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付嶼闊的表情滯了一瞬。
失去厚實墻體阻隔,一切聲響都被放大,實時演繹。
實在太過活色生香。
黎聽感覺空調(diào)殘余的冷氣驟然被消耗殆盡,抬眸的一瞬對上付嶼闊看來的目光。
他不笑了。
窗外蟬鳴都被陽臺上的動情低呼掩蓋下去,喉嚨處傳來清晰地吞咽聲。
心跳如雷,連帶著脖側(cè)動脈傳來清晰搏動。
“要——試試嗎?”
這是黎聽在冗長沉默后,說出的第一句話。
腦袋是麻木的,剛剛說話的唇也是麻木的。
付嶼闊沒說話,雙眸浮起一絲清明與錯愕。
黎聽覺得自己掐在手心的指尖都要失去知覺的,急忙收回視線,準備趴會桌面繼續(xù)看書,“當我沒說�!�
耳根處持續(xù)發(fā)燙的肌膚,像是快要將她蒸熟。
許久后,她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一聲低笑。
頂著已經(jīng)變成水晶蝦餃顏色的臉,轉(zhuǎn)頭看過去。
付嶼闊已經(jīng)恢復(fù)一貫的玩世不羈,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長腿大喇喇敞著,踩著地面,輕輕后頂,椅子前腳翹起。
表情不走心,卻是認真回答她的問題,“也不是不行�!�
那天最后的情節(jié)黎聽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腦中思緒像是在沸水里過了一遍,早已失去活性,連基本的記憶能力都全部消失。
只記得他起身時,椅腿磕到木質(zhì)地板的沉悶聲響。
以及俯身看她時,如鷹隼般堅定的眼神,嗓音不自覺喑啞,嘴角勾一抹挑逗弧度,問她:“要從接吻開始嗎?小同學?”
要嗎?
那是那一瞬,黎聽腦中唯一閃過的疑問句。
但向來喜歡逛某類問答型帖文的她,閱遍此類世情實例。
她覺得按照那些例子的發(fā)展進程來看,好像不需要。
床友關(guān)系,沒有情感線的發(fā)展,自然不需要唇齒相依。
她僵硬搖頭,像是變向器不靈敏的老舊風扇,“不需要——吧�!�
后來呢?
后來某人出門買裝備,而她卻像是被困在蒸籠里、等待開屜任由挑選的面點。
膨脹、潮熱,久久不能回神。
但約定這種東西,只有在定盟的那一刻具有雙方約束力。
付嶼闊還是吻了她。
盛夏烈陽“滋滋”炙烤,熱汗晃動,冷氣微弱余溫即將全部溜走之際,出風口忽然吹出一縷涼意。
空調(diào)“呼呼”的工作聲傳來,上方的人忽然躬身,手掌像是鐵罩扣牢她的腦袋,吻以不可抗拒之勢落了下來。
生澀且沒有技巧。
吻也是,律動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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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黎聽看來,他們這段關(guān)系用“炮友”這兩個字來形容還挺貼切的。
沒有互通的心意,只有一個在當時的情況下可有可無,甚至可以隨時取消的婚約關(guān)系。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此時此刻,他們雖然坐在一起,卻與當年全然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唯一相同的點是,他依舊是付嶼闊,依舊光鮮孤傲,坦蕩自由。
可她卻好像已經(jīng)不是黎聽了。
第12章
仲夏夢
“我不加女生�!�
黎聽覺得他們?nèi)缃竦年P(guān)系好像不太適合談?wù)撨@個話題。
她來加州是為了相親的。
而他,現(xiàn)在也有了女朋友。
于是她轉(zhuǎn)移了話題,“祝思媛下個月結(jié)婚,你回去嗎?”
準新娘早早發(fā)來了電子請柬,不知不覺已近婚禮的日期。
付嶼闊挑眉,“和陸震?”
陸震就是祝思媛當初高中那會兒談的那個二代少爺,兩人高調(diào)得不行,全校無人不曉。
黎聽搖搖頭,“不是,好像是她工作后的同事兼上司�!�
付嶼闊新拆了顆糖果丟進嘴里,點了下頭,沒說話。
四周再次只剩下風聲,黎聽覺得他應(yīng)該是不想閑聊,便停止了交談,繼續(xù)看向不遠處浸在夜色中海域。
過了許久,在風中好似都帶了清甜的白桃果香時,她聽見付嶼闊問:“你呢?”
黎聽頓了下,轉(zhuǎn)頭看過去,“我?”
她還沒將他的這個問題和上一個話題聯(lián)系起來。
付嶼闊靠在沙灘椅上,單手枕在腦后,放在腹部的手拿著糖罐,一下下緩慢轉(zhuǎn)動,靜靜看著她。
“嗯�!�
幾秒后,黎聽才想起她剛剛主動說起的那個話題。
祝思媛結(jié)婚的事情。
他是想問她的規(guī)劃嗎?
收回視線,輕聲答:“還沒有�!�
說完,停頓片刻,“我過來是不想媽媽擔心,她總覺得——我們解除婚約對我來說傷害比較大�!�
洛敏向來不是那種愛管孩子閑事的家長,卻愿意聽蘇姨姨的介紹,給她找對象,她猜出來應(yīng)該就是這個原因。
怕她會因巨大的落差而傷心。
說到這,她深吸了口氣。
細想起來,這好像還是他們在解除婚約后,第一次這樣坦白地聊這件事。
那種因刻意的避諱而徒增進退兩難的煩惱境地,在此刻終于不再是壓在她心頭的巨石。
她故作輕松地再次轉(zhuǎn)頭看過去,想問問他的規(guī)劃。
畢業(yè)后打算回國嗎?
女朋友呢?是不是也同樣有結(jié)婚的打算?
話還沒問出口,付嶼闊先一步開了口:“會嗎?”
風浮燈影,他的眼睛映上光亮。
黎聽依舊在幾秒的停頓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問什
椿21日21
么。
會因為他們解除婚約而傷心嗎?
她偏眸看向他身后的地燈,錯開視線交匯。
“還——還好吧�!�
付嶼闊沒說話,點了點頭,從沙灘椅上站起身,打算回屋。
風帶門板,忽然傳來“嘭”的一聲。
聲響說大不大,黎聽被嚇了一跳,循聲轉(zhuǎn)頭看過去。
她剛剛出來時沒在門吸上壓嚴的陽臺門,被風吹得合了起來。
她放下杯子,前去查看情況,伸手掰了兩下門把,頑固如磐石,根本掰不開。
“應(yīng)該是鎖芯被摔壞了�!备稁Z闊站在矮墻那邊,大致猜出了情況。
黎聽彎腰透過玻璃門板往里看了看,哭喪個臉,“那要怎么辦?”
付嶼闊撐墻躍過來,“我看看�!�
膝蓋抵住門框,手部同時握著門把用力,依舊沒起任何效果。
他松開門把,轉(zhuǎn)頭看她,“你問問有沒有人沒睡,讓他們上來給你開門�!�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黎聽點頭應(yīng)了聲,正打算拿出手機給云寧發(fā)消息,忽然久久頓住了。
她穿著睡衣出來的,只端了杯子,根本沒帶手機。
戳著指尖,指了指屋內(nèi),“我手機——還在房間里。”
付嶼闊看她一眼,從寬松的居家服褲兜里拿出手機,給胡越打了個電話。
直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
不知道是晚上喝多了,還是在電玩廳聽不見。
摁了掛斷鍵,又給同行的幾個男生依次播了電話,預(yù)料之中,無一人接聽。
隨后抬眸看過來,“沒人接。”
黎聽沉默良久,“那你幫我給云寧打個電話也行�!�
隨后又想起剛剛分別前,云寧說她要早點睡,有些喪喪地垂下頭,“算了�!�
付嶼闊將手機重新放進口袋,雙手插兜,“想打也沒轍,我沒她聯(lián)系方式。”
說完,像是怕她又拜托他給其余的人打電話,補充道:“女生的聯(lián)系方式我都沒有�!�
黎聽聞言抬頭,震驚又不解,“你們不是一起玩的朋友嗎?”
付嶼闊垂眸,“我不加女生�!�
黎聽看著他,好半晌才回過神,雖然對于他這種習慣不能理解,但也保持著尊重個人喜好的態(tài)度,點了下頭,“好吧。”
轉(zhuǎn)頭看眼牢牢關(guān)起的門,她垮了垮臉,“那我今晚不會——”
視線收回,看向不遠處的沙灘椅,“要在這睡吧�!�
從季節(jié)上來說,加州已經(jīng)是秋天了,氣溫雖穩(wěn)定溫和,但這邊臨海,風又大,睡在外面還是會有些冷。
付嶼闊看她一眼,抬腳離開,又從矮墻跨了過去。
黎聽轉(zhuǎn)頭,看著那抹近乎“無情”的背影,忿忿皺了下鼻子。
就在她瘋狂腹誹對方臭屁、絕情之時,付嶼闊打開自己那一側(cè)的陽臺門,“我?guī)湍闳デ们瞄T�!�
在他偏頭看來的同一時刻,黎聽瞬收臉上的“張牙舞爪”,乖順站在原地,點點頭,“好,謝謝。”
付嶼闊又看她一眼,推門進屋。
黎聽知道他應(yīng)該是看見她對他的“無聲”聲討,摸了摸鼻子,直到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
下樓去了。
她才轉(zhuǎn)身往平臺盡頭小跑過去,趴在玻璃圍欄上朝樓下看。
不一會兒,付嶼闊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
手抄兜,走得穩(wěn)慢,從純白的木柵門踱出來。
白T鼓風,卻依舊襯得身型挺拔頎長。
他走到門前,摁了兩下門鈴。
尖銳的門鈴聲接連響起,屋內(nèi)院中依舊沒有回應(yīng),在他摁下第三次后,抬頭看過來。
門廊燈火昏暗,黎聽看著他,眼睛烏圓黑亮,像是在等待他最終的宣判一樣。
“沒人來�!�
判詞落定。
黎聽瞬間泄了氣,“好吧,麻煩了�!�
神情懨懨地從圍欄上起身。
不久后,付嶼闊重新走了回來。
黎聽走到先前坐的那張沙灘椅旁,嘆了聲,“那個——能不能借我一床被子�!�
只能等明早大家都起床,當然,如果中途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付嶼闊給他們打的電話就更好了。
付嶼闊像是摸不透她的腦回路,笑了聲。
黎聽轉(zhuǎn)頭看他,“你笑什么?”
付嶼闊微瞇眸,“我在想,你是怎么考上陵大的�!�
“省前一百考上的!”被質(zhì)疑的姑娘兩腮瞬間鼓起,像是應(yīng)激的河豚。
可以質(zhì)疑她不夠聰明,也可以質(zhì)疑她做題速度與想不出最優(yōu)解的解題方式,但絕不可以質(zhì)疑她學生時代的努力。
黎聽學生時代是老師公認的很有“靈性”的學生,但這種“靈性”又和以付嶼闊為代表的,那種“慧根”型學生不同。
她的靈性需要來自師長的點撥,講透的題她能學會,甚至能舉一反三,此后再遇這類題也能輕松寫出。
但那時候付嶼闊屬于,單元課講完,他自己就能套著公式與老師三言兩語的點解,獨自流暢做題。
高三那會兒,幾乎每晚,黎聽都要刷題刷到深夜,大少爺也會“大發(fā)慈悲”地陪著她——在一旁暢快淋漓地打游戲。
所以,他們之間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黎聽絕對算得上勤奮努力型選手。
沒有人能否定那一千多個日夜,她刷成山的卷題!
沒有人!
付嶼闊嗤笑一聲,往一側(cè)偏了偏頭,“過來�!�
黎聽茫怔了一瞬,沒明白,“嗯?”
付嶼闊看著她,重復(fù)道:“到我這邊來�!�
院落中的風鈴在風中“叮叮當當”作響,泳池邊沿以燈絲造景的景觀植被,搖搖晃晃,形成一片浮動的燈光海。
黎聽沒說話。
像是猜透了她腦袋里在想什么,付嶼闊補充道:“有客房。”
黎聽其實沒想這么多,但經(jīng)他這么一說,倒顯得她像是有所企圖一般。
耳朵溫熱,“我是想說,我翻不過去。”
隔墻雖低,但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度。
付嶼闊看了眼中間的白墻,走過來,對她伸出手,“我接你。”
黎聽看向他伸過來的手,骨骼鮮明的腕骨,脈絡(luò)清晰,堅固有力。
走至墻前,抬腳踩上墻頂,墻面做了磨砂處理,細碎砂礫摻進粉刷的油漆中,稍不注意就有蹭傷的危險。
付嶼闊握住了她那只懸在半空,毫無依靠的手。
寬闊干燥的掌心與她因緊張而微微汗?jié)竦氖终瀑N合。
黎聽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腳下的動作上,無暇騰出思緒。
剛剛看他來去自如,抬腿就直接跨了過來,怎么到她這,爬起來還這么狼狽?
另一只腳終于在付嶼闊的支撐下,順利踏上了墻頂。
半蹲著跳下隔墻。
一聲清晰的滑響,兩人同時頓住。
黎聽穿的涼拖,慣性前沖,左腳前半部分的腳掌直接從前方開口滑了出去。
右腳因恰好抵住付嶼闊的腳,而免遭此難。
付嶼闊低頭,看著她整整齊齊從鞋內(nèi)“逃出”來的五個圓潤腳趾,無奈笑了起來。
習慣似的,提一提兩側(cè)褲腿,蹲了下去,“你也是會給人找事情做�!�
嘴上說得是責備,手上還是握住她的腳腕,替她將拖鞋拔了下來。
黎聽看向蹲在身前的身影,頭頂?shù)亩贪l(fā)被風吹得東倒西歪,鬢角修剪利落齊整。
她忽然有些想伸手碰一碰那簇在風中亂舞的黑發(fā),掌心剛剛臨于其上,付嶼闊忽然站了起來。
試探伸出的手匆忙撤回,藏到身后。
付嶼闊以為她蹭到了手,“蹭到了?”
黎聽搖頭,“沒有�!�
他點點頭,看眼她藏到身后的手,沒再追問,領(lǐng)著她進屋去找客房。
從陽臺進入,就是主臥。
度假別墅統(tǒng)一提供的酒店式純白床品,以及收納整齊的屋內(nèi)陳設(shè)。
付嶼闊好像一向都不屬于“亂糟糟的大男孩”行列,對生活品質(zhì)的追求細致到日常每一隅。
就比如此刻,自步入他臥房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看到任何“無序”的物品。
從二樓順著旋轉(zhuǎn)式樓梯下樓,兩邊別墅的房型相同,各部位房間陳設(shè)也類似。
依次打開與隔壁“客房”相同位置的房門,卻發(fā)現(xiàn)全都不是客房。
有改建成健身室的,有改建成電競房的,也有改建成茶話室的……
直到最后一間客房門打開,如預(yù)料中
春鈤
一般沒有看見臥房陳設(shè)后,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黎聽弱弱開口:“你——是不知道你這邊沒有客房嗎?”
“嗯�!备稁Z闊關(guān)上房門,倒是挺坦蕩,“房子是胡越訂的�!�
為了忽悠他來,特地給他單獨辟了快清凈之地。
除了電競房和健身室靠近樓梯,他住進來時粗略看了一下,別的他都還沒來得及看。
轉(zhuǎn)身看眼身后已經(jīng)打起退堂鼓的人。
“我還是睡沙灘椅吧。”
“你睡主臥。”
兩人同時開口。
黎聽收了話頭,頓住。
付嶼闊對著不遠處的沙發(fā)偏了偏頭,“你睡主臥,我睡沙發(fā)�!�
天大的笑話,他能睡沙發(fā)?
黎聽想起高三畢業(yè)的那次旅行,他最終還是沒在年級統(tǒng)一定的那家民宿住到結(jié)尾,中途就拉著她換去了一家五星酒店。
說是那的床睡得他渾身難受。
她沉吟,“嗯,還是我睡沙發(fā)吧�!�
身前的人根本沒搭理她,插著兜,“噔噔噔”上樓,抱來一床被子,在沙發(fā)上放好,“也行,不過——”
他故意停頓,“聽說這片最近晚上有黑人翻墻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