷憐笑了笑：“不認識，我不能去打聽嗎？其實我也不想打聽貴軍的這些事情，可不是有些人不放過我嗎？”
李世更冷冷道：“我不信你正好出現(xiàn)在鹿城沒有其他目的！”
“這就是你們這群人自我意識過剩了。確實，本小姐很厲害，但這也不表示我非要為了你們這群軍閥而不是我們可貴又可愛的作家小姐行動。我南下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去見可愛的先生們，這還是第一次被迫跟你們這些軍閥對上……你覺得我很樂意嗎？”
李世更辯不過她，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是殷憐態(tài)度囂張，語言犀利，聽上去不像是作偽，李世更判斷她有九成可能說的是真話。
這就尷尬了。
錦州軍垂涎殷憐表現(xiàn)出來的軍工技術(shù)沒錯，但是也沒想到她能有這么大的殺傷力。軍營內(nèi)分明已經(jīng)加強戒嚴，竟然也沒防住殷憐。她出現(xiàn)得無聲無息，直到抓住李世更威脅錦州軍之前，竟然都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蹤。
光是這個身手和隱匿能力，就讓人感到心驚。
李世更想了想，畢竟人在槍口下，便稍微示弱道：“曾小姐，我對你們并無惡意……”
殷憐冷笑道：“你倒是對著岳先生的手說這句話！”
李世更說道：“我以為你對岳先生的作為是不快的�！�
“沒有不快�！币髴z回答道，“他怎么做與我沒有關(guān)系，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珂珂的父親。所以就算為了珂珂，我也不大可能對你們所作所為表示贊賞�！�
“
你以為你劫持了我就能帶著他們所有人安全撤離？”
“不不不�！币髴z帶著嘲諷回答道，“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我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對上一群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哪可能有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無論如何……大約也救不了這里的所有人�！�
然后她抬頭，望向岳珂：
“……你明白嗎？”
岳珂臉上還帶著淚痕，卻用力對她點了點頭。
殷憐為她闖進這么危險的地方，她已經(jīng)非常感激，并不會因為她做不到的事情而有所怨懟。
“但是你還是闖進來了，而且還劫持了我。所以你這是想干什么？”李世更果然不愧大人物，即使被用槍指著頭，膽子還大得很，并不像岳珂一樣是強撐著或自暴自棄。
殷憐回答道：“雖然我救不了所有的人，但是你們還是小看我了！比如現(xiàn)在，如果我只想帶一個珂珂走，我還是做得到的�！�
岳母聽了，猛然抬起頭來，叫道：“曾小姐，請你救珂珂！”
溫麗尖叫一聲：“媽——�。俊�
殷憐望著她，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我之所以不那么做，是因為她不會樂意。我想，舍棄家人而求生，不是珂珂所愿意作出的選擇。”
岳珂握緊了拳頭，望著殷憐。
她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自己被人所理解。
“所以，我要賭一賭�！币髴z對著岳珂喊道，“岳珂，我要拿你的命賭一賭你們?nèi)移桨驳目赡苄�，你賭不賭？”
岳珂張大了眼睛，思維一片空白，想不出殷憐要怎么做到這一點，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可以�！�
殷憐瞬間笑了。
第
572
章
572X
殷憐得到了岳珂的應允之后，便直接對李世更說道：“李侯爺，我確實沒有辦法把他們?nèi)珟С鋈ィ且晕业纳硎�，想必你已�?jīng)發(fā)現(xiàn)了，如果我愿意，就算你躲在深宅大院，被人重重守衛(wèi)，我也會有辦法潛入殺了你�！�
在至今還沒有察覺殷憐到底是怎么混進來的情況下，殷憐這話確實無法反駁。
李世更說道：“曾小姐，就算你們今天逃出去了又怎么樣呢？現(xiàn)在整個鹿城都已經(jīng)在我軍的控制之下了�！�
殷憐說道：“所以我才不帶著他們逃走�！彼瓷先ミ^分冷靜卻又帶了一絲譏嘲地說道，“非要把我和亂黨扯在一起，可是我是不是亂黨，我覺得這點判斷力你們應該還是有的吧？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猜測要么我身上有什么你們可圖謀的東西，要么就是我的身份讓你們覺得有利可圖�！�
她這樣說的時候，其實誤判了一件事情——錦州在諸軍閥之中軍事力量算是相當拔尖的，但相對的情報能力其實偏弱。也就是說，錦州侯其實現(xiàn)在還不知道殷憐的真正身份，不知道她是目前全國熱賣的人力車的設(shè)計者，而只以為她是李麗辭在《淑女》報社的合作對象。
還是從岳珂口中打探出來的。
因為不知道殷憐所謂的“身份”是什么，所以李世更的話說得相當含糊且具有試探性：“怎么，曾小姐覺得自己的身份很了不得，值得我們費這么大的力氣嗎？”
但是他氣場固然夠足，虛張聲勢也足夠有力度，可演技實在有限，一說話就被殷憐聽出了話里的試探味道，便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看來侯爺搞這一出不是為了錢�！�
她說了這么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卻沒有給對方繼續(xù)追問的機會，而是說道：“現(xiàn)在，請你們把岳珂和她的家人都送回家，然后發(fā)誓之后絕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李世更本來以為她會說什么，結(jié)果沒想到他會聽到這么一段，一下子變嗤笑了出來，問道：“要我發(fā)誓？曾小姐信發(fā)誓這種事嗎？”
殷憐說道：“我既然敢說，自然有辦法讓你們遵守誓言。如果你們不能遵守……”殷憐也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個看上去像是笑，其實卻冰冷得可以的表情：“我會自己親自來讓你們遵守�！�
她此時露出的也就只有眼睛和嘴巴，但越是如此，那被籠罩在冰冷面具之后的細微表情變化才越發(fā)顯得詭異，甚至讓人腦補出某種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殘忍，繼而打從后背升起一股寒氣。
為了增加威懾力，她手中的槍管更用力地壓向了李世更的額頭一側(cè)，逼得李世更不得不偏過頭盡可能地減低壓力。按理來說，殷憐雖然也算高挑，但是比李世更的身高還是差了一截的，這樣挾持他應該會感到很吃力才對。
至少這群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有人看到殷憐的動作，差點忍不住就要動手，驚叫道：“侯爺！”
李世更卻伸手阻止了對方，說道：“不要緊，曾小姐沒有殺意�！�
殷憐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頓時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小看我？”
李世更問道：“這不是小看。曾小姐，我上過戰(zhàn)場，知道真正想要殺死一個人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和情緒。我從你身上并沒有感覺到那種逼迫感……你真的會開槍嗎��？”
卻見殷憐突然槍口一轉(zhuǎn)，對著正向著岳珂這一邊挪動的一位士官直接射出一槍，卻是正好自對方與岳珂中間的空隙穿過，射中遠處的箭靶。
一眾人看到她的槍口從李世更頭上挪開，根本來不及思索，就已經(jīng)撲了上去。就連李世更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立刻動手試圖反制殷憐。
但是沒想到殷憐的動作比想象之中還要來得更快，而她的力氣更是與預想完全不同——李世更本以為這么一個小姑娘，如果沒有精妙的槍械幫助，也不過就是一個柔弱無力的女子，結(jié)果沒想到
試圖扳動殷憐的手臂去搶她手上的槍支時，殷憐的手竟然紋絲不動，反而如同一根鐵棒一般壓制下來，李侯爺只聽到自己的骨骼一聲脆響，瞬間一股疼痛猛然襲來，引得他的面部神經(jīng)都抽動了一下。
而轉(zhuǎn)眼她的槍口已經(jīng)重新對準了李世更的額頭。
周圍的人頓時不敢再亂動。
殷憐提眉掃視了一番四周，眾人略一遲疑，到底還是很自覺地退后了幾步。
卻有人突然抬槍指著岳珂，說道：“曾爾雅！把槍放下，否則我就直接殺了她！”
殷憐說道：“我先說好，這里的人，我只在乎一個岳珂，但我盡力還是希望所有人都平安無事，因為這是珂珂的愿望。可你們要是誰先動手，我不說今天把你們?nèi)剂粼谶@兒，但是這里的所有人我都已經(jīng)記在了腦子里，日后我會一一找上門去，把你們一個一個送去團聚。我說得出，做得到。”
李世更說道：“……你可不像是愛殺人的人，否則剛才那一槍，為何不直接射在人身上？”
殷憐說道：“我大體上還是希望能夠和侯爺你達成共識的。但是我也希望你們明白，我確實不怎么喜歡殺人，可是岳珂的性命對我來說可比你們這里的所有人合起來重要多了。這不是濫殺……這是一筆賬！”
參謀吼道：“好大的口氣，你就不為你自己的親朋好友考慮一下？”
殷憐呵了一聲，顯然不以為然。
她的聲音不大，估計只有李世更能聽到且聽出那聲音之中的嘲諷。他到底是有點了解殷憐的性格和能力了，總算服了一分軟，說道：“好吧，曾小姐，我承諾會把岳家放回去，且以后不找他們的麻煩……就是不知道我說這么一句，你是信還是不信？”
殷憐說道：“你發(fā)誓……若是違背此話，死后名聲敗壞，遺臭萬年�！�
李世更為之一愣，雖然深深看了一眼額頭一側(cè)殷憐露出來的那只帶了疤痕的手。
時人讓人發(fā)誓，都是發(fā)誓不得好死，亦或者死后下地獄的，真的很少有人拿身后名說事。李世更一時搞不清楚，殷憐是真的洞察力非同一般，還是只是思路清奇。
他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按照殷憐所說的話發(fā)了誓。
殷憐又問岳珥：“岳少爺，岳家如果在不影響工廠生產(chǎn)，不需要變賣資產(chǎn)的情況下，能拿得出多少現(xiàn)銀？”
岳珥思考了一下，說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數(shù)字：“如果只是現(xiàn)有的存銀，扣去必須要保留的貨款，大約能有五萬銀元的現(xiàn)銀。”
殷憐點了點頭，說道：“李侯爺，接下來，我要你把岳少爺放回去。岳少爺你回去之后，取出這五萬銀元，送來這邊給李侯爺。其中一萬銀元作為岳家捐贈給錦州軍的軍費，請錦州軍在之后于錦州和鹿城兩處報紙登報公開感謝岳家的捐贈，以及岳老爺同樣登報一則信息，聲明為了感謝錦州軍入駐鹿城之后“秋毫無犯”，因此捐贈一萬銀元�！�
李世更聽到這一段，終于忍不住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殷憐卻還沒有說完：“剩下的四萬銀元，作為岳家出借給錦州軍的無息貸款。借條寫作一式三份，我來作為見證。岳家保留一份，侯爺保留一份，我?guī)ё咭环荨！?br />
李世更終于明白，殷憐之前讓他發(fā)的誓是個什么意思。
等寫完所有文件，殷憐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對他的控制。士兵送岳珥回去取銀元，李世更也第一次正面面對這位可怕的“曾小姐”：“怪不得你說自己有法子讓我遺臭萬年……你之前就想到了這個主意？”
殷憐愣了一愣，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銀元的事情，頓時嗤笑：“這才哪到哪？這事兒只能在侯爺想要“得民心”的時候限制您，卻遠遠稱不上遺臭萬年。”
“侯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李世更愣住。
殷憐說道：“你說歷史上那些野史，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李世更隱約意識到殷憐在說的是什么了，卻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仔細一斟酌，卻猛然打了個冷戰(zhàn)，說道：“曾小姐這手段未免下作了，而且也不一定管用。”
殷憐問道：“要試試？”
謠言不管用，這世上哪來千千萬萬被謠言逼死的人？何況，此時書籍其實正在大面積普及，而這個過程之中有一個時代風潮的轉(zhuǎn)變，就會出現(xiàn)各種新思潮和舊規(guī)則之間的沖突，用現(xiàn)代人的話來說，就是市場規(guī)則不完善。以殷憐的經(jīng)驗，她是可以在其中玩出很多花樣的。
之所以不做，不是因為做不到，只是她選擇不那么做。
李世更并不想嘗試。
但是即使完成了這些事情，她仍舊沒有放過李世更。她打算挾持對方北上。
她雖然有自信逃脫錦州軍的追捕，但是太過爽快地讓李世更重獲自由難免就令對方肆無忌憚，而且也越發(fā)暴露自己的底牌和能力。
但是對于李世更來說，這種做法就損害過大了。雙方爭執(zhí)半晌，錦州軍暫時已經(jīng)完全不想留下這個煞星了，也無心再覬覦她手上的槍械技術(shù)，只想讓她快點滾，為此李世更不惜婉轉(zhuǎn)示好，作出多項承諾，可惜在這方面殷憐倒是很有梟雄的節(jié)操——任你千般承諾，反正我不見兔子不撒鷹。
在這個過程中，本地報紙的篇幅已經(jīng)安排上，錦州軍真正變得騎虎難下。而殷憐守著李世更，還讓錦州軍安排了間屋子。中途看似睡著，結(jié)果李世更想要找機會逃脫，亦或者錦州軍方面想要救援時，她卻總可以輕易發(fā)現(xiàn)。
直到報紙發(fā)表，岳家人也都被放了回去，只留下岳珂陪著殷憐，岳母死活要留下來看著女兒，殷憐才提出要李世更“護送”她北上。
錦州軍自然不同意。
正在談判過程中，外面突然來了傳信兵，帶來了一個急報。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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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信兵見到屋內(nèi)的狀況時，整個人是有點懵逼的。說實話，目前屋里的這個狀況，怎么看都像是什么奇怪的交易現(xiàn)場。
殷憐不可能一直舉著槍，但是她仍舊緊靠著李世更斜坐。經(jīng)過幾番斗智斗勇，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了，這點距離目前完全都還在大小姐的威脅力籠罩范圍。
就這個殺傷力來說，她約莫確實不是什么探子——普通的間諜人員，要是有她這本事這身手，早就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藏都藏不住了。但是到目前為止，李世更都沒有聽說過任何與她特征相似的人物代號。
但李世更其實也不怎么相信她自爆的什么千金大小姐人設(shè)。哪家的千金大小姐毀容得這么厲害還到處亂竄，也不帶個護衛(wèi)或者丫鬟就出遠門的？
只是沒必要揭穿就是了。
李世更看出傳信兵的態(tài)度有點驚疑不定，但也不可能特意解釋，便只下令讓他直接進行報告。
反正也不可能以這種理由把殷憐這個“綁架犯”趕出去。
卻聽傳信兵開口說道：“報告侯爺，您讓我們?nèi)フ业哪俏话蚕壬�，�?jù)說一年前就已經(jīng)搬離了原來的住所，至于搬去了哪里并沒有人知道。按照鄰居的說法，安先生之前用那新藥給當?shù)匾粋�大戶人家的少爺治病，事先說好了新藥非常危險，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雙方甚至還簽了協(xié)議，結(jié)果用藥之后，那家少爺突然反應劇烈，起了皰疹，沒多久就氣絕身亡。那家人就翻了臉，不但砸了安先生的實驗室，還把他打斷了腿，聽說連他女兒都被毆打致破了相……后來他們一家就搬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世更聽了，卻是倒吸一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殷憐聽了，卻是心頭一動。
她看了李世更一眼，心想這是不是也是個“如果治不好他的病，就拉出午門處斬！”的霸道侯爺——其實現(xiàn)代醫(yī)鬧也多，只是放在大人物身上會顯得更理所當然一點。但是放在此時此刻，卻又更有一些嘲諷味十足的戲劇性。
好像并沒有電視劇討論過，當一位霸道王爺找神醫(yī)的時候，發(fā)現(xiàn)神醫(yī)已經(jīng)被上一位霸道王爺干掉了會是什么樣的一個表情。
不過殷憐今天是真實見識過了。
感覺有點悲傷，又有點好笑。悲傷是因為李時易真的是一位相當有成就的科學家，這種成就并不只是在軍械上，他最大的成就和貢獻其實在于化學。錦州軍制造各種軍事武器，自然也有自己的礦場，李時易據(jù)說在礦物的提煉和化學元素的發(fā)現(xiàn)和整理上做出過非常卓越的貢獻，雖然不曾整理出一張元素周期表，卻為后人在這方面的工作進行了奠基。
好笑的是因為殷憐認為這時候的軍閥真的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過河拆橋?qū)λ麄儊碚f完全不是什么猶豫的事情。她對錦州侯甚至于對方身后的軍閥說不上十分了解，但是因為帶了大量這時代的資料，前幾天針對性翻閱也能翻出幾段。
僅僅以翻出來的這幾段來看，錦州軍閥以擅長制造軍械出門，在當代眾多軍閥之中，聲名還是比較好的。按照歷史上的一些事跡來看，李世更有眼界，重信守諾，關(guān)心民生，看上去像個好人……但是，心狠手辣的事也絕沒有少做。
軍閥畢竟是軍閥，再“好”的軍閥，跟普世意義上的好人也是兩個概念。
面對李世更那明顯露出焦躁的神態(tài)，殷憐卻很沒有眼色地問道：“什么新藥？”
她這種做法其實是很不合時宜的，但是本身她很明顯地是個女孩，藏頭露尾地坐在屋子里就已經(jīng)相當古怪了，就算再有點不合時宜的行為，看上去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但畢竟是不合常理的情況，傳信兵望了其它長官一眼，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回她的話，尤其是殷憐這樣魯莽地插嘴，竟然還沒有人任何開口制止或呵斥她。
他卻不知道，在場的人并不是不想呵斥她，是真
的沒那個底氣。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后，到底還是有人回答了殷憐的話。
“一種危險性很高的新藥，但是可以治療炎癥�！�
殷憐便懷疑是抗生素類型的消炎藥。
她停頓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是抗生素一類的消炎藥的話……我可以拿到�！�
李世更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句話，精神猛然一震，抬頭驚喜地望向她。
他說道：“如果曾小姐能幫我拿到有效的消炎藥，我日后一定會將曾小姐視為貴賓，不但這次的事情不會再計較，日后也定會有所回報！”
殷憐：“你果然打算秋后算賬？”
李世更：“……如果我說自己原就不打算計較，曾小姐你信嗎？”
殷憐雖可以任性一把用話堵他，但是想了想還是沒這么做，輕輕帶過了這個話題：“李時易先生目前在哪里？我手上確實有消炎藥，但是個人體質(zhì)不同，對于不同類型的消炎藥的耐受程度也不同，還要先做一下試驗才行�！�
她這話就說得挺專業(yè)，李世更雖然沒有實際使用過這個藥物，但也詳細了解過相關(guān)的傳聞，察覺殷憐口中的藥物可能確實和那位學者研發(fā)出來的新藥有一定相似之處。
殷憐手頭上其實有多種消炎藥——事實上，任何在各種穿越之中能起到大作用的物件，殷憐都準備了，而且有些東西已經(jīng)因為同類之間的優(yōu)勝劣汰，更新?lián)Q代過好幾次了。消炎藥這種東西自然也不例外，簡直是救死扶傷收買人心的高性價比道具，她不但有口服的，注射的，不同種類不同藥效的，還親自學習過多種操作和使用方式，也在不同技術(shù)水平的世界試驗過。
總體來說，消炎藥對于不同種類的類人型種族效用都差不多，有個別人種過敏比率會高一些，但是對夏國人來說應該沒有這個問題——未來夏國的消炎藥殷憐手上也有一些，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基本可以與地球通用。
但是如果在這個時代使用，肯定還要進行相應的實驗——因為醫(yī)療條件和用藥經(jīng)歷的不同，個人的體質(zhì)和耐藥性也會有差距，李時易的身份又特殊，謹慎行事絕不是多余的。
殷憐對于治療李時易肯定是有自信的——她受傷遠遠不止有消炎藥一個底牌，還有各種醫(yī)療器械，醫(yī)療機器人，和兜底的治療法術(shù)——雖然未必能治百病，但是完全可以替代止血和輸血等程序。
但是李時易因為受傷和高燒的緣故，目前被留置在云陽港，如果要治療的話，殷憐則必須要跟著李世更前往云陽港；反過來說，允許殷憐在李世更身上用藥，就必須要信任她不會在上面�；ㄕ小愿鞣N意義上來說，雙方之間都缺乏這個程度的信任。
但是，李時易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很嚴重了，錦州軍原本就有些死馬當活馬醫(yī)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去找危險度極高的粗制版抗生素。這種情況下，肯定是李世更的愿望更迫切一些——殷憐也便理所當然地要求對方先展現(xiàn)誠意。
李世更當下便放過了除溫寶之外的所有岳家人，并且為了能夠取信殷憐，親自發(fā)了一條通告，感謝岳家為李時易尋藥——李時易對于錦州軍來說有多重要自然不必多說，甚至一開始這場戰(zhàn)爭就是因為李時易在云陽港遇襲而導致的，雖然這說法有點像是發(fā)動戰(zhàn)爭的借口，但事實上，不管什么樣的借口，若是能夠成為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的借口，本身就是足夠沉重的——不論是在漢末，亦或者在二戰(zhàn)。
對于發(fā)動戰(zhàn)爭的人來說，尤其如此。
李時易對于錦州侯甚至錦州軍來說，都不是一個可以輕易使用的借口。
這種情況下，如果坐實了岳家確實幫忙救治了李時易，那么在之后如果沒有充足的能讓大部分人都信服的理由，李世更是絕對不能再對岳家下手了的。
這就是李世更的誠意了。
當然，這個誠意還要殷憐真的救
治了李時易才能做算。而殷憐前去救治李時易本身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因此，錦州軍要把岳家人送回岳府的時候，岳珂突然表示要留下來。
殷憐對于她的決定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對她說道：“你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被他們用來牽制我�！�
岳珂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卻說道：“這要看你打算做什么。但是我覺得，你既然拿我家人的安全跟他們做了交易，多半是真心想要治療那位李先生的。既然你不打算逃走，那么我自然也沒有牽制你的機會。”
“但是，就算你真心想治療他，也不表示錦州的人一定會信守承諾。我雖然沒有你的好身手，好歹也算個人手，兩個腦袋總比一個腦袋有主意�！�
殷憐卻沒有說話。
“而且……”她對殷憐笑說道，“你不是還要我?guī)兔ν晟苿”締�？�?br />
第
574
章
574X
聽說岳珂準備跟錦州侯一行人一起前往云陽港的時候，岳母瞬間就差點就炸了，立刻就跟她發(fā)生了爭執(zhí)。
岳父也試圖勸說，結(jié)果就見女兒抬頭看著自己，那眼神里帶了責備，還有冷淡，頓時知道她對之前的事情還有怨言。
岳父便住嘴了。
事實上，他能理解岳珂。他從小教育對方要正直守信，要善惡分明，知恩圖報，自己卻沒有做到，難怪她覺得失望。
可是岳珂還是個孩子——未有家庭的負擔，所以便還只是孩子。她不會也不可能明白，對于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來說，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比道義更加沉重。
他有些干巴巴地問道：“珂珂……你是不是怨我？”
岳珂卻說道：“我不是說爹你做錯了……我能理解你這么做的理由。只是對于我來說……我對爾雅感到羞愧……我必須為她做點什么……”
岳父瞬間便明白了。
就像是他在道義和親人之間做出的選擇，對于岳珂來說，這個選擇對她來說必定更加沉重——因為那個女孩子，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救的他們一家，而本質(zhì)上，只是出于對于岳珂的義氣。
殷憐在帳篷里，雖然看上去應該聽不到外面他們的對話，其實她卻把所有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說實話，岳珂的想法其實有點過于投入了，因為殷憐并沒有“冒著生命危險”來幫忙。以此時錦州軍的武備力量，殷憐能夠自保的手段有許多，遠不到冒險的地步。
而她對岳珂的保護，更多出于對她自身成就的敬佩以及對于《鳴芳洗冤錄》手稿的回饋。誠然，岳珂是個性格討喜的小姐姐，但是僅憑雙方短暫的相處，殷憐自覺還沒有積累出足以為她出生入死的情誼。
真是個可愛的誤會。
但是岳父卻似乎突然認可了岳珂的決心，阻止了岳母對岳珂的阻攔，只細細地交代她，注意安全，莫要強出頭，照顧好自己。
以這個時代來講，岳父對于岳珂的教養(yǎng)方式可以說是出乎意料地開明。雖然才常人看來也許過于縱容和冷酷，可是凡事都有兩面——他同時也給了岳珂超乎一般女兒家的尊重和自由。
岳母很不理解，并不能輕易被說服，甚至被岳父拉走時都還帶著幾分掙扎，但是她顯然多年習慣了遵從岳父的決斷，到底還是被帶走了。
他們走了之后，殷憐對岳珂說道：“你其實不用這樣勉強自己的�！�
岳珂轉(zhuǎn)頭說道：“沒有勉強。我覺得任何的人生經(jīng)歷都屬于一種取材方式，面對危險，抉擇，困境，都是其中的一部分。爾雅，我是個缺乏閱歷的人，許多年一直沉浸在書中的世界。如果能一直這樣其實也不錯。可是有時候現(xiàn)實并不是頁碼間的方寸之地，當這種時候我就不知道要怎么抉擇了�！�
然后她抬頭望向殷憐的雙眼，無比認真地說道：“當這個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是自己筆下的人他會怎么做。我不能寫而不信她，所以我覺得如果她面對這樣的境況會這么做，我就要這么做。因為這是正確的……就算我還做不到這樣的堅定，果決……但是我要這么做�！�
“因為這是正確的事�！�
殷憐想了想，說道：“其實不用……故事是故事，你是你。故事里的世界更單純也更理想化，而且主角總有作者保駕護航……現(xiàn)實里你卻沒有這樣一個庇護你的上帝，所以自私一點，多為自己考慮一點也無妨�！�
岳珂搖了搖頭：“誰又能確保我們就不是另一種意義的書中人呢？”
殷憐覺得真有意思。
她在遇到岳珂之前，是真的從沒見過活得這樣浪漫主義的人。岳珂的生活并不精彩，亦沒有很多波瀾，但她活得就是很浪漫。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浪漫。
仿佛她所在的地方，世界會自然地被暈染成一副畫卷，人間的疾苦與欲望的沖撞，都可
以被譜寫成一首詩歌，然后傾瀉出千分之一的余光，就可以扣響人的心門。
殷憐便沒有再勸說。
不虛偽的話，殷憐其實是很樂意岳珂跟她走的。一來她確實有自信治療李時易，二來她也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能夠通過《鳴芳洗冤錄》的劇本竊取到岳珂腦子里最精彩的精神意境。
云陽港離鹿城并不遠，乘坐火車也就七八個小時的路程——要是騎馬甚至還要更快一點，只需要半天就能到。
這一趟旅途，殷憐她們的待遇還是挺好的，跟李侯爺一起坐了整個隊伍之中唯一一輛機械馬車。雖然殷憐怎么看這輛馬車的車身部分都覺得像是自家生產(chǎn)，后來查驗了一下商標發(fā)現(xiàn)也確實是，但是隊伍的其它幾輛馬車甚至不是機械結(jié)構(gòu)的，而是那種舊式馬車，因此不但顛簸，速度也不夠快。
當然，目前的隊伍之中，除了他們?nèi)�，也沒有人乘坐馬車了，多數(shù)人都還是騎馬，馬車主要還是用來運送物資的，岳家“捐獻”的銀元就在上面。
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則是不知道什么內(nèi)容的卷宗。
岳珂出于純粹的好奇還挺在意，殷憐就不怎么在乎了——她就算離得遠，有心還是能偷看到，那都是一些老舊的技術(shù)資料，看上去不是鹿城出產(chǎn)的，應該是附近另外哪個存在技術(shù)局的地方打劫來的。
事實上，她們在車里自在地過了頭，甚至頗有一種鳩占鵲巢的架勢。李世更侯爺雖然也在馬車里，卻是整個人坐在角落，很有當人質(zhì)的自覺。殷憐和岳珂則把手稿散得特制的車載連體折疊桌上到處都是，被李世更偷摸著摸一兩章看了也完全不多給他一個眼神。
兩人主要在做劇情線梳理，商量用來豐富主線的背景線索，殷憐還拍攝了不少照片，然后用手繪畫出透視圖草稿，在上面進行修改和細節(jié)的豐富。
李世更也沒想到她們竟然真的在籌備戲劇。他看過戲，但是沒有去了解過排演一臺戲所需要作出的準備工作，此時看兩人商議和準備起來，也不知道這其實并不是這時候籌備戲劇所需要作出的準備，只覺得非常新奇，不遜色于看到了一場精彩的戲劇本身。
此時趕回云陽港，李世更的心底其實是比較焦躁的。但是路程在哪里，焦躁其實也沒有用。如果是正常情況下，李世更可能會看一些檔案轉(zhuǎn)移注意力，但此時看殷憐和岳珂創(chuàng)作，竟奇妙地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甚至比檔案看上去還有效不少。
其實好奇的遠不止李世更，錦州軍的軍官就時不時地找機會從窗側(cè)探出頭來，偷看兩眼她們在做的事情。雖然不能清楚地看清楚各種思維導圖，但是至少一些手繪是看得懂的。
殷憐雖然只是隨便畫畫，但是功底在那里。這群大老粗也看過軍工廠的各種設(shè)計圖，但是和殷憐的繪畫稿又不同——設(shè)計圖是一種精確的，厚重的美——你知道它會成為武器，機械或者某種工具，進而改變小至咫尺，大至整個時代的生活，便會不由自主地對之浮起敬意，不敢褻瀆。
殷憐的手稿卻柔美而復古。
小橋流水樓閣，書生小姐狡童。落花鋪滿的石階，只露出房檐的一角，卻又虬枝嶙峋，明明是充滿了未擦去的線條的簡陋畫稿，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故鄉(xiāng)。
這樣的畫稿讓人想起的是從軍前那條老街上每日早起忙碌的鄰家少女，在風霜之下卻仍舊稚嫩的臉龐。雖然等你回去，她很可能早已嫁做人婦，但至少你因此知道了自己是為了什么而直面這個亂世。
因為偷看的次數(shù)多了，動作也過于明目張膽，李世更不得不好幾次發(fā)出咳嗽聲提醒，結(jié)果還有膽大的過來搭訕：“曾小姐，你畫技不錯啊�！�
李世更覺得自家手下是不是在軍營憋得久了，不怕殷憐那張可怖的臉也就罷了，她可還是個煞星。
好在這段路程還是短的。
李世更不知
道殷憐怎么聯(lián)系的手下，反正等到了連云港，就有一位極為美貌的侍女等在城門外不遠的道上，等候著送上一個醫(yī)藥箱。
那侍女實在美貌得過分——五官精致，膚白如雪，臉上沒有一點瑕疵——不如說光她竟然是一個侍女這件事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難以置信，更不用說這樣美貌的女性突然出現(xiàn)在空曠的城外官道上，還是在戰(zhàn)區(qū)。
說實話，如果殷憐不說是她家侍女，李世更真會以為那是什么鄉(xiāng)野傳說之中的狐妖。
說到這點，殷憐也很無奈。因為這種機器人外形根本是最低廉的批量標準外殼，畢竟這年頭大家都喜歡美貌的小姐姐，反而丑陋或個性化的真實外表需要更高昂的私人訂制。畢竟以工藝上來講，一張沒有瑕疵的仿生皮，肯定比精細設(shè)計的，有明顯毛孔，痣與胎記，甚至油性或者干性皮膚反應效果的外形更加便宜。.
她把醫(yī)藥箱送上馬車之后，自己也沒走，直接騎著個腳踏車就打算跟在后面。腳踏車在高頭大馬的襯托下看上去其實挺危險的，加上這群軍士本身都一副一輩子沒有見過這種大美女的土包子模樣，紛紛獻殷勤表示愿意帶著侍女一起走，侍女拒絕了，殷憐也沒理會。
這群漢子一定不知道，這妹子裝個輪子就能徒步開出他們騎馬兩倍的速度，普普通通被卡車壓一下還能自己爬起來自檢。
但是這種態(tài)度無疑是受到軍士們的譴責的，最后李世更也看不過去，表示可以讓侍女上車來一起坐——因為這個決定對殷憐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她肯定沒理由拒絕。
拿到醫(yī)療箱的時候，殷憐并沒有立即打開。李世更倒是很想看，可是殷憐故意說打開之后會有保存方面的問題，他便忍住了。
之后一行人進了云陽港，三個女孩收拾了手稿，就即刻被送去了李時易身邊。殷憐進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時易被安置的房間衛(wèi)生條件似乎保持得不錯，但是他本人的情況卻已經(jīng)相當糟糕。
傷口經(jīng)過了專業(yè)的處理，但是發(fā)燒非常嚴重。殷憐拿出一個醫(yī)療插件，對之進行了幾項基礎(chǔ)的檢測，然后發(fā)現(xiàn)情況有點不妙。
第
575
章
575X
李時易的炎癥指數(shù)高得可怕，傷口處理得還算到位但是畢竟這個時候的條件有限。因為云陽港并非是錦州侯的地盤，所以錦州侯選擇安置和治療李時易的地點也比較倉促，未必就是云陽港的最佳選擇。
殷憐也不知道是這邊就沒有這個環(huán)境，還是倉促之間沒找到，反正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這邊的病房只有衛(wèi)生條件還可以，但是其它各個方面都算不上先進。
當然這一點也不奇怪——可能處于技術(shù)的高速發(fā)展期間，偏偏又因為各方軍閥各自為政導致技術(shù)發(fā)展不互通，所以此時不同區(qū)域不同技術(shù)的落差相當之大。
殷憐知道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人建立了具有后世雛形的現(xiàn)代醫(yī)院，因為夏國并沒有像是地球之中華夏所經(jīng)歷過的他國入侵問題，因此他們的醫(yī)學文化之中沒有中醫(yī)或者西醫(yī)的區(qū)別，只是自然地從經(jīng)驗醫(yī)學和實用醫(yī)學發(fā)展出了理論醫(yī)學和現(xiàn)代醫(yī)學。
以殷憐看過的資料來看，這個時代應該已經(jīng)有外科醫(yī)院了。
但是錦州和云州似乎都沒有發(fā)展出這方面的技術(shù)，又或者李世更的手下沒能找到。
殷憐詢問了一下李時易受傷時的情況以及后來的病情發(fā)展，便意識到了事情有點棘手。按照一般情況，李時易反復高燒那么久，就算最后溫度降下來了，也很難保證他的大腦不受任何損害。
不是殷憐嘀咕錦州侯兄弟間的親情，問題是這次的復仇行動，涉及的可不止是李世更本人，還牽扯到整個錦州軍的犧牲。而他們之所以愿意做出這樣的付出，主要還是為了李時易的腦子。
如果他的腦子壞掉了，那么錦州軍愿不愿意買賬可不一定。
殷憐使用醫(yī)療助手對于李時易目前的狀況進行了相應的分析，確定他的腦部應該已經(jīng)由于反復的高熱而受到了一定的損害。至于損害程度到了什么地步，殷憐不是很確定，由于她之前搜集的資料的過于有針對性，她也不確定在原來夏國歷史上有沒有過這么一出。
就算沒有其實也不奇怪。
畢竟這其實算是平行世界，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本來就跟原來的夏國有一定的不同，所以有些事情，哪怕自然演變成了不同的樣子，也沒有什么不合情理的。
也就是說，即使李時易在這時候直接傻了也不奇怪。
但是如果他真的傻了，殷憐就有麻煩了。
殷憐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治療他——像是這種短時間內(nèi)的大腦損傷，未來的夏國其實是有辦法治療的。只不過當查看治療手段的時候，個人端非常官方地顯示：此類損傷需要使用大量納米機器人進行相應的組織修復，推薦前往專業(yè)醫(yī)院進行治療。
醫(yī)療納米機器人是一般手術(shù)倉的一種功能，而殷憐顯然不可能為了李時易專門買一臺手術(shù)倉。這玩意兒雖然不如星腦昂貴，但也要大幾十萬信用點，若讓李世更自己來選，自然覺得這點錢不值一提，可惜對于殷憐來說，為他們花這么多錢，且要冒暴露一些未來技術(shù)秘密的危險并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