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該怎么解釋,因為東京很暖和,出發(fā)前忘記這里是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任務地點還在山上嗎……要是把這些話說出口,總感覺有點丟人。
何況身邊的黑發(fā)青年也沒對這溫度有任何反應,要是只有他覺得冷……
相比青春期自尊心在作祟的海膽頭少年,羽取一真則頂著那身更加格格不入的紋付羽織袴外觀,面不改色地坦然開口。
“有什么問題嗎�!�
管玩家穿什么呢,要不是他在這游戲里沒找到能增加屬性的裝備,中世紀鎧甲都能搭配碎花沙灘褲穿給這幫人看。
滑雪者被這兩人若無其事的反應震撼到了。
“如果你們是來泡溫泉的話,坐錯車站了啊�!�
他糾結半天,終于給這兩人的行為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推薦中岳那家比較好啊,坐免費巴士就可以去哦,在那邊坐�!�
他將滑雪板一端杵在雪地,另一端靠在肩上,空出只手給他們指路。
“我們不是來泡溫泉的,感謝關心�!�
羽取一真彬彬有禮的回道。
伏黑惠則突然開口問這位來滑雪的大叔,“大雪山滑雪場也不在這里,你打算去哪滑雪?”
“來這里玩的我們基本都是野滑啦,滑雪場里的雪被壓實了,滑起來多沒意思!”
聊到愛好,那位大叔頓時笑得爽朗,厚實的手套拍了拍那塊跟隨他多年的滑雪板。
“不過,穿成這樣的你們還是盡早下山比較好,可別小看這里啊,以前就出過事,這段時間也不太平。”他又誠懇勸道,“前幾天我還挺朋友說他來滑雪的時候,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伏黑惠追問,“奇怪的聲音?”
“就是類似于……磁帶錄音機的聲音吧,那種老式的磁帶在錄音機轉,滋啦滋啦的,連里面播放的人聲都沒聽清楚,就給屁滾尿流的嚇回來了。”
回憶到后面,大叔還揶揄笑了幾聲,善意地嘲笑他朋友膽量太小。
“這事在我們圈子里傳開了,害我今天只能自己來滑,他死活不肯露面,還勸我也別來�!�
“原來如此,”
聽完描述的伏黑惠點點頭,看向那位滑雪者的表情變得認真且嚴肅。
“不過,我確實覺得一個人滑雪不太安全。大叔,你也說這里都是沒被壓過的雪,萬一出現(xiàn)意外,你獨自摔倒在至少三米深的軟雪里,沒有旁人幫忙是很難起身的�!�
平地跌倒還好,要是沖擊力大一點,整個人都會陷進雪里,不僅很難連呼救的聲音都會被雪掩蓋,變得微弱。
“沒想到你還挺懂滑雪啊,小哥!別擔心,我今天只在官方雪道熱了熱身,過把滑雪的癮,現(xiàn)在正打算回去了�!�
大叔笑起來,伸手啪啪拍著伏黑惠的肩膀,把他表情都拍散了。
……力道太大,好痛。
“話說啊,你們真的要再往上走嗎?”大叔也再度勸起他們,“就算是賞景也好歹換身裝備來,山上可是很冷的,風又大,當心患上失溫癥�!�
伏黑惠正要拒絕說不用,沉吟許久的羽取一真卻先一步出聲詢問道。
“那么,可以麻煩您一件事嗎?”
他示意伏黑惠拿出手機,“我們跟您交換聯(lián)絡方式,假設今晚十二點前沒有跟您匯報平安,您可以直接報警。”
大叔聽愣了幾秒,欣然答應。
“都考慮到這種程度也要進山里嗎,你們大概不是單純來賞雪吧?”
羽取一真點頭:“是�!�
終于與這位熱情勸了他們好久的滑雪老手大叔分開,應付不來這種類型的伏黑惠放松吐了口氣。
“任務點會有[窗]在,”他對羽取一真解釋道,“他們是能看見詛咒、但沒有生得術式的人,會負責觀測各地的詛咒、匯總數(shù)據(jù)、后勤聯(lián)絡之類的工作�!�
言下之意是羽取一真的行為有點多此一舉,如果他們在祓除過程中出現(xiàn)什么狀況,[窗]同樣會第一時間發(fā)出求救信號。
“大叔都這么關心我們了,”羽取一真說,“多聯(lián)絡他一次也不會花費什么功夫�!�
遑論看系統(tǒng)任務的那一句話描述,他總懷疑是要出人為的意外,而非任務本身有問題。
伏黑惠“嗯”了聲,沒有再說什么。
“會發(fā)出異響的錄音機,大概就是我們要找的詛咒了�!�
看了眼時間還早,伏黑惠打電話聯(lián)絡[窗],請對方幫忙帶路。
先去踩點確認一下情況,然后……
阿嚏。
羽取一真安靜看著打了個噴嚏,還依舊擺出張酷哥臉的伏黑惠。
他體貼開口道:“要不,你還是加件羽絨服吧�!�
伏黑惠:“…………”
在等[窗]來接他們的空隙,羽取一真帶伏黑惠去站點商店里買了件保暖的厚外套給他穿上。
“你來北海道之前,家里沒人提醒你要多穿點嗎?”
羽取一真狀似隨口說出的問題,令伏黑惠反常沉默了許久。
“沒有�!彼卮�。
“去世了嗎?”羽取一真問。
這次,伏黑惠沉默了更長時間。
“……沒有�!�
他在吐出這個單詞后,又向羽取一真搖了搖頭。
“別問了�!�
果然有隱情。
羽取一真也不再追問,和他一起等[窗]趕到站點,帶他們去往觀測到的咒靈徘徊地。
“我們猜測是由[sos神秘事件]生成的咒靈。”
來接他們的[窗]是個相貌普通的男性,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和圍巾,說話還帶著點奇特的地方口音。
在羽取一真的眼里,他基本等于任務指引npc。
[窗]帶著他們沿夯實的雪道往深處走,途中向他們介紹這次咒靈的詳細來歷。
“上世紀,這里發(fā)生過登山者遇難事故。有兩位登山者誤入荒山,很快迷失了方向——但巧合的是警察在搜查他們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數(shù)十根樺樹干拼成的巨大[SOS]標志,很快就將他們成功救出�!�
“但很快,這兩位獲救的登山者說自己并沒有擺[SOS],于是警察再次進行搜救,發(fā)現(xiàn)了一位早已死亡的男性骸骨,以及他的登山包�!�
“他的隨身物品里有幾盤磁帶,其中一盤則在播放時,會間歇性發(fā)出詭異的人聲錄音,例如[救救我]、[動不了]、[就在山崖下,請把我拉上去]等。”
“如果是向外界求救,為什么會特意留下最大音量也遠不如人類呼喊的錄音?而且他是[動不了]的狀態(tài),又要如何擺出長達十八米的SOS標志?”
“總之,這件事在當時登上了報紙和電視臺新聞,引發(fā)過一陣轟動。但畢竟那時的網(wǎng)絡不算發(fā)達,沒多久就沉寂下去了�!�
“結果最近幾年,那次事故不知道被誰改編成所謂的靈異案件,在論壇上越傳越廣。”
[窗]的敘述很長,盡量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伏黑惠放出他的那兩只[玉犬],認真逡巡著道路兩側,仔細感知其中是否留有咒靈經(jīng)過時的咒力殘穢,邊分心回應[窗]的話。
“這種與現(xiàn)實事件混雜、真假摻半的傳聞,確實更容易匯聚人們的負面情緒,只需要短時間就可以催生出詛咒。”
甚至比假想咒靈還要容易,因為這個靈異案件出現(xiàn)了明確的負面情緒錨定物——磁帶。
在快要到達[窗]口中那位遇難者的死亡地點時,伏黑惠示意眾人停在離山崖邊遠一點的位置。
“發(fā)現(xiàn)咒靈留下的殘穢了,應該就是這只。你就待在這里,不要再靠近�!�
伏黑惠先交代了[窗]一句,轉而并攏二指,豎在身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自高空落下的[帳]如同傾倒在紙面的黏稠濃墨,緩慢流淌成一頂渾圓的暗罩,將他們與[窗]徹底分開。
在這處被隔絕出的小世界內,空氣仿佛被徹底改變了。
沒有任何窸窣的響動,山林間的風也徹底停歇,光線則化作黯淡且冰冷的刀鋒,在雪地上拉出數(shù)道長長的切割線,一切都顯得如此死氣沉沉,好似萬物凋亡到來前的詭異平靜。
羽取一真莫名覺得,這次站在[帳]里的感受,與上次在廢棄醫(yī)院里的并不相同。
“這個[帳]……”
伏黑惠眉心蹙緊,目光落在攤開自己那只結印的手上,十分遲疑且猶豫的出聲。
“好像不是我結出來的……”
轟�。�
一瞬間爆發(fā)出的劇烈動靜,當場令兩人踉蹌幾步——并非他們沒站穩(wěn),而是腳下的雪層在震顫著開裂!
在這范圍巨大的[帳]內,崩塌的雪浪在發(fā)出咆哮,翻卷出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勢,沖擊著目之所及的一切,樹木、巖塊、山體、還有……他們。
這里是旭岳山,是一座活火山,沒有積年沉淀的凍土層,每年都是松軟的新雪。
——這句話,驀然浮現(xiàn)在羽取一真的腦中。
緊接著,他與伏黑惠的視野徹底被雪占據(jù)。
第25章
與此同時,
自[帳]之外看向內側的景象,仍舊風平浪靜,不見任何異常。
[帳]本身就是為了向普通人隱藏結界內的存在,
會有這樣的效果也是理所當然。
即使雪崩停息,
羽取一真和伏黑惠死在里面,也不會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僅是雪景的些許變化,又會被誰察覺到呢。
或者換句話說,等高專那邊察覺到了又能如何?人已經(jīng)死亡,再想做到什么都遲了。
——轟。
這記來自內部的撞擊并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唯有[帳]發(fā)出陣漣漪似的劇烈震顫——似乎是雪崩的去勢不絕,
沉而重撞在了漆黑的帳壁上。
“漏瑚,可以停下了。你再繼續(xù)下去,
[帳]會被撞碎。”
有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竟好似人類在說話那般自然,
“雖說是半吊子用出來的[帳],
本身也無法持續(xù)很長時間,但至少不能這么快就結束�!�
“你把我使喚到這里來,
就是為了間接引動出一場雪崩?”
山丘狀的火口迸濺出幾絲火星,嗤笑間露出漆黑牙齒,被喚作漏瑚的火山頭咒靈格外不爽。
“要殺那人何必這么麻煩,我直接出手不行?”
“不行哦,
”身披袈裟的青年微笑道,
“我用普通的特級咒靈試探過,他解決得很輕松�!�
“莫非你還想說他比我強?”漏瑚冷聲哼道,
“不過是你們弱者的自我追捧,未曾見識過真正的強大。”
“當然不是說你打不過他,”青年攤開手,
“但雙方都有特級的實力,你與他戰(zhàn)斗時留下的殘穢會太過明顯,引發(fā)高專那邊不必要的關注,對我們來說沒什么好處。”
這句借口找得也確實勉強——袈裟青年就是在擔心咒靈這種生物未必能殺掉那位手段詭譎的加茂家主,才想借用人力難以抗衡的自然災害來嘗試消滅他。
而漏瑚原本就是自人類對大地的恐懼中誕生的,引發(fā)雪崩的力量并不會留下多少殘穢。
何況死于天災相比死于特級咒靈之手,高專那邊想要調查的難度也會高許多。
可以稱得上一起不著痕跡的謀殺——只要對方真能就此死在這場雪崩之中。
但漏瑚并沒有聽懂袈裟青年話外的考量與顧慮,只表現(xiàn)出了對這次幫忙格外不耐煩的情緒。
“別忘記我與你只是合作關系,詛咒師。這樣的使喚我只會容忍一次,”
頭頂?shù)幕鹕娇谠俣扔袔r漿濺出,漏瑚威脅道,“你們人類總是怕這位怕那位的,要惹我就全部殺了干凈。——包括你在內�!�
“好啦好啦,別生氣嘛,漏瑚。以后會有機會的�!�
雙手攏在袖袍里,黑發(fā)半披半扎的青年笑起來,又來到站在[帳]前的那位[窗]面前。
“那些反對者都清理干凈了嗎?”
“是,已經(jīng)都死于意外事故了。”
[窗]明顯嚴肅起來,聲音緊張的回答道。
“做得很好哦。記住在見到尸體前,絕對,不能讓任何求救信號傳遞出去呢。確定在他們來這里后,整座旭岳山都已經(jīng)清空了嗎?”
“是的,在我接到他們的一路上,確保他們沒有與其他人接觸過!”
“很好,”袈裟青年笑著拍了拍[窗]的肩膀,聲音親切。
“也替我謝謝那位在暗處幫忙放下[帳]的輔助監(jiān)督。但很遺憾,釋放[帳]就等于留下了咒力殘穢,等會記得把他也滅口�!�
“是……是!”
御三家之一自不必說,早就被他掌控的總監(jiān)部竟然也開始被對方插手,這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容忍的。
如果特級咒靈都難以對那位家主造成傷害、加茂家與總監(jiān)部也無法對付他的話……
——那么,就來試試天災的效果如何吧。
…………
“加茂……”
在被翻涌的雪浪吞沒的霎那間,伏黑惠幾乎同時轉過頭喊羽取一真,竭盡全力地朝他伸出手。
但那一聲匆忙出口的呼喊,也被那如大廈傾覆般的白雪吞沒了。
身體被雪崩裹挾著顛倒,視野被翻攪得天翻地覆,甚至連口鼻都被雪堵塞,連喘息片刻都顯得極為艱難——在這由大自然掀起的劇變天災面前,人類,哪怕是咒術師,想要做出任何有效的對抗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只是,近乎不可能而已。
——[赤血操術·赤縛]。
被四面八方的雪推擠碾壓,五感混亂成一片的伏黑惠隱約突然感到腰部一緊,似乎被蟒蛇般的生物纏繞上了。
隨即,它收得更緊,末端傳來一股無可抵御的力道,硬生生將他拽離了仍舊奔涌的恐怖雪潮!
仿佛溺水的人忽然得救上岸,冰冷的、新鮮的空氣涌入口鼻,讓伏黑惠喘了好大一會兒氣,被融雪浸濕的發(fā)梢濕漉漉的垂落,格外狼狽的緊貼在面頰上。
厚重的外套也裹滿著細碎的雪,被三月份的寒風一吹,近乎要冷得要發(fā)抖。
也是在這時,伏黑惠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一根暗血凝結的繩索勒在腰間——另一端則連著羽取一真,纏繞在他手腕上,最后沒入衣袖遮去的陰影里。
羽取一真的另一只手腕同樣被血繩勒緊,讓他們能吊在崖壁的一塊凸起巖石下,晃晃悠悠的,勉強逃離了雪崩范圍。
“[赤血操術]……?”
伏黑惠開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都啞了許多。
他單手拽住血繩保持重心,仰頭去看羽取一真,發(fā)現(xiàn)對方的頭發(fā)與衣服同樣被雪水浸透了,但整體看起來還好,甚至有余力在雪崩里保持敏銳的判斷力,救下了他。
“嗯,我們還算走運�!�
羽取一真回應道,“雖然剛才我看不見你在哪,但我能把你選為我的術式攻擊目標。”
只要【社交】里有名字,對方又在術式的攻擊范圍內,他就能對其發(fā)動技能。
伏黑惠的運氣確實不錯,他在察覺到雪崩的第一時間就將[血寄斗槍]收進裝備欄,以空手狀態(tài)打開[赤血操術]的技能表。
【赤血操術(核心)(一級):您將擁有操縱自身血液進行戰(zhàn)斗的能力。可通過不斷戰(zhàn)斗來提高熟練度,解鎖更多相關技能�!�
【目前裝備:無�!�
【目前發(fā)動技能:
<赤血操術·赤鱗躍動>:操縱身體的體溫、脈搏、紅細胞數(shù)量等,在技能發(fā)動時間內,可大幅度提高各項身體數(shù)值,增加攻擊傷害。
<赤血操術·赤縛>:將自身血液凝結為繩狀,束縛目標。無法造成傷害�!�
正是這兩個技能組合救了他們一命,既讓羽取一真能在前涌后奔的茫茫雪潮里穩(wěn)住重心、敏銳找到逃離雪崩的突破口,又成功通過【社交】界面選定伏黑惠,同樣將他從雪崩中救了出來。
要是伏黑惠被壓在幾米深的雪層下方,能獲救的概率就太低了。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山崖有多高,如果直接松手,你很容易摔骨折�!�
至于他自己,羽取一真絲毫不擔心。
先不提玩家有沒有高空墜落傷害,這款游戲的痛覺反饋很善解人意,哪怕斷胳膊斷腿,在他這里基本等同于被商場按摩椅捶打的程度,血量一回滿就能繼續(xù)活蹦亂跳。
但伏黑惠和他都不會反轉術式,要是伏黑惠摔骨折失去戰(zhàn)斗力,二級任務估計也跟著沒戲了。
頭頂?shù)难┍廊圆粩喟l(fā)出沉悶的響動,羽取一真說的話被掩去些許音量,好歹能讓掛在他下方的伏黑惠勉強聽清了。
怎么就默認只有他會摔骨折了啊……伏黑惠沉默了下,才開口回答道。
“底下有咒靈的氣息傳上來,這座山崖應該沒有特別高。我有辦法讓我們都安全著陸�!�
“那就好,”羽取一真說,“你數(shù)三二一,我解開術式�!�
“好�!�
伏黑惠將手背拱成弧形,唯有食指單獨屈起,擺出召喚的手影。
三。
二。
一。
纏繞在手腕間的血繩消散,羽取一真與伏黑惠迅速往下墜落。
“[大蛇]!”
崖壁的暗影蠢動片刻,忽然竄出一條長達數(shù)十米的巨大蟒蛇式神,張口輕松將二人吞入腹中——
隨即,這條大蛇代替二人繼續(xù)翻滾下墜,直至轟然砸在崖底!
承受了所有墜落沖擊力的它接連撞斷數(shù)根樹木,又壓實了一大片落雪,才終于讓自己停下來,逐漸消散形體,露出腹內被轉得七葷八素的二人。
羽取一真扶住腦袋坐起來。
“坐游樂場的旋轉茶杯都沒這么暈過……”
伏黑惠站起身時,沒忍住吐槽一句。
“……你對轉圈速度的最高承受力竟然只有旋轉茶杯嗎。”
他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極快,在成功落地尚且沒有片刻的功夫,已經(jīng)去往剛才感知到咒靈的方向,再度比出[玉犬]的手影。
如果這只咒靈確實是二級的程度,伏黑惠祓除起來并不困難。
羽取一真看著那只咒靈在幾次使用錄音機的聲波攻擊中沒能占到便宜,被僅由暗影構筑而成的玉犬逐步撕咬到消散。
【當前任務:伏黑惠的入學評定任務�!�
【協(xié)助伏黑惠完成二級咒術師評定任務:80%100%。】
他打開【任務】界面確認咒靈沒祓除錯,且那家伙確實只有二級水平。
仍舊有20%的進度沒完成,應該就是指他們還要從這里成功逃生出去才行。
羽取一真可以很肯定剛才那場雪崩就是人為造成的,且大概率是沖著他來的。
看來回去還是得殺幾個總監(jiān)部的老頭npc祭天,讓剩下那些還敢和他作對的人明白玩家到底有多不好惹。
“咒靈的問題解決了,那應該是我原本的任務。”
收起[玉犬],回來羽取一真身邊時的伏黑惠面色凝重。
“[鵺]能帶人飛,但它只是我剛調伏沒多久的式神,尚未成長起來的它目前載重僅限一人。而且,大概率無法飛上這么高的山崖……”
眼前是一大片白茫茫的雪,目及之處皆是萬物凋零、寸草不生——而他們身上,甚至沒有攜帶任何補給。
[帳]內的信號被切斷,也無法使用手機聯(lián)絡外界。
或許得先打破[帳],或等到它消失,再來嘗試聯(lián)絡五條老師……記得之前在姿見站見到的那位大叔,如果他真的會遵守他們的約定,那就只要等過十二點……
不行,得先思考今晚如何度過,夜間溫度太低,失溫癥很容易先一步讓他們失去性命。
還得防備敵人會不會先一步來搜索確認他們的死活……
伏黑惠眉心緊鎖,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要如何求生成功時,忽然聽到羽取一真開口。
“別擔心�!彼f,“你現(xiàn)在想吃飯嗎?我請客�!�
伏黑惠:“………”
伏黑惠:“?”
現(xiàn)在?請他吃飯?
第29章
伏黑惠以一種非常狐疑且審視的目光,
從羽取一真的左手看到右手,又認真打量了他那身著裝,最后嚴謹?shù)牡贸鲆粋結論。
這身衣服除了價格昂貴以外,
并沒有看出哪里裝著東西——尤其是食物——的地方。
但現(xiàn)在,
對方和他說要請客吃飯。
語氣也是輕松平淡的,好似根本沒將眼下他們的遇險當作什么性命攸關的大事。
伏黑惠擰眉思考許久,忽然靈光一現(xiàn)。
“是…隱喻嗎,還是一種暗示�!�
他謹慎地開口道,“比如我們附近正有敵人埋伏需要警戒,或者你在用類似心理安慰劑的方式讓我放松……”
羽取一真:“……嗯?”
羽取一真:“就是普通的吃飯而已。你肚子不餓嗎?”
到目前為止,
伏黑惠只吃過中午那頓的飛機餐而已——他倒是無所謂,剛才祓除二級咒靈的戰(zhàn)斗完全沒插手,
體力值還充足得很。
但伏黑惠的狀態(tài)要糟糕許多。
即使他強撐著站在雪地里,
[帳]隔絕了大部分光線,
也能看出他的面色蒼白,
指尖卻凍得發(fā)紅,整個人都有點搖搖欲墜的。
從羽取一真的視角來看,
感覺伏黑惠都快要不行了。
這可不太妙了,他答應過悟要照看好對方的。
“……是有點餓,但你要怎么請客?”
伏黑惠當然清楚他的狀態(tài)很糟糕,但他更吃驚為什么對方依然能若無其事站在那里,
完全不流露出半點負面思維。
這份強悍的心理素質,
簡直冷靜到恐怖。
連那張慣常沒什么情緒波動的面容,此刻在伏黑惠的眼里,
也變得成熟且穩(wěn)重,充斥著一種能令人放松的強大安定感。
雖然有著那種能看中五條老師的眼光,但在這種關鍵時刻,
忽然,感覺……他超可靠。
不知不覺,伏黑惠也隨之放松許多,等著看羽取一真要從哪里拿出食物。
“嗯……不能在野外�!�
野外居然不能勾選伏黑惠進行【請客】,顯示需要至少一間房。
羽取一真這才發(fā)現(xiàn)【請客】這功能居然還有限制,只能左右張望了下,來到崖壁邊,找了個稍微凹陷些的位置。
在伏黑惠的困惑注視中,他握緊右拳,拉開架勢。
[黑閃]!
瞬間爆閃出的漆黑洪流如奔雷轟鳴,轉眼就是數(shù)拳起落,碎石飛濺,硬生生用[黑閃]砸出一個能容納他們的二米高洞穴來。
羽取一真還清理了下地面的碎石,空出塊能坐人的地方,才出聲邀請伏黑惠。
“好了,坐過來�!�
洞穴怎么不能算是房子。
“………………”
伏黑惠張大嘴,全程愣在了原地。
這是在搞……行為藝術嗎?還是漫才表演?話說他竟然拿[黑閃]來鑿洞,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
在這種已然超越伏黑惠思維極限的恍惚中,他竟然真的順從羽取一真的指引,在新開出來的這個洞穴里坐好。
等羽取一真也坐下后,游戲的【請客】界面亮起。
畢竟是悟交代要照看好的伏黑惠,請客名單也只有他一個人,羽取一真忍住心痛……不,應該是格外忍住心痛的,選擇了最貴的那份。
【請客:100金人。】
咚——咚咚——
分明是寸草不生、滿目荒蕪的雪山崖底,伏黑惠卻隱約感覺自己聽到了類似太鼓的聲音,就從洞穴外傳來。
哪怕是冰冷昏暗的洞穴,也好似忽然燭光搖曳,篝火升騰,將它改造得明亮又溫暖。
就在他剛想要探出視線去尋找聲音的來源,這幾聲太鼓已然停歇,再度使空氣變得靜悄悄的。
好似它只是為了昭告宴會其即將開場,接著,由坐在主位上的羽取一真宣布——
“開始吃吧。”
吃?吃什么?
伏黑惠的疑惑尚未浮現(xiàn)心頭,就見到洞穴外傳來幾聲窸窣動靜,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響——伏黑惠的緊張情緒也如同被拉滿的弦,越發(fā)緊繃至極限——
倏爾,他的眼前竄出來幾只猴子。
伏黑惠震驚到脫口而出:“哈?!”
將這些猴子全都形容成“竄出來”其實并不準確,它們歪戴著小帽子,領口打著蝴蝶結,走路與站姿都相當規(guī)矩。
在頭前兩只小猴子擺好矮腳案幾后,后面跟上的猴子們前爪還端著各式碗碟、餐具、飲料以及餐巾,一樣一樣地給伏黑惠和羽取一真放好。
伏黑惠瞪著這群有條不紊給他們上菜的猴子,全程瞳孔劇烈地震。
最后那兩只單爪端布丁的猴子,還是蕩著藤蔓過來的!
當猴子們鞠了個躬離開,他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端起碗、舉著筷子、開始扒飯時,表情仍然是一個大寫的懵。
他是誰?他在哪里?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跟隨著身體的本能——或者說是那股必須要吃飯的沖動——扒了兩筷子飯,伏黑惠猛然抬頭。
“你別拒絕,”
擔心他想終止流程的羽取一真立刻開口,“這頓飯,很貴。”
這可是加茂那幫npc完全沒有過的待遇,吃一頓頂他們吃一百頓呢!
端著碗的伏黑惠:“…………”
“飯很好吃,感謝招待。”沉默許久,他艱難出聲,“我就是想問,這是你的領域展開嗎?”
這世上真的會有猴子給在雪山里的他們送菜送飯嗎?不可能吧?
與其讓他相信猴子——看品種還是雪猴——會上菜,他更愿意相信這是對方的領域展開。
但誰家的領域展開是強制請人吃飯?!
羽取一真困惑道:“領域展開是什么?”
又是他開場跳過的游戲設定?
“………就是,消耗巨量的咒力構筑結界,將自身的生得領域具現(xiàn)化到現(xiàn)實中,并注入必中的術式,給予敵人壓倒性的攻擊傷害。”
停頓片刻,伏黑惠又補充一句,“領域展開我也不會,這只是理論知識�!�
實話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來面對這桌飯了。
思維好恍惚,該不會這是他臨死前的幻覺吧……
要是真的,獲救后的他該怎么和別人解釋呢?加茂老師在雪山里召喚了一群猴子給他們上菜,食材還是最高級的神戶牛肉和松葉蟹……
“我也不清楚�!�
羽取一真想了想,索性不解釋。
就像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在加茂家上菜的還是仆人,到雪山里就變成了一群猴子。
“你就當是吧,反正吃的東西是真的�!�
不然也不會連吃五十多頓撐死那幫加茂老頭。
同樣想不明白,已經(jīng)放棄思考,跟隨內心沖動繼續(xù)扒飯的伏黑惠:“……哦�!�
哪怕咒術擁有多么不合常理的效果,伏黑惠也萬分篤信,再也不會有這頓飯帶給他的震撼更大了。
當伏黑惠吃完這頓各種意義上而言都價值昂貴的料理,開始喝熱玉米汁,感受到從胃部流到四肢百骸的溫暖時,對這位加茂老師的信賴與尊敬不由又多了幾分。
雖然對方的作風格外稀奇古怪,但是……莫名的感覺對方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