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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衛(wèi)生

    豬腦殼從農(nóng)業(yè)局畜牧站調(diào)縣衛(wèi)生局防疫站,任副站長,兩年半的時間,他選擇的銀彈攻勢終于起到了作用。用了半年時間進行減肥,效果相當顯著,并且在一次籃球友誼賽上認識了衛(wèi)生局局長,這對于他來說無疑就是機會,豬腦殼憨厚的外表,熟練的籃球技巧,還有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不斷請客下館子,當然每次都要有局長大人在場,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買點土特產(chǎn),中間夾帶好煙好酒。起先局長大人相當過意不去,而且心里也有些抵觸,畢竟干部收禮在當時來說,良心、黨性原則都是不允許的。可是豬腦殼很聰明,他從不開口提任何要求,而且說明了只是些土特產(chǎn),這讓局長大人沒辦法推辭,不要吧,顯得太矯揉造作,要吧,又有些惶恐不安。

    這樣連續(xù)送了兩年,豬腦殼終于收獲了,那位局長抽著好煙,喝著好酒,在即將換屆的時候總算開竅了,就當順水人情吧,于是稍稍活動一番,以加強衛(wèi)生局籃球為由,把豬腦殼調(diào)到了防疫站,并且任副站長。

    很多次,當豬腦殼經(jīng)過五花肉的米粑粑攤前,頭仰得很高,恨不得把鼻子頂上天去,但五花肉每次都笑咪咪地看著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難受,從小就深藏不露的豬腦殼,這兩年的變化太讓人意外了。

    “喲,這不是朱同志嗎?來來,整塊米粑粑!”五花肉每次見到豬腦殼和人一起走的時候,她都會主動打招呼,因為豬腦殼跟別人在一起時,頭是低著的,生怕五花肉一下子沖出來找他麻煩,母子倆人就這樣暗斗心眼。

    其中有兩回,豬腦殼和衛(wèi)生局局長走在一起,經(jīng)過五花肉面前時,心都差點跳出了胸腔,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這是個什么都干得出來的女人,如果她把自己黑吃豬大腸的喪禮金,并且放任母親和弟弟流落街頭的事實說出來的話,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必將化為烏有。

    所以豬腦殼在暗暗尋找機會,去年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經(jīng)過一年的組織考察,他現(xiàn)已經(jīng)從預備黨員轉(zhuǎn)為正式黨員,衛(wèi)生局局長調(diào)到縣政協(xié)當副主席,提為副處級,實際上已經(jīng)提前開始養(yǎng)老了。但是臨走前局長親切拍著他肩頭說過一句話:“小朱啊,好好干,前途無量啊,將來有什么困難來找我,嗨,我這人別的沒什么,就是認識人多。呵呵�!�

    豬腦殼聽得心里熱熱的,要不是人家已經(jīng)有兩個兒子了,他真想認作干爹,可惜他家沒有女兒,不然,做個上門女婿倒省事多了。

    到防疫站工作兩個月后,全縣響應上級號召要展開一次衛(wèi)生大檢查,由縣政府牽頭,縣級各單位參與,成立檢查組,縣長任組長,副組長是主管文教衛(wèi)生的副縣長、副書記,成員全是科局長們,辦公室設在衛(wèi)生局,豬腦殼作為防疫站副站長,出任衛(wèi)生大檢查辦公室副主任。在大檢查開始之前,衛(wèi)生局為宣傳貫徹衛(wèi)生大檢查精神,舉辦了一次“愛國衛(wèi)生杯”籃球賽。

    豬腦殼在本次籃球賽上大出風頭,作為衛(wèi)生系統(tǒng)的主力球員,他是全隊的得分王,雖然最后沒得拿到冠軍,但是他個人的出采表現(xiàn),也贏得了很多人的贊同。

    但是有一件事讓豬腦殼煩不勝煩,因為衛(wèi)生局對面就是五花肉的攤位,他每天上下班都會看到五花肉,開始他還能自如地從母親眼前走過,可是隨著自己的表現(xiàn)越來越搶眼,心里也開始越來越害怕,弄到后來,每天早上八點鐘上班,他都要提前一個小時,因為這會兒基本上碰不到什么同事,下班則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等著五花肉賣完米粑粑收攤進巷后他才敢出門。

    而每次看到朱自強一米八二的身高時,豬腦殼心里就像有毒蛇在啃噬,自己的這個三弟聽說藍球打得很好,一中校隊隊長,朱自強的那兩腳埋下了仇恨的火焰,親兄弟又如何?從小老媽就把他當寶,捧在手心里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吃飯的時候,所有的好菜都擺在他面前,哼,看看現(xiàn)在的身高,如果老媽公平點,我才一米七四嗎?

    老爸死了,我當時只想恐嚇一下老媽,讓她對我好點,讓她知道我不比豬尾巴差,我確實是準備贍養(yǎng)老媽,當然,豬尾巴讀書,如果他能讓我高興的話,供他上大學又有何難?可是你們母子倆竟然對我動手,還罵我不孝!好啊,我就是不孝了!什么父母之恩,兄弟之情,狗屁!從小到大誰把老子當人看過?每個人都認為我是豬腦殼。

    他覺得五花肉已經(jīng)嚴重威脅到了他的個人前途,所以他必須把這個難題解決掉,徹底解決,完全解決!

    計劃很簡單,簡直是太簡單了,五花肉做米粑粑的地方就在去公廁的巷子里,豬腦殼選定了一個早上,守在暗處,等朱自強上學了,五花肉轉(zhuǎn)身上廁所的一個空檔,投毒!

    鹽酸麻黃堿有松馳支氣管平滑肌、興奮心臟、收縮血管、升高血壓等作用,服用后讓人焦慮不安、失眠、震顫、心悸、頭痛、眩暈、惡心、嘔吐……豬腦殼的想法很簡單,這種藥不會毒死人,只會讓人產(chǎn)生中毒現(xiàn)象,后果無非是把五花肉趕得遠遠的,而他內(nèi)心深處隱藏的真正目標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衛(wèi)生局副局長,衛(wèi)生大檢查辦公室主任,另一個就是辦公室里老跟他過不去的王副主任,剛好這兩人都有高血壓,剛好這兩人都喜歡吃五花肉做的米粑粑。

    八點鐘上班后,豬腦殼等人全部到齊,便提議今天的早點吃米粑粑,副局長肯定是完全贊同,于是去買了三斤半,七個人每人半斤,豬腦殼故意大呼小叫地拿著米粑粑狂吃,引得大家紛紛笑話。

    中午才過,衛(wèi)生大檢查辦公室的七個人,有六個住進了醫(yī)院,兩人病危,沒事兒的那位是低血壓,后邊又陸續(xù)送了十幾個人,豬腦殼看了看,應該都是吃了米粑粑中毒的。

    事情馬上就引起了衛(wèi)生檢查領(lǐng)導組的高度重視,在衛(wèi)生大檢查期間,竟然有集體食物中毒事件發(fā)生,而且還是大檢查辦公室成員!影響極壞,性質(zhì)極其惡劣,必須嚴肅處理!縣長指示馬上展開調(diào)查�?墒菦]等調(diào)查開始,辦公室的正副主任高血壓引發(fā)腦溢血,雙雙喪命,這下把豬腦殼嚇了個夠嗆,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到晚上又有一個人高血壓引發(fā)心肌梗塞死亡,這下連縣長大人都坐不住了,死三個人就得往上報啊,政治前途肯定會因此受到影響,當下一邊指示醫(yī)院全力搶救其他中毒人員,一邊連夜展開調(diào)查。

    案情很簡單,辦公室的成員都是吃了對面那家米粑粑中毒的,其他人員也是同樣吃了米粑粑。

    五花肉母子倆剛剛睡下,公安的人員就到了,看著一臉茫然的五花肉和朱自強,公安人員憑直覺就可以斷定這兩人不是案犯,于是很客氣請兩人到公安局協(xié)助調(diào)查。

    醫(yī)院化驗科的人員,從五花肉家搜走了所有的原料,公安暫時封鎖現(xiàn)場,經(jīng)化驗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毒物質(zhì),正在辦案人員陷入困難的時候,有一位中毒家屬提供了未吃完的米粑粑。

    這下真相大白了,鹽酸麻黃堿!醫(yī)院的人根據(jù)中毒者的癥狀已經(jīng)判斷出了,但是沒有證據(jù),誰敢承擔責任?于是馬上著手進行救治,公安也對五花肉母子進行了突審。

    從當天銷售的情況來看,七點半以后出籠的米粑粑含有鹽酸麻黃堿成份,之前的沒有,朱自強是七點十分走的,那么可以排除他投毒的可能。對于五花肉的突審進行了兩個小時,最終確定為在她上廁所的時候被人投毒!

    公安人員排除了兩人投毒的可能后,把突破點放在了鹽酸麻黃堿的來源上,這種藥物屬于醫(yī)療用毒藥、限制性劇毒藥管理規(guī)定中的一類藥物,由衛(wèi)生局醫(yī)藥管理科進行專門管理。

    案情進展非常順利,從醫(yī)藥管理科拿到鹽酸麻黃堿的具體數(shù)量,分配到各醫(yī)院的又是多少,第二天早上九點,結(jié)果出來了,縣防疫站站長親自簽名于一星期前取走了該站所有的鹽酸麻黃堿,劑量驚人!案情驚人!很快防疫站站長被拘捕,可是這位昏昏糊糊的老實人還沒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公安的審問持續(xù)了八個小時,但始終沒有敲開這位“鐵人”的嘴,他確實不知道怎么回事,確實沒有拿過什么鹽酸麻黃堿,所以除了“不知道,冤枉啊……”再也問不出什么來,再加上他也是從事醫(yī)療工作這么久,對于這種事兒心里可是有數(shù)得很。

    字跡是他的,防疫站里的管理很混亂,藥房的負責人也不知道站長是什么來取藥的,反正他來上班,有人取藥都是讓人自己去拿,至于一星期前他有沒有來上班自己都忘了。站長有沒有拿藥沒人看到,但是站長簽了字這點確實,藥是從防疫站這兒出去的也確實。

    所有的報告都擺在縣長大人的面前,這下讓縣人犯難了,只得遞交縣委會進行討論。

    三天后,結(jié)果出來,釋放無關(guān)人員,對涉案人員要從重從快從嚴處理,務必把事態(tài)影響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nèi),免去衛(wèi)生局局長職務……

    豬腦殼聽到這個結(jié)果的時候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幸好趁著站長喝醉來上班的時候讓他簽字,媽的,老子真是太聰明了!豬腦殼一邊為自己慶幸,一邊暗自得意,一下子就扳倒了衛(wèi)生局的正副局,防疫站站長,還有一個辦公室副主任,機會,永遠是給做好準備的人!

    而事件對于五花肉母子來說,卻是完全致命的,特別是五花肉,生意做不成了,以后誰還敢來買她的米粑粑?這暫且不說,進了一圈局子出來,五花肉聽說有三個人中毒身亡,雖然毒不是她下的,可還是吃了她做的米粑粑死掉。

    被人罵的五花肉平生第一次不敢還嘴,面對眾人指責、怒斥、呵罵,五花肉黯然低頭,甚至死者家屬沖到家里來要痛打“黑心婆娘”!朱自強整個人差點崩潰了,五花肉終于一病不起,本來就精瘦的女人,躺在床上一個月就變成皮包骨頭,開始還吃點稀飯,喝點溫水,可到了后來已經(jīng)水米不進。朱自強這才驚惶萬分地把五花肉送進醫(yī)院。

    院方的診斷令朱自強完全絕望了!直腸癌晚期……朱自強拿著醫(yī)院的化驗報告當場就大哭出聲,他是理科生,這點常識還是明白的,十七歲的少年痛哭了半個小時,站起身來的時候,連續(xù)晃了幾下。

    沒錢是朱自強面對的最大問題,直腸癌也折磨得五花肉痛苦不堪,因為大便的那種椎心般的疼痛,致使她沒法進食。而醫(yī)院里那昂貴的藥費很快就把五花肉存下來的錢吞完。

    即便是五花肉已經(jīng)病入膏肓,豬腦殼也沒有前來看望,倒是豬肝回來了。

    烏鴉大嬸的《另類接觸》http:.do?method=about&bookId=4992

    第四十八章

    眾親

    豬肝回來了,是洛永把他帶回來的,這幾年洛永在朱自強的一再叮囑下,只字不提豬腦殼的事情。目的就是為了讓豬肝別再惹出亂子,可是這次,洛永顧不上朱自強的叮囑,把五花肉病危的消息告訴了豬肝。

    “哪怕是槍斃我也要回家!”豬肝殺了兩年多的牛,渾身都散出一種血腥味,口音也變了,在回族窩里呆了兩年,猛然間讓人以為他已經(jīng)是個地道的回子。他那種兇悍的性情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被回族特有的彪悍影響,感覺更加野蠻好斗。

    可是家在哪兒呢?狗街的家早已經(jīng)變賣了,到縣城,看到公廁旁的那間小黑屋子,豬肝兒流血不流淚的漢子使勁地捶著自己的腦袋,要不是洛永強行按著他的雙手,估計豬肝兒當場就會把自己捶成白癡。

    一路搖搖晃晃地向醫(yī)院走去,洛永一手抓著他的胳膊,生怕豬肝突然發(fā)狂,洛永倒不是小題大做,豬肝那雙狼一樣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從他身邊走過的人,洛永遠全相信,只要有人敢挑釁,豬肝肯定會毫不遲疑地干翻對方。

    兄弟分別兩年多不見,豬肝進了病房,直挺挺地跪在母親的床前,吼吼喘氣,兩眼瞪得溜圓,喉結(jié)上上下下地咕嚨嚨滑動,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床上的五花肉臉色已經(jīng)青白了,哪里還是當年精神抖擻的媽媽?哪里還有記憶回中帶著慈愛嗔罵的樣子?哪里還是那眼睛透出神采的母親?豬肝呆呆地看著病床上的人,這是媽媽!不!不是!

    五花肉還在昏迷中,臉上的皮輕輕地抖動兩下,但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洛永悄悄地抹去眼淚,跑到收費室把欠下的醫(yī)藥費補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跑了這么幾年的車,握著方向盤給他一種幸福的感覺,當然,還有不斷進帳的鈔票。

    朱自強端著便盆走進病房的時候,一下就呆住了,手里的便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再打著滴溜溜的轉(zhuǎn)兒,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朱自強臉色蒼白,嘴唇泛烏,顫抖的聲音,讓人覺得是來自九幽地獄:“二…哥……你回…回來了!”

    豬肝轉(zhuǎn)身,看著那身瘦如枯柴的樣子,瘦得讓人心疼,讓人心酸,讓人想砸毀這世界!

    豬肝連番被刺激,這一次,看著弟弟,豬肝嘴一張,“哇”地一聲就吐出口血來,朱自強沖上去前,緊緊地摟著二哥,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狂涌而出,豬肝頭靠在朱自強的肩上,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嚎哭,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壓了塊石頭,好沉啊……

    “老三……老三……心好痛啊…嗚嗚…我痛啊……”豬肝的聲音嘶啞而低沉,聽得朱自強全身都在哆嗦,“好了二哥,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別哭了,先看看媽……”邊說邊用手抹去豬肝嘴角的血漬,這一口血吐出來,豬肝沉積在心里的悲痛反倒得以釋放了。

    洛永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剛才已經(jīng)抹了好幾把眼淚,這兄弟倆……這一家人……他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感情,靜靜地看在一邊看著朱自強慢慢地把頭湊到五花肉耳邊,輕聲地叫道:“媽,媽,二哥來看你了�!�

    五花肉的深陷的眼皮動了動,豬肝一手捂著嘴,膝行到床前,另一手緊緊地抓著母親,壓低嗓聲努力不讓自己的哭腔透出來,他還記得老媽這輩子最恨男人流淚:“媽…嗚…我是豬肝……我我…來看你了……”

    五花肉終于睜開了一絲眼睛,慢慢地看清了,看到身子矮壯得像頭牛一般的豬肝,五花肉的嘴角艱難地扯動著,這就是在笑了,朱自強對豬肝道:“媽看到你來了,高興,她在笑呢。”

    豬肝撲到床邊,另一手飛快地抹去眼角的淚水:“哎哎,媽,是我,豬肝兒,媽,你怎么樣了?”

    五花肉此時精力慢慢回復了一些,眼睛可以半睜了,豬肝握著的那只手明顯地動了兩下,朱自強伏過身子,把耳朵湊到五花肉嘴邊,然后對豬肝道:“媽有話跟你說�!�

    豬肝急忙爬起來,根本就顧不得拍打褲子上的灰塵,也學著朱自強的樣子把耳朵湊到五花肉嘴邊。

    五花肉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可是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這會兒能看到豬肝,她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聲如蚊蠅,斷斷續(xù)續(xù):“…肝……三…兒上…大…學……你你……供……別惹……事……”

    豬肝拼命地點頭:“嗯嗯,我知道了!我會的!你盡管放心!”

    五花肉的眼珠艱難地轉(zhuǎn)了幾下:“…我…要……和…你…爸…在…起……”說完就閉上眼睛,枯澀的眼角溢出一滴濁淚,正在這時門外響了吵鬧聲。

    “四姐喲,我四姐在哪兒,四姐,你在哪兒……”

    “老四老四,唉喲,老四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六個舅舅、兩個姨娘、還有那些舅媽、姨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一下子小小的病房就涌進了幾十個人,擁擠不堪,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女人們大多在抹著似真似假的眼淚,男人有的低著頭,有的一臉焦急,有的在出主意怎么醫(yī)治,朱自強透過人叢,一眼就看到了最外邊的豬腦殼。

    此時的豬腦殼穿著一套黑色的西裝,身材早沒了昔日的肥腫,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發(fā)呆,朱自強咬咬嘴唇,沒再說話,他此時多想把這些親戚全部趕出屋外,可是不行啊!

    五花肉看到自家兄弟妹妹們?nèi)縼砹�,精神突然振作起來,眼睛一個個地看去,有她從小背大的六弟、七弟,有她供養(yǎng)上學的八妹小弟,也有當官的二哥,做生意賊精的三哥,還有一直以來最厚道的大哥,還有那些子侄們,有的眼含熱淚,有的一臉漠然。

    朱自強心里一動,輕聲說道:“各位舅舅舅媽,姨娘姨父,我媽已經(jīng)病了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醫(yī)院方不停地催錢,老實說,我媽之前已經(jīng)欠了一千多,在座的都是我媽的親人,就當我向大家借吧,能不能暫時先借點錢讓我媽挺過來?”

    房間里隨著借錢的話聲出來,馬上就安靜下來,哭聲、嗚咽聲、還說話聲全部停止了,除了眾人或輕或重的呼吸聲,就這樣僵了起碼半分鐘,武正木干咳兩聲說道:“我提議結(jié)了婚的每人給兩百,沒結(jié)婚的給一百�!�

    朱自強的八姨武正寧馬上出口反對:“二哥,你是堂堂的教委主任,你跟二嫂是雙職工,現(xiàn)在負擔也不重,怎么著也得表示四五百吧,跟大家平攤說得過去嗎?”

    三舅武正水,供銷社的會計,此時也出聲支援:“是啊二哥,每年老四往你家送的東西最多,現(xiàn)在落難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這話一出,房間馬上就吵嚷起來,朱自強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其實這顆心早在從狗街搬到縣城時就已經(jīng)死了,住在街邊的母子倆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親人的救助,哪怕是再苦再累,母子倆都咬牙硬撐,包括豬腦殼在內(nèi),只會覺得他們母子倆丟人現(xiàn)眼,每次聽到五花肉打招呼的聲音,一個個就像見鬼了一般。在街上對面碰到,實在是避不過了,只好勉強地問聲好,然后找個借口飛快走人。朱自強明白,做為一名小販,作為社會構(gòu)架中最底層的一部份,總是讓人難以用平等的太度相待,所以他早就不跟任何武家的人打招呼了。

    “各位長輩,要不,大家到外邊商議一下,我媽需要休息,這里空氣太悶了!”朱自強再次輕聲說話,他的表情沒有任何一絲變化,這些年他說話的方式大都從自己母親身上學,看似輕描淡寫,聽著卻讓人不容抗拒。

    豬腦殼看著這個三年前給自己兩腳的家伙,心里暗嘆,他又長大了!

    果然朱自強的話音一落,眾人逃一樣的出去了。豬腦殼沒有走,他來到床邊,看著五花肉,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敢肯定兩個弟弟如果明白真相后絕對會把他撕成碎片。

    誰知道五花肉這時竟然能開口了:“朱…同志好!謝謝你來看我!”

    這句話一出來,哪怕他是個畜生也該動容了,可是豬腦殼非但沒有任何一絲變化,反而微笑著說:“媽,你放心養(yǎng)病,我會承擔你的醫(yī)藥費的�!�

    只有豬肝不明白老媽跟豬腦殼唱的是哪出,怎么叫朱同志呢?五花肉的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微笑:“我早就托人辦好了斷絕母子關(guān)系的手續(xù),朱同志,你不要再叫我媽,我怕…怕你也把我賣了!”

    豬腦殼的眼神極為怨毒地看了母親一眼,朱自強冷冷地說:“你走吧,場面上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去繼續(xù)你的升官發(fā)財夢,這里,不需要你�!�

    豬肝瞪著一雙紅眼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朱自強再次冷若冰霜地看著豬腦殼:“如果你再不走,別怪我動手了……”看看一臉不屑的豬腦殼,朱自強冷笑道:“你不信?我打了你還能讓你臭名遠揚!走吧,我的忍耐有限度�!�

    豬腦殼咧咧嘴,轉(zhuǎn)身走了。豬肝剛要沖去抓他,朱自強一攔住他:“別管他!”等豬腦殼走后,朱自強拳頭都已經(jīng)捏得發(fā)青了,五花肉再次閉上了雙眼,朱自強看著一臉茫然的豬肝,正要開口把事情說出,幾個舅舅再次走了進來,大舅武正金手里拿著一疊十塊的鈔票,滿臉悲切地說:“豬尾巴呀……這是舅舅們的一點心意,這個……錢不多,你先拿去解決困難,隨后……嗯…隨后我們再想辦法,��?來,拿著�!�

    朱自強微笑著把錢接過手,非常禮貌地說道:“謝謝大舅,你們真是太有心了,唉……危難之時,還是自家人靠得住哇�!爆F(xiàn)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洛永已經(jīng)結(jié)掉了欠下的醫(yī)藥費,也不曉得豬肝身上有多少錢,他這么做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權(quán)當作幫老媽收債吧。

    武正木面無表情地說:“錢暫時先湊出這些,隨后我們會想辦法,你也快高考了,現(xiàn)在豬肝回來,要抓緊復習!”

    朱自強點點頭,武正木走到病床前柔聲地說:“老四,我們先走了,別有什么思想負擔,好好養(yǎng)病,明天我再來看你�!�

    五花肉閉著眼睛點點頭。隨后幾個舅舅每人來叮囑幾句,病房里只留下兄弟倆和洛永。

    “自自強,那個,我已經(jīng)那個了�!甭逵肋是沒辦法克服口吃的毛病,可是他的神態(tài)讓朱自強轉(zhuǎn)眼就明白了:“你已經(jīng)把醫(yī)藥費結(jié)了?”

    洛永點點頭:“嗯,結(jié)結(jié)了。”

    朱自強點點頭,兄弟間沒必要說什么感謝!等五花肉漸漸睡著后,朱自強對豬肝招招手,示意洛永暫時看著。

    兄弟倆出門出,朱自強把手里的錢清了一下,四百!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看著豬肝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是現(xiàn)在不是談事的時候,時間來不及了,你身上有多少錢?”

    豬肝怔了一下,道:“馬回子給了我一千塊�!�

    朱自強皺著眉頭道:“這樣的話只有一千四,不夠啊,你馬上去狗街,把吳老爺?shù)脑鹤淤u了,記住,里面收藏了些書畫,在堂屋的方桌下面,我讓洛永跟你去,把書畫給我搬下來,房子賣掉,你不用下來,就在爸爸的墳邊請人修新墳,還要買棺木,反正你自己看著辦,事情要越快越好!”

    第四十九章

    后事

    豬肝聽到這話,驚得差點跳起來:“你說哪樣?修墳買棺?啥子意思!”朱自強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集中精神,整理自己的思緒:“二哥,媽不行了!她得的是癌癥,晚期腸癌!說不定就是這兩天的事,如果再不把后事準備好,到時候誰他媽幫咱們啊?你也看到了,老媽病成這樣,那些舅舅就像擠奶一樣給了四百塊!四百塊!這能做什么?老媽欠醫(yī)院一千多,洛永一聲不吭的就給結(jié)了……好了,現(xiàn)在你給我馬上去準備,最多兩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也好,媽落氣的時候一定要全部準備好,我不允許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聽清楚了嗎?”

    話說到最后朱自強狠不得是吼出來的,雖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透出一種讓人不容反抗的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不是兇殘也不是霸道,好像他說的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他的命令本來就應該去完成一樣,至于為什么?好像不重要。

    豬肝點點頭:“放心,我馬上就去,老三……你一定要讓媽撐住,等我回來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媽媽……太苦了!”

    朱自強轉(zhuǎn)過身就走進病房:“趕快去吧。”五花肉倒下后,朱自強每天都要替母親換洗褲子、洗身子,從開始的生硬、羞赧到后來熟練而體貼的侍候,對于母親,朱自強覺得這一生恐怕來不及再為她做點什么了,洗屎倒尿換衣裳,雖然朱自強是男的,幾個月下來,依然沒有半點反感。

    進去給洛永把事情說了,病房里只有母子倆人相對,不過一個昏迷著,另一個卻癡呆著,在這一刻,朱自強覺得生命是無比的脆弱,就像小時候看到人家生孩子一樣,無論你是帝王將相也好,乞丐流氓也罷,都是從女人的跨下鉆出來的,而人死也就像當年河灘上的死刑犯,腦溢血去世的父親和現(xiàn)在奄奄一息的母親,人這一輩子不在于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關(guān)鍵是在臨死的那一刻能無怨無悔,就像鋼鐵是怎么煉成的那段經(jīng)典語言!

    是啊,無愧今生,無悔今生,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呢?父親臨死的時候驕傲兒子考了全縣第一,可是轉(zhuǎn)頭間,卻撒手人寰,母親含辛茹苦供養(yǎng)自己上高中,可是一場投毒風波卻將最后的依靠無情地、徹底地擊碎!

    人都是在不停地追逐利益,是的,利益!大哥為了錢六親不認,拼命鉆營,二哥為了錢傷人致殘,那些舅舅們?yōu)榱隋X,生死不顧,錢啊,真是好東西,怪不得有人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可是這錢能帶進棺材嗎?帶不去又怎么了?生前可以錦衣玉食,可以讓自己、親人過著優(yōu)越舒適的生活,那些所謂的親戚只會對你笑臉相迎!

    是啊,有錢多好,有錢的話,老媽就不用躺在這里受盡折磨,也不用再遭受鄰居們的白眼和欺凌,不用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擺出一付同情憐憫的嘴臉!朱自強在心里暗暗自責,為什么沒本事照顧好家人?為什么沒有能力讓媽媽過上安逸的日子?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錢,真他媽是王八蛋

    “自強,我給你帶飯來了,吃點兒吧�!�

    朱自強不用轉(zhuǎn)頭就知道是楊玉煙,五花肉住院的這些日子,都是楊玉煙做飯送飯,楊少華也來過幾次,悄悄地給楊玉煙塞了兩百塊,這些朱自強都知道,只是他不想在嘴上說什么,欠下的早晚要還。

    朱自強搖搖道,輕聲嘆道:“先放著吧,洛永和我二哥來了,玉煙,不用管我,你先去上課,還一個月就高考了,抓緊時間!”

    楊玉煙早在暗地里流干了淚,她不想讓朱自強再為自己擔心,看著心上人一天天地消瘦,那種折磨也是一種痛苦啊�!白詮�,多少吃點,你總不能讓伯娘看著傷心吧?”

    每次都是這樣,楊玉煙只好用五花肉來壓著朱自強吃飯,她能說你為我想想好嗎?她說不出口,是的,她深愛著朱自強,哪怕是要割下她身上的肉,她也會毫不猶豫,可是從小到大,她知道朱自強明白她的愛,負出是甘心情愿的,愛著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朱自強專注地看著玉煙,那種眼神就像要看到玉煙的內(nèi)心深深處,就像要把玉煙永遠地留在心底,玉煙喜歡這樣的朱自強,喜歡這樣的注視,喜歡這樣什么都不說,但是愛在心口蔓延的滿足。

    “玉煙,我愛你!”朱自強輕輕,聲音無比柔和,就像在念一句詩,唱一支歌,或者說是一個信徒的禱告。

    楊玉煙癡了!呆了!傻了!這么多年來,她不就是等的這句話么?低下頭,一串水珠濺起滿池波紋,心內(nèi)的漣漪陣陣蕩開,此時,她多么渴望朱自強能擁她入懷,那么,即使世界為之毀滅,光明為之消失,她也會知足而笑,幸福而亡。可今天朱自強怎么突然就說出這句話來呢?朱自強自己也不明白,他覺得這句話放在此時此刻是最恰當?shù)�,當所有的恩情累積到一定的時候,總要有個地方渲瀉出來。

    許久許久之后,楊玉煙覺得自己的魂飛回來了,她低聲回應道:“我也愛你,一直……”

    朱自強心里充滿了溫馨,他比眼前的少女多了幾分戀愛的沉著,但是玉煙帶給他的感受卻是甜蜜而滿足的,李碧葉只能讓他勾起對女性的好奇,無論是身體或是感情上的好奇,但也不是說不愛李碧葉,只是那種愛,多了幾分生理上的欲求,少了幾分精神上的相融。

    走到低垂著頭的少女面前,朱自強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凝視著這雙從小看到大的黑眼睛,如果這是一片大海,那么,我愿意是一葉小舟;如果這是一縷陽光,那么,我愿意是一樹嫩綠;如果這是一地鮮花,那么,我愿意是一滴晨露。愛人呵,這一生,我要用多少的柔情來回報你的愛?

    朱自強輕輕地把手搭在玉煙的肩頭,微一用力,已將她擁入懷中,幸福是什么滋味?酸酸咸咸的,甜甜蜜蜜的,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靠著他堅實的胸堂,這輩子……夠了!

    楊玉煙含著淚水的眼睛輕輕閉上,嬌嫩的臉就像開放的桃花,嘴里喃喃地說:“我愛你……我愛你……”

    五花肉早已經(jīng)醒了,她瞇著眼,看著眼前的情景,一臉的滿足和幸福,兒子長大了!一陣痰意上涌,她忍不住有些厭惡自己,但還是不小心咳嗽出聲。

    被驚醒的年青戀人陡然分開,朱自強臉一紅:“媽,你要喝水嗎?”五花肉眼里溢滿了笑意,轉(zhuǎn)動眼珠看著楊玉煙,姑娘的臉好紅好美啊,三兒真有福氣,接著天突然就黑了,耳邊傳來朱自強驚惶的叫聲,五花肉在心里輕聲念叨:天黑了,媽媽要走了,孩兒要上大學……

    醫(yī)生經(jīng)過一個小時的搶救,最后只能無比抱歉地對朱自強宣布:搶救無效,病人已經(jīng)去世!

    朱自強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那一分鐘,悲痛還是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仿佛小時候第一次游泳,四周全是水,無盡的水,沒有聲音,沒有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好遙遠,一陣陣窒息涌上心頭,各種紛亂的鏡像在大腦里支離破碎,兒時的雞蛋飯,母親單薄卻溫暖的懷抱,還有那一句句夾帶臟話的親昵笑語,媽媽,兒想對你說,等我將來工作了讓你好好享福,讓你抱著胖孫子,幸福無憂;媽媽,兒想對你說,等我長大后,給你買把最舒適的搖椅,再給你建個最漂亮的廚房;媽媽,兒想對你說,兒要帶你到長城到海邊到草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媽媽……你為什么不給孩兒一個機會?

    淚水無聲地滑落,始終保持著一個永恒的姿勢,仿佛一直以來這個少年郎就坐在這里,而他的淚水從了無生氣的眼中不斷掉下,沒有哭聲,沒有叫喊,心里渴盼的奇跡也沒有出現(xiàn)。

    楊玉煙緊緊地抓著朱自強的手,可是手心為什么那樣冰涼!玉煙別過頭,一塊白布掩蓋了五花肉了無生氣的臉寵,這一片小小的白色就陰陽兩隔了么?玉煙看著朱自強,輕輕地說:“自強,別哭……”可是自己的眼淚為什么止不住呢?

    一位護士走了過來,輕輕地拍拍朱自強的肩頭:“節(jié)哀順變!你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要趕緊想辦法操辦后事了�!敝熳詮姺路饹]有聽到她的話,他現(xiàn)在只是在不停地怨恨自己。

    楊玉煙點點頭道:“我們會很快的!”

    護士嘆息一聲道:“醫(yī)院最多能停兩個小時,你們可以轉(zhuǎn)到太平間去先等著,怎么樣?”

    楊玉煙一手擦著眼淚一邊道:“麻煩你了!”

    護士道:“沒關(guān)系,我去幫你們叫人,唉,人死不能復生,你多勸勸他,悲傷過度會損害健康的�!�

    接著護士熱心地請來了兩位醫(yī)院的臨時工,把五花肉的尸體搬到推車上,楊玉煙扶著行尸走肉般的朱自強緊緊跟隨。

    太平間在住院大樓旁的一座偏瓦房里,這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楊玉煙扶著朱自強,緊皺著鼻子跟了進去,里邊有個老工人,穿一身滿是污垢的勞動服,腳上一雙反幫皮鞋,眼睛紅紅的,眼角沾著兩塊眼屎,臉色蒼白。楊玉煙有些害怕,緊緊地抓著朱自強。

    這一抓反倒把朱自強給抓痛了,手臂上鉆心地痛,刺激得他集中精神,見玉煙被嚇得臉色蒼白,打量了一下問道:“玉煙,這是哪里?”

    楊玉煙回道:“是是…醫(yī)院的太平間…自強……”

    朱自強拍拍她的肩,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轉(zhuǎn)頭微笑著看了她一眼,五花肉被兩個穿著臨時工抬到太平間的停尸床上,白布將五花肉的尸體襯出一具瘦小的浮雕。

    老工人瞄了兩眼,淡漠地說:“是個小娃兒吧?估計才七八歲呢,唉……可憐了,你們是死者的什么人?”

    朱自強眼睛看著五花肉的尸體,聽著老工人的話,心里一陣陣酸楚,母親在短短的兩個月竟然瘦得像個小孩子。

    “是我媽�!�

    老工人眼皮跳了幾下,有些赫然地說:“對不起哦,怕是得了癌癥,不然不會瘦得這么厲害。”

    朱自強點點頭,看來這人是見慣了生死的。老工人瞄了兩眼又繼續(xù)說道:“娃兒,先別難過了,得準備后事呢,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呢,我這兒有點香蠟紙錢,你先用用,趕緊安排人做好準備。“

    朱自強這才一驚,剛剛讓豬肝去了,不能拖啊,“玉煙,你現(xiàn)在馬上坐車去狗街,跟我二哥說…說……媽已經(jīng)去了,讓他盡快準備好,再叫上幾個人來。”

    (呵呵,是我誤會看劍兄弟了.我的解釋就是更新!滿意不?)

    第五十章

    發(fā)喪

    等玉煙走后,那老工人見朱自強面色太差,生怕他悲傷過度,開始有意無意地逗他說話。

    “人生幾十年,或早或晚總有一死,到時自然是塵歸塵,土歸土,富也罷,窮也好,光著身子來,赤著身子去,有的帶了一身的罪惡,有的帶了無盡的牽掛,唉,但人一死,什么都消了,年青人,我看你也有知識呢,要想得開啊�!�

    朱自強聽他談吐不像那些沒學問的閑漢子,點點頭道:“老人家說得對,可是真要看破生死,不容易啊。生有生的可貴,死有死的價值,我媽這輩子吃苦受罪沒享過一天清福,都是我這做兒子的不孝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強覺得這位紅眼睛的老頭挺可親的,不知不覺就敞開心扉。

    老頭點燃一根旱煙,“叭唧,叭唧”地抽了兩口:“小伙子,這人生呀就像一個圓圈兒,從生到死,轉(zhuǎn)了一圈,幸福的,人生顯得圓滿,圓滿是什么?高壽、有福有祿、兒孫滿堂、吃穿不愁。不幸的那圓自然有些曲折,但還是要回歸終點,誰也逃不了大運��!可是人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圓滿,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遺憾,利益之輩到死的時候可能眾叛親離,冷血之人可能孤獨一生,唉,人這輩子關(guān)鍵是要對得起自己良心,待人處事莫虧了自己的良心,周總理去世的時候,全國上下哪個不哭?那是因為他老人家功高蓋世,愛民如子,高風亮節(jié),做人就要做周總理這樣的人,一生光明磊落,上無愧于天地父母,下無愧于黎民百姓,至于什么黨和國家,那些我老頭子不懂,也懶得去懂。我看你母親雖然吃苦受罪,但遺容較好,這是帶笑而亡的吉兆,她心里應該沒有什么憾事吧?”

    朱自強心里一振,母親的憾事就是未能看到自己考上大學!低下頭默默思量,大學應該怎么辦?考是沒問題的,但關(guān)鍵在于讀大學的錢從哪兒來?唉,又是錢��!

    那老頭看看朱自強,微笑道:“小伙子在上高中吧?”

    朱自強點點頭,老頭翻翻紅眼,眼睛顯得有些昏濁,眼角的眼屎越發(fā)明顯了�!昂呛牵蔷团忌洗髮W,讓你母親的人生圓滿一些。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像你這樣高大的人可是少見了!將來肯定有番大作為,如果放棄的話真是太可惜了,條條大路通北京,活人還會讓尿脹死?”

    朱自強苦笑道:“老人家說得有理,現(xiàn)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會到這里干活?”

    老頭敲敲煙桿,神情愉快地說:“別人都怕死人,我卻最怕活人,死人不可怕,沒思想沒生氣,靜靜地躺在那兒,你跟他說什么都行。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是什么?”

    朱自強不禁想起棉花匠傳授技藝時說的話,世界上最厲害的是自然災害,于是回答道:“天災�!�

    老頭哈哈大笑道:“錯了錯了,天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唉……任你學問再高,也別想看懂人心!人心可怕啊,貪、毒、自私、殘忍,自古到今死于天災的人多些,還是死于自身殘殺的多些?”

    朱自強愣了,這倒沒想過,他看過很多歷史書,自古到今由戰(zhàn)爭造成的死人簡直是不計其數(shù)了。不說遠的,單單一個抗日戰(zhàn)爭死了多少人?誰也拿不出個準確數(shù)字來。

    那老頭看著朱自強的樣子,得意地笑道:“所以最可怕的還是人,今日跟你稱兄道弟,明日就有可能為了錢財、官位、女人沖你背后下刀子,嘿嘿,所以我寧愿呆在這兒跟死人打交道�!�

    朱自強聽到這話就想起了自己的親哥哥,豬腦殼,這可是事實�。【桶l(fā)生在自己家里,自己身上的事實。

    老頭又道:“跟天斗其樂無窮,跟地斗其樂無窮……嘿嘿,斗死這么多人,當真其樂無窮?現(xiàn)在像我這樣被斗怕的人太多了,那些干部誰還有剛剛解放時的那種沖勁、干勁、魄力?雖說那會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可一心為民啊,嘿嘿,你還沒進社會,現(xiàn)在有些干部,連表態(tài)都不敢,還能干什么事兒?少干事就少犯錯,少犯錯就升得快,就算不升也能穩(wěn)坐釣魚臺!這樣干要不得啊,飽暖思淫欲,個個保安穩(wěn)的結(jié)果是什么?嘿嘿……那就是腐敗,從上到下的腐敗!唉,雖然暫時不會亂套,可是老百姓苦日子什么才能到頭��!”

    朱自強點點頭,他的思想被老頭帶動起來,陷入到一種迷霧里,老頭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聽起來總有點似是而非的感覺。可是偏偏找不出什么可反駁的理由,這老頭有點兒意思。

    兩人談談說說差不多就過了兩個小時,豬肝沖進來的時候,朱自強正鎖著眉頭極力消化老頭的話。

    “媽……我的媽呀!我的媽!你為喃就走掉了……”豬肝跪在五花肉的腳后位置,這里有朱自強點上的香蠟,還有幾團燒卷的紙錢,后面陸續(xù)進來幾個狗街的街坊,個個身強體壯,平時跟他家關(guān)系都相當不錯,付雷、洛永也在其中。

    幾個人沖上去把豬肝拉起來,紛紛勸解,讓豬肝先節(jié)哀把人弄回去再說,豬肝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從褲兜里掏出兩包煙遞給老頭:“謝謝老人家!這煙你留著抽,是小輩的一片心意�!崩项^也不推辭,點點頭,開始著手幫忙包裹五花肉的尸體。

    臨走時,老頭把眾人送出來,拍著朱自強的肩膀道:“有什么煩心事兒的時候來這兒找我,唉,記�。核廊擞袝r是活人,活人有時是死人。保重��!”朱自強心里念了兩遍,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 * *

    從縣城到狗街十公里,這時候有風俗,不能用車運,因為怕給人家車主帶去楣運,所以只好做個簡單的架子抬回去。

    人多主意多,很快就落實下來,豬肝護喪運回狗街,朱自強跟洛永坐車先回去,狗街那邊玉煙已經(jīng)組織起人開始搭靈堂,棺材還沒來得及買,墳倒是開始修了。

    洛永和朱自強一出醫(yī)院,洛永就拉著他的袖子:“自自強…你的書書……”朱自強拍了一下腦殼,怎么把這事兒忘了:“小永,書你先幫我存放在家里,等把這個忙完以后再搬�!�

    洛永搖頭道:“不不是,唉呀…你你聽聽我說嘛!那個……”洛永急得不行,朱自強有些奇怪,狗日的吃錯藥了?洛永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連珠炮似地說道:“你那書在我的車上,我想起了有個狗日的專門收這些古董,不是還差錢嗎?這會兒領(lǐng)你去找他,說不定吳瘋子這些東西還值點錢。”

    朱自強有些驚奇地看著洛永,嘿,不結(jié)巴了,原來要賞一耳光才行:“不行,吳老爺最喜歡這些東西,老子把他的老屋賣了已經(jīng)有些說不過去,這些書萬萬不能賣,再說那些算什么古董,不就是保存下來的四舊,能值什么錢?好了,書既然在車上,就搬到我家里去�!�

    洛永想想也是,說聲走,腳下飛快地就去了。兩人把書搬到家里,這屋子朱自強好些天沒回來,進門一看,玉煙真是有心啊,打掃得干干凈凈,比五花肉在時還要整潔,朱自強心里一甜,好玉煙,好媳婦兒!

    從五花肉的床下找了個暗紅的木箱子出來,朱自強把書一一碼放好,再關(guān)上放到床下,洛永則瘋狂地收拾五花肉的衣服,看那樣子是一件不留啊。

    “小永你干嘛呢?”

    洛永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要拿拿……去燒燒燒給伯娘呢�!�

    朱自強這才想起有這趟事,也跟著把五花肉穿的衣服全部收完,鞋襪一件不留,洛永指著一張五花肉的黑白相片叫道:“拿拿上……還還要請請人那個畫呢�!�

    朱自強明白這是要給母親做遺像了,想到這里眼睛泛紅,把相片默默地放到襯衣袋里,貼著胸口,心里默默地說:“媽媽,你冷嗎?三兒把你放在胸口呢。”

    兩人提著三大包東西往車站趕去,洛永這家伙真是個天生的駕駛員,車開得又快又穩(wěn),出縣城不遠就追上了豬肝等人,按了幾下喇叭,超過了送喪隊,到了狗街的時候,靈堂已經(jīng)搭在狗街鄉(xiāng)政府的院里。

    看到朱自強來了,玉煙抹著汗水叫道:“自強你快過來,他們問到了一口棺木,你快跟人去看看�!�

    朱自強跳下車,跟幫忙的招聲招呼,隨著帶路人走了,現(xiàn)在墳已經(jīng)在加緊修造,關(guān)鍵就是棺材還沒有著落。

    那人一邊走一邊開始說明情況,這人叫孫老二,是豬肝的老同學,賣家是他親二叔,他二叔原先身材瘦小,有一年去林區(qū),順便就給自己備了副棺木,可現(xiàn)在他二叔竟然長胖了,又聽說喪家要得急,愿意出手幫一下。

    孫老二是典型的山區(qū)農(nóng)民,家在狗街后的半山腰上,讀書的時候,老被人欺負,后來豬肝幫他揍過那些家伙,孫老二心存感激,初中畢業(yè)后就一直在家務農(nóng),總想著要報答豬肝,這次聽說五花肉去世,急急忙的就趕來了。

    兩人腳下不停,很快就到山腰。

    孫老二的二叔叫孫老紅,匆匆打過招呼,馬上就開始看棺,棺材確實不大,上好的木漆刷得呈亮,里邊用紅漆,朱自強用手敲打幾下,青鋼木,沉啊!這一付棺材就相當于兩付松木的重量,心里一涼,這價格可就高了!青鋼木是最硬的一種木材,朱自強小時候最愛用青鋼木棍子耍弄,他當然知道這東西的硬度。

    孫老二開口道:“二叔,人我?guī)砹耍憧催@價格?”

    他二叔腆著個大肚子,長了個暴牙嘴,聲音像破鑼:“嗨,反正是你的哥們兒,再說五花肉我也認得,我這棺材是一棵整的青鋼木摳出來的,單是這人工就不得了,不過好些年買得便宜,沒上漆,我花了四百塊,我聽說你們家現(xiàn)在只有你們兄弟了,唉,你爹死得早啊,那可是好人一個,算了,我也不坑人,八百塊,這價錢我沒亂來吧?”

    朱自強聽到這價,當下膝蓋一彎就要給他跪下,孫老紅一把扶�。骸巴迌海腥讼ハ掠悬S金,我當年也沒少受你爹媽的恩情,那年我爹死的時候,去你爸那賒了半邊豬肉,你老爹沒吭半聲,現(xiàn)在你們家落難了,我能黑心么?”

    朱自強不斷點頭,這棺木別說八百了,就是一千八也嫌少的,這可是一整棵青鋼木啊,要長得這么大最少三四百年,別說現(xiàn)在了,就是平時特意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萬萬沒有想到人家孫老紅會半買半送。

    “二叔,錢我隨后讓二哥給你送上門來!客套話就不多了,將來如果我朱自強有出息的一天,一定抱答你老的恩情!”

    “娃兒有心了!將來對孫家的后輩們多照顧點就行。你們趕快組織人來搬吧。”

    當下朱自強和孫老二急急忙忙地下山找人,把棺木給抬了下來。

    第五十一章

    送葬

    裝殮入棺,請來一些故作神秘的家伙做道場,吹鑼打鼓,香火彌漫,豬肝邊聽邊哆嗦,朱自強把他走后家里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豬肝當場就忍不住,可是朱自強死死地按住他:“老媽是怎么說的?現(xiàn)在她老人家還沒有入土為安,你又要惹禍!前次爸爸去世你就犯了大錯,現(xiàn)在還想來一回嗎?”

    豬肝氣得雙目帶血:“你為什么不打死他?為什么不把他打死?為什么不打?”

    朱自強苦笑道:“他不顧兄弟之情,難道我也要跟他一樣當畜牲嗎?”

    豬肝冷笑道:“對付畜牲就用畜牲的辦法!你放心,等媽的后事完了,我早晚要他好看!我要讓他連本連利地吐出來!”

    朱自強瞪著他,聲音冷冷地說:“你比他好得多嗎?如果不是你逃了,老媽用得著到縣城去吃苦受累嗎?用得著住那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嗎?老媽的病就是苦的累的!也怪我沒有照顧好媽……可豬腦殼也是爸媽的兒子,那錢本來也有他的一份,雖然不管媽媽,可是你去找他又能怎么樣?打他一頓,還是把他打死了償命?二哥,媽媽的死,我倆都有責任,我沒有照顧好她老人家……唉,都怪那個投毒的雜種!”

    豬肝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沒說話,但是心里好像有道靈光閃了一下,具體的不是很明白,反正他覺得這事兒沒那么簡單!

    看來是天意如此,朱自強剛把豬腦殼黑吃家里的錢和不顧母親的行徑說完,又提到投毒的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豬腦殼又在衛(wèi)生檢查辦公室,那天也吃了米粑粑!豬肝沒有深入地想,以己度人,豬腦殼怎么會干出這種事來呢?

    但是豬肝心里是這樣懷疑,一來沒證據(jù),二來他也瞧不上豬腦殼敢做這樣的事!兄弟三人從小一起長大,這豬腦殼是個什么膽量,豬肝心里清楚,不過人是會變的!

    靈堂搭好,前來悼念的人就多了起來,來的都是客,因為錢不夠,兄弟倆合計著弄了幾大鍋豆花,兩百斤玉米面,但是堅決不收禮,來的人不樂意了,你不收禮辦什么喪事?

    朱自強解釋道:“大家來幫忙就是最大的人情了,我們不收禮是不想大家破費,也不想落個賣人的罵名�!北M管如此,還是有些老交情不顧兄弟倆的推辭強行把錢塞到手里、扔到腳下,這讓朱自強哭笑不得,得了,收吧!

    既然開始收禮金,那伙食就得改善。請了兩個人記帳,再把收到的錢一古腦交給胡明紅,現(xiàn)在胡明紅已經(jīng)是狗街出了名的胡大總管了,專管紅、白、壽、滿月酒等,哪家有事就有他,在狗街現(xiàn)在是人緣最好的一個。

    朱自強初中畢業(yè)的時候,胡明紅找了個跟他一樣姓胡的老師,那婆娘長得又矮又胖,還滿臉的雀斑,從長相上來說倒是委屈胡明紅了,可兩口子挺恩愛的,去年他老婆替他生了個胖兒子,取名胡自強,就是希望兒子像朱自強一樣。

    “胡哥,多少錢辦多大事兒,別想著節(jié)約,也別怕太簡樸,我們兄弟對得起良心就行了!”朱自強的交待很簡單,收多少錢就辦多少事兒,用稅務宣傳的說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胡明紅感慨啊,當年朱自強給他看相的事兒,雖然時間久了他沒有完全迷信,可始終對朱自強心存好感,也還銘記著要在自家的后屋修個魚池的事,這兄弟倆人雖然年青,可是有骨氣啊,見慣了打著紅白喜色大肆收刮地皮的人家,胡明紅一個勁地拍胸脯:“你放心!有我在,一分錢也錯不了!”

    武家的人斷斷續(xù)續(xù)的來了,三十、五十不等,跟鄉(xiāng)里來趕禮的比起來算是較高的,有幾人看看左右,實在是沒什么幫得上的,只好偷偷溜了,要不就尋兩三個人下棋、打麻將,朱自強也懶得去管,只是看到他們肆無忌憚的娛樂,這心里實在是不好受。

    豬肝跪在朱自強的身邊,看著清瘦的弟弟,嘴里淡漠地說:“老三,你變了!”

    朱自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心里有些奇怪,什么變了?你差不多三年沒見我,當然變了!

    豬肝道:“你變得讓人覺得好欺負了,變成了君子,你學會掩飾自己的壞心思,你原來不這樣,小時候誰要是欺負你,你都會笑咪咪地報復,現(xiàn)在的你不是我記得的豬尾巴,老三,惡人自有惡人磨,你讀的書多,我不曉得你怎么想,但是我覺得,這世界上就是弱肉強食,誰有本事誰就能不吃虧,你明白嗎?”

    朱自強微微笑著,用手指指自己的腦門兒:“這里,二哥,記住了,你吃虧在什么地方?現(xiàn)在我憑什么兇?憑自己能打嗎?我能打贏三五個,可是打了以后怎么辦?我沒錢!人家告我,我就得坐牢。如果我有錢就是兩回事了,我打了人可以用錢去砸他,給他一萬,兩萬,甚至更多的錢,砸得他眼花!要不就賠他醫(yī)藥費,買通公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是,光有錢還不夠,還要有勢力,有關(guān)系,二哥,欺負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打打殺殺非聰明人所為�!�

    豬肝急忙點頭道:“這才是我弟!老三,你放心,等媽的喪事一完,我就到縣城買豬殺,供你上大學!”

    朱自強點點頭:“你放心,我一進大學就會去找點事兒做,你只要供我第一年就可以了。二哥,記住我的話,這世上人心最可怕,人心難測,別輕易相信別人,還有,人最厲害的是頭腦,一定要學會動腦筋,不要用拳頭去征服別人,拳頭只是手段之一,要用心思去利用人、害人、整人,讓別人怕你又服你!”

    豬肝笑道:“這個我明白,要吃人家的還要打狗日的,完了給他顆糖,再用煙頭去燙孫子的�!�

    朱自強也笑道:“是這個道理,我聽洛永說你這兩年在回子窩里混得不錯?”

    豬肝得意地說道:“那是當然,我現(xiàn)在手下有四五十號人,有長統(tǒng)火藥槍十把,大關(guān)刀幾十把,我?guī)е麄兇蛄烁浇暮脦讉村子,本來今年要去打貴州的彝族,嘿嘿�!�

    朱自強苦笑道:“二哥,你這不是無聊透頂么?”

    豬肝瞪眼道:“什么叫無聊��!我是帶著人去搶煤炭和銅礦,二哥不是吹的,再有三五年,我可以弄幾十萬!”

    朱自強有些懷疑他說的真假:“說你能打我相信,但是要讓那些回子信服你,我實在是找不到理由�!�

    豬肝嘿嘿笑道:“老弟,這你就沒見識了,回子最講義氣,天生喜歡爭強斗狠,比的就是氣勢,什么是氣勢,管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背景,只要惹到了就要干!并且絕不當軟蛋,回子中間沒有膽小鬼,就算死也不會眨眼!就像當年你看到被槍斃的犯人一樣!”

    朱自強搖頭笑道:“呵呵,弄不懂你說的這些人,那你一直都在殺牛嗎?”

    豬肝道:“殺啊,我日他祖宗的,殺牛好玩,比殺豬好玩,特別是剮牛皮,嘖嘖,那手刀法要是整好了,簡直是出神入化!老弟我跟你說,我在那邊打死過人呢!”

    看著豬肝一臉得意的樣子,朱自強心里發(fā)寒,聲音都變得激動了:“二哥,不開玩笑?”

    豬肝湊到朱自強耳邊道:“你放心,我手下連派出所的人都有,我們是在貴州邊境上干的,那家伙是那邊的惡霸,開始挺囂張吶,單挑沒人是對手,老子看不過他那**樣,上去就跟他打,嘿嘿,你別說,那狗日的確有兩下子,還好,我練了寸勁,兩下就打斷了他的胸骨!骨頭扎穿了肺!事后跟我去的哥們?nèi)攘搜疲麄円恢闭J我當老大!”

    朱自強皺著眉頭問道:“事后怎么說?”

    豬肝笑道:“還能怎么說,殺了就殺了,那邊的人也光棍得很,從衛(wèi)生所收了尸就走人,沒告也沒說是打架打傷的,我們這邊更不會有人問。”

    朱自強凝重地說:“這事是個禍根啊,你想想,如果那邊報案了早晚會找到你頭上,如果不報案,早晚要向你報仇。”

    豬肝不在乎地說:“報案倒是沒有,我后來也打聽了,報仇嘛,樹倒猢猻散,領(lǐng)頭的一死,其余的人也沒那勁頭了�!�

    正在這個時候,狗街派出所的兩位民警走進了靈堂,朱自強心里一驚,暗道不好,果然,念頭還沒轉(zhuǎn)完,其中一人嚴肅地對兩人道:“兩位原諒了!關(guān)鍵是人家逼得急,我們也沒辦法,朱自桂……”

    朱自強趕緊站起來道:“兩位同志,可不可以等我媽的喪事辦完,法律無外乎人情,我們也不想干擾你們的工作,兩位別急,我有個辦法!兩位可以留下來看守我二哥,也就是兩天的時間,過了這兩天,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們絕不讓二位為難!”

    那兩人對視一眼,之前說話的人點頭道:“那就打擾了,請你們諒解才是。”

    朱自強點頭道:“謝謝兩位!”轉(zhuǎn)頭瞪了一眼滿臉不忿的豬肝:“快去給兩位大哥倒茶!”

    接下來的兩天,兩位民警同志對豬肝是寸步不離,吃飯同桌,靈堂一起守夜,上廁所兩人交替,說來也怪不得他們,被豬肝砍傷的那兩口子三年來就沒消停過,三天兩頭的上派出所喊冤,豬肝也是命里的卻數(shù),就在五花肉去世的這天,縣公安局的下來檢查工作,帶隊的正好是豬肝的老對頭彭家昆,正好碰到了喊冤,當下詢問事由,立馬就指示馬上抓捕,也正好碰到了豬肝回來奔喪,這下幾頭碰到一起,兩位民警再不敢放水了。

    故顯妣陳母諱武花柔老孺人墓,看著油石雕出來的石碑,三天時間啊,一把黃土,一塊石碑,人去屋空,朱自強和豬肝雙雙跪在父母的墳前,用狗街老人的話說,他們都成了孤兒子。

    葬了母親后,接下來面對的事情就無比嚴峻,被告方提交了當時的法醫(yī)鑒定書,醫(yī)藥費單據(jù),以及相關(guān)證據(jù),派出所也收取了證人證詞,朱自強覺得無力,渾身都無力,他現(xiàn)在連悲憤的感覺都沒有了,豬肝可能不清楚,但是他相當明白,三年的牢獄之災是逃不過了。

    吳瘋子的房子賣了三千塊,禮金收了二千二,加上之前豬肝手里的一千四,總共是六千六,買棺八百,買地修墳兩千八,余下的除了用作辦事開銷,煙、酒、還有八大碗外,現(xiàn)在胡明紅交到朱自強手里的錢就只有兩百塊!

    被砍傷的那家總共要賠一千三百塊,這是民事責任,而豬肝還要附帶刑事責任,葬下五花肉的當天,銀亮的手銬就帶走了豬肝,朱自強回頭看看父母的墳頭,再望著豬肝遠去背影,心里突然一片空白,所有的親人都離去了嗎?

    豬肝回過頭看著呆立的弟弟,喉頭一陣發(fā)緊,使勁扯著嗓門兒吼道:“考大學喲……”頭向著豬大腸夫婦的墳:“為了爸……媽……”

    朱自強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涎著鼻翼滑落,麻麻的,癢癢的……

    第五十二章

    臨陣

    “自強,吃點東西吧�!睏钣駸煹哪樕@得蒼白,自從五花肉的后事辦完后,朱自強在狗街呆了七天,這七天一來是準備復山,完成葬母的最后一項,二是給豬肝送飯,雖然兄弟倆不能說話交談,可是每天兩頓飯朱自強總要親自送去,過了七天,狗街派出所的人要把豬肝轉(zhuǎn)送到縣看守所,那所長從警校畢業(yè)就分配到狗街,與朱自強倒是很熟。臨走時,人家把話說得很明白:“你二哥的事,最好先請個律師吧,不過,請了也沒什么用,有人‘特別’關(guān)照,你知道我的意思。”

    跟著派出所的人前后來到縣城,豬肝被關(guān)進了看守所,有吃有住,這下連送飯都省了,豬肝性情本就冷沉,坐牢他不怕,但是想到五花肉交待的話,他心里難受啊,老三考上大學怎么辦?

    里邊的罪犯全是些成精的人物,見到豬肝的時候,每個人都躲得遠遠的,有人好奇心很強,試圖上前搭訕,可被豬肝那雙蓄滿寒氣的眼睛一掃,只得乖乖走人,也有幾個打架斗毆進來的小混混,看到豬肝氣質(zhì)不凡,也不敢招惹。豬肝反倒落得清靜,每天吃完飯就睡覺,睡醒了就不停地做俯合撐、仰臥起坐,吃飯的時候使勁地塞,反正看守所管飽,豬肝也不客氣,再難吃也得吞。

    回到租房的第一天,朱自強一點東西都沒吃,楊玉煙不放心他,早早地就從學校趕來,果然,看著冷火清煙的屋子,看著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空洞眼睛的朱自強,楊玉煙心痛得不行,挽起袖子就開始動手,煮了一鍋稀飯,涼攔黃瓜,炒了兩個清淡的小菜。

    朱自強看了一眼楊玉煙,心里十分過意不去,掙扎起身,兩人在昏黃的屋子里靜靜地吃飯。

    眼看朱自強非常勉強地吃完了一碗,楊玉煙知道他不會再吃了,于是無比小心地問道:“我爸說,他去找找我二叔,看看能不能幫幫忙,還有,我爸說,你有個叔叔是組織部部長,你媽出事的時候,人家剛好出去學習了,好像過幾天回來�!�

    朱自強點點頭,投毒案之后,五花肉就曾去找過,可是被告知出外學習了,當時五花肉也沒好再說什么,人不在事情說了也不頂用。

    朱自強聽到這兒眼睛一亮,是啊!現(xiàn)成的關(guān)系擺著怎么不活動一下呢?當下很慎重地看著玉煙:“你二叔會不會幫忙?”

    楊玉煙道:“我也不知道,我平時除了在二叔家睡,其他時間都在學校呢,我爸說二叔會幫忙的。他明天下來親自去找二叔,到時候你跟他一起去。”

    朱自強點點頭,有希望就好!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開了,親人去世讓人無可奈何,再悲痛也無濟于事,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豬肝千萬不能坐牢啊,那種性子再去蹲幾年的話,出來不知道會變成什么德性!不過最讓朱自強擔心的,還是豬肝殺人的事,如果事發(fā),這后果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謝謝你玉煙,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唉,你要抓緊復習,時間不多了,如果你考不上,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朱自強打起精神,對這個女孩,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報。

    楊玉煙微笑道:“你放心吧,我跟小雷雖然差你一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再吃一碗好嗎?”

    朱自強搖搖頭:“真的吃不下了,我這兩個月差不多都沒去上課,不知道學校有什么想法�!�

    楊玉煙道:“沒事的,管老師替你扛著呢,再說你現(xiàn)在是一中的金字招牌,如果你今年考個清華什么的,咱們縣一中就露臉啦!只是……你拒絕保送省大的事,王老師特別生氣,他怕你長時間不上課成績擔誤了,有保送的機會,你不應該放棄的�!�

    聽到這話,朱自強有些黯然,王香堂的意思他懂,但是他討厭被人同情,省大而已,就算高二參加高考也沒問題,還有武正木,他可不想看到武主任譏諷的表情�?墒撬F(xiàn)在再沒有以前那種必勝的信心,倒不是因為兩個月沒有學習,而是覺得考上了又怎么樣?父母都不在了,二哥也進去了,好像隨著自己的成長,家道一變再變,最后弄得現(xiàn)下獨自一人,在他的心里,暗暗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克星?每每想起五花肉在這小黑屋里忙忙碌碌的情形,朱自強就一陣陣心酸,權(quán)力、金錢……這些當真讓人難以反抗!

    楊玉煙收拾碗筷,整理好東西后,搬著板凳靠向朱自強:“自強,你別灰心,也別放棄啊,我們一起上大學,如果你沒錢,我把我的生活費分你一半……”朱自強用手捂著她的嘴:“傻丫頭,別這么說,我欠你的已經(jīng)太多了�!�

    楊玉煙扳開他的手,扭過頭看著朱自強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自強,我初中畢業(yè)沒選擇考中專你知道為什么嗎?”

    朱自強聽得心里發(fā)緊,無言地點頭。

    “我愛你自強,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優(yōu)秀的,也是最棒的,只要你不放棄,就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你!”

    朱自強的心里激起一股暖暖的熱流,不斷地沖涮著他的心肺,此時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朱自強毫不猶豫地用嘴蓋住眼前的櫻桃,楊玉煙“嚶”地一聲,閉上了美麗的眼睛,接受愛人最純潔的表達。

    朱自強不斷地親吻著,好像嘴唇一離開玉煙的臉,對方就會飛走一般,額頭、眼睛、眉毛、臉蛋、鼻子、嘴、耳朵、脖子,就這樣來來回回地親吻著,楊玉煙緊緊地閉著眼,臉色越來越羞紅,朱自強親到耳邊時喃喃的說:“我愛你玉煙,我愛你親愛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的親人!我愛你,我不會放棄的,永遠不會……”

    楊玉煙哼哼著道:“自強……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當朱自強在迷糊中把手伸進玉煙的衣服里時,懷里的可人兒已經(jīng)軟成一團,嬌俏的鼻子發(fā)出迷糊地哼聲,朱自強或輕或重地揉著玉煙的饅頭,不時捻動幾下饅頭上的花生,呼吸越來越粗重,兩個年輕的生命仿似要吸光屋里僅余的空氣,試圖壓制熱血沸騰的身體,可是呼吸的加快并不能壓制**的燃燒,反而像風助火勢一般。

    玉煙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全身都滾燙無比,熾熱的感覺反復流轉(zhuǎn),她想掙脫出去,可是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她不想讓心愛的人一直沉浸于悲痛之中,如果這樣的方式可以消解朱自強的低落,那么負出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朱自強的手從上到下,手指從白玉般的胸脯下劃到小腹的時候,毫不遲疑地斷續(xù)往下,指尖觸到幾根細細的軟毛,朱自強覺得自己就像被子彈擊中一般,腦子里“呯”地一聲完全迷失了神智。

    手指輕柔地撫摸兩片溫厚的花瓣,雨灑花徑,清溪細流,本就嬌嫩的皮膚被濕潤得更加敏感,隨著玉煙婉轉(zhuǎn)動聽的低聲叫喚,朱自強不由自主地抱起了懷中的玉體。

    楊玉煙覺得自己的神思在不斷地飄浮……飄浮……風兒歡笑著從自邊掠過,潔白的云朵圍著她漫游,身體里的酥麻就像小螞蟻搬家一樣,越過皮膚,滲進血脈,直透骨髓,這種感覺好美啊,可是就這么一直飄著嗎?心里微微的開始害怕,生怕從無盡的高空跌落下來,而且身子怎么會涼涼的?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不見了,身上卻壓著一具火熱的軀體,年青而結(jié)實,突然下身一陣發(fā)燙,是什么東西頂在了最敏感的地方?喉間不由自主地發(fā)出“噢……”地長呼聲,接著眼淚不由自主地狂涌而出,玉煙從心底愿意把自己交給朱自強,可臨到這一時刻,恐懼讓她變得有些猶豫。

    玉煙的眼淚燙傷了沉溺在欲海的朱自強,當最心愛的玉煙用哀憐的眼神看著他時,朱自強打個哆嗦,看著楊玉煙傻傻地笑了:“我們……剛才……那個……”

    楊玉煙看著朱自強又傻又可愛的樣子,心里一陣好氣:“你只會欺負人家!你……很難受吧?是不是真的很想要?”

    此時朱自強已經(jīng)兵臨城下,只要腰部一用力,他就可以突破人道中的第一難關(guān),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了簡單,而且是如此的容易,朱自強心里無比矛盾,有一個聲音在腦中瘋狂地大叫:日進去,日進去!可是看著楊玉煙梨花帶雨的嬌顏,朱自強有些害怕,這樣占有后,玉煙會不會生氣?朱自強眨眨眼睛:“是有點難受?你呢?”

    楊玉煙嘟著嘴:“不告訴你!自強,我怕……”

    朱自強心里一陣感動,腑下身子攬著玉雕般的美體,心里已經(jīng)決定撤兵:“傻丫頭,我剛才完全迷糊了,謝謝你玉煙,將來等咱們結(jié)婚了我再要你,好不好?”

    楊玉煙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心里感動于愛郎的體貼,伸出舌頭舔舔朱自強的耳垂,聲若蚊蠅:“我一定要做你老婆!我只怕自己做不好呢!自強,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完整地交給你!”

    朱自強笑嘻嘻地說:“好玉煙,只有你最愛我了!唉,我現(xiàn)在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只有你和二哥是我的親人了,玉煙我愛你……”

    楊玉煙幽幽地說:“自強,別再為這些事煩心了,你要趕緊振作起來,你二哥的事,你能怎么辦?等你考上大學,將來有了資本再去收拾那些喪盡天良的家伙!”

    朱自強緊緊地咬著牙,腮幫子一陣陣地突起:“是的,我早晚會連本帶息收回來!放心吧玉煙,為了你,為了二哥,我一定會干出番事業(yè)來!”

    楊玉煙高興地親了他一口:“這才是我的好老公!”

    “你不是怕做不好老婆的嗎?”

    “誰說的?你給把他叫出來,讓本小姐看看誰這么不要臉?”

    “好像是你剛才說的哦……唉呀,你別咬啊,好玉煙……求你了……沒人說,我也沒聽到過這話,痛死了……還咬……我也咬!”

    “自強……嗯……哼……你的口水……”楊玉煙被朱自強舔得一陣發(fā)慌,身體又開始酥麻起來。兩人就這么裸呈相對,楊玉煙看著朱自強的身體,既是好奇又是害怕,而朱自強雖然沒能突破最后的防線,但是他心里已經(jīng)很滿足了,玉煙的皮膚細滑柔軟,朱自強一直不停地貪心地來回撫摸。

    可正當熱血少年時的朱自強,怎么忍受得了身體內(nèi)魔鬼一般涌動的**!面對這種誘惑,只好厚起臉皮把玉煙嫩白的小手拉到兇器上,握緊,上下滑動,速度加快……

    第五十三章

    高考

    功勛縣組織部部長朱有財和稅務局長楊少中聯(lián)合出面,兩人本是同鄉(xiāng),平時關(guān)系也不錯,這次為了豬肝的事都傾力相助,可最終豬肝還是被判了有期徒刑兩年半,組織部長和稅務局長兩位大怒,狗日的不識趣啊。也因此與公安局局長結(jié)下仇怨,這位公安局長是豬肝仇人彭少華的父親,名叫彭家昆,七零年參加工作,小學畢業(yè),最初在縣城周邊的一所小學代課,后來調(diào)到縣供銷社當營業(yè)員、出納、會計,七九年進入公安系統(tǒng),在市警校學習兩年,后來出任縣公安局刑警、副隊長、隊長、八五年任公安局副局長,**年公安局局長。

    按說此人不應該忘恩負義,他當局長的時候,曾經(jīng)求過朱有財,作為組織部部長,就是專管全縣的干部考核以及任命,但是這次誰也沒料到這位公安局長大人六親不認,朱有財覺得臉上很掛不住,豬大腸是他的義兄,父親死后,豬大腸一個人殺豬把他和弟弟朱有貴供完高中,后來朱有貴學開拖拉機翻車死了,也是豬大腸操辦的后事。

    朱有財想起老母親生前的叮囑:“大腸對咱們家有恩吶,將來他有什么困難一定要幫!”

    可是現(xiàn)在豬大腸夫婦相繼去世,留下三個孩子,雖說老大的行為令人不齒,但老二老三都還不錯,老二犯了點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架傷人么?可到頭來硬是被彭家昆這狗日的弄了個兩年半!

    眼前的朱自強高高瘦瘦的個子,五官顯得挺有個性,真是讓人意外,大哥和大嫂怎么生出的孩子?聽說這娃兒學習挺好,初中考了個全縣第一,那時豬大腸去世,本以為這孩子會去市一中念書,沒想到卻留在了縣一中,大嫂也真是硬脾氣,她怎么不來找我呢?興許是不想讓我曉得豬腦殼的事情,唉,我的大嫂,大哥當我是親人,我又怎么會昧了心的不認你們呢?不過也怪自己兩口子大意,人家母子在縣城差不多三年,自己也沒花心思去了解,看來這官當?shù)酶C囊��!

    “自強,豬肝的事兒我沒有辦好,我和你楊二叔出面都沒能保住他,做叔叔的對不住你爸媽啊!”朱有財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朱自強。

    看看朱自強沒有表現(xiàn)出失望的神態(tài),朱有財繼續(xù)說道:“豬肝已經(jīng)判了,這個,我跟法院的人打過招呼,不用參加宣判大會,也不去法院……兩年半……”

    朱自強聽到這兒的時候,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兩年半……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說,衛(wèi)生局的老局長,就是現(xiàn)在的政協(xié)副主席給我打招呼,說是讓豬腦殼補副局長的缺,之前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所以這事兒已經(jīng)基本定調(diào)了。你看要不要我出面,讓他負責你今后上學的事?”

    朱自強搖搖頭,說不出來的苦澀,當今世道真的變了,連豬腦殼這種人都能提拔為副局長,真是諷刺��!

    “不了,謝謝大叔!也就是兩年半,一晃眼就過了。大叔,我先回去了,你忙吧。”朱自強心想豬肝殺人的事看來沒有暴露,他不想繼續(xù)留在部長家里,這里的環(huán)境讓他很不自在,公廁邊的租房雖說陰暗潮濕,但那里才是家啊。

    朱有財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年,這孩子心性好高��!“別忙嘛,今年高考,打算報哪兒?”

    朱自強搖搖頭道:“還沒有想好�!�

    “我聽玉煙說你的成績非常好,有希望考清華之類的名校?”

    朱自強心里莫名地刺痛,清華……這輩子怕是不可能了,豬肝一去兩年半,學費生活費從哪兒來,想到這里,心里猛然下了個決定:“大叔,我想?yún)⒓庸ぷ�,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朱有財心里一驚,皺著眉頭,盯著那雙迎上來充滿堅毅的目光:“你才十七歲�。∽詮�,你有大好的前程,千萬別犯倔,當年你爸供我們兄弟讀書,現(xiàn)在輪到我報恩的時候了,只要你考上,不管什么大學,我一定供你念完!”

    朱自強堅決地搖頭:“不,我已經(jīng)沒有心思再讀書了!爸媽死了,二哥坐牢了,我安不下心來念書,我想工作,想先養(yǎng)活自己!”

    朱有財聲色不動,可是心里有些氣惱:“自強,我不同意你參加工作!你必須考大學,這是你父母的心愿,你忘了你爸和你媽的話了嗎?我都已經(jīng)說了,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哪怕我傾家蕩產(chǎn)也供你讀完大學!”

    朱自強聽得心里感動不已,朱有財也有兩個孩子在讀書,雖然說兩口子都是雙職工,但看起來也不容樂觀啊。

    “大叔,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真的沒心思再讀下去了,初中畢業(yè)的時候,爸死了,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媽死了,二哥終歸沒有逃脫,我…我覺得自己害了他們,真的,大叔!做侄兒的求求你……我向你保證,我參加工作一定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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