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趙旻面無表情地站在外頭，看著馮義問道：“我不敢什么？”

    第73章

    73

    趙旻出現(xiàn)的那一刻，馮義就如臨大敵，臉猛地漲紫。

    他怒不可遏道：“是你把我老婆孩子接過來的�！�

    趙旻冷聲道：“你哪個老婆，哪個孩子？你老婆孩子那樣多，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香港的，還是四川的呢。”他挑釁地笑了下，“不過不管你說的是誰，確實都是我接過來的，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馮義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出氣不能進(jìn)氣，一雙眼睛，看仇人一般瞪著趙旻。若從前聽見趙旻的名字只是心虛懼怕，那么在得知他占有應(yīng)聞雋的那一刻，馮義再想起趙旻，就只剩怨恨嫉妒了。

    他聽見趙旻的名字，不需真的親眼去看，腦中就自動浮現(xiàn)他同應(yīng)聞雋在床上糾纏的模樣，這頂綠帽不止戴在了宋千兆頭上，更戴在他馮義的頭上。

    馮義在得到時不愛應(yīng)聞雋，在失去了才最愛他。

    他牙關(guān)緊咬，雙拳緊握，一雙眼睛楔在趙旻身上就不挪開，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同他拼命�？哨w旻走了進(jìn)來，他每走一步，馮義就不自覺往后退一步。

    握緊的拳頭一根針都插不進(jìn)去，往后的步子卻越邁越大，迫不及待和趙旻拉開距離。

    趙旻漫不經(jīng)心地往他身上看了眼，重復(fù)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樣呢？”

    他不把馮義放在眼中，二指揮了揮，外面就進(jìn)來更多的人，把馮義按住。馮義登時不甘心地大吼大叫，罵趙旻是個孬種，是個小人，趙旻不需親自動手，只是皺眉，很輕地“嘖”了一聲，馮義的嘴巴就給人堵住了。

    一片混亂中，趙旻站到應(yīng)聞雋面前去。他去拉應(yīng)聞雋的手，應(yīng)聞雋沒有避開，指尖卻很涼。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應(yīng)聞雋，應(yīng)聞雋的眼睛也看著他的。

    趙旻輕聲道：“鬧得動靜太大了，趁我舅還沒回來，我們先離開這里�；丶以僬f�！�

    應(yīng)聞雋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趁著宋府的人被這動靜鬧起來前，趙旻帶著應(yīng)聞雋離開，管家早就安排了車在外等著，二人坐進(jìn)去，應(yīng)聞雋才開了口：“你說要回家，是回你哪個家？”

    趙旻一頓，改了口，咽下原本要告訴司機(jī)的指令，而是叫他把車開去和平路。

    入夜后，街上沒什么人，應(yīng)聞雋把頭枕在車窗上，默不作聲地看著一路倒退的霓虹燈牌，對趙旻欲言又止的目光視而不見，更沒問趙旻要把馮義如何。

    司機(jī)感受到了二人之間山雨欲來的氛圍，把車開得很快，快到這段趙旻盼望著無限延長的路程一下就到頭了。

    應(yīng)聞雋下車，像是從沒來過一樣，認(rèn)真打量眼前這棟燈火通明的小洋房。

    窗戶里頭站著個人朝外看，一看應(yīng)聞雋來了，慌忙又不見了身影。應(yīng)聞雋恍然大悟，對趙旻道：“這房子里現(xiàn)在住著的，也是你的人？”所以上次黃包車一把他送來，他在外頭猶豫片刻，里頭的人發(fā)現(xiàn)他來了，就立刻通知趙旻。

    由此趙旻才知他心軟了，態(tài)度有所松動，又騙著張媽第二日一早去宋府找他。

    趙旻沒有否認(rèn)，上前拉起應(yīng)聞雋的手，走了進(jìn)去。

    他從前總是抱怨應(yīng)聞雋愛同他對著干，從不讓他稱心如意，就連說話，也總是戳著他的脊梁骨，除了他母親宋千芊，他小姑趙蕓應(yīng)聞雋不罵，剩下什么都能罵的出口�？裳巯聭�(yīng)聞雋這樣乖順，這樣一句話都不說地任他牽著走，趙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在趙旻的示意下，屋里的下人們都先離開。

    應(yīng)聞雋又抬頭，四處望了眼。

    “其實你不用這樣�！�

    “他說的不錯�！�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趙旻讓步道：“你先說。”

    應(yīng)聞雋頓了頓，繼續(xù)道：“你真的不需要做到這一步，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不要，我也用不上。找天再把戶主過還給你�！�

    “可是我想給你，”趙旻揉了揉臉，看起來有些煩躁，過了半晌，他沉聲道，“我想給你，我手里的好東西，我都想給你，我想叫你住進(jìn)我媽的房子里，跟我住在一起。我想你留在我身邊。”

    過了很久，應(yīng)聞雋才對趙旻這番剖開心跡的言論有所反應(yīng)。

    “你手里的好東西，你都想給我，以后的日子，你也想和我一起過，”應(yīng)聞雋慢慢的，一字一句道：“你想這些的時候，是不是也想著，要是你舅還誤會著楊賀同我有些什么就好了，他一掉以輕心，你的計劃就會順利許多。如果夠順利，你不止能拿回你母親的一切，還能把你舅逼成個神經(jīng)病�！�

    趙旻不吭聲了。

    “你在四川拿到那張照片，意識到你父親母親就這樣被宋千兆用一個不知道親爹是誰的私生子害成這樣的時候，你就下定決心了吧，你也要讓宋千兆失去一切，眾叛親離，不明不白地活著。你母親當(dāng)初吃過的苦受過的罪，現(xiàn)在輪到他了�！�

    應(yīng)聞雋頓了頓，又低聲問道：“前些日子，你總是要我同宋千兆分道揚(yáng)鑣，要我搬來和你住。你說那話時，究竟是真想天天都要看見我，還是來探我口風(fēng)，看我會不會同宋千兆撕破臉皮，好繼續(xù)你接下來的計劃？”

    趙旻沉默了很久。

    應(yīng)聞雋見過無理取鬧的趙旻，見過狠毒冷漠的趙旻，卻都比不得此時沉默的趙旻叫他陌生。

    趙旻的沉默，猶如鋪天蓋地的海浪，密不透風(fēng)，遮天蔽日，充斥在這房間的每一處，壓得應(yīng)聞雋喘不過氣來。

    許久過后，趙旻嘆了口氣，說道：“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有把握宋千兆不會拿你怎么樣，你不會受到傷害�！�

    應(yīng)聞雋沒說話。

    趙旻就又重復(fù)了一遍：“宋千兆不會拿你怎么樣，我有把握�！�

    應(yīng)聞雋沉默地看著他，突然問道：“什么是傷害？你告訴我什么是傷害等你哪天不想什么都給我了，不想叫我留在你身邊了，等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再給你舅戴不了綠帽子了，我是不是就變成第二個柏英了？”他猛地爆發(fā)了，打開趙旻過來牽他的手，“你有把握，你什么都有把握，你有把握馮義和宋千兆會反目成仇，你有把握我會乖乖聽你的話被你利用，你趙旻嘴里的話，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你在我面前流的眼淚，是不是也都是裝出來的！”

    趙旻動怒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就真分辨不出？”

    二人胸口不住起伏，看仇人般看著對方。應(yīng)聞雋看出趙旻在惱羞成怒，但他分辨不出趙旻這一刻的情難自制，究竟是因著他這顆棋子開始不受控制而惱怒，還是他自覺心意被踐踏而惱怒。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應(yīng)聞雋不是木頭，又怎可能覺察不到？

    若趙旻的態(tài)度從一而終，對他只有利用欺瞞，對他只有虛情假意，他也不至于這樣痛苦了。

    應(yīng)聞雋一怔，繼而反應(yīng)過來，他在為趙旻而痛苦。

    只有愛才讓人痛苦。

    暴怒之后，接踵而來的便是疲倦茫然，看著應(yīng)聞雋痛苦的神情，趙旻最先泄了氣。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高大的身軀陷進(jìn)去，竟又和那一夜坐在應(yīng)聞雋房門口抽煙的背影重合起來。

    許久過后，他疲倦地開口道：“我以為那夜以后，你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咱們這樣的人，就是利益夾雜著真心，分不開，辯不明白的，我以為你已經(jīng)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了我以為在有些事情上你已經(jīng)分得清主次了�！�

    趙旻口中的那一夜，指的是潘七爺設(shè)宴，將他推至眾人面前，讓他嘗到權(quán)力滋味的那一夜。

    應(yīng)聞雋的眼睛閉了閉，他明白趙旻這樣的人，就如他說的那般，肯給出的疼惜珍視是真的，算計利用也是真的。

    他看著一個人時，既想著怎么愛他，也可以同時想著怎么利用他。就像他不介意以自身作為跳板，將權(quán)力讓與應(yīng)聞雋一半，利用手頭能用到的一切資源，甚至是利用潘子欣，將應(yīng)聞雋托舉到頂峰。

    可他在做著這一切的同時，也毫不避忌地利用著應(yīng)聞雋，從而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感情這種東西在趙旻心里，既和利益分得清，又分不清。

    應(yīng)聞雋心中茫然。

    他同趙旻，是一樣的人嗎？

    可什么是主，什么又是次？

    就在這時，別墅里的燈忽的滅了。趙旻陷在沙發(fā)里，疲倦道：“斷電了，附近有個電廠在維修，最近每天這時候都這樣�！�

    黑暗中，應(yīng)聞雋靜了片刻，他聽到自己用一種極其冷靜的聲音道：“我今晚還是要回宋家，我突然離開，這算怎么回事兒，他知道了會懷疑的。你算計你舅這么久，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叫他發(fā)現(xiàn)這一切嗎？”

    趙旻的回答十分果斷：“你不需要去顧慮這些，安心住著�！�

    應(yīng)聞雋冷聲道：“我要回去，你不怕宋千兆，我害怕，你現(xiàn)在把他逼到這一步，我怕他發(fā)現(xiàn)你給他戴綠帽子然后拿我撒氣，拿我爹娘撒氣，反正他現(xiàn)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不需要顧慮這些，我需要。你趙旻在天津當(dāng)?shù)仡^蛇，難道你的手還能伸去貴州？我爹娘在貴州誰管。你爹娘死了你不害怕，可我爹娘還活著�！�

    最后一句話無疑是拿把刀往趙旻心上插。

    趙旻深吸口氣，克制住自己，不知過了多久，才讓步道：“可以。管家會照顧你。”語氣一頓，又補(bǔ)充道：“但你不能出府�！�

    他的一句“照顧”，就等同于“監(jiān)督”了。

    應(yīng)聞雋反問道：“你怕我跑？”

    趙旻不吭聲了，繼而深吸口氣，親自開車，將應(yīng)聞雋又送回了宋家。

    臨走前把管家叫了過來，交代道：“從明早開始，那些催債的人會天天守在宋家門口，馮義斷了他去香港的后路，騙走了他的錢。他要想活命，就只能來求我，就快結(jié)束了�！�

    他心煩意亂地盯著應(yīng)聞雋離開的背影。

    心想這樣清瘦的一個人，骨頭怎么就這樣硬。脊背一挺，眼睛往下一看，就叫他沒轍，叫他無奈。

    趙旻又不放心地叮囑道：“你看著他些，別叫他出宋府，還有他那個妹妹，也一起看住了�！�

    管家點頭應(yīng)下。

    應(yīng)聞雋自然想到管家會替趙旻看住自己，攔住自己，不許自己出府，可應(yīng)聞雋一個給人當(dāng)男姨太的，管家還能攔住他去自家老爺房間嗎？

    彼時已是深夜，他從趙旻那里離開時看了眼表，早過了一點鐘，再過幾個小時，天就會微微亮了。應(yīng)聞雋的腳步很快，很輕，即使宋家今天一天從早到晚都沒個安生時候，下人們沒了規(guī)矩，時刻準(zhǔn)備著樹倒猢猻散，連長廊上的燈都偷懶不點，應(yīng)聞雋依然腳步不停，五年來被圈在宋家的日子讓他早就對這里的一切熟悉無比。

    他沒什么猶豫就直接去到了宋千兆房門口。

    一開門，就同宋千兆赤紅的雙眼對上了。

    宋千兆還穿著白天出門辦事時穿著的大衣，狼狽地癱軟在扶椅里頭，頭上的發(fā)膠松了，幾縷亂發(fā)垂下，腳邊堆著幾個洋酒瓶子。他早已從管家那邊聽說了今天在府中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他帶著人去往馮義的住處時，那里早已人去樓空。

    他站在一堆橫七豎八倒著的家具中意識到，他這些年背著家里往香港經(jīng)營的一切，全都完了。

    唯一的兒子惹了禍得罪了人，眼見著天津待不下去，去香港的路也斷送，他的錢都被姓馮的卷跑，他還能去哪里？

    他明明一個月前還在摟著年輕的情人花天酒地，怎么一個月不到，就這樣天差地別了？不，他遠(yuǎn)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還有路可走。

    可這路的盡頭會是什么，是陷阱嗎？

    宋千兆陰晴不定地盯著應(yīng)聞雋，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潘子欣點出的東西怎么就那樣巧，全部都是宋千芊當(dāng)年的嫁妝？從趙旻從英國回來借住在他府上，他結(jié)識柏英，再到他動了念頭投資藥廠，這一步步就算是被人算計好了一般，難道真的是巧合嗎？可事到如今，他退路全無，無論眼下這唯一的路是什么，他不走也得走了。

    宋千兆腳步虛浮，眼睛卻直勾勾地，整個人毒蛇一般，朝應(yīng)聞雋去了。他想說些什么，想奚落應(yīng)聞雋，罵他是個婊子，賤貨，連同著楊家那少爺給他戴綠帽子；又想哄誘他，叫他乖些，聽話去到楊家，當(dāng)年馮義怎么把他送到自己的床上，他要原樣照搬，把應(yīng)聞雋再送出去一次。

    可最后宋千兆決定了，他要讓應(yīng)聞雋“物盡其用”，像馮義當(dāng)年一樣，把應(yīng)聞雋“物盡其用”。

    宋千兆著迷般地盯著應(yīng)聞雋的臉，不知不覺中，這曾經(jīng)叫他倒盡胃口，不解風(fēng)情的人竟不知何時多了些更吸引人的東西。宋千兆說不清那是什么，只是感覺應(yīng)聞雋“熟”了。

    他的手，下意識伸了過去，要去撫摸應(yīng)聞雋的臉，卻被應(yīng)聞雋擋了一下。

    宋千兆心中大怒，以為應(yīng)聞雋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跟楊家的公子睡過，就不愿再跟他睡。

    可下一刻，應(yīng)聞雋卻主動取下他的金絲鏡框，平靜道：“你和柏英上床前吃的什么藥？再去吃些�！�

    外頭夜深人靜，別墅中停了電，趙旻陷在沙發(fā)里抽煙；六姨太躺在床上，聽見外頭似有貓在叫喚，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管家精神緊繃了一天，此刻終于得以喘息，掏出塊懷表，看著里面亡妻的黑白照片，他心想，一切就快結(jié)束了；三姨太心事重重，推開了宿敵大太太的房門

    而幾道墻之外，宋千兆將順從的應(yīng)聞雋抱到床上，脫去了他的衣服。

    第74章

    74

    翌日一早，管家早早起了，想起昨日趙旻的交代，猶豫過后，還是決定去應(yīng)聞雋那處探探口風(fēng)，昨日看二人神色，從宋家走后還說不定要如何大鬧一場。

    管家暗地里跟著趙旻多年，雖在他留學(xué)那段時間不多見面，可對這位少爺?shù)男惺伦黠L(fēng)也是有所耳聞的。

    他若對這位應(yīng)先生無情無義，應(yīng)付了事也就罷了，可偏偏

    管家嘆口氣，記著宋千芊對他的恩情，也想要趙旻好，他這樣想著，敲了敲應(yīng)聞雋的房門，卻無人響應(yīng)。

    管家一怔，又敲了敲，不放心地趴在門上聽。

    管家面色越來越白，直至打開應(yīng)聞雋房門，看見里頭空無一人，一頭冷汗唰一下流遍全身。想起趙旻說的話，又慌忙朝六姨太房里去了，路上還險些摔一跤，他再顧不得禮數(shù)，在踹開應(yīng)聞雋的房門后又踹開六姨太的房門。

    里頭一聲尖叫，好在六姨太起得早，早穿好了衣服。

    管家往里一看，方才是面色發(fā)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發(fā)灰了。

    六姨太問道：“怎么了！”

    管家厲聲問道：“應(yīng)先生呢？”

    “我哥哥怎么了？”

    二人驢唇不對馬嘴，管家意識到什么，又拔腿往外跑，在路過宋千兆房門口時，一人踉踉蹌蹌，扶著門從里頭出來。

    管家緩緩?fù)Ｏ履_步。

    應(yīng)聞雋面色平靜，正攏著衣裳系扣子，管家只來得及潦草一瞥，胸口大片紅痕，連帶著腰上的指頭印，就被遮住了。接著他目不斜視地從管家身邊路過，扔下句：“去叫你家少爺來接我吧。”

    應(yīng)聞雋沒看管家是什么反應(yīng)，也不在乎，徑直去到六姨太房里。

    六姨太著急已久，見應(yīng)聞雋終于出現(xiàn)，忙迎了上去。

    應(yīng)聞雋來不及解釋一切，只快速叮囑道：“趙旻一會兒要來帶我走，你別攔著，你也攔不住他。我在他和平路的房子里，附近有個電廠在維修，每天晚上”他回憶了一下昨夜?fàn)幊车拇蟾艜r間，“十一點左右，會停電，你替我去找一個人，他會幫我�！�

    繼而俯身，在六姨太耳邊說下一個名字。

    六姨太為難道：“他？他會幫你嗎�！�

    應(yīng)聞雋想了想，又道：“我的錢全部放在床頭的夾縫里，左數(shù)第二塊轉(zhuǎn)，你撬開后里頭都是金條，一共四十三塊，還有些票子，是我這些年，這段時間跟著趙蕓做事攢下的錢。你把這些錢全部給他，他會幫忙的�！�

    其實他還有錢，上次回貴州將爹娘偷偷接到廣州時，早已把一部分錢留在爹娘身邊。

    應(yīng)聞雋還要在說什么，背后一個聲音冷冷傳來。

    “老五，你到前廳來�！比�姨太站在外頭，眉梢吊得高高的，身后跟著幾人，一副陣仗十足的模樣，“我同大姐，都有話要問你�！�

    臨了又扔下句：“你做了虧心事，就別怕人知道。”

    三姨太走了，可她帶來的人還站在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應(yīng)聞雋，各個肌肉虬結(jié)，往長廊上一站，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六姨太有些著急，應(yīng)聞雋卻安撫住她，小聲道：“別輕舉妄動，趁著她們此時沖我發(fā)難沒人注意你，你快去我房里，按我說的做。你聽我的，咱們肯定走得成他若不幫這個忙，你就到廣州等我。”

    說罷，便冷冷朝那些人看了一眼，拔腳朝前廳走去。

    前廳里站了不少人，除了宋千兆昨夜操勞一夜此時還在房中睡覺，宋家的人，竟是都來了，里到幾位姨太太，外到已經(jīng)嫁出去的小姐帶著姑爺，就連人不人鬼不鬼的宋稷，都被下人抬著，歪在一側(cè)的太師椅中，進(jìn)氣多，出氣少。

    僅幾日的功夫，似乎人人都知道宋家大廈將傾，每個人都打起自己的算盤，不愿沾著宋稷母子倒大霉，盤算著分家，盤算著還能從宋千兆這里撈些什么討些什么。

    可一夜之間，宋千兆的錢沒了，被一個去到香港的小白臉卷走，偌大的宋家只剩些殘磚爛瓦，反倒叫這些人心齊起來。

    尤其是大太太和三姨太，兩個早就撕破臉皮的女人因著錢此刻聯(lián)合在一處，矛頭直指應(yīng)聞雋，厲聲逼問他馮義去哪里了，老爺?shù)腻X又去哪里了。

    應(yīng)聞雋道：“我不知道，連老爺都不知道馮義去了哪里，我又怎么會清楚，我怎么進(jìn)的宋家，諸位心中明白的很，這些年我同馮義有沒有糾葛，諸位也明白。你們站在此處，就真的只是要為老爺討個公道？還是發(fā)現(xiàn)什么都撈不著了，惱羞成怒，把氣都撒我身上了！”

    他每說一句，語氣就厲上一分。神態(tài)眉目依舊淡淡的，卻相較之前多了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些日子他人人鬼鬼見了個遍，氣勢身段，哪里是幾個足不出戶的高門姨太太可以比的。

    話一說完，屋里就靜了，誰也沒料到應(yīng)聞雋這樣一個得過且過，慣于息事寧人的性子，竟在今日這樣直言不諱。

    三姨太最先心虛，看了眼大太太。

    昨日一聽說錢都被那姓馮的卷走，她就有些著急，畢竟先前再如何吵鬧，說到底還是宋家的家務(wù)事，就算最后鬧到分家，也不會便宜外人，可馮義這事兒一出，她倒有些拿不準(zhǔn)主意。

    牽扯到錢，她同大太太就暫時休戰(zhàn)。

    大太太心中也有自己的主意，要是宋家能平安度過這一關(guān)，宋千兆死前什么都帶不走，不還是要把身家都給宋稷這唯一的兒子？馮義表面上卷走的是宋千兆的錢，可這些錢說到底，以后還不都是宋稷的？

    三姨太心虛，大太太卻不，她柳眉倒豎，渾身緊繃，猶如只母虎，宋家的難關(guān)還沒過，就先把唇槍舌劍對準(zhǔn)了應(yīng)聞雋這個早就存在的敵人。

    “你說你不知道馮義去了哪里，誰信？他去香港的這幾年，你二人是斷了聯(lián)系不假，可他一回來，你們不就立刻再續(xù)前緣了？！你連同他，卷走了老爺?shù)腻X，現(xiàn)在出事了你要同他撇清關(guān)系，誰信！馮義就是你的姘頭！”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看向應(yīng)聞雋的眼神，精彩極了，也復(fù)雜極了。

    只有三姨太的兩位女婿，互相對視一眼，閉嘴不言。

    應(yīng)聞雋的姘頭是誰，大太太不知，可這二位卻是心知肚明，一時間拿不準(zhǔn)是否要替應(yīng)聞雋說上句話，讓趙旻承了這個情，可轉(zhuǎn)念一想，若大太太說的是真的，這個姓應(yīng)的左右逢源，一手哄著趙旻，一手吊著馮義，他們此時說話，不就把趙旻給得罪了？

    鬧成這樣，宋千兆也被驚動，到前廳的時候正看見大太太不依不饒地拽著應(yīng)聞雋一只胳膊，順著就要去撕他衣服，不依不饒地問他昨夜去了那里，一身印子又是在哪個男人床上惹出來的。

    應(yīng)聞雋不打女人，只面色鐵青著，將大太太的手拿開，攏著自己的衣服。

    宋千兆看不下去了，插言道：“他昨夜在我房里�！�

    他一出現(xiàn)，眾人就安靜了下來。

    宋千兆走進(jìn)去，迎面一個巴掌，摔在大太太臉上，威脅道：“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撕爛你的嘴�！�

    他對應(yīng)聞雋眼下的處境，既不是心疼，也不是維護(hù)，更不是信任，應(yīng)聞雋已同楊家的公子一起，送給他一頂綠帽子了，難道他還怕馮義再送他一頂嗎？

    他只是怕這事兒傳到楊賀耳朵里，節(jié)外生枝罷了。

    大太太被這一巴掌刺激得不輕，她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自然什么都不怕，別說撕爛她的嘴，只要能幫到她的兒子，就算是豁出命，她也不在乎。

    當(dāng)即發(fā)了瘋般，跟宋千兆鬧起來：“宋千兆！他偷人你不管？他拿你的錢養(yǎng)情人你不管？他同他的小白臉一起騙走你的錢，你也不管？那宋稷呢！宋稷怎么了，宋稷是你的親兒子，他的手指被人切掉，掉在你眼前頭，你心疼過他嗎？該你管的時候，你裝啞巴，你裝看不見。宋稷再怎么樣，他是你唯一的兒子，你不管他，難道以后打算真把家業(yè)交給這個男不男女不女，吃里扒外的東西，好，好！我今天就要一樁樁一件件說清楚，反正這個家，已經(jīng)從根兒里爛了！你宋千兆不要臉，不怕別人給你戴綠帽子，我今天就叫你戴個痛快！”

    宋千兆被氣的臉色發(fā)紫，一片混亂中，看見趙旻來了。

    “應(yīng)聞雋，你說！”大太太被那一巴掌扇得披頭散發(fā)，手臂揮舞著，推開前來阻攔她的人。

    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保護(hù)出的長指甲，因著要照顧犯煙癮時的宋稷，也給剪了，指甲縫里盡是干涸的血跡，此刻正指著應(yīng)聞雋的臉：“馮義前腳回天津，你后腳就連著三天不著家，你一回四川，那個姓馮的立馬就跟過去，說你二人沒有舊情復(fù)燃，誰信？在四川那一個月里，日子過得還指不定怎么淫蕩呢！你這一個月里，表面上白天出門替宋家辦事，你入夜后去哪里了？！債主找上門那天，你是不是跟著馮義走了，你們?nèi)ツ睦锍燥埼叶家磺宥���，你敢叫來那里的服�?wù)員對峙嗎，你敢嗎？！”

    應(yīng)聞雋也注意到了趙旻。

    他靜靜地站著，顧不得大太太嘴里叫罵些什么，任憑趙旻的目光，一寸寸地從他身上刮過，最終停留在被大太太扯得凌亂的領(lǐng)口上。

    那里有不少紫紅的痕跡，都是宋千兆昨天晚上留下來的，甚至衣服蓋著的地方，痕跡還要更多。

    趙旻這浪子，不會認(rèn)不出那是什么。

    管家喘著粗氣，終于追了上來，心有余悸地看著趙旻。方才趙旻下車，聽他說完話后，轉(zhuǎn)身一腳把車門踹凹進(jìn)去一塊，這會兒瞧著倒是冷靜了不少。

    “應(yīng)聞雋，你今天就得給我說清楚，你姘頭是誰，情人是誰！你敢說嗎！你敢說清楚，到底是誰一直死皮賴臉纏著你嗎！”

    大太太聲嘶力竭。周圍人看向應(yīng)聞雋的眼神又變了，竟和五年前的某個早晨詭異地重合，也是這樣猝不及防，圍獵一般，沒有一個人說話，但看過來的目光，都在譴責(zé)他的“不檢點”，指責(zé)他的“浪蕩”。

    自從應(yīng)聞雋跟著趙蕓做事后，已是好久沒被人拿這般審視的目光揣測過。

    相同的場景下，五年前代表著他水深火熱生活的開始，那今天的一切，又代表著什么？

    應(yīng)聞雋只冷漠，木然地看著趙旻。

    他心中暢快地想道：趙旻不總說他不跟馮義一樣當(dāng)孬種？他就偏要看看，在這節(jié)骨眼上，在魚快要上鉤時，他趙旻能當(dāng)著宋千兆的面說出些什么。

    眾人對應(yīng)聞雋視線上的羞辱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已有閑言碎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冒了出來。應(yīng)聞雋刻意不去聽，可那些污言穢語依然無孔不入。三姨太的姑爺見趙旻來了，小心地揣測著他的神色，見他面色鐵青，垂在身側(cè)的手背青筋畢露，心中已下了結(jié)論，料定應(yīng)聞雋背著趙旻偷人。

    宋家要倒了，可要是能靠上趙旻這座大山也不錯。

    一人走了過去，對趙旻添油加醋道：“旻弟，恐怕都是真的，我私下也聽夫人提起過，見到他二人在府中私會，你看他身上那身印子，說不定不是馮義，也還有別人�！�

    趙旻半天沒吭聲，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依然釘應(yīng)聞雋身上，繼而輕笑一下，猛地?fù)]出一巴掌，將人抽翻在地。

    趙旻皮笑肉不笑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來我面前說三道四？稍微幫你引薦那么一次，還真跟我稱兄道弟了？給我提鞋都不配。管好自己的嘴�！�

    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讓所有人注意到了神色不對勁的趙旻，繼而靜了下來，停止了對應(yīng)聞雋高高在上的討伐與道德上的蔑視。

    這一巴掌秉承趙旻十成十的怒意，又高又壯的男人，直被他打的仰面翻倒在地，半天起不來。這一巴掌，看得宋千兆的神情微妙，開始意識到什么，明白了什么，一股毛骨悚然的懼意順著脊梁骨，爬遍了他的全身從頭到尾，都沒有什么姓楊的，姓馮的，只有眼前這個姓趙的，處心積慮，奸詐狡猾。

    應(yīng)聞雋在趙旻眼中看見了恨，看見了怨，看見了被挑釁后的憤然，他知道二人徹底完了。

    可下一刻，趙旻忽然很重地喘出口氣，繼而一步步走到應(yīng)聞雋身邊，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心想，他真的要恨死應(yīng)聞雋了，恨應(yīng)聞雋的倔，恨他這樣被人指指點點，還固執(zhí)地看著自己一副不在乎的可憐樣，一副果然如此，你果真是個懦弱的混蛋般贏得勝利的模樣。

    在應(yīng)聞雋心里，還真就把自己給看扁了。

    四目相對間，趙旻輕聲道：“我早說過了，別拿我跟馮義比，我趙旻從不當(dāng)孬種。”

    他笑了笑，繼而看向大太太，不顧應(yīng)聞雋的掙扎，摟住他的肩膀，語氣輕松道：“你問應(yīng)聞雋的姘頭是誰，情人是誰？死皮賴臉纏著他的又是誰。沒有別人，從頭到尾，就只有我�！�

    “只有我�！壁w旻表情沉了下去，平靜地重復(fù)著，看著眾人，一副“能拿他怎樣，能拿我怎樣？”的冷漠囂張神態(tài)。

    啊咧，我記錯了，wb上說的寫得我桀桀桀桀的不是這一章，是下一章

    第75章

    75

    大太太神情呆滯，被趙旻連著兩句言簡意賅的“只有我”砸得緩不過神來。四周鴉雀無聲，估計都被趙旻這般坦率地承認(rèn)自己同表哥偷情給驚到了，尤其這位表哥還是他舅的人。

    方才對著應(yīng)聞雋，他們橫眉冷眼，妄加指責(zé)，可得知他的情人竟是趙旻，這群人就閉了嘴。

    屋中古怪地安靜著，還是三姨太最先反應(yīng)過來，默默上前扶起自己被趙旻一巴掌抽倒的女婿，低聲說了句：“話別亂說，一會兒你同旻子賠個不是�！�

    趙旻呵呵笑了下。

    再看宋千兆，方才被大太太氣得臉色發(fā)紫，現(xiàn)在則發(fā)青，整個人被釘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著趙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嘴角詭異地抽動，默念道：“原來是你，真是你，就是你”

    趙旻不再管他，也不在乎別人是什么反應(yīng)，拉起應(yīng)聞雋就要走，誰知手剛摸到應(yīng)聞雋冰涼的指尖，就被他給甩開了。趙旻又重重地，緩緩地喘出口氣，仿佛再忍耐著什么似的，片刻后回頭看了眼，平靜問道：“你想著我不敢認(rèn)下，我認(rèn)了，你還想怎么鬧？”

    他又一指一旁的宋千兆，像壓根沒看見一旁還站著這么多人似的，勉強(qiáng)維持著理智，臉色卻沉了下去，一字一句道：“你跟這老王八蛋一起給我戴綠帽子也就算了。權(quán)勢，金錢，宋千兆和馮義給不了的，我哪樣沒給你？你還想怎么跟我鬧？”

    說到最后，已有些咬牙切齒。

    趙旻一連幾問，已有翻臉趨勢，應(yīng)聞雋卻一字不答，只直直地看著趙旻，忽然短促地笑了下，接著突然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間的跑。

    趙旻更是裝都不裝了，直接沖一旁的管家道：“你去看著他。我一會兒去找你們�！�

    管家跟了上去，宋千兆的臉又青了一層。很快他就沒空再細(xì)想這看似固若金湯的宋家是從何時開始漏洞百出的，因為趙旻直接朝他走了過來。

    趙旻的喘氣聲很重，站到他面前時，似乎在壓抑著些什么。

    宋千兆條件反射性地懼怕，想要往后退，可他后面是椅背，牢籠似的將他擋住，椅背后頭又是墻，叫他退無可退，最后他滑下椅子，慢慢癱坐在地上。

    趙旻居高臨下地瞥向他，繼而跟著蹲下，同他平視著，問道：“知道你這些年，為什么生不出孩子嗎？”

    宋千兆心如死灰地?fù)u搖頭。

    “我叫管家往你常喝的中藥里加了幾味藥，棉花籽，雷公藤，還有苦參，”趙旻解釋道，“舅舅，這些都是殺精的，不過就算我不動手，你也夠嗆，因為你以前干的那些事情，”他湊近了，說一個字，就拍一下宋千兆的臉，“都損陰德�！�

    他湊得越近，宋千兆的瞳仁就瞪得越大，繼而恍然大悟，癲狂道：“我不干了，隨便你吧，你折騰這么大一圈，就是想把你娘當(dāng)年的嫁妝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拿回去是吧？我告訴你，不可能。要?dú)⒁獎�，隨便吧，你把整個宋家拿去好了。你手段再怎么高明，能堵住別人的嘴嗎？到時候宋家的叔伯提起你，提起你娘，也只是說一句你娘不中用，而你，是個算計親舅，奪人家財，奸人賢妻的畜生。我拿你娘的嫁妝，在別人眼里是救濟(jì)親妹，替親妹打理家產(chǎn)，替親妹討回公道。你這個畜生從我手里拿走宋家一分錢，一粒米，那叫喪盡天良，那叫處心積慮�！�

    趙旻漠然地看著他，繼而笑了。

    宋千兆一怔，被徹底激怒，然而他就算動怒，也不敢碰趙旻一下，只是在原地大吼大叫，聲嘶力竭地問趙旻笑什么，問趙旻憑什么用這樣看乞丐的眼神看著他，他嘶啞著叫喚道：“我是你舅舅，你目無尊長，喪心病狂的畜生！你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