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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不過她的思路很快就被轉移了,因為人力車工坊和那種復雜又精密的工業(yè)制造流程實在令她大開眼界,甚至有些著迷,忍不住就情緒興奮。

    離開工坊的時候,岳珂又多了一大堆的靈感。

    結果回去的路上,卻聽見街邊報童飛奔,爆出了一個大新聞。

    “大新聞!大新聞!《京時報》臨時加刊!《夏生報》加刊!王府管事嚴才路經府衙門口,突然狀似癲狂,被倒下的登聞鼓砸得頭破血流!女鬼伸冤,上天顯靈!本月最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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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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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珂聽著報童的喊話,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畢竟又不是故事戲本,現(xiàn)實中哪有這樣的好事,嚴氏昨日才死,就英魂顯靈,把這作惡多端的嚴管事也給帶下去了?

    殷憐卻比岳珂來得淡定許多,揮手找了個報童過來,給了他兩個大錢,說道:“兩種報紙給我來一份!”

    結果那報童卻說道:“先生,要三文錢�!�

    殷憐問道:“你們還漲價了?”

    報童笑吟吟地說道:“就這特刊收兩文錢,兩份一起買特惠一文錢。是加急印出的特刊,所以價格高一點。報社的先生們加班也要收些辛苦費對吧?”

    殷憐便又給了他們兩文錢,說道:“費你多一份口舌,多出的一文算小費。去吧!”

    報童頓時高興地應了,特地從中間抽出兩份看上去比較新且不沾灰塵的報紙給殷憐。

    一文錢看似不多,甚至還買不了一份報紙,可事實上這些報童可能要賣十幾份報紙才能賺到一文錢,萬一其中有損耗的話,可能還要虧掉一些賺到手的酬勞,所以能有白拿的小費他自然高興。

    訶明月就很羨慕,說道:“真好,京城還能賣報紙。我們那邊連報社都沒有,先生們的報紙都是郵寄過來的�!�

    殷憐就用力揉了一把她的頭,說道:“給岳先生當小書童不好嗎?用得著羨慕人家?”

    訶明月就嘿嘿嘿,回答道:“現(xiàn)在不羨慕……以前會羨慕�!�

    岳珂也忍不住表情和緩了一些,但很快又嚴肅起來,拉了一張報紙同殷憐各自看起來。

    在他們關注這件事的時候,攝政王府也在開會。府尹匆匆趕來,進了屋卻沒有馬上報告情況。

    攝政王不耐煩,直接開口問道:“有話直說!查出有誰在其中動手腳了沒��?”

    府尹這才吞吞吐吐說道:“我們檢查了嚴才的尸體和鼓上的痕跡,沒發(fā)現(xiàn)尸體上有出現(xiàn)任何不正常的痕跡。仵作進行了解剖后,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中毒的跡象。倒是那面鼓……”

    攝政王說道:“你再說話吞吞吐吐,我就送你去見嚴才!”

    府尹頓時更慌了,說話都結巴起來,但好歹不遲疑了,說道:“那面鼓的外頭沒什么被人推動的痕跡,后頭的灰塵痕跡也很自然,沒見有什么手印。刑部的郎中讓人把鼓面剖開,結果在里頭看到了一個血手印……那血手印看上去不大,是個女人的手印,還有指紋……我們已經送去和跟嚴氏的尸體做對比了,目前還不知道結果……”

    但看他的樣子,似乎心里已經覺得這次推鼓的是嚴氏的鬼魂。

    攝政王顯然很不喜歡這個猜測,瞬間怒了,猛地一拍桌,說道:“笑話!鬼怪還能有指紋��?你這是過來說笑話來了對吧�。俊�

    府尹說道:“下官如何敢騙您?那鼓從取下到割開都在眾目睽睽之下,割開之前連一點縫隙都沒有,整個鼓面都嚴嚴實實的。割開之后那個血手印都干透了,血色卻還分明……更不要說登聞鼓的質地極其牢固,一旦割開就很難復原,絕沒有暗中做手腳的機會�!�

    攝政王聽他這么一說,火氣倒是降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下而上的寒氣。

    他說道:“難不成這世上真的有鬼?”

    李來希聽著,心里一開始覺得是殷憐在其中動了手腳。這女孩身上一直以來都很有一些玄妙之處,尤其兩人昨夜還有過那么一番對話。

    但是現(xiàn)在聽起來,這事兒似乎很不簡單。如果是殷憐做的,他疑惑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開口問了一句:“那鼓有被替換過的可能嗎?”

    府尹說道:“那可是登聞鼓,當年制作出來的時候,都用的最好的材料與最高明的匠人。而且就立在衙門前頭,進進出出都能看到,若是被替換了,肯定會有人察覺異常的�!�

    李來希問道:“那嚴氏的娘家呢?或是她

    姐姐的夫家?嚴家的下人呢?”

    府尹說道:“都待在該待的地方。嚴氏的家人與她姐姐的夫家昨夜都在為她守靈和籌備喪事。嚴家一部分下人也在,另一些則守著嚴家的宅子……嚴家人也還沒下葬呢�!�

    攝政王說道:“一家人都死了,怎么還沒個女人有骨氣,都沒見變個鬼上來干點實事的……生前倒是一個比一個囂張�!�

    他這話卻是說得有點氣急敗壞,語無倫次了。

    以嚴家人的德性,要是給他們機會變成了惡鬼,怕是比嚴氏還要六親不認,興風作浪。到時候攝政王只會比現(xiàn)在更加頭疼。

    李來希又問道:“有沒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新的技術?先前不是有人研究出什么令藥水遇酸變色的手段……”

    府尹說道:“我也問過了。仵作說那手段他也了解過,決不能做到這次的事情。且人血與藥水的差距極大,輕易能辨別出來。那血也不是雞血鴨血豬血,目前來看很有可能是人血,只是因為凝結了一段時間,難以確實是否什么罕見動物的血液�!�

    “京城的仵作都是經驗豐富的老仵作,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攝政王聽了,只感覺呼吸更加困難了,環(huán)視四周半晌,突然對準了李來希,伸手就把手上的鋼筆對著他扔了過去。李來希本能地避開,馬上又忍住,讓鋼筆在他臉上畫出一道墨痕,以及些許紅印。

    “都是你!”攝政王怒罵道,“還敢躲!”

    “當時我就說嚴才這奴才是個麻煩,應當連他同嚴家那一家包括那不省心的嚴氏一起處置了,你偏說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現(xiàn)在這事你看怎么解決吧!”

    李來希被鋼筆砸了一下,又被推鍋,卻也并不生氣,說道:“王爺,若嚴氏真有這化鬼的本事,若是當時便處置了他們一家,她現(xiàn)在怕是就不找嚴管事,而要來找王爺您了。她現(xiàn)在好歹找的還是嚴才,給我們留下了應對的余裕。”

    攝政王聽了,覺得也是這么一回事兒,怒氣倒是消了幾分,說道:“你要怎么應對?”

    李來希說道:“其實嚴家這事兒,跟王爺關系不大。但是女鬼未必還講道理,既然已經成了女鬼,我們便找專業(yè)人士來解決……請秋山寺的大師和長青觀的道長來做幾場法師,把女鬼超度了就好�!�

    攝政王皺眉道:“這種殺夫毒子的死囚,還要本王做法超度她——”.

    結果這個時候,外頭卻有人來報。

    原來是去確認指紋的人回來了,府衙聽從府尹先前的交代,及時派了人過來告知調查結果。

    “……指紋完全一致,但是尸體的手指上沒有任何血跡的殘留,昨夜也一直有人守著,并無被搬離的跡象……”

    嚴氏的尸體昨晚一直有人守著。而且她的手指已經僵硬,手上既沒有留下血跡,指甲里也沒有血絲,而登聞鼓的內部可是有明顯刮抓過的指甲痕跡的!

    這一切都太玄奇了。在屋里的人背后都升起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含義,攝政王頓時也不駁斥李來希了,立刻命令道:“去找和尚和道士!現(xiàn)在就派人去!找真正有本事的和尚道士,盡快把法事安排上!”

    李來希說道:“另外我們最好安撫一下嚴氏的家人�!�

    攝政王:“……你去安排!”

    李來希便主動站起來,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墨印,就出門安排去了。

    等請好和尚和道士,安排好了法事的時間,他支開了手下,卻去了一趟殷憐居住的宅子。

    相比起京城今日的人心惶惶,曾宅里面卻是氣氛溫馨,時有歡笑,讓李來希覺得頗為不快。

    殷憐聽說李來希來訪,卻是與岳珂交代了一聲,便帶著他去了另一間屋子。李來希這次披了個斗篷,沒穿軍裝。岳珂看到來訪的是個俊美青年,卻又不是沈律,頗為好奇,心里還頗有些以旖旎的猜測,卻被殷憐

    用眼神和表情暗示了不要偷看。

    雖然不知曉原因,但岳珂一向通情達理,便把頭縮了回去,還關了窗以示清白。

    李來希說道:“你和她處得挺好的?”

    殷憐說道:“是呀。珂珂是個極可愛的人�!�

    李來希說道:“我以為能和你相處融洽的,多半是個心有城府,志氣遠大的女先生,岳先生看起來卻與這個形容相差不小�!�

    殷憐說道:“那是因為長官您對我頗有誤解�!�

    這樣走到了屋里,李來�;厣黻P門,然后對殷憐問道:“你怎么做到的?”

    殷憐露出疑問的表情。

    李來希懶得跟她賣關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嚴才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殷憐頓時笑了:“如果長官說的是嚴管事被落下的登聞鼓砸死的事情,我在今天的報紙上看到了�!比缓笏顏硐�,話鋒一轉,反問道,“可那又能跟我有什么關系?”

    李來希說道:“昨晚我才跟你說過那些話,今天嚴才就被“惡鬼”殺死了……”他重讀了惡鬼兩個字的發(fā)音,“哪有這樣巧的事情�!�

    殷憐盯著李來希,李來希也反盯著她,靜默持續(xù)了相當長的時間,李來希一副要盯到她承認的架勢。

    殷憐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非要說這事兒跟我有關,我也就做了一件事……”

    第

    604

    章

    604X

    李來希等著她把話說完。

    結果殷憐說出了一個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說道:“昨日我晚上我自長官那里回去,便去拜祭了一下嚴少奶奶,并將長官的話轉告了她。我跟她說了,嚴家如此作惡多端,借的是嚴才的勢�?蓢兰胰怂拦饬�,嚴才卻還沒死。日后一有機會必然會報復她父母姐妹。我倒是去給她家人求情了,可惜長官比較嚴格,只許少奶奶自己化鬼報仇,卻不許借他人手。若是少奶奶地下有靈,便自己上來,把嚴才也帶下去吧�!�

    李來希:“……”

    殷憐說道:“登聞鼓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偛豢赡芪疫@么一說,少奶奶就真的自己上來報仇了吧?”

    李來希說道:“現(xiàn)在衙門里都在傳說鬧鬼了,仵作至今還沒搞明白嚴才的死因�!�

    “真是少奶奶自己上來報仇了�。俊币髴z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嚴才的仇家在伺機報復呢!這么說來,我可是給王爺解決了個***煩,不知道王爺會不會記得我的好處?”

    王爺知道了怕不會想要打死你。

    殷憐的話,李來希那是一句也不信。

    但他已經認定了這件事跟殷憐有關。他開口說道:“少奶奶除了報復嚴才,還想報復誰?她接下來是不是還想要報復王爺?”

    殷憐說道:“怎么會?少奶奶跟王爺又沒什么冤仇�!�

    李來希說道:“最好是這樣!”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怕殷憐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又開口說道:“我知道現(xiàn)在外頭對王爺有許多非議,這些非議自王爺被封攝政王之時就已然存在。但事實上,若沒有王爺,也會有其他人,甚至無論是上面那一位親政還是由其他人坐王爺這個位置……這天下也未必就能變得更好。”

    “王爺現(xiàn)在不能出事兒,你聽明白了嗎?”

    這話其實說得很有意思。

    王爺“現(xiàn)在”不能出事兒,那他什么時候“能”出事兒?

    當然,這也可能是殷憐想太多,過度琢磨了李來希的言下之意。

    但李來希都這么說了,殷憐也端正了一下姿態(tài),正色與他說道:“長官請放心吧。我是最有分寸的一個人。別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并不敢冒犯親王這樣的大人物。就算我真的有那么點冒險一搏的能力,可惹來自己收拾不了的禍事,又有什么好處呢?”

    她十分鄭重地說道:“這種蠢事,我是絕不會去做的,長官大可放心�!�

    李來希說道:“記住你的話!”

    然后便轉身打算離開。

    因為登聞鼓的事情,他今晚上還有得忙碌,甚至為了把事情辦得周密,都未必有機會入眠,肯定不能在殷憐這里耽擱太久。

    他過來也不過就是為了警告她這么一聲,避免明日又生出意外。

    卻聽殷憐在他背后說道:“長官!”

    李來希停住,回過身望她。

    “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李來希心頭一動,說道:“明日我要找人為嚴氏做法事,但求法事能夠有效,早日渡嚴氏往生,也安了王爺一顆心�!�

    殷憐說道:“長官辛苦了,我替嚴少奶奶謝謝你�!�

    李來希笑了一聲,不算歡喜,仍是有他招牌風格的哼笑,殷憐卻沒聽出來嘲諷。倒是有幾分傲嬌的味道。

    李來希走了之后,岳珂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殷憐,問道:“那也是追求你的公子哥兒?”

    殷憐失笑:“怎么可能?”想了想,為了避免岳珂一直記著這么個誤會,還是解釋道,“那是李來希,特務局的頭子。記得廖明月嗎?就是他的人。”

    特務局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岳珂腦子里瞬間就沒了任何八卦的心思,開口問道:“特務

    局的頭子?他怎么會來找你?”

    殷憐說道:“以前有幾次往來,他以為我有嚴才被殺的相關情報,來試探的�!�

    岳珂擔憂地問道:“不會有事吧?”

    殷憐回答道:“不會�!比缓笳f道,“不過他告訴了我一件事。刑部查不出嚴才被殺的手法,反而遇到了一些詭異的事情,疑心鬧鬼,明日打算給嚴少奶奶做一場法事。你要有興趣的話,可以一起去看看,順便說不定能聽到一些案情相關的情報作為素材。”

    岳珂確實也挺好奇這件事,倒不是為了取材。

    次日殷憐起得不算很早,卻顯得很是困倦。岳珂卻是精神十足,看她的樣子頗為擔心,問道:“你沒睡好嗎?”

    殷憐說道:“心里有事兒,睡得不是很踏實�!�

    岳珂擔憂道:“那你還能去看法事嗎?”

    殷憐表示沒問題。

    等她們到了嚴氏娘家附近,就發(fā)現(xiàn)這次攝政王可以說是大張旗鼓。

    嚴氏娘家本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否則也不至于被個嚴家搶了婚。但是嚴氏的父親還是有點來歷的,他本人是個秀才,和如今已經亡故的某位前尚書甚至還有著半師之誼,對方一度非常賞識他的才學。

    那位尚書,就是極為照顧嚴氏的那一位世子妃的祖父。

    而嚴氏的父親沒能上進,并且因為他才學不夠,而是因為他性格孤直,說了不該說的話,礙了某些人的眼。

    若是在嚴家,做一場法事自然方便,不過在嚴氏娘家就不方便了,像這種人家沒有足夠大的宅邸,做法事往往都是要在街道上搭棚子的。攝政王也是大手筆,直接封了整條街給嚴家做法事——雖然對于他本人來說,可能只是隨口提一句的事情。

    攝政王封了整條街,也禁不住許多老百姓圍堵在隔欄外,討論這件事情。多數(shù)人都是不知道事情因果,便有府衙的衙役專門出來告知:“嚴氏所作所為,法律不能容忍,但情理上值得憐憫。親王可憐她一時行差踏錯,導致魂魄亦不能安生,故此設下法事,為其超度。只愿她盡早獲得安寧,去往該去的地方,贖清罪孽,獲得新生。”

    這話傳出去之后,一書生撫掌贊嘆道:“王爺真乃胸懷廣闊,慈悲仁愛之人!”

    他對面也有幾個書生,卻都對他這話感到鄙夷和不恥,卻也不敢在這種場合斥責他,便只有私底下低聲嘀咕:“阿諛奉承之輩!”

    攝政王是被這奇事給嚇著了。民眾不知所以然,才會覺得他進行的是一種迷惑行為。但官府也不會去解釋這種事情,更不會在意民眾的想法。

    殷憐到了棚外,嘗試著與衙役溝通了幾句,對方便要求查看她的記者證。殷憐原本以為李來希會有安排,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只是謹慎地多鋪了一層□□,并非以李來希自己的名義進行安排,而是以報社記者的名義。

    事實上,這次來的報社記者很是不少。

    嚴氏家人未必希望女兒的喪事被這樣曝光,可惜他們對這件事情是沒有發(fā)表意見的權力的。

    殷憐和岳珂隨人走了進去,然后與李來希打了聲招呼。岳珂先前其實沒有看清李來希的模樣,這一次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見到這位特務局的最高長官。

    昨晚李來希出現(xiàn)時是夜里,他披著件斗篷,兩人的距離又遠,岳珂當時只覺得是個身姿挺拔的長腿青年,本能地覺得是個英俊男子,卻并沒有更加直觀和確切的認知。

    此時面對面看到,她有一瞬間是真被驚艷到了。

    李來希的氣質其實不是那種古代文學作品里面所贊頌的傳統(tǒng)的美郎君,他的氣質更為鋒銳,望向你的時候很多時候那視線就如同一把利刃猛然向你割來,甚至無法判斷是想要割破你的血肉還是內心。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身上有一種“惡人”的氣息,與傳統(tǒng)的溫潤君子翩翩如玉絕對是南轅北轍。

    但岳珂也不能違心說他長得不俊美。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岳珂覺得他要更像那種禍國殃民級別的男寵人物。

    岳珂本人并不是一個三觀跟著五官跑的性格,甚至自己的道德準線堅固到了固執(zhí)的地步,所以這時候除了感嘆對方卿本佳人,為何做賊之外,也沒有其他太多的想法。

    法事在十點開始,會持續(xù)兩個小時,下午會換一撥人繼續(xù),攝政王完全不將就,也不在乎早上拜和尚晚上拜道士,反而有一種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的務實主義精神。

    他今天也到場了。

    殷憐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對于他的形象感到頗為意外。其實在印象里,她一直把對方腦補成那種腦滿腸肥的胖子。以時代背景和身份來說,其實后世應該是有攝政王的照片的,只是殷憐沒有費心去找過,所以實際看到的時候,很是意外了一下。

    那是一個儒雅俊美的中年人,氣質甚至還要比李來希文雅和傳統(tǒng)一些,至少就外表來說,完全沒有女干佞的感覺。

    想想也可以理解,那畢竟是李來希的生身父親。而且據說當今的皇帝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他會這樣重用攝政王,除了能力方面的考量,顏值必然也有影響——畢竟若是看著不順眼,攝政王一開始恐怕就難以有機會。

    但此時他看上去卻很不淡定,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緊張。殷憐有精神力幫助,所以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觀察到對方的神情變化——親王臉上還帶著黑眼圈,可能昨晚都沒怎么睡好。

    這個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殷憐轉頭望去,發(fā)現(xiàn)棺材上竟然冒出了一股黑煙。

    第

    605

    章

    606X

    那股黑煙引發(fā)了許多人的騷動,攝政王也因此臉色更加發(fā)青,讓人去質問怎么回事。

    那股黑煙看上去不太像是正常的煙霧,首先它過分發(fā)黑,卻沒有發(fā)出任何物品燒焦燒灼所會出現(xiàn)的焦臭味。其次它一直凝聚在棺材的上方,卻并沒有上飄或者散開。

    其實就算和尚們也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此時頗有些驚慌失措。但是他們表現(xiàn)得還是相對鎮(zhèn)定,心里甚至琢磨著是不是不知道哪一方安排下的江湖手段。

    這一天天氣其實不是很好,天色陰陰的,還偶有狂風�?赡秋L于黑霧上掠過,連香火都被吹得若隱若現(xiàn),偏偏黑霧卻紋絲不動,仿佛是完全脫離于現(xiàn)實世界,獨自存在的影像。

    看見的人無法克制住自己不往某個方向去想——那是不是來自陰間的鬼魂?

    但和尚們還在念經,那黑霧也并未出現(xiàn)進一步的變化,故而人群還暫時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祈禱著高人們能夠解決這個惡鬼。

    而在和尚們也沒有預期到的情況下,隨著他們的誦經聲不自覺地越來越響,越來越用力,那團煙霧竟然還真的似乎受到了些許影響,竟凝出了一雙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眼睛。

    攝政王其實根本未曾見過嚴氏本人,但是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卻本能地確定了那就是嚴氏的眼睛。那眼睛幽深而哀慟,攝政王從來不曾見過那么復雜而多情的一雙眼睛——說多情或許不太合適,或者說是蘊含著極其濃烈的感情。

    殷憐:多謝夸獎,是我建模做得好。

    有一瞬間,親王甚至覺得有些后悔……嚴氏成親前據說是出了名的美人,雖然他對毫無見識的那種街頭混混口中的美人毫無興趣且不以為然——當今圣上好美色,宮中隨便一個女人,都是她們故鄉(xiāng)出名的美女,但看多了也就這么一回事兒——但此時,他卻又覺得,就算是謠言,說不準也會偶爾有那么一個靠譜的。

    而嚴氏,或許就是那么一堆劣質珍珠之中唯一那顆特別鮮亮的。

    攝政王頓時察覺到了可惜。

    事實上嚴氏的眼睛殷憐沒見過,而且一個人眼神的靈動與否與她是否有著豐富的靈魂和內心關系也不大。

    否則每一個演員都該是藝術家,文學家,科學家了。

    事實就是,原本的嚴氏是個比較木訥,含蓄,更喜歡掩藏自己內心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能那么容易地騙過嚴家人,把所有人給直接毒死。

    她確實有過很多憤怒,卻也十分懦弱。像她這樣的人,內剛而外柔,非將之逼到了一定程度,她總是可以一直忍耐下去的。

    殷憐未曾見過嚴氏,卻也可以通過他人的形容大致想象出她的模樣。她知道對方絕無可能是鋒芒畢露的,更無法有那么生動的眼神——生活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帶著那樣外露的情緒是簡直是找死。

    可是她卻那樣設計了。

    因為嚴氏不該是“惡鬼”。

    那種近乎絕望的反抗,也許不是所謂的“正義”,可是卻絕對是她能夠對這個世界,對于所有她所見所知所聞的人和事所能執(zhí)行的,最大的抗爭和幫助了。

    這不能稱作惡。

    既然如此,殷憐就要利用世人對于鬼神的敬畏之心,令她死得更有價值。

    這個過程之中,殷憐也觀察著李來希的反應。之前聽說特務局的人前來阻止衙役擴大牽連范圍抓捕嚴家心向嚴氏的下人時殷憐就有點疑惑了——當然,確實可以解釋稱攝政王為了避免事情進一步擴大而做出的考量,但仔細一想又隱隱有某些違和感——先不說攝政王先前放任嚴家人作惡的行為展示了他并不是一個謹慎并且愿意費心去考慮群眾情緒和社會影響的人,就說他因為之前的事情重新考量了事情可能帶來的影響而端正了態(tài)度,但是針對案子的行動策略,理應當是從一開始交代給主辦的人,而不應該半途派人來提醒。

    當然,就算說他是突然被手下的參謀提醒而意識到這件事,派來的也應該是身邊的隨從,而不是特務局的軍官。

    不過事情無絕對。很多時候有些看上去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可能導致事情呈現(xiàn)一種匪夷所思的結果,殷憐并不知道這件事執(zhí)行之前有過什么樣的演變,而任何忽略全局摳細節(jié)的推理都是愚蠢而不可依靠的,因此殷憐也只是稍微把這件事記在了心里。

    之后去見李來希的時候,殷憐發(fā)現(xiàn)對方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一定的改變。

    與外面人人畏懼李來希不同,殷憐對他遠沒有那樣畏懼。雖然這位長官平時說話虛張聲勢,語氣強硬,但是根據殷憐對于他過往所辦案子的分析,李來希鐵血之外,出乎意料地有原則。

    特務局以其殘酷手段著稱,卻沒什么公器私用的傳聞。因為京城就這么大,一旦認識了某個人,長久來說總會有不少偶遇的機會,也因此殷憐發(fā)現(xiàn),李來希這個人還是挺公私分明的,坊間也多是盛傳他行事嚴苛,對付起敵人手段酷烈,卻沒什么欺壓百姓的事跡,至多就是那一張冷臉常令人望而生畏,聞風而逃罷了。

    而且這份嚴苛自認識以來,其實也從未對殷憐發(fā)作過。殷憐一開始面對李來希還是很謹慎的,后來經過多次試探,發(fā)現(xiàn)李來希對她出人意料地有容忍度,膽氣便壯了很多,甚至偶爾還會挑釁對方。

    但那天晚上李來希的反應絕對不正常——殷憐給對方出了兩個主意,但是李來希卻警告她不要摻和,并且全盤否定了殷憐的提議——不是殷憐自信,她的那兩個主意真的經過了深思熟慮,雖然不是全無漏洞,并經若是全無漏洞,如果李來希真的采用了,殷憐就會失去暗中應對的機會�?墒瞧渤髴z的超常手段,這兩個主意無論哪一個都比目前的應對方式來得有利。

    但李來希卻仿佛更愿意選擇什么也不做,放任矛盾激化。

    其實這個案子之中,殷憐還有許多懷疑的點,比如說嚴氏怎么能真么精準地救走那妓子,并且窩藏那么久也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如果這一切背后有權力更大的人幫助,那就說得通了。

    當然這個人不一定是李來希。

    可他是有嫌疑的。

    當天李來希的回答,其實處處都是漏洞。他的屬下去干涉了嚴府下人的判處,李來希卻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一邊不知道,一邊卻并未深究,還說出了“攝政王慈悲”這樣誰也不會信的笑話,讓殷憐確定了他絕對早就知道那兩個軍官的作為,卻故意想要把事情栽贓成攝政王的意圖。

    后來的說法更是可疑。

    攝政王“現(xiàn)在”還不能有事,那么什么時候才“適合”他出事?

    而這讓殷憐克制不住地想起多年后李來希的反水,只是有一件事不解,就是如果李來希早就投向了太子,甚至是太子安在京城的一步暗棋,為何在多年以后,甚至他死后也沒有***?還是說后來又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導致他的立場被徹底掩蓋?

    殷憐畢竟對這段歷史和李來希本人都了解得太少,也無法作出有效的推斷。

    但是嚴才出事之后第二天,李來希卻并沒有把她身上的嫌疑透露出去,至少讓殷憐確認了一件事:李來希對攝政王并沒有歷史中記載的那樣親密和同心。

    這個情報簡直太有價值了。

    之后李來希的造訪,甚至主動透露了法事的事情,讓殷憐更加確定這是一種暗示——李來希在暗示她,可以通過法事盡情施展手段,來給嚴氏“善后”……又或者說,給攝政王找麻煩。

    殷憐觀察著李來希,果然發(fā)現(xiàn)在人群之中,李來希的表情晦澀不明,卻絕對不似他的同僚那么驚慌失措——也許有人會將之解釋稱為天性使然,但殷憐覺得……他可能已經猜到了。

    殷憐很想知道這個特務頭子是怎么看待這個案子的。像這樣冷血暴戾的人,

    也有對于無辜者的同情心嗎?如果真像她懷疑的那樣,李來希本身可能身在曹營心在漢,那么像這樣的事情會讓他覺得痛苦嗎?

    看著李來希,殷憐突然慶幸起了自己的出身。雖然她也曾經活得很艱難,可是,至少不需要跟自己的良知戰(zhàn)斗。

    那雙“嚴氏”的眼睛出現(xiàn)之后,許多人都更緊張了,甚至忍不住發(fā)出了驚呼。好在和尚們還算穩(wěn)得住——如果他們也穩(wěn)不住,那場面怕就好看了。

    除了一開始的慌亂之外,現(xiàn)場反而很快變得安靜了許多——是害怕驚擾和尚導致女鬼逃脫還是怕引起女鬼注意而成為對方的攻擊目標其實不好說,但大家確實維持了一種讓人相對省心的靜謐。

    場中唯一一個反其道而行的卻是嚴氏的母親,她似乎把這突然出現(xiàn)的異象當了真,開始不停地喊秦氏的閨名,對其傾訴自己的感情和痛苦,后悔與愧疚,祈求能替女兒承擔所有的罪過,讓女兒來世能投一個好人家。

    這樣的喋喋不休無疑是讓人感到煩躁的,尤其是在這么一個大家情緒都很緊繃的情境下。在場的某些人原本就對秦氏的所作所為感到厭惡和心驚,只是畏懼于鬼神才不得不忍耐,其實難免遷怒于秦氏的母親,當即就想要發(fā)作她。

    結果剛讓奴仆去“讓她閉嘴”,就猛然聽到一聲意義不明的低吼,“秦氏鬼魂”的黑霧猛然開始翻滾,四周狂風大作,好些石子竟被狂風不知從哪里裹挾而來,直接撞得那人和身邊的隨從都發(fā)出痛呼。

    李來希猛然瞳孔一縮。

    第

    606

    章

    606X

    李來希不信鬼神。他夜路走得多了,然而從未遇過鬼,對于這個世上是不是有鬼怪,自然是有自己的判斷的。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真的對此產生了懷疑。

    殷憐的建模其實比起真的鬼魂來說肯定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是在后世的話,很多人一定能輕易察覺到其中的為何。但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無論是鬼魂還是未來科技都是未知,缺少對于其中任何一項的了解,他們就難以進行對比判定,就算不信鬼的人,這個時候也很容易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

    這不是什么性格弱點,因為完全沒有依據而對一件事深信不疑的行為,叫做固執(zhí),頑固不化。懷疑一切本身就是科學取得進步的基礎。

    不過,當面對科技碾壓的時候,“不知道”就成了重要的劣勢。

    但是殷憐做這事兒也沒這么輕松。

    雖然只是發(fā)動了一些小法術,但是魔力電池里的魔力消耗量要比她預想之中大了太多——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因為她在未來夏國使用過同等級的法術,消耗還不到此時的十分之一。.

    按照她個人的經驗,以目前不同世界的魔力消耗數(shù)值來看,法術的使用難度和魔力的消耗量從高到低分別是提塔,以前的地球,此時的夏國,如今的地球,新世界,未來的夏國,馬蒂爾這樣的次序。

    如果說越靠近序列的前列是低魔世界,而后排是高魔世界,那么以此時的夏國和未來的夏國做對比,此時的夏國無疑是一個低魔世界,而未來的夏國則已經接近高魔世界……而這是完全不科學的。

    兩個夏國廣從歷史重合的比率上來說,毫無疑問是一種平行時空,作為平行時空來說,殷憐可以理解它們在符合邏輯范圍內的差異,但是不能理解其在物質層面上的不同。

    從專業(yè)角度來說,殷憐相信物理學是被動的,而人類學和社會學都具有其能動性,后者的變化是可以理解的,而物質層面上的變化卻應當是萬變不離其宗的。

    是這兩個世界本身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還是在這五百年間,因為某些因素的變化而影響了整個世界在精神粒子層面上的變化?

    殷憐隱隱約約意識到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理論,甚至可能影響到地球未來整個精神力學的發(fā)展,然而可惜現(xiàn)在不是研究的時間,她也不是很擅長這方面的研究。

    她只能集中精神,繼續(xù)關注著場內的形勢。

    殷憐在布置投影儀的時候,也特意安置了幾個法陣。當時只是為了不時之需,但此時想來卻覺得謹慎真是一個好品德——就剛剛那一陣飛沙走石,她手里的魔力電池能量條就下去了一大截。就算她的電池儲備夠多,消耗得起,但是其它魔力要求更高的法術難道還要她手捏一把電池進行施法?那也太顯眼了。

    她昨天熬夜做的準備工作可多了,如果純粹只是建模,未來的智能科技很發(fā)達,她又不準求藝術性,只需要把嚴氏的錄影交給AI完成繁瑣的工作,然后自己再進行一些大局上的把控和細節(jié)上的調整就行了。

    但事實上現(xiàn)實中設一個局麻煩多了,所以她甚至寫了一整套的計劃書,設計了面對各種突***況時可能作出的應對計策,其中甚至包括李來希如果突然發(fā)難,有信仰科學的非要去試探一下“女鬼”的真實性,以及嚴氏家里人可能會有的過激反應等等。

    她臨時調配了三個AI來維持計劃的進行,即使如此,殷憐知道現(xiàn)實和影視拍攝的不同,知道真正的現(xiàn)實是比拍攝影視劇更加不可控的情況,因此準備也更加謹慎。

    她不是不緊張的。因此不但給所有隱藏的裝置設置了環(huán)境隱藏,自動歸返,自動緊急關機,遙控AI配置等事前準備,還要親自到場,隨時準備根據情況調整狀況。

    她難道不想休息嗎?先前針對嚴才的設計,她可是人都沒去,直接由AI根據設計好的條件

    完成了嚴氏對嚴才的“復仇”。

    然而兩件事的難度并不相同。雖然很多人看來,殺人的嚴重性要遠勝于裝神弄鬼,但殷憐的認知卻是相反的——殺嚴才只是對于嚴才和嚴家過往行為的懲罰,對于那些受害者的補償,是一種對“過去”的總結,然而這一場裝神弄鬼卻能震懾到活的人,保障嚴氏家人以及其他受害者的安全,對于未來的意義更大。

    因此她也更加謹慎,不惜在上面花費許多精力。

    不過事情發(fā)展比想象中要來得順利許多,至少殷憐預防的許多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嚴氏的母親雖然情緒激動,但是態(tài)度還算克制,和尚們即使心緒不穩(wěn),職業(yè)素質還是有的,顯然即使靠強撐也一定會做完這場法事。對于殷憐來說,她相當已經克服了最初的難關。

    如果和尚亂了,那么這件事可能就要費更多時間和精力來完成。

    也不是沒有好處。

    事情鬧得越大,“惡鬼”的威懾力和威懾范圍會越大。

    但是能省力還是省點力的好,恐嚇和尚們和把事情往后拖也不是獲取威懾力的唯一方式。

    事實上,和尚們雖然還念著經,很多人的聲音卻已經有幾分顫抖,只是合在這許多人的念經聲之中不容易被察覺而已。

    但是能不能制服這惡鬼說實話許多和尚心里也沒底——李來希找的是知名的大寺廟,這一次足足來了幾十個和尚,其中有誠心信佛的,也有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但無論信仰多么虔誠,這種事兒他們以前可真的沒撞見過,難免心理發(fā)虛。

    好歹專業(yè)和尚至少理論知識是充足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所以領頭的大師雖然心頭不安,卻仍是強行克制著對于未知的恐懼,試圖靠近那黑霧行使話療大法。

    只聽他開口勸道:“女施主,放下屠刀,方得安樂�!�

    殷憐早在棺材上設了個小法陣,聽到這句勸告,立馬糊和尚一頭寒氣。

    棚子里的溫度似乎瞬間下降了好幾度,那黑霧里的眼睛瞬間甚至有些發(fā)紅,霧氣開始不停地翻騰。許多人關注著此時的情況,

    殷憐想:去你的放下屠刀,人家被強搶□□家暴辱罵的時候,你怎么不去叫嚴家人放下屠刀�。�

    她倒是不反對和尚進行話療,但和尚得說她愛聽的話。

    那和尚也被下了一大跳,雖然沒有馬上意會到這句話引發(fā)變化的原因是什么,但態(tài)度顯然變得更加謹慎了。

    他開始婉轉地給女鬼講故事。

    但說實話,佛教那套理論殷憐其實不太待見。這玩意兒本質上是修心的討論,講的是一個忍字。這世上忍字確實能解決很多問題,但也有忍絕對不能解決的問題,而嚴氏的爆發(fā),正是忍耐到了極點之后,退無可退而產生的爆發(fā)。

    她當即讓投影身前顯現(xiàn)了一行字,是那種帶著流血效果的恐怖片字體。

    大師,你常叫受苦的忍耐,可勸過作惡的去死�。�

    這血字觸目驚心,簡直令人瞠目。

    和尚說道:“藺施主,你今世受的苦,是前世造的孽……”

    我何曾造孽��?我生來向善,何時造孽�。�

    碩大的血字密密麻麻地開始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若我今世受苦,是我前世造孽,為何我前世好生生一個惡人,一轉生就投成了一個善人��?原來佛所說,今生造孽來世受苦,就是讓惡人投生作善人嗎!?

    我明白了。原來這世道就是作惡的常享福,行善的終受苦!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連著巨大的三個是不是,可以說是觸目驚心,仿佛一睹血色的墻,血色的山,步步向著和尚們壓了過來。那和尚被步步緊逼,一時之間腦子一片空白,竟也不記得之前說的話了,半晌反應過

    來,猛然大喝道:

    “不是!”

    “藺施主,你今生行善,至死亦在行善。佛殺惡人,擔此惡業(yè),亦是為救惡人于苦海。你受斬首之罪,不過是擔了他人的惡業(yè)。你所受苦楚,不過神佛降與你的考驗與劫難……你切不可失了本心!”

    總算說了一句讓人聽著順耳的話。

    但和尚這么說,卻引得周圍一片嘩然。要知道此時能來圍觀的,若不是關系者,便都是權貴官員,許多人未必看得慣嚴氏的作為,因此聽到和尚竟然肯定了她的所作所為,自然是很不滿的,但此刻都被恐懼給壓住了,那膈應也就是在胸口一閃而過,并不能真的發(fā)作。

    卻見聽完這一句,嚴氏周圍的黑霧慢慢慢慢地退出數(shù)寸,露出了她一張蒼白娟秀的臉龐,只是臉側仍舊被黑霧所籠罩,臉上竟然緩緩流下兩行血淚。

    但那模樣已經比和尚想象中好太多了。

    殷憐心里想,敢說一句不中聽的,我立馬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惡鬼翻臉。

    但是和尚似乎并沒有這樣不識趣,所以他不但沒有轉口,反而同嚴氏說了許多佛教故事——夏國的佛教與地球并不同源,只是教義相似而已,但無論如何,和尚的這些故事確實是向著嚴氏講的,哪怕他最終的目的還是超度她。

    他講到一個故事,說的故事與原世界的某個佛教故事很相似,大致是說世道艱難之時,三千人出海尋一種叫做吉曇果的東西,這種果子據說有永遠吃不盡的果肉,只要有一顆在手,即使災荒之年也能有吃不盡的食物,能供一城的人生存。但三千人里卻有一人天性自私惡毒,在尋見果實之后,想要將之獻給權貴,獨得所有好處,因此欲要下毒殺害其它所有人。佛陀為了阻止他,便殺了他,阻止他將劇毒的果實放入江海,導致生靈涂炭。

    和尚說道:“佛陀殺他,并非恨他,而是阻止他犯下巨大的罪。于是佛陀雖擔下了罪孽,也積攢了功德……”

    然后他猛然察覺到,嚴氏被黑霧籠蓋的胸口,竟然還有一只黑色的孩子般的手掌,帶著尖利的指甲,一直抓向嚴氏冒著灰煙的胸口。

    那爪子每一次都會抓破胸口的肌膚,但是里面卻連血都滲不出來,只留下一道道仿佛干枯的傷口,但很快也會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第

    607

    章

    607X

    殷憐也沒想到和尚會講一個和嚴氏的心態(tài)那么符合的故事。

    雖然殷憐并沒有面對面地跟嚴氏談過心,也不確定對于嚴氏來說,她最后下毒的主要原因是不是由于嚴家的小少爺,但是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孩子的品性一定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這個時候嚴氏應該有什么樣的反應呢?

    殷憐略一思索,給AI輸入了控制指令。

    然后和尚就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以及嚴氏帶著回聲,略顯艱難的聲音:“請……大師……渡我們……”

    那聲音一出,嚴氏的母親當即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哭聲,差點沒哭暈過去。

    那確實是嚴氏的聲音。

    殷憐合成這個聲音可費了不少勁兒。她沒有嚴氏直接的聲音素材,只能根據嚴氏母親和長姐的聲音素材進行調整,并且以口技作為借口,找了嚴氏的貼身丫鬟進行口頭上的修正。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敢一直讓嚴氏說話,畢竟除了聲線之外,一個人的語氣和語調才是對于熟人來說識別度更高的特質。甚至連說話的時候,她都要故意讓對方說得很含糊艱難,并加上大量混響,

    否則的話,被人察覺異常幾乎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而此時她的謹慎確實也起了效果,甚至連嚴氏的母親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和尚自從察覺嚴氏懷中的那種黑手之后心中就閃過許多念頭。別看和尚這職業(yè)看上去挺咸的,事實上這年頭想要混成高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智商和想象力都得有,否則忽悠不住人。

    當然,偶爾也會因為智商過高想象力過剩,把自己給忽悠了。

    比如此時。

    卻見和尚看到那黑手之后,就有了不同的想法。光看嚴氏的樣子,他甚至覺得對方很可能不算是“惡鬼”。殷憐把建模做得很細致,和尚雖然看不到全貌,全能看到嚴氏的手臂仿佛在用力,死死按住懷中的東西。

    讓人覺得,嚴氏看上去不像個惡鬼,反而像是某種……神異。

    和尚們沒見過鬼怪,但是超度的流程還是很熟稔的。在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的情況下,便按照以往經驗念經就好了。

    念經當然是不可能有用的,但是殷憐十分配合地戲精著,隨時指揮AI調整狀態(tài),確保“女鬼”時刻抓取著眾人的注意力。

    法事其實是枯燥而漫長的,尤其看的人還沒有手機可以刷。不過此時的氣氛卻緊張而刺激,讓人根本無法分神去感受這份“枯燥漫長”,因為殷憐一旦察覺注意力分散的人數(shù)增多,就會搞出點事情來重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尤其是小和尚們,一旦敢分神,就會遭遇殷憐狂風暴雨般的“懲罰”,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保證他們瞬間清醒。

    在兩三次寒風撲面之后,大部分被抓住了注意力的人終于明白了,導致這黑風的不是嚴氏,而是嚴氏抓在手里的那只小鬼。

    老實說,做法事是一個很枯燥的工作,說白了就是念經,而且是念過無數(shù)次的舊經文。雖然某些得道高僧可能會在念經過程中保持不同的心態(tài),但是多數(shù)年輕和尚卻還遠沒有到那個境界,走神或者發(fā)呆是難免的。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

    沒有一次法事有這一次那么刺激。

    有一個女鬼在旁邊虎視眈眈不說,萬一你要是走神了她還會親自抽你一下把你打醒——這可比在寺廟的時候被老師傅抽來得緊張刺激多了。

    有個小和尚天然心大,一開始還因為女鬼有些緊張,結果一見女鬼沒什么動作了,就慢慢慢慢又開始神游天外,然后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吹得猛打了一個激靈,抬頭就見同來的管事師父正在狠狠地瞪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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