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請問軍方是真的干涉政務(wù)嗎?”“薩普瓦司令作為最高指揮人現(xiàn)在爆出受賄案,軍方是否會為此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軍部是否已經(jīng)迂腐不堪?”“為什么您在接受調(diào)查期間仍舊堅持下逮捕令?這合乎其法嗎?”
長槍短炮的攝影機將男人團團圍攏,士兵、警員全副武裝圍成一條警戒線才能勉強鎮(zhèn)壓住這些舉著橫幅,高呼:“政府退稅!貪污受賄的官員滾下臺!退我們的稅!”
一些渾水摸魚的反對派夾雜其中,抗議政府無能:“我們需要的是清正的管理者!而不是只會拿著稅款大吃大喝的人!政府滾下臺!”
對著大呼小叫的群眾,陸熠面不改色地回答問題,“是否干涉內(nèi)政的問題我們并不完全否認,政府與軍隊本身的存在就是為了服務(wù)民眾,在我們及時發(fā)現(xiàn)執(zhí)政派不作為,必然會做出一系列的措施來維護民生問題。”
“作為軍政府最高指揮官的受賄問題,我本應(yīng)該閉口不談,免受牽連,不過我在認真思考過后,選擇站在民眾一方,面對貪污腐敗問題絕不姑息!也堅決會給民眾一個交代。”
記者再次提到:“牽扯到的那位前國議員與您和軍方高層的糾葛是關(guān)鍵涉政原因嗎?是否給出一個合理的答復(fù)?”
陸熠笑容不易察覺僵了瞬,斂得很快:“在這里我可以公開承認,這其中牽扯到的是感情私事,但她并非涉政的關(guān)鍵,當初的競選也沒有內(nèi)幕操作,她所提供的證據(jù)中沒有出示真正有力證據(jù),所有的音頻為合成而非本人發(fā)出,最終的調(diào)查的結(jié)果會進行同步公開,相信會清白證明,給大家一個答復(fù)。”
盡管陸熠與蘇韞的私事飽受爭議,可在提供的鐵證如山面前,流言蜚語都稍顯單薄。節(jié)骨眼上,站不住腳的示威抗議一律視為反對派叛亂,被警署鎮(zhèn)壓,這一舉措反而很好地解決了一些想借機擾亂曼谷的反對派,得到部分民眾的認可。
29號。樞密閣發(fā)言人在游街抗議的群眾中,出聲力挺。憑借丟出的煙霧彈證據(jù),拿薩普瓦墊腳的風波,又有良好的群眾基礎(chǔ),陸熠反而成了最先洗白的那一個。
一張好牌,率先丟出。
而此刻,由王室頒發(fā)口諭下令,薩普瓦接受軍憲法部調(diào)查。
——
美塞。
本應(yīng)該呆在調(diào)查院羈押所的女人,此刻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美塞。
從她被劫機到關(guān)押進這里已經(jīng)快過去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她看著新聞,起起落落的報道,陸熠發(fā)布的澄清公告數(shù)不勝數(shù),跑臺、接受新聞采訪、公布調(diào)查結(jié)果,每天都能瞧見他的面孔。
不得不說,他的這一套操作,將原本自身入泥的局勢成功洗白,薩普瓦成功被拉下水,成為爛名受賄的一方。
而她,蘇韞淡淡地看著新聞上有關(guān)于自己的報道,其中“關(guān)押調(diào)查”二字尤為顯眼。
看著一條又一條由“她”出示的證據(jù)公告澄清,蘇韞不由得冷笑。
她一直好好呆在這里,重兵把守,什么調(diào)查,什么證據(jù),沒一條是真的。
陸熠的手夠快也夠狠。
蘇韞看得過于出神了,沒有發(fā)覺有人已經(jīng)走到她身后。直到肩上傳來觸感,蘇韞才嚇得一驚,回頭就看見那張稍顯疲憊的俊臉。
陸熠從來意氣風發(fā),在他身上仿佛永遠也磨不掉的傲氣,蘇韞在新聞臺上看見的他也是如此,哪怕深陷丑聞也能游刃有余地逆轉(zhuǎn),哪里是站在她面前的這樣。
蘇韞怔愣一瞬,下意識地后退。
男人站在原地看著她,黝黑的眸子里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說。
“你…..”再次相見,蘇韞竟有些語塞,大約是當初宋陵甫給她的那句話足夠震蕩,到現(xiàn)在,蘇韞還是無法消化,整個人沉沉地,說不出什么話。
“蘇韞�!彼群�,向她走近,吞噬掉了她后退的那一步,還是赤裸地直視著:“抱我一下�!�
比起以前的生硬命令,現(xiàn)在這一句,像極了訴求。
他在向她索求。
陸熠這樣一個人,疏離高傲慣了,向來學不會平等待人,也不會好好說話。不過細想想,她呢?好像也是一樣的,他們太像,因為太像,如同照鏡子一般,輕而易舉就能戳穿對方卑劣,所以寧愿糾纏不清恨到極致,也不愿釋放一絲包容。
蘇韞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他最后向自己一步步走過來,她退一步,他進一步,直到退無可退了,被裹挾著,伸手一拽,再次掉入他寬厚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氣味散開,迫不及待鉆入鼻息,一點一滴地將她吞噬。
埋在胸前的腦袋蹭了蹭,蘇韞無法再迫使自己冷靜。
被關(guān)押的這段時間,陸熠將她藏身保護,日子還是一成不變,所有的事情都在開始慢慢解決。說不心虛是假的。
頭頂傳來聲音,“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陸熠下巴枕著她腦袋,親了親,如同失而復(fù)得的寶物。
蘇韞抖了下,以為他要算計她拋出證據(jù)的事:“既然沒能跑掉,隨你處置�!�
“我為什么要處置你?”陸熠笑著扶助肩頭將她拉開,兩人面對面,“蘇韞,你這是在幫我。”
“你得了失心瘋嗎?”蘇韞蹙眉不解,覺得他是最近忙昏了頭,腦子也不清醒了。
陸熠卻不這么認為,手指觸了觸她嘴唇,“你要是真的想把我一起摁死,就不該把大部分的證據(jù)都指證薩普瓦,給我喘息的機會,如果沒有你丟出來的這些東西,我也不會想加快速度,更不會順藤摸瓜查到那么多東西,你說,你這是不是給我的禮物?”
蘇韞無話可說。丟證據(jù)前,她確實遲疑了,這一份遲疑來自心中莫名的燥意,或許是往日糾葛作祟,丟出證據(jù)時,她刪掉了部分。
這一部分,是壓陸熠的關(guān)鍵。剩下的,也足夠了,只是她沒想到陸熠會翻身那么快,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
“陸熠,也許他們說的對,我是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碧K韞平淡地說,“你沒必要替我找理由�!�
“你不是�!标戩谔嫠砹鑱y兩側(cè)的發(fā)絲,動作輕柔極了,“你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蘇韞顫了顫身,自然垂在兩側(cè)的手攥緊裙擺,想通過外力擺脫他戳心的話。
見她不自然的神情,陸熠傾身湊近,笑在耳畔,酥酥麻麻地:“如果你來找我,我會告訴你應(yīng)該怎么辦,可你太倔也太傻了,舍不下面子求我一句,或許不是你傻,是我給的安全不夠,讓你連一句‘陸熠我該怎么辦’都不敢說出來,情愿求外人也要擺脫我。”
“如果你肯說,我必然不會坐視不理�!标戩谛Φ阶詈�,聲音啞了,“什么時候,你也能也信我一次呢�!�
“或者,別那么恨我。”他說。
“我信過你的�!碧K韞低下頭,嗓子艱澀,“是你自己不要,我問過你那么多次,換來的是一而再再而三欺騙,陸熠,你讓我怎么敢信?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在你的嘴里,我聽不到一句實話,也根本看不見自己的結(jié)局�!彼D澀地說:“就算你保證了我能活又有多可信?你要我怎么才能緩解阿水的死,有一天我也會像她一樣的結(jié)局�!�
“你知道我每天活在擔驚受怕里的日子有多煎熬嗎?這種感覺比凌遲來得還要痛苦,我跑不掉,怎么樣都逃不開你們的掌控,等待我的永遠只有死路一條,我必須要乖乖地聽從你們的指揮,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絲利益然后不體面地死去,如果運氣好一點就能屈辱地活著,可余生都要等待著你施舍的一點情分,擔心自己哪一天就會失去利益被厭棄殺掉,這樣玩物的生活,在死之前,我會先瘋掉的。”
蘇韞一口氣說得順暢,放佛這些話已經(jīng)練習百遍,積壓已久。
說完了,她感覺胸腔堵住的那口郁氣消散不少,霧霾已經(jīng)籠罩她頭頂許久,驅(qū)不散,逃不掉,每每瀕臨夜晚,在她最能逃避現(xiàn)實的時段,總隱隱冒出,鉆心地折磨她。
陸熠深深看著她,整個客廳的氣氛都僵住了,現(xiàn)在說什么,蘇韞大概都不會再信。確實,以前他從不信物物皆有因果循環(huán),如今臨到頭上,他才肯信一點。那些利用和欺騙是真,博權(quán)是真,這場漩渦權(quán)斗,將一個無辜女人扯入,撕得粉碎凌亂,而這場局,任何邊緣人卷入都幾乎沒有生還可能,更何況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越是聰明的女人死得越快,他曾經(jīng)也是這樣警告過她,那時候的蘇韞還足夠鮮活。他真的成功了嗎,好像局勢如此,一條路鋪得坦蕩,障礙在逐漸掃除,所有的東西都在按照布下的棋路走,唯一的意外,或許是他縱容了自己的心肆意沉淪,這種沉淪是致命的,足夠扯得他的心七零八碎,想再收回,已經(jīng)難了。
“蘇韞�!碧鞖獠焕洳粺�,男人的聲音卻低出幾分悲涼,“是我對不起你。”
他想貼近她,看見蘇韞后退的動作,停了在半空的手縮了回來�?粗帐幨幍氖终�,陸熠唇角淡抿出一絲弧度,“以前是我逼你太過沒有考慮到你也會擔心受怕,那個時候我——”停了,他認真的態(tài)度令人挑不出錯處,俊臉崩著,即便在笑,也讓人瞧得正經(jīng)。這樣的話,真的還能再信嗎?蘇韞不知道,呆呆看著他。
男人微抬下巴,釀出難得一見的悔意:“沒想過會有今天的情況,這是唯一的錯誤,我認了,你算計我,情有可原�!�
蘇韞,是機關(guān)算盡的例外。他們之間注定兩清不了。
認了,好一個認了。蘇韞彎了彎嘴角,她應(yīng)該說些什么?陸熠在向她道歉,她卻沒辦法心平氣和地接受,這樣兩難的煎熬情緒幾乎將她撕扯得喘不過氣。
事到如今,恩恩怨怨的糾葛似乎都變得縹緲,蘇韞已經(jīng)分不清誰對誰錯,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是難定界限的,她借勢,也利用背叛了他,他順水推舟,一報還一報,誰也算不清這場糾葛天平往哪飄重。
蘇韞看著他逐漸暗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陸熠,我確實有要算計你的意思,我忘了,你比我技高一籌,在你面前我永遠是自作聰明,所以我漏洞百出,栽得徹底,可是,你也沒有贏�!�
霎時,陸熠默住,那雙黝黑的眸子終于失去了往日的漠然,被七情六欲的熏陶浸染,變得庸俗。
這一刻,男人不合時宜地飄了思緒。
她不聽話的時候比比皆是,陸熠卻選擇唯獨記得當時決裂后,蘇韞逼他停了車。
長長的河道路,風吹得厲害,女人倔強地朝前走,一步也不肯回頭,他就這么靜靜地跟著。從哪開始吵起的他已經(jīng)忘了,記憶深刻的是她手上掙脫出的那枚戒指傷痕還沒好完全,原本血肉模糊的無名指長出了一層痂皮,不知道上沒上過藥,這么一雙漂亮的蔥白手指要是留了疤必然不好看,而蘇韞脾氣嬌慣了,又天生愛美,會不高興。
他問:“傷口還疼嗎?”
求和的話說得很拐。
女人終于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地讓他滾,罵他是老牛吃嫩草的畜生,只會不擇手段欺負她。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覺得好笑,陸熠原本煩躁的情緒,被逗樂:“我老?”多的是人求之不得他另看一眼,年輕有為的奉承話聽了沒有成百也有上千,更沒人敢這么跟他說話,結(jié)果人不領(lǐng)情也就罷,吃飽了轉(zhuǎn)頭還嫌棄他年紀大?
蘇韞氣得轉(zhuǎn)過頭指著罵他:“你自己不知道嗎?老混蛋�!�
等人停下來,抓著機會,陸熠才上前去給她披外套,蘇韞掙扎再激烈也抵不過他的力氣,老老實實被圈進懷中。這時候的蘇韞罵起人來還是軟綿無力,沒有伶牙俐齒。
但這回真是被氣笑了,陸熠抓著她手指,狠狠捏了下,“你罵誰老混蛋?在床上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嫌我老?”
“你!”比起男人天生的沒臉沒皮,女人瞬間被擊潰。
蘇韞抓著他袖口,憤憤一口咬下,眼睛瞪得圓溜溜,知道她氣到極點,但鬼使神差地,他竟然覺得很可愛,心中的氣頃刻之間消散。
忘了怎么哄回來的,那天,他確實比平常多了不少耐心。
思緒至此,陸熠眉目柔了半分,看了看她:“在你面前,我為什么要贏?”
蘇韞頓住,倔得偏過頭。
“別否定自己,你其實很聰明�!标戩谡f,“至少做到了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zhuǎn),也包括我,那些瞞天過海的手段無論是不是我教的,不能否認,你干了很多我沒猜到的事情,唯一笨的地方是太不知道給自己找靠譜的退路了。”
她驚,他不停,哪怕她不愛聽也繼續(xù)說:“薩普瓦要你的命,瑪塔會跟你事后算清帳,宋陵甫只是想拿你看戲添堵,那些人比我還要不可靠。我可以不介意,沒關(guān)系,你還小,看不清很正常,我有耐心把你掰回正軌,給我一點信任好不好�!�
男人細心地牽起手,摩挲她已經(jīng)愈合的無名指。
蘇韞才回神,險些跌入他給的圈套。后退,她掰回自己的手,真心實意地說:“陸熠,我想走,你們的事情我不想?yún)⑴c了,我只想離開,你放我離開吧好不好�!�
“不好�!标戩诟纱嗬涞木芙^。
眼神慢慢暗淡下來,蘇韞背過身:“那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現(xiàn)在你想不通,沒關(guān)系,我有耐心等你慢慢開竅�!�
留下一句話,陸熠踏門離開。一切又再次恢復(fù)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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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變
策變
蘇韞本以為他會直接離開,畢竟最近正是局勢緊張的時候,陸熠趕回來時看得出來匆匆忙忙,一身的軍裝正是他在今早新聞上瞧見的,他嫌少有連續(xù)兩天不換行頭的時候,這次恐怕也是因為行程過滿,連續(xù)地沒日沒夜周轉(zhuǎn),才會連潔癖都忘了。
只是沒料到,陸熠竟又在晚飯時趕了回來。
院子里的人輪換了一批,都是陸熠派來的,阿貝麼也被替掉,新廚師是軍隊里掌勺,做的飯還算不錯,是她胃口不佳,吃什么都味同嚼蠟。
進餐廳時,蘇韞就聽見屋外的士兵敬禮打報告聲,聽見那聲:“軍長”知道是陸熠來了。
筷子還撂在半空,轉(zhuǎn)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他視線。
陸熠已經(jīng)換了身新裝,白色的軍襯衫,沒披外套,袖口斂到小臂,肌肉線條干練又漂亮,高大結(jié)實的身影把軍裝穿得顯出一絲別樣韻味。
洗去了那身疲憊,依舊姿態(tài)不減。
瞧著桌上滿滿當當?shù)牟�,從上桌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多分鐘,都快涼了,依舊紋絲不動。
他拉了椅子坐下,掃幾眼,問:“不合胃口?”
“不是�!碧K韞擱下筷子,“我吃不下。”
幾乎是一眼,陸熠就能看出她為什么這副情緒,“因為這里都是看守,所以很壓抑是嗎�!�
蘇韞默認。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你也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你�!标戩趯⑺氖謹R在腿上安撫拍了拍,“我答應(yīng)你,等到一切結(jié)束了,把所有的隱患解決后,不限制你的自由,好不好�!�
女人胸腔發(fā)悶,她還沒到無理取鬧的程度,自然知道呆在這里是最安全的。只是,煩躁自己恐再無逃出生天之日罷了。
“陸熠,我是不是一輩子也逃不開你了�!碧K韞抿著唇,聲音沉沉。
看出她的妥協(xié)退步,陸熠道:“是也不是�!�
“什…..么?”聽見有一絲可能,蘇韞錯愕看著他。
就見男人抬了抬眼,認真地說:“還有下輩子,你也逃不開�!�
蘇韞扯回擱在他腿上的手,心如死灰,她就不該有期待:“嗯。”
“想點別的,比如答應(yīng)給你自由的事情說到做到,但在此之前,我也有條件。”
“什么條件?”蘇韞莫名被他牽著思緒走。
“好好吃飯�!彼f。
好好吃飯?蘇韞不解:“這算什么條件?”
“你還想有什么條件?”陸熠挑眉上下將她掃視個遍,視線停了停,落在她胸前,“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很期待我給你開出點什么別的條件,沒說到點子上,不高興嗎,要是這樣我也不介意多加幾條�!�
他純粹是擔心她這副風一吹就跑的身骨餓壞了,這段時間沒辦法照看,別等回來,人剩一副白骨,那就得不償失。蘇韞得健健康康地等他凱旋。
感受到他肆無忌憚的目光,蘇韞連忙撇開腦袋:“不用了�!�
總需要逼一逼才肯聽話。陸熠換了一桌的熱飯菜,看著她一口一口吃下肚,才肯罷休。
拖他的福,蘇韞吃了一個月里最撐也是最難受的一頓飯菜。
吃完了飯,陸熠陪她進院子里消食,說是陪,其實半架住人出門,知道蘇韞一天到晚悶在屋子里不動,悶壞了怎么行?
走到池心橋,蘇韞說什么都不動了,看著隨風掀起的波瀾,思緒沉沉。
“水里的魚都比你胖�!标戩谧ブ话阳~飼料往水里撒,魚搶得歡,水花四濺,他側(cè)頭,“把魚養(yǎng)那么肥,怎么不知道給自己添點肉?”
“養(yǎng)魚和養(yǎng)人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你說,我聽著�!标戩谑帐�,轉(zhuǎn)過身子對她,淡淡掠幾眼,“像你這種怎么養(yǎng)?”
“讓我走�!碧K韞眼也不眨地說。
“放養(yǎng)是不可能放養(yǎng)的�!标戩诓徽J同,“你跑了不回來,我找誰要人?蘇韞,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善人,做不到自己一手養(yǎng)出來的東西掙脫掌心還能笑著放過,更何況你是我浸注那么多心血養(yǎng)出來的,在外面出了點什么事,多虧�!�
知道跟他說不通道理,蘇韞左耳進右耳出,一句話也不答。
到了最后,月影下,男人緩慢跟在她身后走。蘇韞的速度不快,影子壓著影子,重疊在一起。
等進了屋子,熄火身,外頭小跑的急促聲傳來,蘇韞從樓梯口停下,陳醉風塵仆仆趕來,緩口氣的功夫都沒有,見到陸熠,步子停下,肉眼可見的焦急。
再往下地,蘇韞沒心情也沒興趣聽,扭頭回了房間。
不到五分鐘,車子驅(qū)動聲再次傳來,蘇韞往窗戶外看,陸熠貌似已經(jīng)跟著離開了。
——
事發(fā)得突然,薩普瓦在接受調(diào)查的一個月內(nèi),本按照正常程序進行,不時多日最后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便會以陸熠布下的證據(jù)及賽卡的指認口控徹底拉下臺,這是最保守的計劃。
不過薩普瓦怎么可能坐以待斃?他這樣的人知道了自己上當,有一個拉一個下水。
在接受調(diào)查認罪的最后關(guān)頭,給普諾下了道命令,這道命令才是陸熠慌神的來源。
調(diào)查室內(nèi),看著急促趕到的陸熠,薩普瓦冷笑:“你很快啊�!�
男人衣衫微微凌亂,進門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只剩下微喘息的燥意。他扯了扯衣領(lǐng),坐在對面:“這種時候您還有心思威脅我?這套沒用。”
看著故作鎮(zhèn)定的男人,薩普瓦雙手一攤,腳下電子監(jiān)視鐐銬滴答作響:“沒有用你為什么還坐在這里?”
陸熠神色微變,瞇了瞇眼,抬手讓看押的士兵取下來他的鐐銬。
薩普瓦冷靜地任由士兵操作,滴地一聲,腳腕松掉束縛,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后,蔑視:“什么時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換成了你的人?軍層里那些人又有多少是立出來的派系?陸熠,你倒真讓我刮目相看�!�
“重要嗎�!标戩诓灰詾槿坏�,“你既然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安靜等著被審判早點認罪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還有什么可掙扎的?別到最后落得晚節(jié)不保,那就難看了�!�
“你這個混賬!”薩普瓦突然激動站起身拍桌指著他鼻子,“你手里比我干凈?這么多年爬上來干的臟事捅出去你也和我一樣死!”
男人淡定地抽出紙巾擦臉,嗤聲:“別說那么大聲啊,唾沫星子漫出來了,臟。”
薩普瓦氣得心臟抽痛,捂著胸口惡狠狠怒視他:“你想好過?想上位?不可能!要么想辦法讓我洗脫罪名,要么你和那個女人一起死�!�
聞言,陸熠終于變臉,“找死?”
“你想威脅我也得先活著出去。”他不咸不淡地笑,“只怕你沒這個機會�!�
薩普瓦慢慢坐回位置,情緒收放自如,凌厲蒼勁的眼睛收斂幾分暴怒情緒,“我死了,你覺得蘇韞和你我之間來往的證據(jù)會不會真相大白?等到那些臟事再一次被推向高潮,誰都別想好過�!彼恍祭浜撸艾F(xiàn)在這樣的局勢,民眾請愿改革軍政府的事再發(fā)生一次不是不可能,現(xiàn)在,就是導(dǎo)火索,到時候,我滾蛋,你一樣下臺入獄�!�
陸熠思緒慢慢收緊:“你說得很有道理�!�
不等薩普瓦給回應(yīng),他驀地起身:“所以我打算重新考慮一下再給你一個答案。”
門被大力關(guān)上,薩普瓦有一搭沒一搭輕點著桌面,到底是經(jīng)歷過風浪,哼著曲兒,心情好了不少。
看著走出門的男人,陳醉連忙跟上,長走廊里,陸熠腳步極快,快到陳醉幾次差點兒沒跟上,連喊帶拽:“二哥!”
陸熠終于停在走廊盡頭,轉(zhuǎn)過身看他:“普諾在哪�!�
陳醉見狀,揮了揮手讓站在走廊盡頭的士兵撤離,隨后將他扯入樓梯間:“在軍機關(guān)的看守里,人被重兵保護,都是曼谷軍區(qū)的親信部隊,我們的人沒辦法接近�!�
漆黑的樓道亮起聲控燈,照得男人影子纖長,他皺眉煩躁:“宋陵甫的部隊?”
“是薩普瓦的親信�!标愖硐M潇o,“如果貿(mào)然地劫持人或者我們有半點動作,恐怕普諾會按照薩普瓦的吩咐把蘇小姐之間所有的利益往來公布于眾,本就有先前的新聞作勢,到那時候,您就真的洗不掉了�!�
“民眾不會接受一個滿是污點,涉政、還養(yǎng)情婦的政府軍官上臺。”他分析勸誡,“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人處理了,再造勢給出假證據(jù)混淆,將所有的罪責推給薩普瓦,您自己萬萬不可再涉入半分污點,這是好不容易才洗脫的罪名�!�
“處理?你說怎么處理?”陸熠睨著他,上前一步將他推撞在墻上,“是把蘇韞殺了一了百了?”
陳醉痛苦地擰眉,好不容易從胸腔里吐一口氣,渾渾噩噩看他:“我知道您舍不得,但是這是無奈之舉了,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權(quán)力和女人還拎不清嗎?”
陸熠不知聽沒聽進去,松了手,鎮(zhèn)靜不少:“那些駐守的親信部隊是曼谷軍區(qū)哪個指揮官�!�
有了緩息的機會,陳醉身子從墻面滑下一半,剛剛陸熠用了殺人的力道,饒是他半副練家子的身體也難扛住,透了幾口氣,陳醉才直起身:“是第18師團的人,直系的指揮官是宋帕猜少將�!�
“宋帕猜?”陸熠思忖幾秒,“回軍部�!�
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
軍政府辦公室內(nèi),男人剛掛完電話,扯了扯領(lǐng)口。
敲門聲響起,他一聲“進”陳醉開門走入,看著桌上凌亂的文件,陳醉走到桌臺側(cè):“宋帕猜掛了我們的電話,不愿意執(zhí)行撤退的命令。”
聞言,氣氛緊張,桌面文件全數(shù)被男人打落,洋洋灑灑地掉了一地。他雙手撐著桌臺,白襯衫上的領(lǐng)口已經(jīng)煩躁扯得松掉幾顆扣子,不屑地笑:“行啊,一個兩個都上趕著找死,都不怕死�!�
“那我們現(xiàn)在…..”陳醉嗅到一絲危險,“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難不成真的放他出來?”陸熠氣得發(fā)笑。
陳醉頓默。
男人單手慢條斯理整理著裝,扣上松散的衣領(lǐng),下令:“現(xiàn)在召開軍階會議�!�
他轉(zhuǎn)頭看著陳醉,一字不落地補充:“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我夠給他體面了�!�
“二哥——”陳醉已經(jīng)猜到他想干什么,陸熠,是打算直接調(diào)武力,發(fā)動政變奪權(quán),在薩普瓦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借政變殺人封口。
陳醉默了默,這是最壞也是最極端的打算,不到最后一刻不會貿(mào)然行動,現(xiàn)在并不算一個好時機。
“二哥,再考慮一下吧。”他焦急勸,“我們真的發(fā)動了政變,索隆那群老東西未必會服,曼谷現(xiàn)在的警備司令是宋陵甫,第三軍、四軍區(qū)還歸索隆和頌信調(diào)動,要是他們不肯,我們會舉步維艱��!”
陳醉擔心一旦發(fā)動政變,沒有讓軍部這些老狐貍妥協(xié),萬一掉轉(zhuǎn)槍頭亂套怎么辦?第三軍區(qū)、第四軍區(qū)的兵力部署很近,兩個多小時就能抵達曼谷,比他們還要速度快,更何況沒了軍部站臺,民眾也不一定會買賬。六捌‘肆捌捌伍,壹伍六日更群
陸熠卻笑,似乎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有這一天的打算:“不肯?那就用點讓人信服的方法�!�
“明白了�!�
看著他勢在必得模樣,陳醉也只好舍命陪君子,點頭接受命令。
反正,發(fā)展到最后,遲早是有這一天的。
——
第二軍區(qū)司令部。
長長的會議桌主位上,陸熠正襟而坐,軍裝肅然,一絲不茍,肩上坎著耀眼的軍章,整個人挺拔又氣勢。
在陳醉下達集結(jié)下轄親信的第二總軍區(qū)、美塞野戰(zhàn)軍區(qū)等各分軍區(qū)的暗號口諭后,零零散散統(tǒng)一收到了回復(fù)。
早在先前打了預(yù)警戰(zhàn)備,這道命令下來,所有人心知肚明此去是要做什么。
陸熠十分人性化,給了這些人選擇的機會,事情畢竟是冒著殺頭的風險,要他們堵上褪去半生的地位榮耀,只為了背水一戰(zhàn)。成則功成名就站上臺,輸則成為口誅筆伐的叛國者,一輩子死在恥辱柱上。
能贏的幾率有多少?陸熠不知道。他凝視著墻面諾大顯眼的國旗,看了許久,沉默了許久。也許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他必須承受的。
空空蕩蕩的會議室里,只有陳醉敲門進來。
現(xiàn)在是凌晨1點45,距離他們從曼谷趕來,下達命令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小時。陳醉看著表,遲疑地問:“我再下一次命令吧,這個時間段,或許是沒接收到�!�
陸熠垂了垂眸,雙手搭在腿上:“不用�!�
門外傳來幾陣急促地腳步聲,毫不客氣地推門而入,陳醉順勢看去,入眼是少年一張堅毅的面孔。
先喊一聲“二哥”跟隨進來的人正是美塞野戰(zhàn)軍區(qū)的駐守副司令猜武、副參謀長帕卡,向主位敬禮。隨后,尤金急急忙忙地撈過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渴死了,大晚上的�!�
陳醉示意落座,幾人才抽開椅子。
唯有尤金不動,陳醉納悶看著他:“怎么?”
尤金掃了幾眼,看著空出來的那么多把交椅,對著陸熠道:“二哥,我擅作主張,給你帶了個禮物,這會兒也快到了�!�
陸熠看著他低頭睨表,隨后聽見腳步聲,跟前一批相隔幾分鐘。進了門,陳醉覺得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人并不在通知名單上。同樣射過來疑惑目光的還有陸熠,男人淡淡:“你把曼谷軍區(qū)的人都搞來了?”
尤金笑了笑,拉著男人進門。男人很懂時勢,朝著陸熠敬禮:“總司令好。”
一聲總司令表衷心,把眾人都驚了一跳。
陸熠抬眼皮看著他:“提姆上校?在薩普瓦部下,曼谷鎮(zhèn)守司令部的尉官,是吧?”
提姆有些激動:“您知道我?”
陸熠沒有解釋,只是問:“不怕死?”
提姆還不開口,尤金替他解釋:“二哥,你放心,這是自己人,我哥,雖然不是親生的,到底是血脈一派�!�
提姆低頭替自己解釋:“總司令,人總要謀一條后路,現(xiàn)在的軍政府早就已經(jīng)烏煙瘴氣,我情愿賭一賭加官晉爵的機會�!彼I誠,“在曼谷駐扎司令部,宋帕猜將軍是我的直系長官,但明天換崗看押的人,是我的,隨時隨地可以換班調(diào)動�!�
意思很明顯了,倘若明天發(fā)動政變,他可以下命令解決普諾,這對陸熠來說是錦上添花。
男人投下來的目光鋒利極了,提姆心掉了半瞬,但好在最后陸熠接納了他的投誠。
隨后的半個小時內(nèi),名單上所有通知的軍官全都到位。
梭信是最后一個到的,他敬了禮,落座。
人到齊,陸熠摁桌而起正式召開會議。
由左到右,第二總軍區(qū)呵叨府下轄十個分軍區(qū)司令、美塞軍區(qū)野戰(zhàn)軍副司令、副參謀長、總部長等,眾人齊齊側(cè)頭看向主位的男人。
梭信率先匯報:“司令,火力圍援,第二軍區(qū)部在明天之前可以調(diào)動二十架裝甲車武力進入曼谷,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夠抵達�!�
尤金看了看墻面的地圖,“美塞軍區(qū)調(diào)動兵力沒有第二軍區(qū)那么快,我的意見是美塞出動兵力,第二軍區(qū)破防線,最后在曼谷市區(qū)邊緣的干道,不必要匯合,分散攻入,但保持一定支援的距離,防止被單獨圍殲。”
“調(diào)動這么大一批重型裝甲進曼谷恐怕會引起民眾恐慌。”提姆不贊同地說。
“我倒是不覺得有問題�!彼笮欧鲋雷涌此叭绻梢蕴崆跋逻_半小時疏通幾條主干道,必經(jīng)之路的命令,就可以很好避免這個問題。”
陳醉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要是誤傷了民眾,必然也是不可取的,他提議:“就按梭信的辦,疏通了主干道,我們的兵守在城外,在半小時提前下達命令,半個小時,城里的守備部隊反應(yīng)不過來。”
“這么大批地調(diào)動部隊,在接近的城區(qū)的時候恐怕就會引起震蕩。”提姆依舊堅持,“曼谷第一守備部隊司令官是宋陵甫少將,他手里調(diào)動的是第一軍區(qū)的指揮權(quán),要是高層的國防部也調(diào)動第四、三軍區(qū)的兵力,半小時就能趕到,我們只怕是籠中困獸。”
猜武說:“那如果是晚上呢?”
眾人看過來,他接著說:“晚上調(diào)動部隊,這些人都還在休整,也可以剛好避開民眾的高峰期�!�
沉默一陣,主位上的男人終于開口,做出決策:“美塞出動22步兵師團的兵力,剩余23、24步兵師團留守美塞等待信號支援,第二軍區(qū)抽調(diào)一半駐守支援,一半進攻曼谷,其從134守備師團調(diào)動重型裝甲10輛開路示威,133步兵師團跟隨進入曼谷,從西南側(cè)、南、西幾個方向夾腳保持支援距離,不到萬不得已,不調(diào)動裝甲開火。”
又吩咐提姆:“提前半小時疏通好市區(qū)干道,與進入曼谷的部隊做好接應(yīng)。”
他們必須率先占領(lǐng)首都,控制了總部所有的指揮權(quán),才能最快速度地解決戰(zhàn)事。
提姆點頭領(lǐng)命。
陸熠站身拍桌,眾人齊齊起身看向他:“務(wù)必要在天明前,攻下曼谷總指揮部,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機會,是叛軍還是梟雄,成敗在此。”
在一陣陣的視線中,他緩慢地摘下軍帽擱置在桌面,手捂住胸口宣誓:“今天這一場會,大家能舍命陪死,把人頭拴在褲腰帶上信任托付,我陸熠感激不盡,站在這里,我不能保證此次勝利與否,也許是有來無回,功虧一簣。”說到這里,男人聲音低啞,“但只要有一線生機,我就是堵上這條命,也會搏下去,只要成功,我的話放在這里,參與此次行動所有軍官,抬三級,這份太陽榮光,我絕不會獨享�!�
說罷,陸熠離席,摸過桌面的煙和打火機,一個一個走到面前替他們點煙,嚇得所有人一動也不敢動。
怕死倒是不怕,哪怕上戰(zhàn)場流血犧牲也只會覺得榮耀,但此刻,陸熠屈尊降貴親自點煙,人人惶恐,受不住這份伺候。
于是迅速起身,窸窸窣窣地整齊劃一敬禮,紛紛低頭說他言重了,受了那么多的優(yōu)待和扶持,既報君黃金臺上意,也愿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知道也許是條叛國賣祖的不歸路,賭上這身軍裝,卻沒有人退縮。
看著肩上的代表權(quán)力地位的徽章,有人出聲:“反正遲早都是要死的,與其日后可能被其他上臺的新統(tǒng)領(lǐng)清算,還不如賭一把大的�!�
“司令,我們會誓死追隨您�!�
“榮華富貴可以一起享,有罪,當然也要一起扛�!�
尤金撩開衣擺,叉腰,開玩笑推了推身邊人:“欸,梭信,剛結(jié)婚老婆都沒抱熱乎,怕不怕?先送出去避避風頭啊�!�
梭信頓了下:“我已經(jīng)讓她去柬埔寨了�!�
“速度夠快啊�!�
“有什么好怕的�!迸量ㄐα藘陕暎摆A了,大家都是大功臣啊,要是輸了嘛,反正就是一死,上了戰(zhàn)場誰還怕死?”
陸熠最后替自己點了根煙,叼在嘴里,含含糊糊笑道:“有你們這些良將,不贏也難�!迸闹笮诺募绨�,豎起拇指。
話一句一句地飄出,哈哈大笑的聲音,緩解了緊張肅然的氣氛。煙一陣又一陣地飄散,嗆得整間會議室都是霧氣。
此次武力調(diào)動是背水一戰(zhàn),甚至賭上了畢生權(quán)力地位和生命,哪怕死了也是萬劫不復(fù),留下恥辱的一筆。
而不論最后成敗與否,泰國的天,都會翻一翻。
政變
政變
——
第二天,蘇韞沒想到還能在早晨見到陸熠。
男人帶著一身朝露從車上下來,發(fā)絲微微亂了半寸,軍裝還是出去時的打扮,外套隨意掛在肩膀上,看起來是一晚上沒休息,有些狼狽。
看見了人,陸熠走上前,睨眼她的臉,“吃飯了嗎?”
現(xiàn)在是早上6點,蘇韞這幾日起得早,但還沒早到吃飯。她怔怔地看著,指了指他身后沒關(guān)門的車:“你昨天回來了?”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改口,“你睡在車里了?”
陸熠沒有否認,輕嗯了聲,帶著濃濃的沙�。骸盎貋硖砹耍簿椭荒艽舨坏�3小時,沒必要吵醒你,索性就睡車里了�!�
這一晚上他并沒怎么睡,本應(yīng)該趕回美塞軍區(qū),但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家。
三個小時的時間,關(guān)上了車燈,靜得無比漫長。
蘇韞看著他有些驚詫:“為什么不睡客房?”明明還有那么多房間,卻偏要折磨自己。
“太麻煩�!标戩谡f,“我得走了�!�
“你回來就是為了睡在車里三個小時然后離開?”蘇韞真的不理解,他也還沒有閑到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吧?
“你在心疼我嗎�!蹦腥蓑嚨鼐o盯她,說不出的情緒。
“我……”蘇韞被他的話問倒,思緒遏制不住地飄渺,她的話確實是在關(guān)心吧,至少看見他做了那么多保全她一條命,這種時候她怎么都不該再說些傷心的話。于是頓了頓,蘇韞嗯了一聲。
“所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想見你�!标戩谥惫垂吹难凵裣褚獙⑷松倘敫�,可探入眼底時又隱隱泛出一種莫名的情緒,很綿長,讓人琢磨不透。
“蘇韞,我很想你。”他低聲說。
他先一步將人拉入懷中,熟悉滾湯的氣息將她裹挾,絲絲密密纏入心頭,蘇韞就這么任由他抱著,分不清誰的心跳打鼓,震得發(fā)麻。一秒、兩秒、許多秒過去,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滯了,晨曦染了一地朱砂,周遭的事物都在霧化,唯獨懷中溫度真實。
蘇韞呆愣愣地,甚至在他抽身之際都沒能給個主動的回應(yīng)。
陸熠一寸一寸摩挲她的臉,手掌捧著,呵護寶貝般不舍得用力。
他想再說點什么,話到了嗓子里,什么也說不出。昨晚車內(nèi)未眠的一晚,思索良多,他有話想說,有瞬間想解釋現(xiàn)在的局勢,可真當見到蘇韞的臉,理智終究占了上風,不應(yīng)該讓蘇韞知道現(xiàn)在有多焦灼。
“蘇韞,抱我�!标戩谡驹谠�。1一0З79
女人緩過神,看著他張開的雙手,遲疑了。不是因為不能主動,而是她憑陸熠的異常反應(yīng)大概猜到了現(xiàn)在的局勢可能已經(jīng)危險了。蘇韞抬眸看著他:“我們現(xiàn)在很危險,是嗎?”
“是�!标戩诔姓J。
“那我們會死嗎�!碧K韞直白地問。
“你不會死�!标戩谡f,“這是我對你的保障。”
蘇韞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意思是,倘若最后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放她離開。
她愕然:“那你呢?”
“我?”對于她這副擔憂他的作態(tài),陸熠很滿意,點了點她腦袋,“等死唄。”
蘇韞語塞,但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這場局失敗的人只有死無葬身之地的結(jié)局。
懷里傳來溫度,陸熠看著主動投入懷抱的女人,輕笑著將她摟住。
放她走,這樣的退路,陸熠期望永遠也別有。可真要拿蘇韞的命開玩笑,他情愿用一百成的力道去賭。如果最后注定贏不了,她是自由的。
現(xiàn)在也只是想見她一面,僅此而已。
“二哥,我們該走了。”陳醉的聲音傳來。
男人戀戀不舍地松手,伸出手描繪她的眉眼,怎么都覺著不夠。
不過,他得走了。
陸熠身影逐漸遠去,蘇韞看著他上了車,絕塵而去。懷中的溫度還隱隱殘存,一切都太不真實。
他真的,要放她離開?蘇韞不可置信。
車內(nèi)鏡中,陳醉看了眼后座疲倦不堪的男人,想說些什么,卻又覺得不該說。
一個晚上時間,陸熠下令派了半個師團的兵力分散駐守在這里,為的就是防止意外發(fā)生。一旦政變失敗,2公里外的飛機將會接應(yīng)護送,航線申請好了,落地老撾機場,到那里,蘇韞可以拿著準備好的卡和身份,徹底自由。
這是陸熠留給她的最后退路。
給她留了一輩子揮霍不完的錢財退路,他不愿意蘇韞共同面對這份罪孽。陳醉越發(fā)不明白陸熠心中是怎么想的。
明明,只需要把蘇韞弄死,犯不上賭那么大。后座的男人已經(jīng)閉上眼休息,陳醉收回目光嘆了口氣,大概,這就是命,逃不掉的命。
——
下午6點整,一通又一通的聯(lián)系通訊命令下達,各區(qū)指揮室里熱火朝天,第二軍區(qū)、美塞軍區(qū)開始集結(jié)兵力,整合部隊。
天色漸漸暗了,時間走到8點。
黑云密布,暗不見天日的城市邊緣開出兩臺黑色轎車。到了最外層的關(guān)卡處卻被攔下。
明明昨天還不見有阻攔,到了晚上,這里竟開始重兵戒嚴。陳醉隱隱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車子緩緩碾過,士兵掃了眼車牌,上前敲窗,陳醉遞出身份牌。
就著光線,士兵看了幾眼,又看向陳醉的臉,目光微變。他后退一步與身后的士兵遞去個眼神,幾人心領(lǐng)神會,客氣地彎腰道:“長官,我們需要上前通報�!�
這種情況下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潰敗,陳醉嗅到不對勁,敏銳地問:“怎么?”
電話震動恰好響起,漆黑的后座上照亮一小塊下頜輪廓。男人沒接,一腳踹在座椅:“走。”
陳醉領(lǐng)會,是消息走漏了風聲,所以特地設(shè)了關(guān)卡攔人,想擒賊擒王將陸熠直接扣壓下來。但現(xiàn)在陸熠已經(jīng)無暇顧及是怎么泄漏了消息,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路線,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沒有回頭路。
油門轟下,車子不管不顧地向還沒打開的關(guān)卡沖去,嘭———
車頭橫沖直撞嚇得檢查的士兵潰散躲避,嘴里高喊:“攔住他們!”
看見車子打算硬闖,前方檢查站的士兵齊齊端瞄準車子射擊。
十幾米長的關(guān)卡道布滿震天混亂的槍響,防彈車身打得猙獰面目,四處布滿彈孔。
連續(xù)的射擊下,車內(nèi)人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車玻璃嘭然炸裂一地,車內(nèi)人濺了滿身。
陸熠拔槍,俯身臥在座位上躲子彈,槍聲還在響,子彈從碎窗穿透打進車內(nèi),又炸了一身碎片,他用槍推了推前座陳醉:“直接撞過去!”
要不了多久附近支援的部隊就會趕到,不賭一把沖出重圍,結(jié)局就是死在這里。
“是!”
陳醉被打碎的流彈和玻璃炸得一身血,也幸而擋風玻璃只是裂成花,還沒碎,能再扛一扛,他咬牙,攥方向盤的手痛得發(fā)麻,已經(jīng)顧不上了,猛踩油門狂轟,在看不清路的情況下直直撞在攔截的路障上。
誰也沒想到車子會失控發(fā)瘋,路障被撞得頂在引擎蓋上,整架車身毀得幾乎看不出模樣。
“停下!停下!”追擊的士兵還在喊著。
不知哪里打出來的榴彈炮,轟地一聲砸在路前,嚇得車子一個拐彎險些翻車,炸出來的瞬間,熊熊的火焰躥起,地面圍起了一道阻礙前進的火墻。
子彈像雨點般密集地砸在車身外側(cè),發(fā)出刺耳的嵌入聲,加上連續(xù)的轟炸,陳醉耳膜都快破了,拿著方向盤的手滿是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