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中必定有詐。
但程菲這會兒來不及細想。人大佬金口玉言發(fā)了話,提出了暫時性的解決方案,她本來就理虧在前,總不可能悶不做聲地把人家晾在這兒。
除了同意貌似也沒其他辦法了。
“好吧�!辈坏靡眩谭浦荒艽饝聛�。
她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大約是頭頂烈日當空,灼灼明日賦予了她與惡勢力斗爭的光輝勇氣。她接著又道:“不過,這附近貌似沒什么高檔餐廳,我只有帶你去……”
“你不是想吃涼拌餛飩�!敝芮迥洗驍嗨�。
程菲眸光微閃,眼神里跳出幾縷疑惑,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清南:“就那個吧�!�
*
程菲想吃的涼拌餛飩離濱港電視臺的演播大廈很近,只隔了一條街。
考慮到餛飩店附近停車不方便,程菲先陪周清南把車停進了演播大廈對面的一個地下停車場,準備跟他一起步行過去。
倒車入庫,車燈熄滅。
程菲先下車,走遠幾步后回頭一瞧,正好看見駕駛室的車門從里頭推開,一條裹在黑西褲里的左腿率先踏下來,長而直,修勁有力,漂亮得白楊樹的樹干。
程菲看著周清南的腿,不禁又生出了一絲感嘆。
看看這張臉,看看這條腿,再看看這身亦正亦邪懶倦痞氣的氣質(zhì),從頭發(fā)絲到腳指頭都充滿了致命吸引力。真是個大帥哥。
可惜了。
程菲在心里老太太似的搖了搖頭,接著便收回偷瞄男人大長腿的目光,垂著頭,繼續(xù)眼觀鼻t26鼻觀心,沉默是金。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手卻忽然闖入她的視野。
袖口隨意地翻卷上挽,露出線條瘦削而有力的小臂,手掌整體寬大,五指骨節(jié)分明,每根手指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光整。遞過來一把純黑色的遮陽傘……
嗯?
遮陽傘?
程菲呆了呆,唰一下抬起腦袋,看向周清南的眼神里充滿警惕的困惑:大佬又唱哪出?
周清南耷拉著眼皮看著她:“借你�!�
程菲:“?”
周清南表情挺淡,道:“天氣預報里說,今天12點到15點之間的紫外線強度是8,建議戴好遮陽帽打上遮陽傘,做好防護措施�!�
今天紫外線強度那么高嗎,難怪剛才走一小段路就曬得她頭昏腦漲直犯困……
看著那把遞過來的遮陽傘,程菲眨眨眼,心中泛起了一絲絲異樣感受。遲疑半秒,最終還是秉承著“反正都要請他吃餛飩了,一把傘而已,不借白不借”的心理將傘接了過來。
接過之后,程菲雙頰莫名微熱,清了清嗓子,語速飛快地擠出幾個字:“謝謝你了�!�
周清南沒再說話,轉身長腿一邁,徑直就往外出口方向走。
程菲加快步子跟上去。
地下車庫里氣溫還好,涼涼的,可一乘電梯到達地面,熱浪立即撲面涌來。程菲熱得抬手扇風,快到室外時,她趕緊把手里的遮陽傘撐開,舉過頭頂,擋住那過分熱烈的日光。
遮陽傘不大不小,傘面投落下來的陰影呈一個胖乎乎的圓,將程菲纖細的身影庇護其中,阻擋了炎日侵襲。
她撐著傘小跑追上周清南,走在他旁邊。
邊走,邊不由自主地悄然側過頭,往身旁偷瞄。
視線中,男人兩手插褲兜,目不斜視地踏著步子往前走。陽光灑下來,勾勒出他飽滿的額骨和高挺的鼻梁,下頷輪廓棱角清晰,俊得硬朗又桀驁。
人自然是相當好看。
就是那副眉眼,冷淡松懶中透著點兒不耐煩,一副“識相就都他媽滾遠點”的厭世樣,讓人看一眼就打心眼兒里忌憚,不敢招惹。
“……”程菲默,看了看男人冷峻的側臉,又看了看自己頭頂上方的傘面,握住傘柄的細白五指收緊幾分,內(nèi)心不禁糾結起來。
炎炎烈日,不把傘面分他一半,好像說不過去。
更何況這傘本來就是他的。
可是。
傘的面積就這么大點兒,加上這位大佬個子目測都快一米九了,她要怎么樣才能不動聲色地把傘分一半到他腦袋上去呀……
這頭。
周清南看似渾身寒氣拒人千里,實際上只是在想事情。
昨晚他前腳剛回尹華道,后腳就接到了一通從云城打來的網(wǎng)絡電話。
對方言簡意賅,通話時長總共90秒不到,講了三件事。
先是按照慣例過問菲律賓那邊的生意,然后說上頭又給安排了新活兒,最近風聲太緊,具體實施方案得細化再細化,慎之又慎。
至于第三件事……
驀地,腦中思緒毫無征兆地被打斷。
周清南眸光微凝,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牽扯力從右側衣袖處傳來,試探性地、小貓爪子撓似的,輕輕拽了兩下。
他轉過頭,被烈日曬得微微瞇起眼。
落低的視野里映入一只女孩子的手,小巧瓷白,腕子纖細,瞧著脆生生的,蜿蜒的血管是清透的淡青色,戴著一條祈福用的紅繩。
再往下,幾根細長的指尖像剛剝出來的白筍,輕輕蜷起,溫柔捏住了他的黑色衣袖。
“……”
食指忽然竄上一股鉆心的癢。
周清南眼皮跳了一下,視線抬高。
“我看太陽這么曬,想把傘分你一半,可是你太高,我一直踮著腳走路實在挺累的�!惫媚镅鲋恋男∧樋此�,黑白分明的眸璀璨若星,硬擠出的笑容卻有點僵,小心翼翼提議,“不然,這傘你來拿?”
第12章
Chapter
12
烈日當空照。
小姑娘舉著傘仰著腦袋,光太強的緣故,她臉上細細的絨毛被鑲嵌起一層淺金色的光圈,襯得整個人都跟在發(fā)光似的。
短短幾秒間,周清南鼻腔里竄進來一股很淡的香味兒。類似花香,又不是純花香那么膩,清新宜人,甜甜的,像桃子和茉莉一起泡進冰汽水之后的味道。
食指的癢意更濃。
仿佛憑空生出一只無形的白羽毛,柔軟細膩,從他指根一直搔到指尖。
周清南食指不著痕跡地輕輕一跳。
“不用了�!�
下一瞬,他目光收回去,說話的同時身子微動,將自己跟她的距離拉開了點兒,“我沒有大晴天打傘的習慣�!�
程菲聽后,納了悶兒了,皺著眉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沒有這個習慣,那為什么會隨時在車上放一把遮陽傘?”
就為了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在她面前裝個比嗎?
周清南:“傘是陸巖放的�!�
程菲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陸巖是誰?”
“我朋友�!敝芮迥险f,“上次在錦泰飯店你見過。”
哦,想起來了。
那個眉毛上有道猙獰傷疤的刀疤哥。
程菲低著眸認真回憶兩秒,終于把“陸巖”這個名字和記憶中那張兇悍又高冷的臉給畫上了等號。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把傘是陸巖的?”說到這里,程菲琢磨了下,越想越覺得很匪夷所思,嘀咕著道,“你那朋友長得一副不拘小節(jié)豪放不羈的樣子,沒看出來,還挺注重防曬和保養(yǎng)。”
周清南瞥她一眼:“他給我準備的�!�
程菲:?
程菲沒懂這位大佬的意思,表情逐漸變得迷茫:“他為什么會特意幫你準備一把傘?”
周清南面無表情地說:“因為陸巖說我這張臉如花似玉,被曬傷可惜了�!�
程菲:……
聽聽這自然到離譜的語氣,看看這從容到欠扁的神態(tài)。
如花似玉?
之前沒看出來您老人家自我感覺這么良好呢?
程菲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一時間陷入困惑,不知道應該擺出什么表情來面對這位永遠不走尋常路的社會大佬。
沉默,冷場,鴉雀無聲。
窒息的氣氛無邊無際地蔓延開。
過了大約兩秒鐘,為掩飾尷尬,程菲清了清嗓子調(diào)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終于又再次開口,十分隨便地問了句:“對了。今天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你朋友沒一起來嗎?”
“沒有。”周清南回答。
程菲有點好奇:“有其他事要忙?”
“陸巖昨天晚上看書熬了個通宿,今天狀態(tài)不好�!敝芮迥险Z氣很隨性,“我給他放了半天假。”
嗯?熬夜看書?
這個回答倒是極大地出乎程菲意料。她驚訝地眨了眨眼,心想:前有黑大佬周清南認識“鶇”這種小眾漢字,后有小老弟陸巖熬夜看書孜孜不倦學習,沒想到,這黒幫二人組還有兩顆求知上進孜孜不倦的進取心。
程菲心里生出幾分動容,又隨口問:“什么書看得這么入迷?”
周清南神色淡定自若,說了一個書名:“《黑|幫大佬強制愛》�!�
程菲:……???
她汗顏,徹底不知道還能搭什么話了,只能別過頭去看天,看地,看風景。
難怪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程菲此刻由衷覺得,這群黒幫的中二大佬真就沒一個正常的。
*
偶然得知兇悍刀疤哥竟有個愛看言情的神奇癖好后,程菲的心情便變得格外一言難盡,連帶著對周清南的看法都發(fā)生了一些改變——兇神惡煞的小弟喜歡看言情,那這位自稱“如花似玉”的大佬,十有八九也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么一看,這對二人組還蠻接地氣。
程菲心里胡亂思索著,后半截路程便始終沒有再說話。而周清南本身話就很少,她不做聲,他自然也就不會主動開口閑聊。
一路無言。
沒幾分鐘,轉過最后一個彎,程菲和周清南一前一后來到一家餛飩店前。
其實更準確地說,這家餛飩店就是個路邊小攤,攤主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胖大叔,圓圓的腦袋頂寸草不生,锃亮如鹵蛋。身穿白色寬松短袖搭配紅色籃球褲,樸素而又整潔,逢人就笑,慈眉善目,乍一瞧,就跟廟里供的彌勒佛似的。
小攤總共就擺了十來張桌子,頂部支起一張這樣的大蓬,形成一片陰涼地。
此刻,攤位座無虛席,吃飯的顧客一半是附近產(chǎn)業(yè)園上班的小白領,另一半則是在附近工地干活的工人。
實在太熱,程菲收了傘,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笑呵呵地跟胖大叔打招呼:“叔,看你今天生意挺不錯�!�
“湊合吧�!迸执笫鍖@個漂亮的小姑娘挺有印象,謙虛地回了句�;赝�,正想問是不是還老三樣,結果眼風往旁邊一掃,才注意到她身后多了一個年輕男人。
寬肩窄腰個高腿長,還配了副極出挑的好相貌,外加一副冷峻迫人的強大氣場,著實讓人想忽視都難。
胖大叔怔了下,視線在年輕男人身上小心翼翼晃兩圈,又t26重新看回程菲。
嗯。一個俊一個美,一個冷一個熱。般配。
琢磨著,胖大叔圓圓的臉上立刻浮起一抹了然微笑,朝程菲八卦地擠了下眉毛,嘴角笑容比AK還難壓:“帶男朋友來照顧叔生意啊?”
“……”這副嗑到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程菲大窘,臉頰耳根頓時燙得像被火燒一樣,面紅耳赤地飛快否認:“他不是我男朋友。”
胖大叔:“哦。那是同事?”
“……也不是。”程菲小聲對胖大叔說。正在糾結要怎么解釋她和周清南的關系,站她邊兒上的大佬卻先發(fā)話了。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餓了。”
胖大叔和程菲同時收聲,視線齊刷刷看過去。
周清南臉色如常,側著腦袋垂著眸,懶洋洋地瞧著程菲,說:“我要吃什么你知道,我先去找位子,你來點餐。”
說完這句話,周清南便徑自轉身走了。
徒留程菲一個人在老板跟前凌亂。
……不是。
我們很熟嗎。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蟲,我怎么知道你要吃什么!
程菲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著周清南的背影正想出聲追問,攤位前的胖大叔卻已經(jīng)嘿嘿笑出了聲。
程菲正色沉聲:“我和他真的不熟�!�
“嗯。不熟,也絕對不是男女朋友�!迸执笫逍南胄⊙绢^片子臉皮薄,還在這兒嘴硬,對她拋了個眼色,一副“放心,叔過來人,叔都懂”的表情,然后續(xù)道,“那就還是老三樣,再給你男朋友來個大份?”
程菲百口莫辯,心累了,懶得再和胖大叔爭論,肩膀一塌擺擺手:“都行�!�
點完餐,程菲轉頭在攤位上掃視一圈,看見周清南所在的小方桌后,走過去,坐下。
接著,輕輕一聲“當”,一個玻璃杯被人放到了她眼皮底下。
再然后,映入視線的是一只漂亮的大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提溜著一個老式燒水壺,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茶水。
“……”程菲眸光微動,下意識抬起眼簾,看向?qū)γ妗?br />
餛飩攤的桌子都是折疊桌,配的凳子也都是小巧的塑料凳,男人高大頎長的身軀往這兒一坐,格格不入至極,看上去甚至有點兒喜感。
他耷拉著眼皮,眉眼間還是痞氣又懶漫,自顧自替她倒?jié)M一杯茶,接著便隨手一擱,將那個已經(jīng)脫了皮的鋁壺給放到了旁邊。
沒記錯的話,上次在錦泰飯店,他也親手給她倒過一次茶。
看來國家這些年的素質(zhì)教育普及頗有成效。
連個社會大佬都這么有紳士風度,難得。
心尖無端泛起絲異樣,程菲臉微熱,兩手捧起面前的茶杯,遲疑半秒,然后才支吾著擠出兩個字:“謝謝�!�
周清南:“不客氣�!�
這番對白結束,桌上便再次陷入靜默。
對坐無言,著實尷尬。
程菲低著腦袋干坐幾秒,尷尬癌都要犯了,終于忍不住想說點什么來緩解。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開始沒話找話:“這家老板以前是開餐館的,涼拌餛飩是他的拿手菜,味道沒得挑。我平時在這兒吃就是一個小份涼拌餛飩加鹵蛋加雞腿�!�
周清南喝了口茶水,點頭:“哦�!�
“看你飯量應該比我大很多。我給你點的大份�!�
“好�!�
“另外……”程菲也低頭喝了口茶,沉吟半秒才重新抬眸看向?qū)γ娴拇罄校掍h陡轉,試探說,“周先生,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就是……”說到這里,程菲左右看了一眼,聲音也跟著壓低幾分,道,十分緊張地問,“剛才你說先管你一頓午飯,后續(xù)再聊,你現(xiàn)在想好沒有,到底準備怎么跟我清算之前的事?”
周清南聞聲,撩起眼皮看向她,覺得有點兒好笑。
他問:“你很著急讓我找你算賬?”
這頭兩人聊著天,那頭熱騰騰的餛飩也出了鍋。
胖大叔熟練地過涼水加作料,將兩份餛飩送到了程菲和周清南面前。
“……倒也不是�!�
程菲干咳一聲,往嘴里塞了個大餛飩,腮幫鼓鼓地嚼,小松鼠似的。
她含糊道:“就是你一直不給個準確說法,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沒譜。”
周清南卻沒動筷。
他直勾勾盯著程菲看,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拿筷子夾起一個餛飩,又道:“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撿到了一個東西想還給你�!�
程菲怔住,不解地問:“什么東西?”
周清南:“一個黃色的三角形卡片,看樣子像個符�!�
聽見這話,程菲僵滯幾秒后瞬間大喜過望,激動道:“天,是我的發(fā)財符!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原來被你撿去了!謝天謝地!”說著稍稍一頓,用滿是期待的眼神望著他,雙手伸出來,攤開,“麻煩你快還給我吧!”
弄丟的發(fā)財符失而復得,程菲那個開心呀,簡直比中了百萬大獎還興奮。
程菲無比溫柔地看著周清南。
此時此刻,這位社會大佬在她心中的形象徹底偉岸了起來,也光輝了起來,紅星閃閃放光彩。
然而下一秒。
“那符�!贝罄兄惫垂辞浦矍斑@張閃爍著希望之光的臉蛋,然后說,“我不小心忘帶了�!�
程菲:“……”
他接著還禮貌并素質(zhì)頗佳地補充了一句:“不好意思�!�
程菲:“…………”
口口聲聲來找她還發(fā)財符,結果說忘帶就忘帶了?大哥你認真的?
轟隆隆——
程菲心中那個偉岸的新時代古惑仔形象眨眼間坍塌成渣,被風一吹,飄得灰都不剩。
事件的走向太過荒誕,程菲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抽搐的臉皮。
周清南繼續(xù)定定盯著程菲瞧,眼神里充滿興味,只見這姑娘低著腦袋沉默了整整三秒鐘,冥思苦想慎重思考,之后便又有了新動作。
她看向他,微笑臉,試探著小聲擠出一句話來:“發(fā)財符你落哪兒了,不然我現(xiàn)在跟你去�。俊�
能一次了結最好!程菲表示并不想再見到這位大佬第四次。
那頭。
“意思是�!敝芮迥纤菩Χ�,頓了下,輕輕一挑眉,“你要跟我回家?”
第13章
Chapter
13
程菲被大佬的這個問句嗆了下,動了動唇正要說什么,就在這時,更魔幻的劇情來了——
一個小娃娃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蹦蹦跳跳跑向了程菲所在的小方桌。
程菲呆住,定睛一瞧,只見小女孩兒穿著一身黑紅泡泡裙,五六歲的年紀,天然卷的黑發(fā)用蝴蝶結綁成兩個小馬尾,懷里還抱著一個芭比公主,粉雕玉琢,天真無邪,像只軟糯無害的小糖包。
程菲滿臉的驚異。
周清南的面色卻紋絲不變。照舊低頭吃餛飩,眉眼冷漠,看都沒看忽然出現(xiàn)的小糖包一眼。
“害我找半天,原來你在這里呀�!�
忽地,小糖包開口了。說話的聲音甜軟清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向周清南,巴巴喚道:“爸爸。”
程菲:……???
隨著小女孩兒那聲清脆悅耳的“爸爸”落地,程菲當場驚呆,剛夾起來的一顆餛飩也吧唧一聲重新掉回盤子里。
嗝。
“水……”
她被嘴里還剩半邊的餛飩噎住了,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瞪大眼睛捂住喉嚨,有氣無力地嘶聲吶喊,“水�!�
對面。
周清南本來還跟沒事人似的吃著餛飩喝著茶,完全拿橫空出世的小糖包當空氣,此時見程菲被餛飩噎住,卻細微擰了下眉,抬手給她遞過去一杯茶水。
程菲已經(jīng)說不出話,手忙腳亂地接過茶杯猛灌一大口。
咕咚。
哽在喉嚨里的半顆大餛飩終于成功被水流沖下。
好不容易緩過勁,程菲也顧不上繼續(xù)吃東西,抬手在心口位置輕摁著順了兩下,滿臉的不可思議。
她沒說話,視線瞟了瞟周清南。
見她沒什么事了,這位大佬的注意力已經(jīng)又回到面前的餛飩上,低頭垂眸,拿筷子夾著一口一口吃,神色也重歸平日的冷淡無瀾。
程菲又瞟了瞟旁邊穿黑紅泡泡裙的小糖包。
小丫頭一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比星星還亮,懷里抱著她的芭比公主,一會兒替芭比梳梳頭,一會兒又擺弄擺弄芭比的公主裙,雪白柔軟的小手胖嘟嘟的,手背上關節(jié)連接處深深下凹,鋪開幾枚小肉窩,可可愛愛,看得人心都快要融化掉。
看五官,二者長得并不像,但都是一等一高顏值,放人群里絕對能被一眼瞧見的驚艷程度。
不過……
如果真是父女,這位大佬對自個兒女兒的態(tài)度也太冷漠了吧,從頭到尾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就不怕傷害到小朋友的幼小心靈嗎?
還是說,其實這小丫頭喊的不是爸爸,是她耳背聽錯?
程菲腦子里疑云密布,還有點回不過神,沉吟兩秒后才清了清嗓子,朝小糖包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八顆牙職業(yè)微笑,柔聲問:“小妹妹,你會不會認錯人了,這個叔叔真的是你爸爸嗎?”
“怎么可能認錯人�!毙√前穆暰還帶著幾分奶音,聽著軟t26綿綿的,小下巴一抬,不容置疑,比她懷里的迪士尼芭比招人喜愛,“我的爸爸姓周,叫周清南,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這樣啊�!背谭茟�,又拿余光瞥了眼對面,腦筋飛轉。
小糖包連這位大佬的全名都知道,“父女關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五十。
程菲心里琢磨著,又看著小糖包笑瞇瞇地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糖包大大方方,澄澈無害的大眼睛毫不躲閃地回看程菲,糯聲回答:“我叫周小蝶。”
和周清南一個姓�!案概P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這名字真是好聽�!背谭埔娺@小丫頭長得可愛性格也好,不自覺便生出了幾分好感,頓了下,又輕聲道,“你怎么自己一個人過來找爸爸,你媽媽呢?”
提起媽媽,周小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小腦袋耷拉下去,連帶著那雙大眼睛里的亮光都暗下幾分,小聲說:“我媽媽好幾年就在老家生病死掉了。媽媽臨終之前跟我說,我爸爸叫周清南,是個特別有錢有勢的大老板,還說只要找到了爸爸,我就能吃飽飯穿暖衣過上好日子。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從老家到濱港,找到爸爸�?墒恰�
說到這里,小女孩兒似乎有點害怕,眼神怯生生地望了望周清南,然后便用軟軟的小手抓住程菲的胳膊,聲音更低,委屈地續(xù)道:“爸爸一直對我好冷淡,好像不愿意認我這個女兒呢�!�
聽完小糖包凄慘的身世,程菲蹙眉,心情瞬間變得十分復雜。
一方面可憐小糖包年紀小小就失去了母親,一方面由衷覺得,周清南的做法著實過分。
她先是摸了摸周小蝶毛茸茸的腦袋,然后便抬頭看向?qū)γ娴睦渚腥�,呼了口氣,微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尖銳:“周先生,你女兒還這么小,她已經(jīng)沒有媽媽了,好不容易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爸爸,你居然打算不認她?不合適吧�!�
話音落地,現(xiàn)場驀然一靜。
這會兒是大中午,用餐高峰期,餛飩攤上食客眾多人來人往。程菲和周清南這對客人男俊女美氣質(zhì)出眾,兩人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周圍許多眼光。
這會兒又冒出來一個洋娃娃般的漂亮小女孩兒,大家伙更覺好奇,只覺碗里的餛飩不香了,鹵雞腿也不香了,一個個全都豎起了耳朵、悄悄摸摸聽熱鬧。
從周小蝶口中得知事件的始末后,正義的圍觀群眾們不禁心生憤懣,望向周清南的目光里也多出幾分鄙夷味道。
瞧著多人模人樣一個帥小伙,怎么不干人事呢!
然而,處于眾多視線聚焦的中心區(qū),面對諸多征討質(zhì)疑的目光,本次社會事件的唯一男主角卻顯得格外淡定。
周清南坐姿懶洋洋的,眉眼低垂,還在吃他碗里的餛飩,一口就是一個。
程菲握著周小蝶的兩只小胖手坐在對面,邊看這位大佬吃餛飩,邊等他給答復。
等了大概十來秒,直到程菲眉心越皺越緊,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對面的大爺終于吃完最后那顆鹵蛋,筷子一放,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擦嘴。
“誰說我打算不認她�!敝芮迥险f著,擦完嘴的紙巾揉成一團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后才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看程菲。
承認了。
“父女關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百,板上釘釘。
程菲滯了下。
旁邊的周小蝶聽見周清南的話,立即嘴角一彎綻開笑容,滿臉都流淌出純真的喜悅,開心不已道:“真的嗎爸爸,你終于肯認我啦!看到我們父女相認,媽媽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的!”
周清南目光微轉,落向程菲身前的小女孩兒,眸色冷冽,陰沉不明。
周小蝶像是被他的眼神嚇住,小小的身子打了個冷戰(zhàn),回過身就要往程菲懷里躲,怯生生地軟聲道:“姐姐,我害怕……”
“別怕。”程菲護住周小蝶,手掌在小女孩兒的脊背上溫柔地輕拍幾下,安撫道,“你和你爸爸畢竟是親父女,血濃于水,他不會真的不管你。”
周小蝶聞言,抬起紅彤彤的大眼睛,都快哭了,“可是姐姐,我感覺爸爸好討厭我,萬一他現(xiàn)在答應認我,后面反悔了又要把我趕走怎么辦?”
程菲瞥了眼周清南,思考起來。
確實。這男人雖然答應了要認回女兒,可誰知道他是不是迫于外界壓力,萬一回去之后反悔,小朋友孤苦無依,連警察局的門都找不到。
思索著,程菲隨后便站起身,拿起隔壁桌上放著的點餐用的本子和筆,刷刷寫下一串手機號,撕下來遞給小女孩兒。
周小蝶不解地眨眨眼:“這是?”
“這是姐姐的手機號。”程菲輕聲說,“你跟你爸爸回家之后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難,就想辦法聯(lián)系姐姐。知道嗎?”
周小蝶便連忙將寫了手機號的紙揣進自己的小口袋,甜甜地說:“謝謝姐姐,你真是個好人。”
“不客氣�!背谭菩χ�。
看著眼前一幕,周清南嘴角勾著抹玩味的弧,瞳色卻寒進骨子里。片刻,耐心所剩無幾,他不想再浪費時間,隨手放了張鈔票在桌上,站起身,扭頭走人。
程菲一怔,見他要走,脫口說:“那個,我的發(fā)財符……”
他側目看她一眼,眼神耐人尋味,“真打算跟我回去?”
“……”程菲被噎住,窘迫得雙頰燥熱,沒說話。
“早晚會還你。”周清南朝她留下這么一句,轉身大步離開。
周小蝶看見周清南走了,趕緊抱著芭比一蹦一跳地追上去,追出幾步后似想起什么,又轉過頭,朝程菲地揮了揮小胳膊,笑容滿面地道別:“姐姐再見!”
程菲也笑,朝小女孩兒揮揮手,目送一大一小兩道背影往前走,然后拐個彎,徹底從她視野里消失。
“……”程菲這才緩緩放下手臂。
她低頭拿起筷子,卻再也沒了之前的好胃口,把餛飩扒拉過來扒拉過去,硬是一口都沒往嘴里放。
有一種古怪情緒從心頭升騰起來,若有似無,像是淡淡的失落。
沒想到,那位社會大佬看起來年紀輕輕,孩子居然都能打醬油了……
這時,圍觀完全程的胖大叔終于忍不住要開麥。他借收拾鄰桌碗筷的機會走過來,罵罵咧咧道:“真看不出來那小伙子是這種人,孩子都那么大了還在外頭勾搭小姑娘,呸!白瞎了那張好臉皮!”
程菲正在發(fā)呆,被胖大叔這道嗓門兒一震,嗖的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向胖大叔,動動臉皮,擠出個僵硬的微笑,解釋道:“叔,你真的誤會了,那不是我男朋友�!�
“對對對,不是!”胖大叔附和著點頭,接著又嘆了口氣,換上安慰語氣,“小姑娘,你年輕又漂亮,將來什么樣的靠譜男人找不到?聽叔的話,別為這種徒有其表的狗東西難過,不值得。”
程菲聽得啼笑皆非,道:“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孩子多大關我什么事呀。”
“就是,不關咱的事!”胖大叔笑,收完餐盤就又忙去了。
程菲繼續(xù)扒拉她的餛飩。
奇了怪了。
周清南有娃就有娃,她跟這兒反反復復瞎琢磨什么呢?
程菲甩了甩頭,將一切混亂思緒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夾起一顆餛飩就塞進了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沒吃出什么味道,只能嚼吧兩下,吞進肚子。
三兩下干完所有餛飩,程菲準備結賬,一抬頭才看見桌上擺了張百元大鈔。
她汗顏,心想:那位大佬也真夠奇怪的,嘴上說著讓她請客,走的時候又要留錢買單,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來找她干嘛。
猶豫半天,程菲最后不得不將那張紙幣收起來,掃碼付款。走出幾米后,才聽見胖大叔在背后喊:“姑娘,你的傘!”
*
午后時分,室外烈日當頭晴空萬里,地下車庫里卻漆黑一片,透著股似乎能滲進人骨縫里的陰冷。
周清南拉開車門,上車之后,點燃一根煙,煙霧背后的臉龐沉冷莫辨,看不出任何情緒。
后座車廂里,小女孩兒懷抱芭比乖乖巧巧地坐著,笑個不停。笑聲清脆如銀鈴被風吹,又帶著幾分神經(jīng)質(zhì)的夸張。
片刻。
周清南抽著煙,撣了下煙灰,看都不看后排,冷冷道:“笑夠沒有�!�
“哈哈哈……”像是剛聽完一個天大的笑話,小女孩兒眼淚都笑出來了。她抬起肉乎乎的小胖手擦去眼角淚花,接著便身子一傾,趴上駕駛席的座椅后背,語氣純凈無邪,充滿童真,“之前梅老給我安排這個活兒,我還不想接,特別不想來濱港。你知道為什么嗎?”
周清南面無表情,吐出一口煙霧,沒搭腔。
“因為濱港是你說了算,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小女孩兒說著,稍稍一頓,忽然眼睛里又迸射出幾分病態(tài)的興奮,“可是我沒想t26到,來這兒第一天,就發(fā)現(xiàn)了這么好玩的事。”
周清南繼續(xù)抽煙,還是沒什么反應。
“程菲姐姐長得真不錯�!彼崃送崮X袋,從后貼近周清南左耳,贊美,“周先生眼光好�!�
話音剛落,小女童忽然痛哼出聲。
周清南面無表情,反手拽住她的黑色卷發(fā)往下一扯,使得她腦袋被迫后仰,整個脖頸都彎曲成一道畸形弧度。
“相識一場,我好心給你幾句忠告�!�
周清南彎了彎唇,低沉嗓音更輕幾分,聽起來格外溫和:“梅老讓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不該管的事別管,碰不起的人別碰,這樣你能活得久一些。聽懂沒?”
周小蝶痛得臉色已近慘白,短短幾秒,她眼底的純真無邪已消失殆盡,只剩下與外表年紀完全不符的嘲諷和譏誚。
“周先生�!�
周小蝶忍著痛,柔聲說,“面具一定要戴好。這么陰沉可怕的瘋樣,千萬別被那個小仙女看見。”
第14章
Chapter
14
地下車庫的光線本就不好,加上這個停車位處于完全背光的邊角,整個車廂暗如黑夜。
突地,一輛白色轎車從前方通道駛過,車燈閃過,慘慘白光將周清南的臉照亮一瞬。
周小蝶愣住了。
頭頂上方,周清南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冷漠狠戾,就像注視著一塊沒有生命的死肉。
周小蝶瞇了瞇眼睛。
她和周清南同在梅老手下做事,共事十余年,太清楚周清南的為人。這是一條皮囊精細五彩斑斕的毒蛇,也是一只看似情緒穩(wěn)定實則狠厲入骨的瘋狗。
這一行都是踩在刀尖上過日子,對危險的感知敏銳至極。
此刻,周小蝶已經(jīng)明顯察覺到,周清南對她動了殺念。
“嘖嘖嘖�!敝苄〉麚P眉,“我只是提了人家一句,你就想要我死?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