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少華理都不理她,蓬地一下把大門兒關(guān)了,轉(zhuǎn)頭對豬尾巴道:“今天嘛,我們也只做一道題:一只青蛙跳樓梯,樓梯一共有七級,但是青娃每分鐘只能跳三級,并且要滑下來兩級,你算算這青蛙要多少分鐘才能跳到第七級�!�
五花肉見楊少華關(guān)了門,只得怏怏而去,豬尾巴愿意跟著他學(xué)就學(xué)吧,反正多學(xué)點(diǎn)總是好的。
趴在窗外的吳瘋子和棉花匠聽到這題不禁相視一笑,共同比出大拇指,棉花匠輕輕地比劃了一下,示意離開,吳瘋子點(diǎn)點(diǎn)頭,兩人悄然無聲地走。
路上兩人本打算進(jìn)店子的,沒料到剛到碰上豬尾巴到楊少華這兒補(bǔ)課,于是決定跟來看看,這一看更是心喜不已,楊少華教的東西,跟當(dāng)時的老師完全不一樣,兩人都是老江湖了,一聽到這樣的題目,當(dāng)下忍不住稱贊起來,這種小孩兒,你讓他老實(shí)巴交地坐在課桌上當(dāng)什么三好學(xué)生,估計不用三年全成了木頭人兒。
回到店子,吳瘋子看看小黑屋,忍不住搖搖頭道:“老弟,你一時半會也不打算再走了,我老屋里還空著,便于你行事,要是你不嫌棄,明天就搬去跟我打伴吧,我反正是一個人住。”
陳祖明笑道:“那敢情好,不過我是一個粗人沒什么學(xué)問,就怕污了吳老的地方�!�
吳瘋子哈哈笑道:“老弟見外了,客套話咱們就別再說,老弟現(xiàn)在是多少代弟子?我聽說你們清龍門經(jīng)過解放前幾十年,差不多絕門啊!”
陳祖明抹了一把汗膩膩的頭發(fā)苦笑道:“不瞞老先生,我今年已經(jīng)五十九了,算是家?guī)煹年P(guān)門弟子,義和團(tuán)時期,我清龍一門死傷九十余人,抗戰(zhàn)又死了一批,唉,幸好家?guī)焽?yán)令不得參與內(nèi)戰(zhàn),這才保留了下來,清龍一門……只留下我一個了�!�
吳瘋子驚怔不已,滿臉不信地看著陳祖明,對方再次說道:“這是實(shí)情,不敢相瞞,吳老,我清龍一門最講究根質(zhì),如果沒有好的傳人,即使學(xué)了也不頂用,所以我才一路西來,這三年走了上萬里路,要不是碰到這個姓朱的娃娃,可能還得繼續(xù)找下去�!�
吳瘋子點(diǎn)點(diǎn)頭道:“江湖傳言,清龍氣功,天下無雙,當(dāng)年恩師談及江湖人物時,特別叮囑我碰到清龍門人一定要執(zhí)弟子之禮,今天在老弟面前托大了……我們就別來那些虛禮,老弟,我的洪門寸勁長打,應(yīng)該不會和你的清龍氣相沖,你看……”
陳祖明笑道:“洪門十二字天下聞名,和我的清龍氣沒有任何沖突,呵呵,不過老先生還要耐心等上一段時日,不能著急,清龍氣講究筑基,如果基礎(chǔ)不打好,一切都成泡影,打好基礎(chǔ),任你施為!”
吳瘋子道:“那我們就君子一言!哈哈……”
陳祖明臉色有些勉強(qiáng)地說:“但是吳老,我只有一個要求,這孩子非得拜入我清龍門下,所以這個名份……”
吳瘋子擺著手道:“我洪門遍布天下,何必計較這個!恐怕早沒有人知道還有我這號人物,呵呵,你盡管放心吧!”
陳祖明趕緊致謝道:“多謝吳老成全!”當(dāng)下兩人開始商討細(xì)節(jié),這一論說倒把主人公給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不過都是一廂情愿而已。
* * *
豬尾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屁股上一陣?yán)蓖�,慘叫一聲就睜開了眼,只見自己正坐在一條木條凳上,使勁地揉揉眼,這才發(fā)現(xiàn)是平時愛給自己講故事的吳老爺吳瘋子和那棉花匠。屁股上還上熱辣辣地痛,心里起火,當(dāng)下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嘴一張就開罵了:“你們兩個老狗日的干什么?憑什么打我?你媽屄癢了?”
吳瘋子和陳祖明兩人就像活見鬼了一般,一下子被豬尾巴罵得回不了神,過得幾秒,豬尾巴還想罵,陳祖明一把糾住他,吳瘋子急忙道:“小心……”
話沒完,陳祖明抬腳就往豬尾巴的屁股上踢:“小雜種!還敢亂罵人!昨天怎么說來著?嗯!老子打死你個活報應(yīng)!”
豬尾巴猛勁地踢腳,試圖還擊兩下,可一切都是徒勞的,他最討厭睡得香香時被人弄醒,并且還是這么暴力的方式,每天五花肉都要悄悄地呼喚他幾分鐘,連哄帶騙的才會起床,但今天完全被人這么虐待,哪還有半點(diǎn)平日好寶寶的形象?
豬尾巴被打得痛了,眼淚鼻涕交迸而出,嘴里半點(diǎn)不討?zhàn)垼骸坝斜臼麓蛩滥愕∧氵@個狗日的騙子,**養(yǎng)的雜種,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
陳祖明被他罵得怒極而笑:“好啊,我就打死你又何妨!你這種面是心非的壞種,將來不定成什么樣,我現(xiàn)在就成全了你!”
吳瘋子趕緊一把抱住他叫道:“老弟!萬萬不可啊,小孩耍性子,何必計較呢?”
陳祖明橫了吳瘋子一眼,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吳瘋子見狀,趕緊放開手,心里明白他是要收收豬尾巴的野性,不然將來怎么施教啊。
豬尾巴繼續(xù)嗚哩哇啦地大哭著,嘴里夾三夾四地罵個沒完,什么難聽的都有,陳祖明聽得心火直冒,一把捏著豬尾巴的脖子,就像拎只小雞一般提在半空,豬尾巴咽喉被拿住,四肢在空中胡亂劃動,幾秒鐘后,小臉就脹得通紅,可是陳祖明一點(diǎn)松手的意思都沒有,臉上惡狠狠地瞪著豬尾巴。
豬尾巴心里驚恐萬分,心想這狗日的真的要?dú)⒘宋�,這個跑江湖的什么干不出來,聽大人說江湖上的人都會殺人,這回死了……腦里陣陣熱脹暈眩,終于兩眼脹著血絲,喉里嗬嗬地作響,吳瘋子看得心驚膽顫,再掐下去,這娃兒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可是陳祖明還是動也不動。
豬尾巴手腳慢慢地下垂,終于沒了反應(yīng),陳祖明一收手,把他摟在懷里,雙手回抱,就像摟個嬰兒般,在胸上點(diǎn)彈幾下,快速地把豬尾巴放在大條凳上,伸出兩只大拇指,正要下點(diǎn),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頭看著吳瘋子道:“前輩,請回避�!�
吳瘋子唔唔地點(diǎn)頭,一轉(zhuǎn)身就進(jìn)屋去了。他見識過,這些都是人家的獨(dú)門秘法,不能外泄的。
第七章
清龍(下)
陳祖明兩根大拇指頭,不停地在豬尾巴全身按摩,從頭頂?shù)侥_底,來回反復(fù),直弄得全身大汗,可是豬尾巴還是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眼看著臉色越來越白,陳祖明有些急了,抓住豬尾巴的光腳丫,掌心緊貼腳心,猛地嘿聲噴氣,一整雞冠臉更加紅艷似血,兩眼死死地盯著豬尾巴。
豬尾巴覺得自己就像掉進(jìn)了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那兒很冷,沒光線沒聲音,伸手不見五指,他想大喊大叫,可嗓子里一點(diǎn)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心里怕極了,這就是死了嗎?我真的死了嗎?
心里的恐懼一下子讓他發(fā)出全身最大的力氣吼了出來,這時眼睛也睜開了,嘴巴剛張開就被陳祖明一把按住,只是“喔”地一下,豬尾巴再次看到這個殺人惡魔,心里恨得要死,可又怕他再來一回。那地方確實(shí)很嚇人啊,看來我是到了大人們說的陰間吧。
陳祖明看著豬尾巴醒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冷冷地看著豬尾巴,他覺得這小孩兒絕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這娃兒讓人看不透,不像一般孩子那樣,把所有的心事都表現(xiàn)在臉上,要不是今天這么來一下,弄不出他的真性,將來萬一惹了什么禍?zhǔn)�,如何對得起清龍一門的忠烈先輩啊,想到這兒,陳祖明心里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繼續(xù)把豬尾巴收到門下?
這時吳瘋子走出來了,老家伙眼光獨(dú)到,一下就看穿了陳祖明的心思,對于這些學(xué)武之人來說,修心養(yǎng)性最為重要,如果一個不慎,收個品行低下的人,丟人事小,禍患可就大了。
吳瘋子裝作無比氣忿地看著豬尾巴罵道:“小三兒,誰教你亂罵人的,還不快道歉!”
豬尾巴心里已經(jīng)駭?shù)脡騿芰�,可要這么一低頭向個臭跑江湖的認(rèn)錯,實(shí)在是委屈得很。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還是懂的,心里古怪地想著:就當(dāng)老子哄兒子玩兒吧,嘴上含糊著說:“對不起,剛才我罵錯了。”
陳祖明臉上還是陰晴不定,剛剛捏了一下豬尾巴的全身,現(xiàn)在正是好時機(jī)啊,如果錯過了想要再找一個怕是千難萬難,吳瘋子也趁機(jī)道:“老弟……娃兒還小,嬌慣了些,慢慢來嘛。”
陳祖明想想也對,冷聲問豬尾巴:“剛才死過一回了,滋味兒如何?如果你不想死第二回,那么就從明天開始,單獨(dú)跟我在的時候,一切聽我的,有外人在的時候隨便你!聽明白沒有?”
豬尾巴心里萬分不甘愿,你老子再不想見到你,還跟你單獨(dú)在一些,狗日瘋了才會這么傻!可眼見過也體驗過這家伙的手段,這會兒哪敢說半個不字,繼續(xù)老子哄兒子玩兒:“你說了就是。”
吳瘋子拍手笑道:“看看,這樣就對了嘛,三兒啊,我跟你說,你今后要叫他師傅……”
陳祖明擺擺手道:“吳老,這話別再說了,我先留在這兒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后他心性兒是這樣的,那我就只好走人,如果三個月后他改了,我再讓他進(jìn)入門下�!�
吳瘋子急了,慌忙拉著陳祖明道:“老弟,這不是說好了的嗎?哪能因娃兒的無心之言變卦?”
陳祖明搖頭嘆道:“想必吳老也略知我清龍門中規(guī)矩,這娃兒心性不好,我不敢大意啊,有的事情可以彌補(bǔ),有的事情如果錯了,不僅害了他也會害了良民百性�!�
吳瘋子聽到這話也不好再勸下去,想想陳祖明的顧慮也有道理的,幸好還有三個月,這三個月得抓緊時間了,最好豬尾巴能自己爭氣,實(shí)在不行,就教教他怎么哄得人家開心,這要學(xué)會一兩手,今生人就大有可為了。
陳祖明對豬尾巴道:“你昨天答應(yīng)了跟我學(xué)肚皮喝水的本事,今天我把你弄來,你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如果你要是告訴他們,我就讓你像剛才那樣死一回,但再不救你!所以,你千萬別有什么其他花花心思,最好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著我學(xué)!聽到?jīng)]有?”
豬尾巴急忙道:“聽到了……”
吳瘋子和陳祖明兩人相視一笑,娃兒畢竟還是個娃兒,禁不起威嚇,不過那種假死狀態(tài),別說小孩了,就算是大人經(jīng)歷一回,也要弄個魂不附體。吳瘋子見陳祖明要開始傳授了,急忙回避。
他住的房子是木板墻老青瓦,屋門口是他自己閑來沒事時掏弄的一個小花園,種上些蘭草、雞冠花、野菊兒、小石榴之類的,幾塊大青石鑿成的石桌石凳,堂屋正中掛著“天地君親師位”,左右各擺了幾個香壇,前面是一個大方桌,鎮(zhèn)紙毛筆,一應(yīng)俱全。
豬尾巴看著這個棉花匠,他到底要老子學(xué)什么?那肚皮喝水的東西,學(xué)了有什么用?我有嘴可以吃飯,難不成將來還要換地方吧?
陳祖明不管豬尾巴在想什么,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兒混亂,不知道要怎么教人了,原來打算好的,現(xiàn)在全部推翻。教口訣呢,要是他將來自己學(xué)了也麻煩,要是不教,他又怎么能學(xué)得懂?
想了半天才打定主意,就一天教幾句,然后親自動手幫他筑基。陳祖明看著豬尾巴道:“站起來!看著,學(xué)我的動作,想像這前邊就是一口大井,閉上眼睛,你想著井里的水被你從空中抽了上來,從頭頂而入,注意呼吸,用嘴吸氣,舌頂上鄂,注意力分散,就是不要亂想心事,不然小心死掉……”
就這樣豬尾巴被強(qiáng)迫著開始了學(xué)習(xí)氣功,不過只要不動手打人,他還是愿意的,畢竟那種感覺不錯,暖洋洋的很是讓人受用。
陳祖明開始很有耐心地調(diào)整豬尾巴的呼吸換氣,然后動作姿式,慢慢的教,他把豬尾巴弄來的時候才凌晨四點(diǎn),現(xiàn)在才過一個小時,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送豬尾巴回去了。陳祖明見這家伙確實(shí)聰明,什么動作只要稍加解說,馬上就能做得有板有眼,陳祖明越教越是放松,雖然還有些不能釋懷,可那股嫌惡之意已經(jīng)去掉了一大半。
等把豬尾巴弄睡著再送回到床上后,吳瘋子已經(jīng)泡好了花茶相待,迎著他笑道:“老弟回來了,過來喝茶吧�!�
陳祖明點(diǎn)點(diǎn)頭,悶聲不響地開始喝茶,吳瘋子見狀也不點(diǎn)破,微笑道:“反正這會兒還早,又沒什么事,我一輩子的見識算多了,就沒見過清龍氣功的妙處,老弟能不能成全一下?”
陳祖明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指著花園里的一塊大青石問道:“吳老這石頭還有什么用嗎?”
吳瘋子搖搖頭道:“沒有了,本來是打算做個豬槽,可我哪有閑情去喂豬。”
陳祖明點(diǎn)點(diǎn)頭道:“清龍氣陰陽相濟(jì),陰勁粉木,陽勁穿石,這是最大的特點(diǎn),別門氣功,要么走陰,要么走陽,就算有了陰陽合練之法,也未必能有這么大威力!吳老你看好了……”說著走到大青石前,蹲下馬步,也沒怎么作勢,伸出一只手掌按在石面上,只有“帛”地響了一聲,待他放開手掌,那青石竟生生地被他打穿了一個洞。
吳瘋子驚跳起來,急忙走過去,這青石放在院里已經(jīng)十年有余了,厚有半尺,下邊半截陷在一個小水塘里,上邊長滿了青苔,這下邊根本就著不到什么力,吳瘋子細(xì)看那石塊,只見圓圓的一個洞,雖然不像刀切斧刻般工整,但這種霸道也遠(yuǎn)非一般氣功所比。
吳瘋子看得贊嘆不已:“好厲害的清龍氣勁啊,這是陽勁吧?”
陳祖明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本來是陳氏太極中獨(dú)門秘法,后來我先輩中有一人學(xué)得,與清龍氣勁相融,然后成就了陰陽二勁相合,清龍一門至此后在江湖上聲名遠(yuǎn)播。嘿嘿,算來,天下武學(xué)歸少林,現(xiàn)今能像我們這樣保持一脈的門戶越來越少,唉,可惜可惜……”
吳瘋子疑惑地問道:“太極不是陰柔為主嗎?怎么會有如此霸道的威力?”
陳祖明笑道:“吳老有所不知了,我們正是把太極的走氣方法用于陽勁,而原先的走陰勁,這才有了清龍氣的奧妙之處�!�
吳瘋子眨眨眼,沒想明白,不過這前人敢如此嘗試,一來膽大,二來嘛也算是絕世聰明之人了。
陳祖明又走到一抹花木邊,對吳瘋子道:“吳老注意了……”說完,兩手就像跟人打拍拍掌一般,無比輕婉地沖花木拂去,就像刮過了一道微風(fēng),被他拂中的花木全部變成碎雨,紛紛而下。
第八章
上學(xué)
今天是星期一,五花肉醒來后,就開始慢慢地呼喚豬尾巴,那聲音聽得豬大腸萬分酸麻,心里暗暗咒罵,老子晚上擠奶的力都使出來也不聽你哼一聲,這會兒你叫春一般。不耐煩地翻了個身,他這翻身一下就把五花肉給弄得差點(diǎn)從床上摔下去,五花肉剛要罵人,豬尾巴卻一下就站了起來,兩只眼睛亮亮兒的,哪有半分才睡醒的樣子?
豬尾巴現(xiàn)在心里迷惑極了,難道是做了個夢?怎么現(xiàn)在好好的呆在床上呢?睡著的是豬大腸肥肉環(huán)結(jié)的大肉體,眼前的老媽還一臉欣喜地看著他呢。
五花肉笑咪咪地說道:“三兒今天好樣的,想吃什么?快跟媽說,這就去給你弄。”
豬尾巴木然地?fù)u著頭,如果這是做夢的話,那夢里邊狗日的棉花匠差點(diǎn)把老子殺了,還有吳瘋子,明明是在吳瘋子家……對對對,是了,就是在吳瘋子家,那石桌子,那又黑又冷的陰間地府,想到這兒,豬尾巴不禁打個冷顫,嘴一張就想把這話跟五花肉說,可轉(zhuǎn)念想到棉花匠說的話,他肯定說得出做得到!
好不容易壓下心里的萬般委屈,眼里溢滿了淚水,看著五花肉顯得楚楚可憐,五花肉啊呀呀地心疼道:“我的兒啊,怎么大清早就哭了呢?好好兒的哭什么?是不是做惡夢了?”
豬尾巴點(diǎn)點(diǎn)頭,小嘴兒可以掛一斤油瓶了:“媽,我夢到被人掐死了,真的被人掐死了�!�
五花肉呸呸呸地罵道:“小短命的,你盡給老娘瞎扯,快起床了,今天你這么乖巧,媽給你兩毛錢。”
豬尾巴眨著眼,無奈地嘆息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被人抓走了,扔了,殺了你們都不知道!”
五花肉聽到這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三兒,怎么可能啊,你爸可是殺豬的,誰敢欺負(fù)你,我們拿殺豬刀捅老舅子的!聽話,快起床,不然要遲到哦。”
豬尾巴拿著兩毛錢,蔫呼呼的走在上學(xué)路上,心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回想著棉花匠教的東西,明天還會不會被他弄去呢?唉,我要是會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就好了,想著連環(huán)畫上的孫悟空,豬尾巴心里無比崇拜,嘿地一聲就按自己想像的孫悟空樣子叫道:“妖精!還不放了我?guī)煾�!�?br />
話剛完,后腦勺就挨了一小巴掌,回頭一看,嚇得不輕,這可是狗街小學(xué)的教導(dǎo)主任,雖然豬尾巴不知道教導(dǎo)主任是干什么的,但這老婆娘從來都不會笑,私底下被人叫做牛肉婆,意思是賣牛肉的婆娘,年紀(jì)四十左右,又矮又瘦又黑,但那眼睛卻非常好看,大大的就像會說會笑一般。
此時牛肉婆冷冷地看著豬尾巴道:“你剛才說什么妖精呢?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你叫什么名字?”
豬尾巴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小臉兒一片惶恐地說道:“我在想孫悟空打打……妖怪,老師好!我是三年級一班的朱自強(qiáng),班主任是馬老師�!�
牛肉婆嗯了一聲,臉上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哦,原來是馬明昆的學(xué)生,上學(xué)就上學(xué),好好的想什么孫悟空,不許再亂想了,走快點(diǎn)!”說完也不搭理他,徑直就往前走去。豬尾巴拍拍胸口,還好還好,要是跟她一起上學(xué),以后肯定沒人跟我玩了。聽那些同學(xué)講,誰跟牛肉婆走到一起,誰就是漢奸,就是專打小報告的雜種!
狗街小學(xué)在一片墳崗之后,每次走過那些荒蕪的墳山時,豬尾巴都覺得有人會從里邊跳出來,雖然楊少華給灌輸了科學(xué)知識,可是生活在這樣閉塞的農(nóng)村,對于鬼神的敬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除得掉的。
他想象各種各樣的鬼,包青頭紗的,纏紅衣帶的,鼻子長到下巴,眼睛有四五只……今天眼看著又要走到了,趕緊四處看看,有人的話就跟著竄過去,沒人的話,說不得又要開始跑了。
轉(zhuǎn)過拐角,豬尾巴看到了楊玉嫣,心里一喜急忙叫道:“玉煙……”,小女孩回頭看了一眼,不說話急忙往前小跑,豬尾巴加快腳步,幾下就追了上去,竄到楊玉煙的面前笑道:“你怎么見我就跑?”
楊玉煙小臉微紅,顯得有些緊張,嘴巴動了兩下,沒說話,悶著頭往旁邊繞過。豬尾巴伸手?jǐn)r道:“哎哎,玉煙你是怎么了,干嘛不理人?是不是生氣我不帶你玩��?”
楊玉煙搖搖頭,眼睛轉(zhuǎn)著看看四周,見沒有別人,這才皺著眉頭嘆息道:“我姐姐說你不是好……人…讓我別跟你說話呢。”本來她姐姐說豬尾巴不是好東西,臨時覺得東西不好,就改口了。
豬尾巴忽閃著眼皮問道:“我哪兒不好啦?”
楊玉煙被問得發(fā)怔,她也想不明白豬尾巴哪兒不好,學(xué)習(xí)不錯,人也長得好看,嘴巴甜,這沒有什么不好啊,難道是因為他爸爸殺豬么?
楊玉煙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聽姐姐的話�!闭f完又想離開,豬尾巴哪里肯放,兩只手伸開攔住道:“你怎么像個應(yīng)聲蟲啊,就算我不好,你也不能聽你姐姐的!”
楊玉煙問道:“為什么啊?姐姐從來不騙我!”
豬尾巴一臉夸張地說:“那要是你姐姐讓你當(dāng)小偷你去不去?”
楊玉煙生氣道:“怎么會!姐姐才不會讓我去做壞事�!必i尾巴不服氣地說:“那你姐姐說我是壞人,我哪兒壞啦?她又怎么知道我壞?”
楊玉煙被問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耍賴道:“我不管,反正姐姐說你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豬尾巴氣極,一扭頭不再理這個傻妞兒,恨恨地道:“我去找你姐姐問清楚,憑什么說我是壞人!”想到這兒,不禁心頭一動,急忙回頭,楊玉煙被他嚇了一跳,豬尾巴問道:“你跟你姐姐說了什么?你是不是跟她說‘吱嘎’的事?”
楊玉煙點(diǎn)點(diǎn)頭:“我跟姐姐說那天你們講的故事,姐姐就說你不是好人�!�
豬尾巴泄氣地問道:“那她有沒有說洛永和洛雪?”
楊玉煙搖頭道:“沒有。”豬尾巴想起楊玉紫冷冰冰的樣子,唉,這下完了,推都推不掉。
楊玉煙見他一臉不高興,好奇地問:“你怎么了?”
豬尾巴有氣無力地說:“我還能怎么,算了,以后見你姐我躲遠(yuǎn)點(diǎn)就是�!�
楊玉煙道:“干嘛要躲著她,我姐可好啦,要不……我跟她說你是好人�!�
豬尾巴搖搖頭,不想再說下去,想著以后在楊玉紫心中成了個小流氓,實(shí)在是打擊很深:“走吧,快上早操了。”
兩人一左一右地往學(xué)校走去,破爛的墳塋始終沒有跳出什么怪物來,豬尾巴不吭聲,低頭走路,楊玉煙不時地歪頭看他,豬尾巴生氣道:“我不是好人,你先走吧�!�
楊玉煙小嘴兒一嘟:“你又怎么啦?干嘛生氣,其實(shí)……我覺得你是好人。”
豬尾巴道:“哼,你不是說只聽你姐姐的話嗎?”
楊玉煙小聲說道:“可我覺得你是好人�!�
豬尾巴看著她的嬌俏模樣,心情一下子就好轉(zhuǎn)了,笑呵呵地說:“你真這么想?”楊玉煙使勁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讀書好厲害!又不打架罵人�!�
豬尾巴高興地說:“你也是啊,對了,你知道我為什么叫豬尾巴嗎?”
楊玉煙問道:“是啊,為什么你會叫豬尾巴?好奇怪,叫兔尾巴,馬尾巴多好聽啊,豬尾巴,丑死了。”
豬尾巴白了她一眼道:“我哪兒丑了?”
楊玉煙咯咯笑道:“我不是說你丑,我是說豬尾巴丑!”
豬尾巴道:“我懶得跟你說,我們家三兄弟,我最小,大哥叫豬腦殼,二哥叫豬肝兒,我就叫豬尾巴……”
“那為什么不叫豬屁股呢?”
豬尾巴氣極,但還是耐心道:“沒有豬屁股的說法,你去買肉怎么說?同志,麻煩給我兩斤豬屁股?哈哈,豬屁股!叫坐墩肉�!�
楊玉煙笑道:“那你怎么不叫豬坐墩?”
豬尾巴道:“好聽唄�!�
“你們家怎么全是豬啊,真是好奇怪哦�!�
豬尾巴道:“我們家本來就姓朱,朱德爺爺?shù)闹�,我爸又是個殺豬的,殺的豬多了,怕那些豬鬼豬妖的來找我們報仇,所以就取個豬字開頭的小名兒,讓它們找不著�!�
楊玉煙道:“豬八戒倒是聽說過,哪有什么豬鬼豬妖啊,你少哄人玩啦。”
豬尾巴滿臉嚴(yán)肅地說:“真的有哦,我爸就經(jīng)常說早上四五點(diǎn)起來能看到,你知道鬼是什么樣子嗎?我告訴你!鬼是看不見摸不到的,但是它能摸到你,也能看到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調(diào)皮鬼來撓你的腳心兒,貪吃鬼就啃你的腳趾頭,還有那些長舌鬼,四眼鬼,吊死鬼,嘖嘖,可多了去,鬼的牙齒比老虎還厲害,喀嚓喀嚓,幾下就把你骨頭給咬碎了!還有那爪子,尖得很,挖心掏肺,這么一伸一撈,你就死了�!�
看著豬尾巴咧牙作抓的樣子,楊玉煙不禁一陣陣心寒,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豬尾巴,鬼都不分好人壞人嗎?”
豬尾巴得意地說:“那當(dāng)然了,鬼才不管你好人壞人呢,不過它要是害了好人,雷公就會劈它,害了壞人嘛,它就會投胎生個好人家�!�
楊玉煙看看左右的墳地,心里想著里邊住的鬼,臉色開始發(fā)白,急忙對豬尾巴道:“那那……”手指指著那些墳頭道:“這里這里會不會……”
豬尾巴一把按住她的手指道:“噓……你可不能亂指!鬼是很記仇的,你指了它,晚上說不定就會來找你,就算不害你,也會逗你玩,明白嗎?”
楊玉煙被嚇了一跳,急忙緊緊地握緊拳頭:“咱們快走吧……”
看著楊玉煙被嚇得厲害,豬尾巴雖然心里發(fā)悚,但還是得意地說道:“別怕!你以后上學(xué)放學(xué)都跟著我,那些鬼不敢害你!”
楊玉煙急忙點(diǎn)頭道:“我一定跟著你!可是……為什么鬼都不害你呢?”
豬尾巴呆了一下,然后很得意地說道:“因為我姓豬啊!豬八戒可是會打妖怪的,那些鬼怎么惹得起!”
第九章
課堂
走到學(xué)校門口的那棵歪脖的老槐樹下,樹上的槐花正在盛開,豬尾巴一再叮嚀楊玉煙以后要跟他結(jié)伴而行,見那敲鐘的人提著釘錘走來,這才匆匆告別,嘴里不自禁地哼起了“小嘛小二郎啊,背著書包上學(xué)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fēng)雨刮……”
“噹噹噹……”鐘聲就像一塊石頭扔進(jìn)了平靜的池子,學(xué)校里一下就砸開了鍋,嗡嗡地聲音匯聚到一起,廣播不識相地響了起來,夾著滋滋的雜音,往人的耳朵里無休止地嘶磨。
狗街小學(xué)的教室是六十年代修建的白墻青瓦房,左右各一排,兩層,每層三間教室,五個年級分一二班,有一間教師辦公室,有一間堆放雜物,學(xué)校中間是狹長的操場,正前面是教師宿舍,樓前用磚砌了兩個簡易花壇,中間豎根旗桿,兩個大喇叭掛在教師宿舍二樓上。
三年級一班在左邊的一樓,教室里橫七豎八地擺放著課桌課凳,課桌是用三大塊木板釘成的,支撐各一塊,上面橫一條大長板,坐七八個學(xué)生,這就是一排。凳子也一樣,不過凳腳卻是用圓木,左右邊的兩人只要同時屁股用力往后一送,整排人就全體臥倒,摔得七葷八素。
“豬尾巴,聽說楊老師幫你補(bǔ)課了?”坐在一排靠邊的搭擋悄聲地詢問起來,小家伙長得很柔美,小鼻子小嘴兒,小平頭圓圓的,跟豬尾巴最是要好,狗街區(qū)政府秘書吳銀書的兒子,吳飛。
豬尾巴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
吳飛道:“我聽洛永說的,剛剛?cè)ト瞿蚺龅剿�,說這幾天晚上你都沒跟他們捉貓貓,楊老師是犯了錯誤的,你不怕嗎?”
豬尾巴笑道:“怕什么?好了,別打聽這事兒了,呆會兒是馬腦殼的課,咱們一會兒來一下?”
吳飛哈哈笑道:“好啊!老子最愛看他的馬臉氣得發(fā)紅,呆會兒你發(fā)令。”
兩人嘿嘿地奸笑起來,廣播放完一段歌曲,繼著發(fā)出體育老師變態(tài)的尖叫聲:“集合……全體都有了,馬上集合!”那聲音伴著幾絲咳痰的血腥味,就像沒睡醒的怒吼,就像有人拿鋸子往銅盆上賣力的招呼。
操場里頓時平頭晃動,辮子橫飛,花花綠綠,嘰嘰喳喳地鬧了起來,混亂了足足五分鐘,那廣播里的聲音都叫得嘶啞了,這才基本讓全校學(xué)生站列成形,然后發(fā)口令,無非就是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齊步走走,再小跑兩圈,早操完畢。
馬明昆四十多歲,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山服,袖口和領(lǐng)口沾滿了污漬,灰暗暗的襯著黑臉,牙齒因為長年吸煙,黑糊糊的。
“起立,敬禮!老師好!”
馬明昆跺著方步走上講臺,放下課本,伸出兩根指頭夾了一支粉筆,另一只手曲起來輕輕地扣在桌面上,發(fā)出奪奪的響聲。豬尾巴慢慢地把頭往桌面上靠,那邊的吳飛也靠了下來,豬尾巴沖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吳飛已經(jīng)興奮得兩眼發(fā)光。
豬尾巴猛睜了一下眼,然后屁股使勁往后頂,只聽砰地一聲,整個一排只有吳飛一個人站著,豬尾巴不知為什么也仰倒下去,正在唉喲喲地叫喚,看樣子摔得不輕。
馬明昆的眼球是赤黃色,此時恨不得射出兩根棍子把吳飛抽死,他剛剛準(zhǔn)備開始說話,就被嚇了一跳。
“吳飛!站上講臺來!”一排摔倒的孩子吱吱嗚嗚地抱怨著,后面的人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吳飛茫然地看著馬明昆,他腦子里想不明白豬尾巴怎么也摔了?
此時豬尾巴聽到馬明昆的怒吼聲,心里暗暗好笑,吳飛個傻狗日的,今天馬腦殼擺明了心情不好,臉都黑成炭了,還敢玩,哼,虧得老子跟著摔下去,不然這會兒就有得好看了。
馬明昆臉上的肉不停地發(fā)抖,幾次想抬手給吳飛耳刮子,可是一想到他那當(dāng)秘書的爹,終究沒敢打上去。
“你說,你為什么要擾亂課堂紀(jì)律?你是不是不想讀書了啊?今天放學(xué)不準(zhǔn)回家!還有……把你爸爸叫來!”馬明昆差不多是用吼來表達(dá)自己的憤怒。
吳飛小嘴兒抽來抽去,終歸沒有忍住“嗚哇哇……”嚎哭起來,那樣子就像被地主虐待的小長工一般,豬尾巴看得嘖嘖稱奇,這狗日的長得秀氣,嗓門有爆發(fā)力,如果跟洛永一起唱歌會是什么樣?對了,那個棉花匠不是很討厭洛永唱歌么?老子中午回去就讓洛永和吳飛守在吳瘋子家門口唱,一直不停地唱!
不過,那人是個惡人,說不定會打洛永,算了,另外想想辦法才好。
馬明昆被吳飛這一嚎頓時嚇得不輕,但當(dāng)著這么多學(xué)生面又不能服軟,冷冷地看著吳飛道:“你哭!干了壞事兒你還好意思哭?看看這么多同學(xué)被你弄摔跟頭,全班人都被你攪得上不了課,你好好反省一下!讓大家看看你的這種行為,哼,還好意思哭!人家那些解放軍寧流血也沒流淚,真沒用!”
吳飛一聽這話,頓時強(qiáng)行地忍住淚意,抽抽噎噎的就像在拉風(fēng)箱,馬明昆松了口氣,對吳飛道:“這堂課你就站在邊上聽!”
說罷開始慢慢地講課,豬尾巴瞇著眼睛,臉上神色平靜地專注聽課,吳飛像個妞兒一樣,賊頭賊腦地四處亂看,趁馬明昆轉(zhuǎn)身,他就在背后伸個舌頭,做個鬼臉,臉上的淚痕弄得到處臟兮兮的,豬尾巴沖他努努嘴,吳飛見豬尾巴有反應(yīng),頓時就來了勁頭,兩人一個在講臺上,一個在課桌后,眉來眼去,比著口形對罵臟話。
吳飛站著能比劃很多動作,此時只想著怎么讓豬尾巴生氣,于是悄悄地轉(zhuǎn)個身,把屁股比向豬尾巴,先是左邊一扭,接著是右邊一扭,然后快速地晃動幾下,馬上就有幾個小女生噗哧地笑了起來,豬尾巴急忙叫道:“報告老師……”
馬明昆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吳飛還未收回的屁股,當(dāng)下熱血上頭,沖上去就是一腳,吳飛唉喲一聲就摔到墻角里,愣愣的抱著屁股,馬明昆終于還是動……腳了,豬尾巴看著被踢得滾地的吳飛,心里愉快之極,馬明昆轉(zhuǎn)頭對他大吼道:“什么事?”
豬尾巴急忙道:“我尿急,請假解手�!瘪R明昆吼道:“不準(zhǔn)!懶牛懶馬屎尿多!”低下頭沖吳飛暴吼道:“你還是不是個人?怎么臉皮這樣厚?剛才怎么跟你說的?你把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是不是?你要不想讀就給老子滾!滾滾滾!”邊說邊把吳飛提起來,就像拖死狗般的往教室外扔去,全班的同學(xué)瞪著眼睛看著瘋狂的馬明昆。
豬尾巴一縮脖子,心里暗叫乖乖不得了,馬腦殼發(fā)瘋了!那樣子真是感同身受啊!看來吳飛最少一個月別想出來玩了,唉,可惜,回家這頓青筍炒肉夠吳飛受了,可憐的飛哥……
馬明昆在教室叫道:“滾回家去,把你爹叫來,不然你別想再進(jìn)教室!”
班里的人全部伸長了脖了,吳飛再次哭嚎起來,豬尾巴聽到馬明昆隱隱在罵:“嚎你媽賣屄,你爹死媽嫁人了?給老子滾!”
豬尾巴趕緊坐正身子,認(rèn)真仔細(xì)地看著黑板,那姿勢標(biāo)準(zhǔn)得不行,一付典型的三好學(xué)生樣子。
馬明昆在外使勁地咳嗽幾聲后,這才走進(jìn)來,慢慢地說道:“我們繼續(xù)上課,希望大家不要向吳飛學(xué)習(xí),要遵守紀(jì)律,誰要是再敢亂來,跟他的下場一樣!”
下課后,等馬明昆一走,豬尾巴就飛也似的沖了出去,順著教室墻根兒轉(zhuǎn),他知道吳飛肯定躲在后邊的圍墻下,果然,吳飛貓在圍墻洞里,拿著一串白色的槐花,正吃得有滋有味,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頭就罵起來了:“我日你媽豬尾巴!不幫我說好話!故意讓馬腦殼發(fā)現(xiàn)!”
豬尾巴的表情比吳飛生氣十倍:“我日你先人板板加祖宗七十二代!老子故意叫報告就是提醒你!沒看到下邊有幾個小**已經(jīng)笑出聲音來了……哈哈哈,不過你的屁股扭得好看,再扭兩下讓老子學(xué)學(xué)�!�
吳飛翻著白眼道:“這下回家肯定要被打個半死!豬尾巴,是不是朋友?”
豬尾巴罵道:“滾!別想打我的主意,我還不知道你,又想讓我媽幫你出頭!你爸真是……每次買肉都要刮二兩,難怪人家老叫他吳二兩�!�
吳飛氣惱地說:“尾巴,我是慘了,真的慘了!你要不幫我,我死定了!”
豬尾巴笑嘻嘻地說道:“那也行,把你爸跟毛主席照的相片偷出來送我,不然免談�!必i尾巴唯一惦記的就是吳銀書有一張跟毛主席黑白合影,那張相片有一米多長,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每次豬尾巴去他家,吳飛都能在人海中準(zhǔn)確地找到他爸,然后再指指毛主席,神情間得意萬分,豬尾巴早就想把這張相片偷掉,現(xiàn)在有了機(jī)會趕緊要挾。
吳飛扭頭哼道:“想得美,不偷的話最多打個半死,偷了相片就全死!你又想害老子�!�
豬尾巴繼續(xù)笑道:“牛屄!你爸就你一根獨(dú)苗兒,哪舍得打死呢?半死全死都是死,你爸要問起來就打死不承認(rèn),他還能把你怎么樣?”
吳飛一想,是這個理啊,反正老子就是不承認(rèn),任你打!可是……怎么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都要挨打呀?
吳飛道:“那老子不是怎么也逃不掉打了?”
豬尾巴哈哈笑道:“所以啦,我也幫不上你,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家挨打算了�!�
吳飛嘆息道:“我要是會飛多好啊,咻咻地飛了,或者就趕快長大,長大了我就打得贏我爸了,到時,哼哼,他只要敢動老子一指頭,我就用碗大的拳頭揍他娘的!”腦里不禁想象著他爹苦苦哀求“兒子別再打了,爸錯了……”的那種美景,整張臉上散發(fā)出陶醉的樣子。
豬尾巴嘿嘿笑道:“對,就像他把你糾來跪著一樣,也把他糾來跪著!”
吳飛愣了一下,罵道:“去去去,老子打兒像打賊,兒打老子天要黑!”
第十章
巴豆
小雷不知什么時候摸到兩人身后,小聲地說:“用巴豆吧�!�
兩人同時回頭看著他,吳飛道:“你娃怎么老是沒聲沒響的,你剛才說什么巴豆?”
小雷習(xí)慣性地搔搔頭道:“我聽我爸說的,供銷社后邊就長了好多巴豆,摘來曬干了磕成粉,誰吃誰拉肚子�!�
豬尾巴也有些不解地看著小雷,這家伙花花腸子特別多,吳飛問道:“你就直說吧。”
小雷笑道:“你往你爸酒里放點(diǎn)巴豆粉,讓他拉肚子,拉得沒有力氣打你。”
吳飛聽得兩眼賊亮,看著豬尾巴道:“這狗日的太毒了,哈哈,好好,老子這就去整巴豆!”
豬尾巴急忙拉著他叫道:“哎哎,我說你知道巴豆是什么樣的嗎?”
吳飛笑道:“是哦,小雷別上課了,陪我整巴豆去�!�
小雷搖頭道:“不行,等放學(xué)了我們一起去,把洛永也叫上�!�
豬尾巴也說道:“你就在這兒呆著,老實(shí)點(diǎn)!”吳飛剛要說話,噹噹噹的上課鐘又響起來了,小雷叫了聲上課,轉(zhuǎn)身飛快跑掉,豬尾巴也緊跟著出去,吳飛看著兩人的背影,恨恨地罵道:“沒義氣!”想著巴豆是什么東西,能讓人拉肚子,真是奇妙了,嘿嘿嘿,想著自己老爹抱著肚子上廁所的表情,吳表哭花的臉愉快無比。
馬明昆背著手慢慢地走時教室,眼睛掃了一下豬尾巴,然后對他道:“以后你要少跟吳飛這種人在一起,小心學(xué)壞了�!�
說完后繼續(xù)開始講課,直到中午放學(xué)的鐘聲響起,他還講得津津有味,豬尾巴耐著性子,仔細(xì)地開始研究他的臉有幾天沒洗了,眼角有幾坨眼屎,脖子上的血管每句話突起幾次,心里叫苦:馬老師,牛腦殼,太陽落山不放學(xué)。
終于等到了馬明昆“下課”的時候,豬尾巴心想?yún)秋w等人肯定走了,走到老槐樹那兒,竟然發(fā)現(xiàn)了楊玉煙,當(dāng)下驚喜不已:“玉煙,你在等我啊?”
楊玉煙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一點(diǎn)都不焦急:“我們說好的啊,以后上學(xué)放學(xué)都要一起!”
豬尾巴急忙道:“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都怪馬腦殼,每次都要拖好久才放,你看到吳飛他們沒有?”
楊玉煙搖搖頭道:“沒看到�!�
豬尾巴看著她的手,白得跟蔥莖一樣,嫩嫩的,仿似能透出香味,心里很想伸手去握住,可又怕被她罵流氓,一定要找個機(jī)會把她弄來踩背,想著父母晚上的動作,到底是啥玩意跟啥玩意呢?有時間一定要好好地研究一下,公雞通常是繞著母雞打轉(zhuǎn)轉(zhuǎn),然后一下就撲上去,用嘴叨住母雞的雞冠,尾巴往下壓,母雞屁股往上翹,這么一點(diǎn)就完事兒了,雞打屁!
嘴上說道:“我們快回去吧,肚子餓沒?我還有兩毛錢,給你買燒洋芋吃?”
楊玉煙笑咪咪地說:“不要了,你留著就好�!�
兩人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豬尾巴喃喃地念道:“玉煙玉煙,你的名字真好聽,你為什么叫玉煙呢?”
楊玉煙道:“日照香爐生紫煙,李白的詩啊,所以姐姐叫玉紫,我叫玉煙�!�
豬尾巴道:“你弟弟怎么叫玉虎呢?對了,我一直沒有看到過他,他……是不是有點(diǎn)傻?”
楊玉煙生氣地跺了一下腳:“不許說我弟弟!不許說他傻!不然我再也再也不跟你玩了。”
豬尾巴急忙道:“好好,我錯了,他不傻,我傻!我傻得不行!”話剛完,就聽到一聲怪叫,一個影子從墳山里竄了出來,楊玉煙嚇得尖叫起來,豬尾巴也汗毛直豎,不知道怎么辦?
吳飛哈哈大笑著回頭道:“怎么樣,老子就說楊玉煙在等豬尾巴,你們倆還不相信!”
后頭跟著冒出了小雷和洛永,豬尾巴見到三人,臉色一沉道:“吳飛,你嚇到玉煙了�!�
吳飛罵道:“別給老子裝!玉煙玉煙的叫,你是想婆娘了吧……”話沒完,豬尾巴一腳就踢了過去,吳飛沒料到豬尾巴動手,肚子上挨了一下,豬尾巴氣得臉色發(fā)紅,盯著他道:“狗日的,你再亂說!”
洛永見豬尾巴動手,馬上就站到豬尾巴身旁,瞪著吳飛罵:“喊…喊…喊你那個不不不要整整整豬豬……”
小雷臉色緊張地退后了好幾步,吳飛滿臉的委屈,看著豬尾巴道:“跟你開玩笑就動手打我!”他今天也真是倒楣,先是被馬腦殼整了一腳,現(xiàn)在又被豬尾巴整一腳,整個人郁悶得不行。
豬尾巴喘著氣道:“你想想你剛才說的什么話,還有,你嚇到玉煙了!”吳飛想不明白,就為一女孩打老子,不過是開個玩笑,此時他不懂什么叫見色忘友,想想確實(shí)是自己先惡作劇,再加上平時對豬尾巴很是忌憚,打是打不過的,何況還有洛永這個摔跤很厲害的幫手。
豬尾巴看了小雷一眼,后者腳步很小地往他這兒挪動,吳飛悶悶地說道:“那算我不對好不好?”
豬尾巴剛要說話,楊玉煙拉拉他的手道:“別鬧了,回家好不好?”
當(dāng)下豬尾巴率先就走了,吳飛遲疑一會兒,還是跟在后邊。一路上誰都不先說話,直到跟楊玉煙分手后,豬尾巴才道:“吳飛,你先回家吃飯,吃完了在小草蓬等我們,小雷、洛永也回家吃飯。呆會兒在那兒見,走了!”
說完扔下三人就回去,臨到家門的時候,看到豬肝兒一搖一晃的走出來,伸手擦著嘴,看來是先行吃過飯了,豬尾巴心里生氣,以往都要等他回家后才開飯的,想不到今天竟然先吃了。
“豬肝!誰讓你先吃飯了?”
豬肝斜著眼睛瞟了他一下,不屑地說:“馬屁精!管你**事!”豬尾巴回罵道:“死肝炎,得意個逑!”
豬肝慢吞吞地轉(zhuǎn)身看著他道:“馬屁精,你罵什么?再罵一次?”
豬尾巴看著他那刀削的臉,雖然才十二歲,可那種冷悍的氣質(zhì)已經(jīng)很明顯了,當(dāng)下隨口道:“誰答應(yīng)我就罵誰!”
豬肝嘿嘿冷笑著走了過來,豬尾巴急忙大叫道:“媽,我回來了!”豬肝道:“沒用的,老媽不在家!你哪兒皮癢,跟哥說說,我?guī)湍愠槌��!?br />
豬尾巴沒料到老媽不在,眼看著要吃虧了,心里一發(fā)狠道:“來試試!誰怕誰!”說完就把書包取下,扔在地上,勇敢地迎著豬肝的目光。
這下豬肝倒有些猶豫了,等會老媽回來,見打了馬屁精,肯定要大鬧的,何況豬大腸還在里邊呢,可是看著這馬屁精的樣子,鬼火一下就冒出來了,上去就沖著豬尾巴的臉揮拳,豬尾巴雖然比他年幼,可個頭差不了多少,一低頭就勒住豬肝的腰。
豬肝本想動手捶他的后背,可這畢竟是自家兄弟,哪能真的下手,當(dāng)下兩人就開始角勁,豬尾巴被棉花匠推拿過后,全身的勁兒都比平時大了,跟豬肝兒不相上下,兩兄弟正扭得熱鬧時,旁邊突然有人叫道:“喲喲,豬肝兒熊包了,哥哥干不贏弟弟,豬尾巴加油,把他整翻!”
兄弟倆抬頭一看,是狗街的痞子,名叫劉金水,蓄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fā),尖嘴猴腮,鼻毛從鼻孔里伸出來,抱著手蹲在一邊鼓勁兒,豬肝道:“放開!”
豬尾巴聞言就放手了,劉金水叫道:“咦,怎么不打了,打啊,剛剛你再使腳拌一下就整贏了。”
豬肝看著劉金水,突然慢慢地罵道:“要**你管,給老子滾遠(yuǎn)點(diǎn)!”
劉金水呆了一下,沒料到這小孩兒敢罵人,站起來指著豬肝道:“小狗日的,你說什么?”
豬尾巴見狀湊上去就罵道:“爛雜種,你要怎么樣?”
劉金水看著兄弟倆馬上轉(zhuǎn)移戰(zhàn)線,目標(biāo)一致對他,臉上掛不住了,卷卷袖子道:“今天老子不收拾你兩個就不是人!”
豬尾巴見狀,高聲叫道:“爸……有人要打我!”豬肝聽到這話,一肘子打在他的肚子上道:“沒出息!不準(zhǔn)叫!”
劉金水聽到豬尾巴叫人,腳下自覺地停了,這可是豬大腸家門,打了小的,那肥豬不出面才怪,想著這殺豬匠的手段,還有五花肉的潑辣,頓時就忍住了,指著兩兄弟罵道:“別落在老子手里,早晚整你們!”
豬肝冷笑道:“劉二趕,不用三年,老子不把你打跪下就不是人!”
劉金水看著豬肝,他覺得這小孩肯定沒說笑,但怎么也不能失了面子:“好啊,到時候看誰先跪下!”
豬肝扭頭就走,豬尾巴急忙問道:“你去哪兒?”
豬肝罵道:“管**我的!”說完人就走遠(yuǎn)了,豬尾巴看也沒看傻在當(dāng)場的劉金水,徑直回家了,豬大腸靠在桌子邊,呼呼地扯鼾,屋里一大股酒味,豬腦殼蹲在地上,往鍋里撈肉。
豬尾巴起先還以為豬大腸故意不出面,沒想到是喝醉了,老媽不在家就是他的天下。掃了一眼飯桌,該有的還有,沒有的早沒了。
* * *
不知是什么樣的習(xí)慣,每次他跟小雷等人約好后,都會遲到,豬尾巴就是討厭等人,寧愿別人等也不要自己等。
鉆進(jìn)小草蓬里的時候,吳飛面前已經(jīng)放了一大堆就像酸角一樣的豆子,還有些草,這個豬尾巴認(rèn)識,叫刀口藥,哪兒刮傷了,只要抹一點(diǎn)保準(zhǔn)止血,效果奇好。
“這就是巴豆兒?”
吳飛早就把被踢的事兒拋得沒影兒了,滿臉興奮地說道:“是啊,有了這個東西,以后我想挨打都難了!寶貝��!”
小雷道:“現(xiàn)在還是濕的,要曬干才行。”
吳飛道:“能不能用火烤干,曬干要什么時候啊�!�
豬尾巴想著棉花匠,嗯,老子也弄點(diǎn)給他享受一下,免得天天早上被他捉去打罵,想到這兒,他開始苦惱了,這棉花匠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自己明明被他抱走了,可老媽他們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F(xiàn)在弄得誰也不敢說,人家可是放話了,說出去就殺我滅口。豬尾巴覺得自己就像被套上了圈子的狗一般,一定要把棉花匠弄走才行。
小雷道:“烤吧,多放點(diǎn)應(yīng)該就沒事了�!必i尾巴看著三人,然后指著小雷道:“小雷,你負(fù)責(zé)放巴豆!”
小雷愕然地看著他,豬尾巴道:“吳飛今天就別上學(xué)了,找個火爐子烤巴豆,小永放學(xué)回來幫忙磕碎,小雷,你爸是供銷社的會計,你去供銷社的門市上往酒里邊放巴豆�!�
吳飛怔怔地看著豬尾巴道:“不是放我爸的酒里嗎?”
豬尾巴反問道:“你爸的酒哪兒來的?”
“買的�!�
“哪兒買的?”
“供銷社……啊!我明白了,這樣好啊,這樣我爸更想不到是我了,哈哈哈,豬尾巴你好**厲害!”
豬尾巴不理他,定定地看著小雷:“怎么樣?大家這么好的朋友,就等著你一句話,干還是不干!”
小雷囁囁地不說話,見豬尾巴一直盯著他,只好道:“小永也可以啊,為什么要我呢?”
豬尾巴說道:“當(dāng)然是你!平時你沒錢就花我們的,沒吃的就分我們的,打架的時候,你從來都只看著,如果這點(diǎn)小事你都不幫忙,以后別跟我們一起玩了,怎么樣?”
吳飛第一個點(diǎn)頭:“嗯嗯,是這個道理,這叫叫什么來著?”轉(zhuǎn)頭看著洛永,洛永一臉茫茫然,吳飛嘿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道:“我怎么問你呢!”
豬尾巴笑道:“洛永當(dāng)然知道了,這叫共同進(jìn)退!”
洛永聽到豬尾巴說話,狠狠地點(diǎn)頭道:“對對……就……是那個!”
小雷見三人一齊看向他,苦著臉道:“好吧……”豬尾巴一點(diǎn)不放松地說道:“你答應(yīng)了!不做的話就是**母狗養(yǎng)的!”見小雷點(diǎn)頭,豬尾巴這才松了口氣,得意地想:棉花匠,吳瘋子,還有家里的老爸,有你們好看的。至于吳飛,他爸爸會不會去買酒,跟他沒有關(guān)系了。
小雷輕聲地說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豬尾巴一臉無辜地說:“事情你們都做完了我還能做什么?”吳飛也道:“是啊,我曬巴豆,小永磕巴豆,你去放巴豆,他做什么?”
小雷道:“那……豬尾巴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怕……”
豬尾巴罵道:“怕個錘子!兩個人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我爸要是供銷社的,就不要你去了,孬種!”
小雷生氣地說:“誰是孬種了!我去就我去!”
當(dāng)下,豬尾巴揮手道:“去去去,全部走人,我在這兒睡一會兒�!比吮凰s出了蓬子,豬尾巴呆呆地發(fā)傻,一會兒想到楊玉煙的嫩白小手,一會兒又想到棉花匠,一會兒想到劉金水,腦子里亂七八糟的。
第十一章
下藥
棉花匠慢慢地走到豬尾巴身前,豬尾巴此時已經(jīng)睡得沉了,棉花匠的雙眼透出一種異樣的神色,喜愛、怨恨、憤怒和心痛,可是他什么也沒做,就這么看著豬尾巴,最終嘆了口氣,蹲下身輕輕地拍了豬尾巴幾下:“醒醒,我跟你說點(diǎn)事,我知道你沒睡著�!�
豬尾巴睜開眼睛,臉色無比平靜地看著棉花匠,后者什么話也沒說,拿起窩蓬里的一塊石頭,突然加力,捏成碎粉,抖了幾下手,又拿起一塊更大的,始終不說話,一手拿石,一手成刀,就像在切豆腐一樣,渾不在意地下手,將石塊切下來。
豬尾巴的瞳孔使勁地收縮,但他一句話都沒說,緊緊地抿著嘴,強(qiáng)壓住內(nèi)心的驚駭和恐慌,這手要是往自己身上招呼,那還成什么了?他的手怎么比家里的那些快刀還厲害,老子又不是石頭做的,就算石頭做的也經(jīng)不住他整!
棉花匠看著豬尾巴,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你想不想學(xué)?”
豬尾巴點(diǎn)點(diǎn)頭,棉花匠也點(diǎn)頭道:“我答應(yīng)教你!現(xiàn)在你還小,我只有一句話交待,將來如果你用這些本事為非作歹,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殺了你!明白嗎?”
豬尾巴看著棉花匠,第一次很真摯地問道:“大叔,你是要教我武術(shù)嗎?剛才那算不算武術(shù)?”
棉花匠微笑道:“比武術(shù)更厲害,是一種功夫。”
豬尾巴腦子飛轉(zhuǎn):“那能不能擋住子彈?炮彈?還有坦克?”
棉花匠苦笑道:“不能擋住!但是可以避開,現(xiàn)在你還不懂,等將來你學(xué)會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好處,你能不能吃苦?”
豬尾巴想著被他折騰的滋味,斷然地?fù)u頭道:“我怕痛!而且……我喜歡睡覺,睡到我自己不想睡就好了�!�
棉花匠呆呆地看著豬尾巴,看來之前確實(shí)把他想得太陰險了些,還只是個孩子,心里終于打消了顧慮,摸摸豬尾巴的頭道:“我把你弄醒了是為你好,你想想,你答應(yīng)了我要學(xué)的,但是你不守信,還出口罵人,我這才揍你。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清龍門弟子,記�。何业拿纸嘘愖婷鳌D阋院笠形�?guī)煾盗��!?br />
豬尾巴福至心靈,翻身向陳祖明跪倒:“師傅在上,弟子朱自強(qiáng)給你叩頭。一二三……”
陳祖明笑得就像一只老母雞,急忙攔住豬尾巴:“呵呵,好好,咱們就從明天早上開始,學(xué)習(xí)武功!”
豬尾巴心道:那些連環(huán)畫上的故事看來是真的了,有本事的人都喜歡人家叩頭。嘴里卻笑道:“我能不能下午學(xué)?不行,下午要去楊老師家補(bǔ)課,就中午吧,師傅好不好?”
棉花匠笑著點(diǎn)頭道:“嗯,可以!就每天中午吧,你到吳老爺家里去找我,記住了,千萬不能遲到,不然我要打你屁股�!�
豬尾巴道:“師傅,我要跟你學(xué)多久?我現(xiàn)在三年級,下半年就四年級,然后是五年級,然后就要上初中了。我媽說上初中的時候就送到大舅家,我大舅家在縣城里。”
棉花匠道:“我在這兒只教你一年,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你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吳老爺。孩子,千萬要記住,害人之心不可有,跟你的伙伴們說,別去放巴豆了。”
豬尾巴有些為難地看著棉花匠道:“可是吳飛的爸爸要打他啊。”
棉花匠道:“他做錯了就要受罰,不管是誰做錯事都要承擔(dān)責(zé)任,要勇敢點(diǎn)面對,而不是選擇逃避現(xiàn)實(shí),你懂我的意思嗎?”
豬尾巴點(diǎn)頭道:“我知道師傅的意思,如果我錯了肯定不會耍賴,可是吳飛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他哭……”
棉花匠知道他說的哭就是指被打得痛了哭,心道此子不失為一個義氣之輩�!昂昧耍闶撬呐笥�,就要勸他學(xué)好,以后盡量不犯錯就是。你說呢?”
豬尾巴笑道:“師傅說的話有道理,我爸只會罵人,不會講道理,師傅,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棉花匠聽得哈哈大笑,點(diǎn)頭道:“對對,我們以后就是朋友了!那你能不能跟師傅說將來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豬尾巴轉(zhuǎn)著眼,想了想道:“我想成為高斯!”
棉花匠道:“嗯,高斯是誰呢?”
豬尾巴道:“是個數(shù)學(xué)家。不過我又想當(dāng)老師,我們的老師很差勁,我想做一個跟楊老師一樣有水平的人,還有,我也想當(dāng)解放軍,我長大了就去打日本人!”
棉花匠見豬尾巴打開了心扉,顯得無比興奮:“你懂得什么叫水平嗎?”
豬尾巴笑道:“我當(dāng)然懂,楊老師教的東西,他一說我就明白了,馬老師教的,他說上好幾回,我都沒明白呢�!�
棉花匠問道:“那你想做這么多事,時間肯定不夠,不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好好讀書�!�
豬尾巴點(diǎn)答應(yīng)了,然后突然問道:“師傅剛才你怎么把石頭弄爛的,我看看你的手……”抓著棉花匠的手翻來翻去的研究,看了老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搖頭道:“真是太神奇了!師傅,我將來能像你這樣嗎?”
棉花匠肯定地說:“你好好地學(xué),加油地練,將來肯定比師傅好!”
豬尾巴的小臉充滿了堅毅:“我一定要好好學(xué)!”
棉花匠摸著他的頭頂,眼里的光芒無比柔和,這些年他四處漂流,走到哪兒就用魔術(shù)和障眼法把當(dāng)?shù)氐暮⒆域_來一個個地查看,找了這么多年才尋到豬尾巴這樣一個理想人選。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豬尾巴身懷龍骨,皮膚柔軟似水,隱隱有流光溢動,眼中神光內(nèi)斂,天庭飽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有點(diǎn)破相,克父、陰狠,剛才豬尾巴翻他的手掌,同時他也看了豬尾巴的手相,此子少年命運(yùn)多難,將來注定要走極端,不是窮兇極惡之徒,就是個成就不凡的大人物。
心里轉(zhuǎn)著這些念頭,看著豬尾巴,希望在這一年的時間中能把他的心性磨得更堅韌些,幫他樹立正確的人生理想,培養(yǎng)他執(zhí)著地追求,盡人事聽天命吧。
棉花匠嘆了口氣:“自強(qiáng),你的名字取得好,自強(qiáng)不息,往后碰到什么困難一定要咬住牙關(guān)挺住,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好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