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再一次被他逗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說起來,你媽不讓我上桌吃飯,倒給我省了不少錢呢!」
說著,我從行李箱的側(cè)面拿出一只錦盒來:「本來我想把這個送給你媽的,現(xiàn)在好了,我自己留著戴!」
杜鵬濤狐疑地接過盒子——里面是一只沉甸甸的素圈金手鐲。他皺眉問我:「老婆,你不是說今年沒給媽再買金子嗎?」
過年給母親送金首飾,是杜鵬濤他們村,孩子出人頭地的標志。而且這個金子還不能自己的孩子買,必須得兒媳或者女婿買,才能格外顯得出人頭地來。杜鵬濤第一次跟我說他們村這個風俗的時候,我很有點匪夷所思�;楹筮^第一個年的時候,他自掏腰包買了金子,以我的名義郵給了他媽,我這才相信,他不是在鬼扯。
但現(xiàn)在我又懷疑了,他真不是在鬼扯嗎?
「我騙你的啊,本來想給你媽一個驚喜的,還好你媽找我事兒找得早,這要是晚點,我鐲子給出去了,你說我還往回要不?」我奪回盒子放好,故意陰陽怪氣地說。
杜鵬濤的臉色卻變了:「大馨,你說你沒事開這種玩笑干啥啊!你要是早把這東西拿出來,估計媽也就不會為難你了……」
我聽出了話音不對:「幾個意思?!」
杜鵬濤低聲道:「媽問了我好幾次,今年你給她準備的啥金子,我說你們家買了好多海鮮干貨,還有給親戚們的禮物也花了不少錢,所以就沒給她再準備金子……」
「所以你媽才找我的事兒?因為沒給她金首飾,才找我的事兒?」我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
「你也知道我們村的風俗……畢竟你前兩年也沒回來過年還給她郵了金子,今年回來了結(jié)果沒買,我媽她可能心里有落差吧……親戚面前也不好看……」杜鵬濤幽幽地說。
「……」我看著杜鵬濤上下翻飛的嘴皮,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無比陌生。
「爸爸!奶奶想要金鐲子,為啥還欺負媽媽?想要別人東西的時候,不應(yīng)該對別人好嗎?」鈺鈺歪著頭,奇怪地問。
05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刮也幌氘斨畠旱拿嬲f出難聽的話來,只能把胸口的千萬只草泥馬都壓了下去。
杜鵬濤跑去衛(wèi)生間倒冰包里的湯汁去了,我抱著鈺鈺讓她小睡了一會兒。
那一刻,戴著耳機聽歌的我面無表情,心情卻像在油鍋里煎熬。
杜鵬濤到底跟誰一伙兒的?
是我和鈺鈺這個小家,還是他老家那個七大姑八大姨的大家?
還有,他真的愛我嗎?
我不由得想起了跟媽媽吵架的那個夜晚,她說得最重的一句話。
她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大馨,我覺得單靠愛情不足以支撐婚姻的幸福�;橐鍪呛軓�(fù)雜的東西,它更需要雙方旗鼓相當。杜鵬濤除去外表和學(xué)歷,一切條件都可以說根本不及格�?克约�,想在北京買房扎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么對他來說,想要留在北京,過上相對舒服的日子,找個家里條件好的本地女孩倒插門,就是最佳選擇了�!�
當時我面紅耳赤地爭辯:「鵬濤哥不是倒插門!而且,他是我的學(xué)長啊,學(xué)校里的愛情不看這些條件的。」
媽媽嘆息一聲:「有些人,可能是不看的,但也有些人……」
我哭了:「媽,你是不是覺得,我除了家里有錢有房,其他都配不上鵬濤哥?」
媽媽認真地看著我:「大馨,你在媽媽心里,永遠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但你要是想聽實話,那么你在外貌條件上面,與杜鵬濤的差距是有那么一點兒的�!�
聽了這話,我摔門而去。
打電話給杜鵬濤,哭得泣不成聲。
他說:「家里住得不開心,不如搬出來吧,我單位宿舍另一個人回家住了,你搬過來好不好?」
于是我搬了過去。
…………
后來,我懷孕了。
杜鵬濤欣喜若狂,表示他一定要馬上娶我。
他在我家門口跪了一整個星期,我媽才松了口。
我心里是知道杜鵬濤有點逼宮的意思,但我那時滿心滿眼都是他,他的小計謀在我看來,也是愛我的證據(jù)。
回家那晚,媽媽抱著我哭了很久。
至今我仍記得自己是如何努力掩飾馬上要嫁給杜鵬濤的喜悅,好讓我媽的傷心欲絕顯得不那么突兀。
那是媽媽出車禍的前三天。
我真想抽死自己。
…………
回去的飛機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世界上爆發(fā)了戰(zhàn)爭,我操縱著一顆威力無窮的炸彈,在地圖里查找到杜鵬濤他們村的名字,然后把紅色光標移了上去。
炸彈精準地擊中了他們村,白色亮光閃過,蘑菇云騰起,整個村子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彈坑,一切人類的痕跡都蕩然無存。
我滿意地檢查著自己的戰(zhàn)果,突然發(fā)現(xiàn)廢墟里有一只小手,還緊緊攥著蟹鉗——正是我之前掰下來的那個蟹鉗……
我尖叫一聲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飛機正在穿越云層,而我一頭的冷汗。
怎么會做這樣一個夢?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潛意識如同消融的水下冰山,在那些我極力用來框住極端想法的社會準則之后,以赤裸裸的畫面將我最真實的感受描述了出來。
在我
27
年的人生中,我一直被爸媽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如此被棄如敝履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