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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寶扇只覺得頭重腳輕,圓日正懸,雖是正午時辰,她便換了衣衫,躺在了軟榻上。

    她只覺得周身上下,仿佛浸泡在了冰水中,渾身顫栗。

    但胸中又好似燃燒著一團火焰,燥熱異常。一時間,外冷內(nèi)熱,冰火兩重天。寶扇知曉自己或許是害了熱癥,但她卻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更遑論走下床榻,去尋大夫去了。

    熱癥讓寶扇著實難受,她好似回到了從前,剛進王府那日,她也是害了這樣的熱癥,坐著破舊不堪的馬車,被拉進了王府。

    據(jù)說人在將死之際,所經(jīng)歷的種種都會在頭腦中一一閃現(xiàn)。

    寶扇心尖一顫,看著自己的過去變化成一幅幅畫面,展現(xiàn)在她的面前。

    莫不是她要沒了性命,才會想起這些從前?

    寶扇心頭發(fā)苦,覺得自己好沒出息,好不容易讓王爺免了她的罪。卻因為心中恐懼,驚懼之下害了熱癥,如今還要因此丟了性命。

    只是在寶扇的腦海中,她的過去匆匆而過,最終出現(xiàn)了宇文玄的身影。

    床榻上的寶扇眉頭緊鎖,看著府上的鄧姑娘,百折不撓地追尋著王爺?shù)纳碛埃棵肯肫鹦碌狞c子。即使王爺不曾回應(yīng)過,也未曾放棄。終于在尋到了治療王爺隱疾的法子后,兩人終成眷屬。在這其中,竟然還有寶扇的影子。

    她被鄧姑娘整日帶在身邊,每次鄧姑娘出了差錯,旁人顧忌著宇文玄的顏面,不敢找鄧姑娘的麻煩,便將怒火都放在了寶扇這個貼身婢子的身上……

    在為王爺尋找治病方法的途中,鄧姑娘和別人爭搶一株藥草,藥草被搶到手中,旁人卻并不服氣,找了人手伺機報復(fù)。

    這場報復(fù)中,鄧姑娘有幸,只受了輕傷,寶扇卻被他們抓去。

    待找到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發(fā)涼的尸體……

    寶扇好似局外人一般,站在一側(cè),看著自己狼狽地躺在地上,臉上混雜著泥土和雨水,發(fā)絲紛亂地貼在臉頰上,兩唇發(fā)白,了無生氣的模樣。

    “寶扇,寶扇,你……”

    睫毛輕顫,寶扇緩緩掀開了眼瞼。

    錦繡見狀緊皺的眉頭松開,喊著旁邊的大夫趕緊過來。

    一條細細的紅絲線系在了寶扇的皓腕上,隨著大夫的探查,絲線微微顫抖。

    大夫老神在在:“驚則生懼,懼則生疾�!�

    錦繡不懂他嘰里呱啦說些什么,只聽明白了藥草要分每日三次服下。

    待大夫走后,錦繡坐在寶扇床榻前,心有余悸道:“還好今日我來尋你,不然你一個人躺在榻上,渾身泛著紅,怎么喊都喚不醒。”

    錦繡嘴角一撇,看向?qū)毶葘γ�,小聲抱怨著:“那個花晴好生壞心,見你不醒,還要了點心茶水,一副看戲的樣子。

    聽大夫說你無事,又悠悠嘆氣,將門窗都敞開了。”

    寶扇眉眼低垂,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啞意。

    “還好有你在�!�

    錦繡聞言,便將討人厭的花晴拋之腦后,給寶扇倒茶水去了。

    微翹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寶扇想起夢中所見,仍舊心頭發(fā)冷。人生來便有各自的脾性,有人生□□鬧,她便是天性膽小那種,其中最怕的便是沒了性命。

    寶扇在王府?dāng)?shù)年,雖聽聞王爺暴戾,動不動就要人性命,但她從前想著。

    若是不出薔薇苑,便可安穩(wěn)度過余生。

    哪里想到會有一日出了薔薇苑,做了鄧姑娘的貼身婢子,日后還會落個凄慘死去的下場。

    寶扇接過錦繡遞過來的茶杯,指尖隔著瓷片,察覺到微微的暖意。

    寶扇朝著錦繡露出了一個感謝的笑,輕飲了一口茶水。

    幾片柳樹葉子般的茶葉漂浮在清水中,茶水也不是深褐色,而是白水一般。

    細想也是,她這樣的身份,也配不上什么好茶葉,能用上幾文錢一斤的粗陋茶葉,再澆上滾燙的白水,便該千恩萬謝了。

    離開鄧姑娘身邊,不見得此生便能安穩(wěn)無虞,她只有孑然一身,又這般膽小,日后不知道還會碰到什么麻煩。

    必須想一個法子,保證她能日日安穩(wěn)。

    寶扇看了看有了一絲裂縫的茶杯。

    聽聞雪頂含翠是極好的茶葉,飲后便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人生短短數(shù)年,她應(yīng)該,也能換上一種茶葉的罷。

    寶扇身子一軟,如同隨風(fēng)飄落的柳絮一般,栽倒在錦繡的肩上。

    錦繡:“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寶扇聲音軟綿無力:“只是頭暈罷了,你幫我將衣裳披上,躺在床榻上許久,也該去鄧姑娘身旁告罪了�!�

    錦繡見她臉龐仍舊緋紅,哪能答應(yīng),抬腳便要去尋鄧姑娘,替寶扇告假。

    一旁一直凝神細聽的花晴見狀,眼睛瞟向床榻的寶扇。

    只見她發(fā)絲微亂,兩頰緋紅,唇瓣失去了血色,素來帶著盈盈水波的眸子。此時卻一副黯然,心中自然相信她確實身上乏力。

    瞧她剛才昏厥不醒,柳眉緊蹙,一副雨打海棠,惹人憐愛的模樣,花晴剛剛還在暗自數(shù)落寶扇,連昏迷時都一副等人嬌憐疼惜的模樣,不知是從哪里生出的卑賤樣子。

    如今聽到寶扇連鄧姑娘身邊都不能去,心中暗自竊喜。

    花晴收起臉上的冷意,換上了一副關(guān)切的樣子。

    “你既然有疾,去伺候鄧姑娘也是不妥。

    我素來和鄧姑娘交好,不如我替你說上一聲,讓你好好休息幾日�!�

    見寶扇雙眸看著自己,花晴不禁神色一亂,莫不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定是不會的,這寶扇就是生的顏色好,性子怯懦又愚笨,哪能看穿她的心思。

    憑借她與鄧姑娘的交情,待她頂替了寶扇的位子,定讓鄧姑娘對她更加看重。

    等寶扇病好了,再想回到鄧姑娘身邊,那可就不成了。

    寶扇眉眼低垂,不顧在一旁使眼色的錦繡,聲音怯怯:“那多謝花晴姐姐了�!�

    第28章

    世界二(四)

    鄧淺淺面前擺放著文房四寶,她將手臂撐在桌上,眉毛攏在一起,愁眉苦臉四個大字仿佛映照在她的臉上。在她正前方,擺放著一沓宣紙,端硯倒在了宣紙上,大片的墨團沾染到上面,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糯米色。鄧淺淺環(huán)視周圍,屋子里或候或立,站著幾個婢子,只是匆匆瞥過,卻沒有她想找的那抹迤邐身姿。

    “寶扇呢?怎么不見她?”

    花晴步入房中,聽到的便是這句話,她腳步匆匆,走到鄧姑娘身邊,將那看不清寫了什么字跡的宣紙,盡數(shù)收了起來,臉上掛著熟稔的笑。

    “她膽子小,險些被王爺怪罪,一回來就病倒在榻上了,這會兒還起不來呢。”

    鄧姑娘一時訝然,似乎是沒有想到寶扇的身子骨會如此虛弱。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若不是寶扇偏要告罪,她哪會被罰,宇文玄也真是的,她明明是好心弄了膳食,卻因為無意間失了儀態(tài),就要受這抄寫百遍的磨難。

    只是聽聞了寶扇如今遭了不少的罪,那股子怒氣也隨之消散了。

    花晴是和鄧姑娘一同從宮中出來的,彼此有幾分交情在,她知道鄧姑娘的脾性,定然是不愿意花費時間在這經(jīng)書上的,便給她出了個主意,隨意找個讀書人,將這些經(jīng)書盡數(shù)抄寫,也不用再為此苦惱了。

    鄧姑娘眼睛微亮,她本就動過讓別人代為抄寫的心思,只是在這王府上。

    除了管家之流的,其余的婢子小廝,最多是能辨認出幾個字。

    倘若讓他們抄寫經(jīng)書,也必定是用大團的墨跡將宣紙浸染,最后看不出抄寫的內(nèi)容來。

    只是讓管家替她抄寫,鄧淺淺有些不敢,便歇了心思自己費力謄寫。

    這會兒聽到花晴的提議,鄧淺淺才一時恍然,她只想著在王府中尋找?guī)椭�,卻將王府外的天地忘卻了。

    “那你幫我從府外找人,要尋字體娟秀的,像女子的。”

    花晴瞧著鄧淺淺臉上的喜色,自然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了。

    找人幫忙抄寫,給的銀錢自然不少。到時候經(jīng)過她的手,還能截留下來一筆。

    王府上下皆有事要忙,寶扇幾帖藥下腹,臉色漸漸如常,在她的關(guān)切催促下,錦繡也匆匆回了鄧姑娘身邊忙碌去了。

    寶扇披上藕色薄衫,清薄衣衫下,隱約可見纖細身姿。

    她眉眼中雖愁云慘霧,一副弱不禁風(fēng)模樣,但之前的病弱氣息,都已經(jīng)不見。

    角落里還擱置著一張圓鼓鼓的油紙,寶扇將它拆開,茯苓糕的氣息仿佛依舊如常,只是顏色不再新鮮,黯淡了許多。

    寶扇眼眸漸深,不再精細地留存著這臟污的茯苓糕,將它丟進了廢棄物件中。

    她身上已然好了,仿佛前幾日的冰火交加,昏厥不醒,成了她的一場夢。

    如同螻蟻一般,低賤而待人宰割的命。

    寶扇低垂螓首,心中輕輕掠過王府上下每一人的身影,她定要盡快離開鄧姑娘身邊,以名正言順的身份離去。

    如今以身體抱恙為托辭,雖然能夠短暫地避開鄧姑娘,并不能一了百了。

    花晴定然會百般拖延,為她找好諸多借口,讓她不能在鄧姑娘身邊出現(xiàn)。

    但鄧姑娘心思百變,若是哪一天一時興起,又想起她的身影,將她召喚至身邊,那種種事情便回到了原點。

    永久地離開鄧姑娘身邊,寶扇心中已經(jīng)有了幾個法子。

    婢子若是伺候不精心,在主子身邊犯了大錯,自然會被責(zé)怪,也必定會讓這種莽撞不知輕重的婢子離了主子,做其他活計。

    只是這個辦法剛剛在寶扇腦海中浮現(xiàn),便被她掠過了。

    此舉太過冒險,況且會損害她的聲譽。

    犯的差錯可大可小,若是小事,鄧姑娘不一定會大動肝火,生出把人攆出她身邊的念頭。

    若差錯過大,讓管家知曉了,性命未必能保住。

    即使有幸,領(lǐng)了懲罰順利離開,日后會被眾婢子整日議論,自己也會背上毛手毛腳的污糟名聲。此法子不成,還有第二個法子。便是尋了權(quán)位更高的主子,將她要去,或主動開口把寶扇調(diào)離。

    自從寶扇進王府以來,宇文玄就極少管過后宅事,全數(shù)交給了管家來安排。

    一旦宇文玄對后宅之事開口評論,那必定少不了血光之災(zāi),以及眾位奴仆的人心惶惶。

    寶扇既已經(jīng)下定決心,即使心中對宇文玄多有畏懼。此時也決意憑借宇文玄金口玉言,讓她避開禍端。

    只是她一個小小的婢子,又怎么能得到宇文玄側(cè)目,為她開金口?寶扇輕斂眉眼,遮掩住眼底的晦色。

    若是想靠近一個人,必須要熟知他的喜好嫌惡,再對癥下藥。

    只是對于王爺?shù)南才罚f寶扇,連府上的管家,也可以說是一知半解。

    在寶扇心中,如今頂頂要緊的,便是了解王爺有何喜怒憎惡。

    花晴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眉梢眼底盡是喜色。

    她為鄧姑娘找到了一個窮酸書生,此人字體娟秀,極肖女子。

    鄧姑娘心中滿意,賞賜了她許多,又吩咐她給那書生多些賞銀。

    賞銀花晴自然是會給的,但只是將其中的一部分給了那書生。

    畢竟他也只是求個買書買紙的銀錢,這些便已經(jīng)足夠了。

    花晴心中愜意,便使了銀錢讓王府的廚子給她開了小灶。

    熬煮了數(shù)個時辰,撇去油星盛在湯碗中的蘆花雞,聽聞此雞極其肥美,肉質(zhì)鮮嫩多汁,熬煮成湯后,汁水便浸入了雞湯里,輕輕一聞,便讓人口舌生津。

    花晴剛將托盤放在桌上,瞧見正眉目淺笑,望著自己的寶扇,她雙臂交臥,隔著藕色薄衫,可見她如玉的凝脂皓腕,賽雪玉臂。

    花晴不由得心尖一顫,錯過寶扇的視線,心中暗自嗤笑道:她又不是外頭那些貪花好色的男子,寶扇這如斯媚眼,含情脈脈,又是拋給誰看。

    瞧那張不該生在她身上的皮子,若是這房中當(dāng)真有了一男子在此,恨不得早早就將寶扇攬入懷中,心肝寶貝地好生疼愛一番了吧。

    “花晴姐姐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花晴正盛雞湯的手,聞言微微一頓,想起這小灶銀錢的來源,不免心中微動。

    她悄悄瞥向?qū)毶�,只見她雙眸清澈,毫無惡意的樣子�;ㄇ绨蛋挡恍迹汗媸莻蠢笨至極的人,自己頂了她的位置,也是憑借著貼身婢子,能日日在身旁靠近的機會,才能進獻良策,得了這許多好處。

    如此想著,花晴再看著寶扇的如花嬌顏,心中的澀意便去了幾分。

    長的貌美又如何,不是生了個愚笨的腦袋,只能整日待在這小小的屋子內(nèi),服用著苦澀的黃湯,哪能像她一樣,還能用上蘆花雞湯。

    “沒什么好事,只不過是心中高興罷了�!�

    花晴輕巧避開「好事」二字,她自然不會告訴寶扇,她是因為替鄧姑娘找到了抄寫經(jīng)書的人,鄧姑娘一時高興,她才能有這碗滋補的雞湯喝。

    寶扇低垂著眉眼,眼中盈滿了難過,讓人恨不得以身替之,為她除去那些愁緒煩惱。

    “這幾日黃湯入腹,每日口中都是一股晦澀苦味,飲的多了,便覺得這世間只有苦澀這一種味道,竟然忘卻了酸甜辛辣,其余滋味。

    花晴姐姐不知,大夫說這熱癥,忌口最為緊要,便再三囑咐我,不讓我沾染了辛辣膩口的食物。

    不然這病癥便會一拖再拖,不知道何時才能好了。我平時雖然對膳食并不熱衷,只是……”

    兩抹酡顏緋色漫上寶扇臉頰,帶出了她心中的羞色來,她放輕了聲音,也許是過于懵懂無知,連錦繡都看出花晴的不懷好意,她卻因為兩人同居一室,不知不覺中帶上了幾分真切情意。

    “只是舍了那些膳食,才知道辛甜苦鮮,各有各的滋味。

    我今日難以忍耐苦澀黃湯,方才竟然想要些平日里的膳食來用。

    還好花晴姐姐你及時來了,一聞這鮮香湯味,我就覺得腹內(nèi)充盈,再不想用什么膳食了。

    仔細想來,若是待病癥好了,到時想用些什么都能隨心所欲,何必在這一時心急呢�!�

    花晴聽寶扇這番感激的話語,心中頓時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她哪里想到自己去要了蘆花雞湯,反而阻攔了寶扇的口舌之欲,讓她能早日治好病癥。

    方才她還在暗自得意,自己獨自享用佳肴,而寶扇只能可憐兮兮地用那碗黃湯。

    哪曾想,竟然是因為她今日之舉,幫助了寶扇。

    花晴自然是不想寶扇病癥早好,這幾日她待在鄧姑娘身邊,明明多次講過,寶扇身體有恙,恐怕會帶了病氣,所以才不來鄧姑娘身旁伺候。

    可鄧姑娘還是會偶爾提起,得了諸多賞賜的花晴,自然認為待在鄧姑娘身邊是一件美差,到她手中的東西,哪里能交還回去。

    她自然是要牢牢地占據(jù)鄧姑娘身側(cè)的位子,不給寶扇回去的機會。

    雞湯猶自冒著絲絲熱氣,幾碗清水熬煮許久,才得到這樣一碗滋補美味的湯來。

    這雞湯的花費,甚至抵上了花晴最愛惜的一只銀釵。

    但兩相權(quán)衡之下,花晴忍耐住心中疼痛,將雞湯端至寶扇面前。

    “寶扇妹妹,那些讀書人都講,堵不如疏。

    你若是想喝雞湯,便一下子喝個痛快,待解決了腹中難過后,再想其他事。

    這雞湯便送于你了,你這樣弱的身子,可要好好補養(yǎng)一番。”

    寶扇雙眸微閃,似有猶豫:“可是,大夫所言,油膩之物,不要入口�!�

    花晴親手將雞湯盛入一只小碗中,連帶從廚房里要來的其余小菜,都放在了寶扇面前。

    她半哄半勸,連哄鄧姑娘都只用了五分力氣。

    在勸寶扇用膳時,卻打起了十分精神,終于勸得寶扇松了口。

    只是寶扇胃口著實小,只用了一碗蘆花雞湯,幾口小菜,和兩只蝦肉小包子。

    看著仿佛未曾動過的飯菜,花晴心中輕嘆:怎么用的這樣少,得多吃點才成。

    反正她也犯了忌口,吃多吃少也沒什么差別。

    剩下的飯菜還帶著溫?zé)�,花晴便趁著熱氣用了�?br />
    寶扇坐在旁邊,柔聲和花晴聊著閑話。

    花晴只當(dāng)她是個好糊弄的,索性詢問的也是些小事,不必費心遮掩,便盡數(shù)回答了。

    和鄧姑娘一道從宮中出來,花晴所知曉的事情,可比鄧姑娘多上許多。

    尤其是關(guān)于宇文玄的事,王府之中甚少知道的種種,在皇宮之中卻是多有傳聞。

    第29章

    世界二(五)

    自從前朝因為異姓王權(quán)勢過大,生出反叛之心,起兵作亂,經(jīng)歷了一番亂戰(zhàn)之后。本朝對于異姓王頗為忌憚,幾十年間,都只有皇族血脈才能加封王爵。只是到了前圣上這一代,便有了宇文玄這位異姓王爺,因為戰(zhàn)功赫赫。單單賞賜金銀珠寶,良田萬頃,已經(jīng)不足以彰顯其功績,唯有賜封爵位,才能不讓軍中的其他將領(lǐng)心寒。

    聽花晴所說,她在皇宮做宮女時,便能聽到宇文玄的種種事跡。傳聞宇文玄被他國稱為「血閻羅」,他身穿銀色盔甲,手持一柄青銅玄鐵鑄就的長劍,身下的棗紅色戰(zhàn)馬英姿勃發(fā)。一人一馬,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宇文玄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哀嚎聲傳遍山野村落。他又極其兇狠,不僅下手狠辣,而且無情至極。

    對于主動求饒,跪在地上匍匐求生的俘虜,也是絲毫動容都沒有,抬手握劍,給他一個了結(jié)。因此他國稱宇文玄「血閻羅」之名,名副其實,若非閻羅王在世,何人會像一個沒有感情只知道殺戮的工具。

    宮中曾經(jīng)有人見過,宇文玄從戰(zhàn)場返回宮中,盔甲未曾卸下,腰間挎劍,滿身血污,臉上都被淋漓的鮮血遮掩了大半,仿佛剛從尸山血海中走出,渾身煞氣也不知道收斂,就立在圣上殿前,回稟戰(zhàn)事狀況。

    宮中議論紛紛,只道這宇文玄太過不懂規(guī)矩。

    無論在外面是如何狼狽不堪,這要進宮覲見圣上,起碼要先沐浴更衣,將臉上、身上的血污擦去,干干凈凈地來見。

    有一個自詡圣上身邊得臉的大太監(jiān),自小便陪伴圣上身側(cè)。

    因此他和旁人只敢在心中暗自腹誹不一樣,這位大太監(jiān)肅著臉皮,說著宇文玄此舉不規(guī)矩,王爺雖然勞苦功高。但畢竟是臣子,臣要見君,必定要好好打理一番。

    至于如何打理,大太監(jiān)還未仔細說上一番,便身首異處,脖頸上的血跡和長劍上原有的血跡混雜在一起,映襯在宇文玄赤紅的雙眸中。

    而后,宇文玄從殿中走出,圣上對于大太監(jiān)之事,絲毫沒有過問。

    反而對宇文玄輕聲寬慰,讓他回王府好好修整。

    從此之后,宮中再也沒有人敢在宇文玄面前指點。

    寶扇斂眉沉思,若如花晴所言,圣上必定對宇文玄多加忌憚,又怎么會指派鄧姑娘到王爺身邊,惹得王爺多有不快。

    花晴語氣緩緩:“只是如今王爺手筋被斷,怕是再不能上戰(zhàn)場,也不能一身血污地去覲見圣上了�!�

    糧草供應(yīng)不足,宇文玄仍舊能在此種絕境之下挺過去,且凱旋而歸,在朝堂上聽著負責(zé)押運糧草的一主一副,兩位官員,滿臉愧疚地訴說著押運糧草路上的艱難境況。

    宇文玄凝神聽他們說完,便聽上座的圣上發(fā)問,此事他覺得如何。

    宇文玄不欲爭執(zhí)許多,只送兩位官員去見黃泉路上的士兵們。

    “他們還未聽過二位的解釋,你們便同他們,好好說上一番�!�

    一時間,血灑朝堂,圣上神色晦暗,眾位大臣兩股戰(zhàn)戰(zhàn),血污腥味縈繞在鼻尖,他們無一人敢說不是。

    只是不久前,宇文玄再次出征,這次糧草供應(yīng)齊全,軍營中卻出了內(nèi)奸,使了手段將這位「血閻羅」擒下,他們?yōu)閳笸罩穑瑳]有立即要了宇文玄的性命,挑斷了他雙手經(jīng)脈,要他做一個廢物,留著他們慢慢地折磨。

    時至今日,眾人皆不知道,宇文玄是怎么在雙手經(jīng)脈皆斷,鎖鏈纏身的境況下,要了看守他的幾人性命,提著首領(lǐng)和內(nèi)奸的頭顱,返回朝廷的。

    只是經(jīng)過御醫(yī)看過,經(jīng)脈傷的太過徹底,兩只手從此之后,怕是無法提重物,更遑論提劍上戰(zhàn)場了。

    宇文玄這個異姓王爺,日后便會和其他閑散王爺一樣,整日待在王府。若一時興起,也可去些青樓楚館,美人在懷,飲酒做樂。

    花晴心有余悸,宇文玄雖不能上戰(zhàn)場。但他暴戾的性格可是絲毫未曾改變,殺一個小婢子,還是輕而易舉的。

    在宮中得知自己要被鄧姑娘帶出來,去宇文玄府上,花晴便心尖顫抖。只是如今,她并不常見到宇文玄,只陪在鄧姑娘身邊,時不時還有好處可以拿,這種恐懼也漸漸散了些。

    寶扇心中細細記下這些信息,其中或許有六分真切。

    畢竟口口相傳的事跡,難免會與實情有幾分出入。

    一靠近宇文玄的住所,寶扇心中如同擊鼓躁動,不安之極。

    旁人都說,宇文玄的住所,煞氣太重,又因為他長年待在戰(zhàn)場,奪取了不少人的性命,因此殺孽也重。

    寶扇輕撫胸口,待胸腔中的跳動聲漸漸趨于平穩(wěn),才抬腳向里面走去。

    宇文玄并未下令,嚴禁旁人進入他住所,也沒有阻止婢子小廝肆意走動。

    只是平日里,即使他沒吩咐,眾多奴仆也不敢胡亂走動。

    至于進宇文玄的住所,那更是不能了。

    若是遇上了心緒不穩(wěn)的宇文玄,一不小心,成了他劍下亡魂,豈不是可憐至極。

    此處與薔薇苑不同,護衛(wèi)更多。寶扇雙眸低垂,不敢抬首,腳下穩(wěn)中帶急匆匆離開。

    “哎,停下!”

    只聽身后一個朗聲響起,寶扇停下腳步,那人一聲玄色勁服,腰間是護衛(wèi)的統(tǒng)一配劍。

    此人正是府上的護衛(wèi),他喊住這小婢子,正是因為平日里負責(zé)照料長溟劍的婢子。突然告病,一時間來不及找人來代替。

    待寶扇聽話地轉(zhuǎn)過身來,護衛(wèi)臉上微怔,他未曾見過這般好顏色的女子。

    王府中婢子眾多,模樣姣好的不在少數(shù),可沒有哪一位,能如同面前這個一般,勾人心弦,體態(tài)嬌柔,見之則心神微蕩。

    護衛(wèi)連想要說出口的話,也變得支支吾吾。

    “你既然也是婢子,便去照料長溟罷�!�

    話剛脫口而出,護衛(wèi)心中懊惱,自己會不會聲音大了些,言辭之間太過無禮了些。

    還有眼前這女子,若不是婢子,他剛才所言,就太過冒昧了。

    只是王府中,除了鄧姑娘,能出現(xiàn)的也只能是婢子了。

    況且護衛(wèi)們都得了令,不許鄧姑娘進此處,便將鄧姑娘的畫像仔細辨認,確保只一眼便能認出。

    寶扇輕啟貝齒,話語中帶上了幾分猶豫。

    “是。只是,長溟他又在何處?”

    護衛(wèi)胸口一松,走到寶扇身邊,帶她前去照料長溟的屋子。

    長溟并非活人,而是一柄長劍,是宇文玄帶上戰(zhàn)場的那柄劍,祭在這長劍下的亡魂,不知有多少個。

    護衛(wèi)在一間屋子前面停下,他推開門,朝著身后的寶扇說道:“你只需將劍擦拭干凈,再除些塵土,便可以了�!�

    護衛(wèi)話語微頓,又開口道:“若你害怕,便不要做這事了。”

    其實護衛(wèi)心中已經(jīng)有了悔意,他只是想找一個婢子來照料長溟,待看到了寶扇,思緒便空空如也,雙腳也不聽使喚。

    可如今想起了往日里照顧長溟的婢子的反應(yīng),心頭不由得暗暗后悔。

    這柄劍煞氣太重,又聽鑄劍師傅細說,劍和人,只有形態(tài)不同罷了,內(nèi)里極其相似。長溟陽氣過重,需要陰氣滋補。因此照料它的必須得是女子,管家便找了婢子來照顧長溟。

    只是每次婢子來時,都猶猶豫豫地進去,匆匆忙忙地離開,面上一片驚嚇神色。

    護衛(wèi)擔(dān)心寶扇也會受到驚嚇,心中難免不安。

    寶扇仔細問了照料屋內(nèi)長劍的細節(jié),雖略有擔(dān)心,還是進了屋子。

    這間屋子足夠十幾人居住,但卻只放了一柄長劍。

    長溟劍就放在正中央,寶扇移步走近。

    劍柄劍鞘都是青銅顏色,上面鐫刻著彎曲起伏的花紋,仔細看去,是一只藤蔓,根部從劍鞘開始,蜿蜒而上,在劍柄處長出枝葉來。

    據(jù)護衛(wèi)所說,長溟劍是用青銅糅合玄鐵打造,放在燃燒的正旺盛的火焰中淬煉而成,重約百斤,削鐵如泥。

    自從宇文玄雙手不能提重物后,便將這長溟劍放在了此處。

    一靠近長溟劍,只覺得心跳不止。寶扇按照護衛(wèi)所說,草草為其擦拭了劍柄和劍鞘。

    至于內(nèi)里的劍刃,寶扇自然是提不起百斤重的長劍的,內(nèi)里也不需要她照料。

    寶扇柔軟且白皙的手掌,撫摸上冷硬冰冷的劍鞘,用了軟帕,仔細擦去上面的細微塵土。

    在劍鞘和劍柄的連接處,有一只破舊的紅綢,或許是用了許多年,連顏色都不再鮮紅如初了。

    寶扇隔著門板,詢問屋外的侍衛(wèi):“這有一塊紅綢,瞧著破了,可需要取下來?”

    護衛(wèi)聞言,眉頭一皺,這紅綢怎么還沒取下,最初那照料長溟的婢子來時,他就讓她將紅綢取下,那婢子也答應(yīng)的很好,原來是那婢子陽奉陰違,根本沒取下那紅綢。

    怕是照料長溟之時,她也是敷衍了事,連擦洗去塵的小事都未做過,只在屋里走了幾步,便著急離開。

    思緒微轉(zhuǎn),護衛(wèi)回應(yīng)著寶扇。

    “摘下來�!�

    寶扇將那紅綢一扯,不知道系了多少年的紅綢布便輕巧解開,落到了她掌心。

    寶扇看著紅綢,又抬首細看了長溟,心中微動,用帕子裹著紅綢,塞進了懷中。

    寶扇前腳剛走。

    過了片刻,宇文玄大步趕來,他通身墨色銀絲暗紋長袍,旁無別的裝飾。

    因為生的高大,如一座崇山峻峰,帶來大片的陰影。

    加之雙眸凌厲,不怒自威,剛剛靠近,就有一股壓迫氣息迎面而來,讓眾侍衛(wèi)不由得放輕了吐息。

    宇文玄走進屋內(nèi),屋門隨之緊閉。長溟處于正中,陽光透過窗戶紙,映照在它身上,而宇文玄則站在陰影處,神色晦暗。

    他沉思片刻,抬腳走上前去,將寬大的手掌貼上了劍鞘。

    緊繃的眉眼,有一時的放松。宇文玄手掌向上,貼緊了劍身。素來寒涼冰冷的青銅玄鐵,此時卻傳來一股子溫?zé)釟庀ⅰ?br />
    宇文玄眉頭微凝,手掌和那處溫?zé)豳N合。

    他手掌寬闊,可以輕松地將那份溫?zé)嵴谏w。

    這溫?zé)嶂袔е彳洠瑴\淺透出幾分香氣。

    宇文玄手掌本就帶著涼意,他與溫?zé)岬暮圹E相互靠近,緊密相接,好似那溫?zé)岬闹魅耍惚凰赵谑中摹?br />
    一大一小,一硬一柔,兩只手掌,在劍鞘的同一位置,緊密貼合。

    只是熱意散去,只剩下宇文玄身上的涼意,和青銅玄鐵的冰冷。

    滿屋寂靜,再沒有什么溫軟熱意,宇文玄心頭微冷,頗有些悵然若失。

    宇文玄離開屋子,對著護衛(wèi)問道。

    “剛才何人來過?”

    第30章

    世界二(六)

    侍衛(wèi)神色一愣,在宇文玄的威壓下,緩緩報出了寶扇的名字。

    他瞧著宇文玄低垂眉眼,辨認不出喜怒的神色,一顆心仿佛提到了喉嚨口處。

    莫不是寶扇方才照顧長溟劍,出了什么差錯?

    侍衛(wèi)雖心中畏懼宇文玄的威嚴,但認為此事若是有錯,也全都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婢子,拉來寶扇來照料長溟劍,又怎么會惹怒了王爺。侍衛(wèi)想起宇文玄平日的責(zé)罰,最輕的也要挨上二十棍棒,而寶扇身姿纖弱,莫說二十,便是一棍棒下去,都得去了半條命。因此盡管心中畏懼,侍衛(wèi)準備上前,將此事盡數(shù)攬在自己身上,不讓寶扇受到牽連。

    宇文玄眸色漸深,他并未繼續(xù)追問寶扇如今在哪里,或者要侍衛(wèi)將她帶過來,似乎只是單純好奇方才誰碰了長溟,如今得知了答案,便足夠了。

    管家一板一眼地稟告著,照料長溟劍婢子的失職。

    死在長溟劍下的,不知已經(jīng)有多少人,怕是連臟污的血都已經(jīng)滲入了劍身,她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萬一被冤魂纏上了,定是會噩夢連連,命不久矣。

    管家見慣了哭喊告饒,心中如同磐石一般,丁點波動都無。

    管家自然不會將這些細枝末節(jié)告訴宇文玄,其中的種種過程,只化作一句「事情已經(jīng)處理好了」。

    “不過長溟如今該由誰照料?”

    經(jīng)歷了婢子失責(zé)的事情后,管家只能萬分謹慎,冒險來問宇文玄的心思。

    宇文玄背手負立,許久后開口道。

    “不必了。”

    既然是一柄無法開啟的劍,費那么多心思去照料劍鞘劍柄又有何用。

    即使再安排幾個人精心照料長溟劍,也不過是當(dāng)作一件裝飾品來除塵擦洗,像這房中的瓷瓶,桌上的盆栽一般,只能供人賞玩罷了。

    做一個點綴之物,從來不是一柄劍的命運。

    它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了用處,又何必費心打點,不如讓長溟歸于沉寂。

    管家面色微驚,不敢質(zhì)疑宇文玄的決斷,躬著身子應(yīng)好。

    花晴看著寶扇近來的身子好了些,往常她出門回屋時,寶扇都待在屋子里,想來是一整日都沒出去過。

    這幾日不知道寶扇從哪里做的新衣服,銀灰色小褂,曳地暗青色長裙,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腰間的紅綢絲帶。

    像她們這般年紀的婢子,最是愛美喜裝扮的時候。

    雖然荷包里沒幾個銅板,但一旦拿到了月銀,必定會托府上跑腿的小廝,去布莊買上幾匹布料,拿回來自己裁剪衣服穿。桃粉,艷紅,靛青,淺紫……挑選的布料顏色,都是些奪目鮮艷的,再花枝招展打扮一番。

    哪有寶扇這般,用上這種黯淡無光的布料。

    可花晴咬碎了銀牙,也不得不承認。即使寶扇一身灰撲撲的裝扮,也比她們用上頂好的胭脂,鮮艷的布料,更為綽約纖弱。

    那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被一只紅綢牢牢系緊。

    除卻紅綢以外,其余的曼妙身姿盡數(shù)被掩蓋。

    這小褂裁剪的有些不合身,讓細腰之上的起伏,更為引人遐想。

    花晴走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寶扇腰間的紅綢半舊不新,不禁出聲嘲諷道:“怎么連件像樣的腰帶都買不起?”

    還要用這破舊布料,充當(dāng)系帶?

    寶扇并不生氣,柔柔回道:“近來手頭拘謹,比不上花晴姐姐聰明伶俐,得了鄧姑娘喜歡�!�

    寶扇突然靠近,一雙美目盯著花晴臉蛋細看。

    花晴忍住想照梳妝鏡的念頭,板著臉,聲音冷硬:“你盯著我做甚?”

    寶扇眉眼彎彎,玉指纖纖,虛點了兩下。

    “花晴姐姐今日的妝容真好看,是用了佳人坊的脂粉?”

    花晴聞言,心中得意:“自然�!�

    佳人坊的脂粉,那可是貴人才能用上的。

    佳人坊有些珍品,還流入了皇宮中,為娘娘們追捧呢。

    但看到寶扇兩頰桃色粉嫩,唇瓣艷如朱砂,花晴原本的得意神色頓時僵在臉上,暗自罵道:寶扇一副待人采擷,嬌艷欲滴的模樣,做甚么又來夸她,定是不懷好意,有心嘲諷。

    只不過轉(zhuǎn)瞬之間,花晴就從歡喜神色,變?yōu)榱嗣佳鄢劣�,拂袖而去�?br />
    饒是寶扇心思縝密,也沒猜出究竟是什么緣故。

    錦繡正垂頭喪氣,一副被風(fēng)雨摧殘的可憐模樣。

    錦繡心里記著規(guī)矩,不能在主子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來。只是一離開了屋子,便來了寶扇這里。

    她撲到寶扇懷里,感覺到綿軟溫暖后,心頭一松,連帶著從剛才就強忍的眼淚,也撲簌簌落了下來。

    “鄧姑娘要我去捉螢火蟲,說是燭火太傷眼睛。而且燭臺也是死板無趣,王爺定是不喜歡的。

    不如用薄紗制成布袋,裝滿會發(fā)光的螢火蟲,放在王爺房里,代替燭火,既有趣又生動�?墒�,這要抓多少螢火蟲啊……嗚嗚嗚……寶扇,鄧姑娘明日就要,我今晚便是不吃不喝,不作休息,也捉不來這么多螢火蟲……嗚嗚嗚……”

    若是捉螢火蟲取樂,那抓上二三十只就足夠了。

    只是按照鄧姑娘的意思,要用螢火蟲充當(dāng)燭火。

    但是螢火蟲光芒太弱,若是想要起到照明的效果,那少說要準備五六個布袋,每個布袋里放上三十只。

    鄧姑娘只吩咐了錦繡,那捉螢火蟲的事,便只在她一人頭上。

    區(qū)區(qū)一個晚上,要捉百十只螢火蟲,這怎么能辦到。

    寶扇用手帕擦去錦繡臉上的淚珠,錦繡臉上的妝容已經(jīng)哭花了,緊皺的眉頭自從剛進門時,就沒有松下來。

    寶扇輕聲出著主意:“不然我?guī)湍阕�,兩個人總會快些。”

    錦繡腦袋懵了,待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拒絕道。

    “不成的,捉螢火蟲要深夜才行,深夜你應(yīng)該待在房里休息,哪能跟著我,頂著蚊蟲咬,去草叢里抓螢火蟲。

    而且,這是鄧姑娘吩咐給我的差事,怎么能讓你跟著我一起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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