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真的。”晚媚回他:“我花一兩銀子,從妓院買來的真故事,很可惜這種故事我要花錢去買�!�
嫣子風(fēng)連忙又追了句:“這么說小然那天沒有……她所說的一切也都是假的了�!�
“你可以驗驗,據(jù)我所知,守宮砂是可以拿藥水擦掉的。”晚媚抿唇:“當然,是你覺得有必要的話。”
嫣子風(fēng)吸口氣,沉默片刻后抬起眼來。
“不必了�!彼撈痣p手:“我想是不必了,我這就安排小然落葬�!�
晚媚點點頭,這次沒有道別,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離約定回鬼門還有半天時間,晚媚伸了個懶腰,決定去爬離嫣府不遠的一座山,登高呼吸下自由的氣息。
從來沒有一個任務(wù)讓她如此輕松,晚媚走在山路間,只覺得心都軟酥了,連呼吸都透著輕快。
小三這時冒了出來:“可是姹嫵受傷,人如今不知在哪里�!�
晚媚的心情頓時黯淡:“這不是你我該管的事,天涯海角,門里的人自然會把她帶回來�!�
就是這句話的縫隙頭頂松枝一動,姹嫵從高處落下,手里腰帶盤旋,又一下纏住了晚媚頸脖。
小三連忙應(yīng)聲拔劍,劍鋒直指姹嫵胸膛。
可姹嫵不肯松手,是拿定主意要魚死網(wǎng)破。
晚媚也不掙扎,看她就如同看著多年后的自己,難免有些悲涼。
“不是我要害你。”她柔聲,卻聲聲清冷:“是鬼門覺得你老了,色衰愛馳,不再有價值�!�
姹嫵聞言冷笑,笑里有堪破一切的凄厲:“是啊,不是你要害我,我又何苦殺你,殺來日另一個姹嫵�!�
言畢就收回了那根腰帶,一分分收回,借機和自己最后的時光作別。
“我只有一個要求�!彼а�,眸底一片空蒙:“你們就在這里殺了我,我不要再回到鬼門,到死要做個自由的鬼�!�
小三于是轉(zhuǎn)頭,和晚媚做了個無聲的交流。
晚媚眼波黯淡,里面裝著句話,是不想姹嫵就這么死去。
小三立時懂了,于是劍走偏鋒刺入姹嫵空穴,接著又在她胸口劈上一掌,將她打入了路邊的懸崖。
崖外深不可測,姹嫵活命的機會只得萬分之一。
可萬分之一也是機會,小三和晚媚對視一眼,心底同時閃過這個念頭,又同時沉默。
于是兩人最終回到鬼門,晚媚心情甚好,因為上頭只讓她救了嫣子風(fēng)性命,可她卻同時解了他心魔,只會讓他來,猛然間站到了方歌跟前。
這弟子茫然,環(huán)顧四周,最后決定干脆昂然,將手一舉:“就算師傅敗了,我們也不屈服,是男人就該站著死!”的3e
“是男人就該站著死。”一直沉默的裘洛跟了句,不是口號,而是可怕的寧靜。
群情一時奮勇,方歌側(cè)耳,聽到身后烏馬揚蹄,馬上騎士鎧甲簌簌而響。
身體是如此軟弱,他只看見裘洛持劍踉蹌而來,那雙撞鹿般的眼睛就在自己跟前。
長劍在最后關(guān)頭被他揚起,弧線美麗,劃過裘洛頸項,一劍就斬下了他頭顱。
鮮血沖天,一時淋濕了眾人的豪氣。
“誰有種不妨上來�!狈礁钄嗪�,將劍橫平,劍尖托著裘洛的頭顱,朝四下凜凜一掃。
眾人定定。
有人膽怯,第一個落下了兵器。
場面終于得控,方歌微微踉蹌,朝人群中的晚媚投去一眼。
一眼千言,晚媚終于低頭,安靜,放棄鼓動。
身后的十二騎士開始勒馬,長刀整齊入鞘,在最后時刻放棄屠戮。
誰都不曾犯下殺戒。
只有方歌劍槽飲血,劍尖上的孩子雙目圓睜,親眼見證著他的罪孽。
“解藥,一顆外敷一顆內(nèi)服�!�
事情完畢之后方歌被架回住處,才關(guān)上房門,就聽見晚媚說話。
是兩粒暗紅色的丹藥,象凝固的血。
方歌接過,擱在手心打量。
晚媚的冷笑隨后而至:“你別告訴我你不想服,想一死明志�!�
方歌無有表情,將一粒丹藥內(nèi)服,另一粒在手心慢慢碾碎。
“知道你的計劃,算定裘洛一定應(yīng)戰(zhàn),暗算你,等你落敗后萬箭齊發(fā),讓全武林見證你言而無信�!蓖砻膿嶂中模骸拔业挠媱澆豢芍^不周詳,可最終還是被你扭轉(zhuǎn),我該代表公子向你致意�!�
“殺了裘鐵膽和裘洛,我一樣不能回頭�!狈礁杼а�,不掩飾自己的厭憎:“恭喜閣下目標達成。”
“你可以討厭我。”晚媚笑,捏起那揉碎的丹藥,抬手替他敷上傷口:“反正這世間寥落,我不再需要向誰示好。”
“堅持你的堅持吧,方歌方大俠。有東西值得堅持,總歸還是有幸�!�
到最后她彈指,在方歌傷口重重一按,起身,語氣終究唏噓。
※※※※
“笑蓬萊買下,這是地契房契和所有的賣身契�!弊哌M自家小院后蘇葉發(fā)話,手指嘩啦啦翻著那堆紙張,給小三過目。
“一共花了一萬兩,你給我一萬五千兩,剩下的五千兩歸我�!备粢粫值溃贸鲢y票,濕漉漉地親了口:“飛泉琴啊飛泉琴,老子來也�!�
小三笑,將輪椅往前推了一把:“我勸你最好不去買,省得再上當�!�
蘇葉的臉立刻轉(zhuǎn)陰,恨恨:“再詆毀我的品位,小心我把你卸成八塊。”
小三不語,只是推輪椅到他的一架古琴前,掄值,彈起一首《普安咒》。
一曲立刻讓蘇葉噤聲,苦笑著回味起了當日。
琴癡蘇葉,一個買琴成癡卻琴藝平平的呆子,各大琴行有名的冤大頭,大概很少會有人想到他是個殺手,而且是個武功極高要價死貴的殺手。
殺手大多為錢,他也不例外,只是銀子最終全進了琴行老板口袋而已。
那天的情形他記得很清楚,和平時一樣,日上三桿他才起床,腫著眼泡去茶館喝茶。
喝到一半女老板出場,在他茶杯下面壓上了張字條。
老規(guī)矩,這里是他的接頭地點,有紙條就表示有買家。
原本他是沒興趣的。
沒有相中又沒錢買的好琴,又還有錢喝茶,他一般就懶得接生意。
打開那張字條也只是純屬無聊。
“二十萬兩�!�
紙條上只得這四個字,卻立刻讓他張口結(jié)舌。
按市價他值一萬兩,這是哪個呆子,居然和他一樣是個冤大頭。
“三元巷三號,主顧在那里等你�!迸习逶谶@時湊近,呵氣如蘭,在他耳邊輕聲了一句。
三元巷三號,一個小小的四合院,蘇葉在那里第一次見到了他的主顧,小三。
“我要搬去你家,二十萬兩,雇你殺要殺我的人�!�
這是小三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蘇葉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翻眼睛:“二十萬兩雇老子做保鏢,你……”
“我沒有二十萬兩,這筆錢要以后給你�!�
這是小三的第二句。
那意思是,他要跟一個殺手賒賬。
蘇葉當時閉氣,一只手握得咯吱作響,好容易才克制住,一甩袖預(yù)備走人。
身后就在這時響起琴聲,小三坐在輪椅,俯首凝神,彈的就是《普安咒》。
“你那滿屋古琴,難道不需要一個知音?”
這是小三說的第三句話,一語中的,立刻收服他心。
“我很好奇你怎么給我那二十萬兩�!被叵氲竭@里蘇葉前傾,指指那堆紙:“地契房契賣身契,就這個,能值二十萬兩?”
“從今天起你是笑蓬萊的大老板,賬面所有盈利歸你,二十萬兩,不會是個大數(shù)目。”小三淡淡,手指卻是堅決,滑過一個最艱澀的高音,而后收勢,樂聲歸于詳寧。
同一時刻,修文殿,殷梓運指,這么巧,彈得也是一曲《普安咒》。
同一支曲子,小三彈得清淡隱忍,他卻彈得肆意,邪惡而魅惑。
郁寧遠在龍椅上坐著,手托下顎,看奏折看得無趣,于是問:“你覺得寧王能完成這次任務(wù)嗎?”
“能�!币箬鲾蒯斀罔F:“皇上只需擔心他的野心,不需擔心他的能力�!�
“一個瞎子,縱然有野心,又能怎樣�!庇魧庍h伸個懶腰:“也許你我多慮了,而朝廷也需要他這種人才。”
殷梓不語,繼續(xù)奏曲,發(fā)絲微蕩。
一曲終了,他抬頭,這才發(fā)覺郁寧遠已經(jīng)盹著,披風(fēng)松散,正從肩頭滑落。
于是他起身,悄聲上前,本意是替他的皇上蓋好披風(fēng)。
郁寧遠沒有察覺,臉朝右,睡得很安寧。
殷梓低頭,看到了他毛絨的鬢角,薄透的耳垂,還有那半敞龍袍下微露的鎖骨。
火盆里竹炭噼啪一響,他忽然覺得燥熱。
額角一滴汗墜了下來,啪嗒一聲落進郁寧遠頸項,往下滑去。
殷梓呼氣,只覺自己的心也滑了下去。
滑過背,腰,一路蜿蜒。
最后停在,那里。
第四章.寒血(上)
一
“皇上,夜深露重,還是回寢宮歇息吧�!�
最后殷梓發(fā)話,退后一步,和他的圣上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