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唯有靠近謝文英,才能覺出幾分安穩(wěn)。
兩人的身影,被暖橘色的火光投映在山壁上,隨著火焰的起伏而輕輕跳動。
樹葉很快便燃燒殆盡,火折子也只支撐了片刻,便「啪」地一聲,再沒了光芒。寶扇身子本就虛弱,凜冽的寒風(fēng)穿過稀疏的藤蔓,吹進(jìn)狹小空蕩的山洞里。
“文英師兄,我好冷。”
寶扇弱弱地開口。
謝文英能感受到她因為寒冷,而不斷發(fā)抖的身子。
可因為剛才的打斗,他將身上的大氅丟到了山下,如今身上只有一件灰袍。
謝文英的手指,觸碰到寶扇微涼的指尖,便不再猶豫,解開身上唯一的灰袍,披在寶扇肩膀上。如此一來,他身上便只著白色里衣。但謝文英身懷深厚的內(nèi)力,微微運(yùn)轉(zhuǎn),便能溫暖周身,不覺寒冷。
寶扇身上異常寒冷,哪里是一件灰色袍子便能溫暖的。
她神色厭厭的,沒有了焦炭帶來的暖意,只能自食其力,尋找著周圍的暖意。
寶扇的意識朦朧,起身時身子踉蹌,她單手扶著山壁,向著那火爐般的溫暖坐下。
身下的暖意,比同時點(diǎn)燃兩個爐子都要暖和,寶扇忍不住偏首蹭了蹭。
謝文英看著躲在自己懷里的寶扇,以及被作亂的腦袋,蹭開的里衣,眉心不禁瘋狂地跳動。
忽冷忽熱,讓寶扇發(fā)僵的身子,宛如浸泡在了暖湯中,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她摟緊了「熱爐子」,嘴里嘟噥著:“文英師兄,我找到了暖和爐子,快些過來。”
到了此刻,她竟然還牽掛自己。
若是這「暖和爐子」不是自己,謝文英倒果真有幾分感動。只是如今,他只覺得懷中揣了個燙手山芋,又不能使用蠻力,將她扔出去,只能緊皺眉頭,沉默地忍耐。
寶扇聽不到謝文英的回應(yīng),伸出柔荑,去捉他的手掌。
但謝文英周身火力旺盛,連手掌都比旁人要暖和許多。
寶扇便將那手掌,放在了自己心亂不已的胸口。
為了暖和,自然要將火爐貼身而暖。在云凝峰小院時,寶扇便將湯婆子放在棉被中,暖自己白皙柔弱的足,此時也不例外。
她身上所穿是襖裙,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層薄薄的鴛鴦戲水小衣的痕跡,綴滿了獸毛的斗篷,將她遮蓋的嚴(yán)實,看不見半點(diǎn)旖旎艷麗的風(fēng)光。
世上眾人,沒有不喜歡珍珠的,白嫩圓潤,區(qū)區(qū)一掌哪里能握住。
將珍珠握于手心,仔細(xì)揉捏,耐心把玩。
這等美妙之事,是謝文英頭次為之,他從未料想過,還是在弱小女子的掌控下,不斷引領(lǐng)著他。
凜冽寒風(fēng)呼呼吹來,山洞中的兩人卻是因為火爐,而溫暖至極,額頭冒出細(xì)碎的汗珠。
寶扇的雙眸,仿佛被霧氣籠罩,柔唇掛著清淺的笑容,她伸出柔荑,撫摸著謝文英的長眉。
眉宇間有一道細(xì)長的血痕,隱約沁出殷紅的血珠。
寶扇目光悠悠:“受傷了……”
謝文英神色隱忍,恍惚間記憶起,打斗中,似乎有長劍劃過他的眉峰,大概是那時受的傷。
他尚且?guī)в袦囟鹊氖终疲H有些蠻橫地擦拭著眉峰,將殷紅布滿漆黑的眉宇。
寶扇捉住他的手,按在了長眉上,血珠滾落在她白皙的指尖,圓潤的。
寶扇收回手指,那枚血珠便順勢滾下,流入修長脆弱的脖頸處。它會流向哪里?大概是最柔軟之處。
那枚血珠會不會變化成朱砂紅痣,永久地印在寶扇的胸口,不時地發(fā)出滾燙炙熱的溫暖。
謝文英無暇分神,他費(fèi)勁力氣,將「火爐」離開寶扇,只是因為寶扇虛弱的身子,不得不用懷抱擁著她。
寶扇迷迷蒙蒙地昏睡過去,謝文英稍微垂首,才能窺探到隱藏在斗篷下,微微敞開的桃粉長襖,那一閃而過的白皙滑膩,讓謝文英心如鼓躁。
謝文英收緊手掌,將寶扇微微敞開的衣襟扣緊。
他手提重物穩(wěn)如泰山,揮劍與人較量尚且平穩(wěn),此時寬闊的手掌,卻輕輕發(fā)顫。
謝文英將衣襟扣緊,又仔細(xì)收攏了斗篷,將寶扇摟在懷中。
謝文英身上,有足夠的熱氣,源源不斷地溫暖著,原本感到心悸的寶扇。
因為這份溫暖,緊皺的黛眉漸漸舒緩,朦朧的意識也逐漸清明。
寶扇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謝文英懷里,她面容羞澀。
但見謝文英老神在在,面容如同冰峰般冷硬,也不敢說出離開的話語。
小腹傳來細(xì)微的響聲,在空蕩的山洞中格外明顯。
被謝文英帶著涼意的目光掃過,寶扇面容羞赧,聲音細(xì)弱地解釋:“我不要緊的,只是有些餓了。”
第88章
世界四(十五)
謝文英垂首看去,只見那含水的烏黑瞳孔,正輕微地顫動著,他心中了然,不作分毫遲疑,將懷中的溫香軟玉松開,站直身子。皂靴下有凹凸不平的石子,觸感尤其明顯,謝文英撿起三五枚石子,放在掌心。
他走到山洞口,掀開枯黃的藤蔓,外面夜色幽深,唯有鮮艷的朱紅果實是濃濃黑夜中,唯一的亮色。謝文英目光堅定,將手中的石子拋出。只聽得「唰唰唰」的聲音,朱紅果應(yīng)聲墜落,眼看就要落入深不見底的懸崖下,謝文英腳步輕移,不過片刻,懷中便揣著累累朱紅果實。他將朱紅果遞到寶扇懷中,寶扇身子弱小,慌亂之中,有幾枚果實滾落在山洞之中。
朱紅果滋味甘甜,可生津止渴。寶扇用柔軟的繡帕,輕輕擦拭著朱紅果的表面,而后將果實遞到剛剛俯身坐下的謝文英唇邊。
“文英師兄�!�
謝文英啟唇,剛要出聲詢問有何事,一時不察,便被綿軟的柔荑撫弄著唇瓣,冰涼的朱紅果滑入唇齒中。
外面的寒風(fēng)凜凜,將朱紅果也結(jié)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謝文英不喜甜食,也甚少在云凝峰上,采摘過朱紅果。
此時猛然品味到了朱紅果,他卻無心細(xì)細(xì)品味,口中的究竟是何等滋味。
謝文英的目光向下移動,落在蒼白如雪的臉頰上,寶扇將第一枚朱紅果喂給了謝文英,將下一枚送入了自己口中。
朱紅果外皮是紅的,內(nèi)里的果肉像極了櫻桃,可口多甜汁,色澤殷紅。
因為山洞的寒冷,寶扇的雙唇,早已經(jīng)失去了血色,透著淺淺的淡粉色。
她貝齒輕咬,朱紅果的汁水便從唇角流出,將花似的唇瓣沾染的異常糜艷。
像極了可口的櫻桃肉,讓人移動不開目光,只想細(xì)品這櫻桃肉的甘甜可口。
十幾枚朱紅果落入腹中,寶扇已經(jīng)不覺得饑餓,她余光瞥見謝文英手中的朱紅果,仍舊是那么多數(shù)量,分毫都未減少。寶扇輕垂美眸,心中暗自思量:這許多時辰,謝文英口中品嘗著的,還是自己喂入的那一枚。
寶扇黛眉微動,纖細(xì)柔軟的聲音響起:“云凝峰的事,可曾解決了?”
謝文英頷首,察覺到山洞內(nèi)黑漆漆一片,寶扇或許是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神色,便沉聲回道:“已經(jīng)無事了�!�
寶扇唇瓣張合,心中像是在糾結(jié)思量。最終權(quán)衡之下,仍舊是將自己的擔(dān)憂詢問出口:“文英師兄,可曾受傷?”
聞言,謝文英的眉峰滾燙,那細(xì)線似的傷痕,仿佛有了溫度,讓他坐立不安。
云凝峰的事情安置妥當(dāng),寶扇又不似剛才一般,體弱需要取暖,萬事好似已經(jīng)塵埃落定。
謝文英隱隱緊繃的弦,也陡然放松下來。這才恍惚察覺到,后背上的痛楚。燙意與灼熱交織,謝文英微微恍惚:或許是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時候,身上受了傷痕。
須臾的沉默,已經(jīng)足夠證明很多東西。
寶扇的聲音,不再像剛才的強(qiáng)自鎮(zhèn)定,徹底地變得慌亂緊張。
她緊緊攥著手心的繡帕,尾音帶上了顫意。
“是哪里受了傷?”
謝文英并未將身上的傷放在心上,不以為意道:“后背而已,無甚大礙……”
聞言,寶扇僵硬的身子,并沒有半分放松,柳葉彎眉反而越發(fā)緊蹙,輕聲細(xì)語地開口:“我想看�!�
謝文英神色微怔。
像是注意到自己這般沒有震懾力,嗓音太過軟綿綿,恐怕會被毫不猶豫地拒絕,寶扇再次啟唇:“我要看�!�
殊不知她聲音嬌弱,清凌凌宛如碎珠滾落白玉盤。
即使強(qiáng)行偽裝成生氣的模樣,落入旁人耳中,也只會覺得可憐可愛,絲毫畏懼都無。
謝文英可以拒絕的,畢竟這等提議太過失禮。
他身為男子,而她為女子,雖然習(xí)武之人行事灑脫自然,不拘泥于傳統(tǒng)的男女之別。
但看一個外男褪下里衣,外露肌膚,著實不太像話。
只是謝文英聽到了寶扇的輕咳聲,嬌小脆弱的女子用繡帕掩口,兩頰彌漫著紅暈。
纖細(xì)如同柳樹枝的身子,仿佛什么風(fēng)浪都禁受不住。
謝文英若是要拒絕,恐怕下一瞬,寶扇便要承受不住打擊,昏厥過去。
寶扇猶在那里請求,聲音比平時軟了幾分,她平日里的嬌吟,尚且宛如綿軟細(xì)密的砂糖,讓人覺得甜膩惑人。此時聽她刻意放軟的聲音,任憑是世間修羅,也得有所動容。
謝文英只得應(yīng)好。
他解開上身穿著的里衣,因得常年練武的緣故,他肌膚并不過分白皙。而是呈現(xiàn)著康健的顏色,既不顯得嫩白,也不過于黝黑。
肌膚隱隱透露著蒸騰的熱意,讓人瞧上一眼,便忍不住面紅耳赤,心頭小鹿亂撞。
為了察看后背的傷口,謝文英面朝著山壁,背部對著洞口,皎白如霜的月光透過稀疏的藤蔓,將謝文英的后背照映的分外清晰。
謝文英的后背,如同云凝峰上巍峨的山峰,溝壑分明,極為挺拔。
脊背中間,有一條細(xì)長深邃的縫隙,逐漸向下蔓延。直到被灰色長褲遮掩,再看不真切。
那寬闊的后背上,有一道極其突兀的傷痕,有兩指多長,方才謝文英褪下里衣時,寶扇已經(jīng)瞧見,血珠已經(jīng)滲透了薄衫。
寶扇伸出柔荑,輕輕描摹著那傷痕的形狀。
血肉翻開,如此駭人的形狀,定然是極其痛的。
可謝文英自從進(jìn)入山洞,對于身上的傷痕,卻是只字未提。
寶扇的指尖,帶著柔柔的暖意,她并不觸碰那血肉,而是從傷口的開端,向下緩緩移動。
謝文英身子僵硬宛如冰雪凝結(jié),他心底覺出幾分不自在,剛要開口說道,看也看了,既然無甚緊要,便不要再瞧了。
可綿密的濕潤落在謝文英的后背上,順著脊背的縫隙,流淌至尾骨處。輕柔的哭泣聲,在謝文英身后響起。
并不聒噪,反而……讓人覺出心疼。
謝文英不解:“哭什么?”
寶扇聲音嗚咽,如同被欺凌的小獸般,盡是無助茫然,她弱聲道:“文英師兄……受傷了,傷口很長,一定很痛……”
她泣不成聲的模樣,讓謝文英心中恍惚,仿佛那傷口不是在謝文英身上,而是落到了柔弱的寶扇身子上。
謝文英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圈通紅的寶扇,嘴巴還在輕輕地顫動著,語氣淡淡道:“不痛的。”
寶扇強(qiáng)行忍耐著眼眶中晶瑩的淚珠,抬眸瞧看他,見他臉龐上沒有半分忍耐的神色,半信半疑道:“當(dāng)真?”
謝文英覺得她果真是小姑娘脾性,既好笑又心生異樣,語氣篤定:“何曾欺騙過你�!�
寶扇咬唇深思,謝文英確實沒有欺騙過她。
他是云凝峰的大師兄,行事光明磊落,為人清風(fēng)朗月,怎么會哄騙人。
可是看著那駭人的傷痕,寶扇心中發(fā)怵,仍舊眼中包淚。
謝文英伸手,將里衣穿上,又覺得那灰袍沒了用處,索性將灰袍也系緊,隔開寶扇的視線。
他堅硬如同冰峰的心腸,仿佛被寶扇的淚珠,哭掉了一塊棱角,漸漸有了融化的趨勢。
晨曦剛至,謝文英便睜開雙眸,他看著懷中緊閉雙眸,模樣乖順的寶扇,將她喚醒。
足尖輕點(diǎn),掠過重重樹葉,謝文英攬著寶扇,落在了云凝峰山巔。
在寶扇的殷切目光下,謝文英只能為身上的傷口上藥,包括眉心中那幾乎看不真切的細(xì)小傷痕。
粉緞繡履踩過地面上的冰團(tuán)子,發(fā)出「咔吱」的響聲。寶扇回到小院,見到百味正站在簡陋的馬廄旁,手中送著草料,喂養(yǎng)著寶扇帶上云凝峰的小毛驢。
那小毛驢比之剛上云凝峰時,身形大了有一圈,瞧著活的倒是滋潤。
百味轉(zhuǎn)身看到寶扇,將手中的草料,一股腦地放在小毛驢面前,引起小毛驢不滿地嘶鳴。
百味眉峰中有擔(dān)憂焦急,詢問道寶扇可否受了傷。
寶扇搖頭。
百味語氣慶幸:“還好你與大師兄待在一處,不然……昨日偷襲云凝峰的幾人,窮兇極惡,我險些被他們捉住,還好有大師兄在,才保住我的安穩(wěn)�!�
寶扇聽他這般說,面頰上也浮現(xiàn)出蒼白顏色。
百味見狀,連忙說道,他正要去煮安神湯,到時為寶扇送來一盅。
寶扇目光柔柔,輕聲道謝,圍在馬廄中的小毛驢,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地拱著圍欄。百味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道:“這毛驢習(xí)□□于奔跑,不便總是圍著它,不如將它放出來,肆意奔跑,也全了它的習(xí)性�!�
寶扇面帶猶豫,細(xì)聲道:“可云凝峰其余弟子,會不會因此不滿?”
“小事而已,哪里會不滿�!�
寶扇這才松口,打開圍欄,放小毛驢出去馳騁奔跑。
寶扇正用著百味送來的安神湯,是用烏雞燉煮上幾個時辰,旁的佐料都不放進(jìn)去,只撒些鹽粒子,青白蔥花,滋味清香可口。
湯盅剛放下,寶扇便瞧見了曲玲瓏的身影,她眸光輕閃,姿態(tài)柔弱地起身。
曲玲瓏并不是孤身前來,她身旁有白季青和葉慕雅的陪伴。
白季青唇角帶笑,葉慕雅卻是滿臉疲倦。
曲玲瓏不像之前那般肆意妄為,反而軟了姿態(tài),將手中的托盤放在圓桌上,她不看葉慕雅,只盯著身旁的白季青。
白季青用眼神安撫于她,曲玲瓏心下微定,輕聲開口:“過去我對于你,多有偏見,日后便不會如此。聽聞你身子虛弱,這是紅棗香米粥�!�
白季青在旁邊補(bǔ)充道:“是小師妹親自下廚,以表誠意。”
葉慕雅是被強(qiáng)行喊來的,初次聽聞曲玲瓏要與寶扇和解,葉慕雅是不相信的。只是同為云凝峰的弟子,有多年的情意在,她不好出口拒絕,便跟著來了。
葉慕雅抬首,看著寶扇清澈的眸子,只覺得頭痛難耐:若讓寶扇接下這份歉意,實在太過為難。
只是他們幾人之眾,堂而皇之地來和解,若寶扇不接下……
葉慕雅輕搖首,她這般柔弱可憐的女子,又怎么敢拒絕。
葉慕雅不知道曲玲瓏是否真心實意,只是看著寶扇纖細(xì)的身子,以及發(fā)愣的神情,覺出心中的苦澀愧疚。
葉慕雅眉峰冷峻,薄唇微啟。
她掀開碗蓋,看到熬煮的濃稠的香米,以及松軟的紅棗,雪白的面頰上,露出淺淺笑意。
第89章
世界四(十六)
看見寶扇接受了自己的示好,曲玲瓏心下微松。近些日子,謝文英對待她的態(tài)度極其冷淡,并非不管不顧,而是將曲玲瓏和其余云凝峰眾弟子看作一般。曲玲瓏覺得委屈,她與大師兄多年的情意,竟然還比不上只相處數(shù)日的寶扇。
起初曲玲瓏僵著身子,不肯服軟,但時日久了,她心中越發(fā)覺得不是滋味,向平日里親近的白季青訴苦,才想出了這番主意。
若是寶扇都不再介意,謝文英又何必因為那些小事情耿耿于懷。
至于寶扇是否會不接受自己的示好,曲玲瓏根本未曾放在過心上。
在她看來,寶扇一副身子柔弱的姿態(tài),又是云凝峰的外來客,她肯屈身交好,已經(jīng)是極其難得的了,寶扇哪里還能拒絕。
見寶扇接過了紅棗香米粥,曲玲瓏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寶扇皎白如玉的手掌,輕輕撥弄著手中的羹勺,濃郁的米香,在空氣中縈繞。
院門外站著去而復(fù)返的葉慕雅,她眸中閃過猶豫,終究是踏入院門,在寶扇驚訝的目光中,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一切聽從你本心,若是不愿與小師妹和睦共處,也是人之常情,萬不可委屈了自己。”
此話落地,葉慕雅仿佛將心中濁氣吐出,接著道:“你身子虛弱,凡事不必強(qiáng)行忍耐,以免郁氣縈繞,傷身損體。
今日與小師妹同來,是因為往日情分,往后再也不能了�!�
日后無論曲玲瓏再誠心懇求,白季青再巧舌如簧,她也不會再心軟片刻。
只要想起方才,她們仰仗人多勢眾,而寶扇身子搖搖欲墜,形單影只的模樣,葉慕雅便覺得眉心跳動,后悔不已。
寶扇像是并不在意,仍舊是柔弱溫順的模樣,言辭間盡是輕聲細(xì)語:“不為難的。我當(dāng)真是想和玲瓏交好,這樣文英師兄也會歡喜的罷。”
后一句話,從寶扇檀口中吐出,如同輕薄繚繞的煙霧,輕盈縹緲,風(fēng)吹便散。
寶扇美眸輕抬,打量著葉慕雅面容上的疲倦,憂心道:“葉師姐像是過于勞累,應(yīng)當(dāng)多加休息才是�!�
葉慕雅神色微怔,冰冷的面容上,帶著幾分柔意,她伸手捏著緊攏的眉心,輕輕頷首:“是上次云凝峰被偷襲之事,近日有了眉目。只是若想尋找到幕后之人,還要多費(fèi)些功夫�!�
葉慕雅看著寶扇清澈澄凈的眸子,只覺得身上的疲倦都去了大半,在寶扇柔和的目光注視下,葉慕雅決心先行修整,待精神恢復(fù)再好好調(diào)查,到時也能事半功倍。
院子內(nèi)空空如也,圓桌上擺放著的紅棗香米粥,漸漸失去了溫度。
寶扇目光微涼,絲毫沒有想將這碗粥再次加熱的念頭。
畢竟是曲玲瓏親手熬煮的粥,怎么能貿(mào)然飲下。
寶扇倒是不覺得曲玲瓏能蠢笨到,能在親手煮過的粥里加上不該添加的佐料,但其余的小動作,或許會是有的。
即使這碗粥清清白白,沒有沾染過曲玲瓏的手,寶扇也是不會喝的。
她素手輕輕撥弄,白瓷小碗便應(yīng)聲倒地。
如此,便不用喝了。
一股打量的目光落到寶扇身上,讓她心頭微跳,朝著那股目光望去。
但見早應(yīng)該離開的白季青,此時正站在院門外,目光閃爍,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白季青倒是驚訝,看著柔弱至極的寶扇,竟然能做出這般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舉動。
剛才還柔柔地收下,如今卻毫不留情地將它打翻在地。
除了驚訝,白季青心中還有幾分好奇。
這般舉動被自己瞧見了,寶扇該是何種反應(yīng)。
寶扇心頭微動,她確實太過大意,以為將院門合攏便諸事無礙了。
殊不知云凝峰弟子不僅練習(xí)劍法,還擅長腳下輕功,落地?zé)o聲,進(jìn)入他人住所,宛如入無人之地。
思緒只在一瞬間,寶扇柳眉微蹙,俯身撿起地上破碎的瓷片。
白瓷碗落地后,破碎成片,棱角鋒利,與寶扇纖細(xì)柔弱的玉指相比,那碎片顯得尤其駭人。
白季青本想做壁上觀,卻見寶扇不著急向自己解釋,反而屈身去撿拾碎片,擰眉道:“慢著!”
他大步走到寶扇身旁,憑借男女之間懸殊的體力差別,將她強(qiáng)行扶起。
“都已經(jīng)碎成這番模樣,你撿起莫不是想拼湊完整�!�
白季青語帶諷刺,話語中盡是奚落。
寶扇輕輕偏首,錯開他灼熱的目光,聲音輕柔:“扔在地上不管,會傷著旁人的�!�
白季青只瞧得見,她修長白皙,宛如無瑕美玉的脖頸,以及張合的嬌艷唇瓣。
他冷哼一聲,心中嗤笑寶扇故作姿態(tài)。卻彎腰俯身,將凌亂的地面打掃的干凈,連可能會傷人的碎片,也被白季青丟掉。
寶扇唇瓣輕啟:“多謝白師兄�!�
白季青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卻發(fā)現(xiàn)寂靜一片,他濃眉緊鎖,這才明白寶扇絲毫沒有解釋的念頭。
“為何?”
寶扇柳眉微攏,似是不解,面帶疑惑:“什么?”
白季青指著空空如也的圓桌,聲音冷硬如冰鋒:“為何將小師妹送的米粥,摔在地上?”
寶扇身子輕顫,沉吟片刻,糯糯開口:“我手腳笨拙,一時失手�!�
見白季青臉色越來越黑,寶扇斟酌著開口:“若白師兄覺得不滿,我便再熬煮一碗,送還給玲瓏,如此可好?”
白季青唇角扯動,帶著涼涼冷笑。他腳步移動,朝著寶扇的方向靠近。寶扇身子顫抖,雙眸只敢瞧著地面,不敢直視他。
她這副小可憐模樣,讓旁人看來,倒像是自己欺負(fù)了她。
白季青俯身,強(qiáng)行和寶扇的眼眸平視,看著那雙澄凈如泉水的烏色瞳孔,比堆積在云凝峰山巔的雪花,還要干凈純粹。白季青啟唇,冷聲道:“你是故意的。”
若是換作旁人,看了寶扇剛才的作態(tài),難免會心生懷疑,以為是自己心神恍惚看錯了,真相是寶扇一時不慎,打翻了瓷碗。
但白季青不同,他自幼生長于權(quán)貴之家,見多了陰謀詭計,往來機(jī)鋒,對于善意惡意極其敏銳。
他極其確定,方才寶扇所為,是心存故意。
聽到白季青的話,寶扇眼眸中泛起波瀾,她仰頭直視著白季青的眼睛,開口便是輕聲軟語:“白師兄�!�
她明明沒有刻意放輕聲音,或者是耍弄心思,撒嬌賣癡,落到白季青耳中,卻覺得心尖酥麻,微微發(fā)燙。
“如何?”
“白師兄是要去告狀嗎?”
聞言,白季青擰眉,雙眸中帶著怒意。
寶扇輕聲道:“白師兄既然認(rèn)定此事,我再作辯解也是無用。
若是白師兄想將所謂的事實,告知玲瓏,葉師姐,或者是文英師兄,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阻攔不得。
寶扇孤身一人,哪里能反抗,便任憑白師兄作為了�!�
她字字句句中,無只言片語是承認(rèn)故意打碎瓷碗,這番示弱的舉動,倒襯得白季青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白季青看著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微微顫抖的紅唇。
與其去告狀,做些小人般的行徑,他更想……不是寶扇所說的嗎,任憑他作為嗎……
出乎寶扇意料之外,白季青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而是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寶扇還以為,按照白季青的性子,此事會難纏的緊。
不過寶扇并沒有認(rèn)定此事已經(jīng)了結(jié),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與其將把柄交到別人手中,妄想依靠旁人的一時心軟和憐憫,隱藏秘密,倒不如主動說出。
寶扇將此事告訴了謝文英,講到失手打翻瓷碗時,寶扇臉色慘白,像是極其害怕。
謝文英擰眉聽著,開口詢問:“小師妹此番前來,可曾說過因為何事?”
寶扇輕輕搖首,柔聲猜測著:“可能是因為上次的玉釵之事,其實玲瓏已向我道過歉,我并不與她計較。”
她說并不與曲玲瓏計較,卻并不是不在意此事。
謝文英知道寶扇心思純粹,因為身子虛弱常年養(yǎng)在家里的緣故,習(xí)慣了溫順乖巧,甚至是忍氣吞聲。
玉釵之事,寶扇并非不在意,而是因為心思良善,不與曲玲瓏計較。
但曲玲瓏卻利用這份良善,輕巧揭過去她對于寶扇的羞辱,意圖想和寶扇和睦相處。
謝文英眉峰溝壑分明,他不清楚是在何時,小師妹變成了這般不知事的人。
寶扇像是想通了什么,原本就蒼白的臉頰,越發(fā)晶瑩,她顫聲道:“是因為旁的事情嗎?”
謝文英不想讓她聽到那些傷人的話語,聞言走到寶扇的身旁,目光幽深:“是�!�
不等寶扇開口詢問,謝文英繼續(xù)道:“小師妹若再這般,你便不用接下她的好意�!�
鴉睫不安地顫動著,如同輕盈的蝴蝶,振動著翅膀,寶扇細(xì)聲道:“可是她是文英師兄的師妹……”
謝文英還未開口,懷中便被溫香軟玉緊緊擁著。
仿佛將他當(dāng)作了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板。
嬌柔身軀在懷,謝文英沒有所謂的浮想聯(lián)翩,只覺得寶扇的身子微涼。
“與師兄妹的情意無關(guān)�!�
謝文英這般古板守舊,大義凜然,讓寶扇欲言又止,聲如蚊哼地問道:“若是我做了錯事,文英師兄也會任憑旁人處置我嗎?”
盡力忽視著心頭的異樣,謝文英攏起眉峰:“你做了什么錯事?”
謝文英聽到她單單因為藥湯苦澀,便不顧身子,不遵循大夫囑咐用藥,聲音發(fā)涼,冷聲斥責(zé)道:“太過胡鬧�!�
葉慕雅看著追查到的線索,雙目圓睜,滿是不可置信,她口中念念有詞道:“怎么會,不可能……”
余光瞥見有人走進(jìn)來時,葉慕雅立即將線索揣進(jìn)懷里,看著白季青道:“白師弟�!�
白季青此次前來,是知道葉慕雅負(fù)責(zé)追查偷襲云凝峰的那幾人,到底歸屬于何等門派。但耗費(fèi)了許多時日,仍舊一無所獲。他身為云凝峰弟子,理應(yīng)前來幫助二師姐排憂解難。
得知白季青的來意,葉慕雅眉峰舒展,順手為他安排了一些事宜。
白季青凝神細(xì)看,詢問著葉慕雅可有所進(jìn)展。
葉慕雅神色微頓,回道:“還未�!�
白季青輕嘆:“不知是何門派,竟然能潛入云凝峰,還傷了眾多弟子�!�
葉慕雅沉聲不語。
第90章
世界四(十七)
眾多弟子聚集在一處,正中央擺放著幾個精致的箱籠。雖然沒有綴滿金光閃閃的珠寶,但絳紫的檀木,鎖扣上的翡翠配飾,足以彰顯其華貴異常。眾弟子自從上了云凝峰,雖然甚少與俗世聯(lián)系,但也不像仙人那般,徹底與紅塵脫離,超然物外。因此見了這樣精美的箱籠,難免雙眸發(fā)亮,興致頗高地議論起來。
“這里面擺放的是何等物件?”
“瞧這箱籠大小,若是擺放足量的金錠,也得有上千兩。”
“誰會將黃白之物送上云凝峰,定然不是金錠!”
眾人議論紛紛,也沒猜出個頭緒,只能寄希望于箱籠的主人,來親手打開,讓他們一探究竟。
白季青正疑惑,為何今日眾多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心中感到莫名,唇角卻回之以淡淡的笑意。直到一個臉頰通紅的小弟子,興奮地將白季青領(lǐng)到幾個箱籠面前,他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白季青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被他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頂著眾多弟子好奇打量的目光,白季青掀開箱籠,里面是整齊擺放的錦緞,以及零星的幾件首飾。白季青沒有接著看下去,其余幾個箱籠約莫也是一般,沒什么特別的。
“這些東西我用不掉,便由各位師弟師妹們分了罷�!�
白季青只留了一個箱籠,其余都分給了眾位弟子。
云凝峰眾弟子,雖然甚少見識過這么多金銀珠寶,流光溢彩之物。但卻并非貪財之徒,聞言倒是面面相覷,沒有爭搶著上前。
白季青語氣淡淡,沒有丁點(diǎn)居高臨下的氣勢,他開口解釋著這些物件的來歷:“相識者所贈,怕招惹事端,我本不想收。
但云凝峰有規(guī)矩,不能隨意下山,我便不能將這些東西,如數(shù)返還。
眾位師弟師妹若是覺得好奇,便拿走幾件,成全了自己的好奇心,也免得練習(xí)劍法之時,因此擾亂心緒,于武功不益�!�
眾弟子得知了箱籠的來歷,又見白季青面容坦然,沒有絲毫不舍,這才走上前,拿走自己最心儀的一件物品。
曲玲瓏最喜愛首飾,因為她與白季青交好,他便將所有的首飾都留給了小師妹。
曲玲瓏將一枚赤尾鳳凰寶珠簪,戴在發(fā)間,站在清風(fēng)潭前,看著悠悠潭水中,珠光寶氣,灼灼生姿的簪子,難免心神動搖。
金銀珠寶動人心,最易滋生欲念。
曾經(jīng)曲玲瓏并不相信,如今才覺出這言辭的真切,莫說金銀,單是發(fā)絲間的赤尾鳳凰寶珠簪,就讓她雙眸微怔,心中蕩起輕微的波瀾。
曲玲瓏摸索著發(fā)簪中,以紅寶石充當(dāng)雙眸的鳳凰,聲調(diào)微微揚(yáng)起:“我真歡喜這枚簪子�!�
白季青目光柔柔地看著她。
“小師妹歡喜便好。”
待白季青將小箱籠放回屋內(nèi),原本溫和的面容立即陰沉似水,他瞳孔漆黑,幽深地盯著合攏的箱子,雙唇輕啟。
“一群蠢貨�!�
他哪里需要他們來獻(xiàn)殷勤,如此興師動眾,惹出這許多事端。
白季青手指輕敲著紫檀木,心中想道:他已經(jīng)安排云凝峰眾弟子。若是還有人送物件給他,便如數(shù)返還,一件也無需留下。
白季青打開銀制鎖扣,琳瑯滿目的珠寶,柔軟滑膩的綾羅映入眼簾。白季青烏黑的瞳孔,沒有丁點(diǎn)波動。直到瞥見一匹緋紅織云錦,白季青的目光才稍稍停留片刻。
這樣糜麗的艷色錦緞,合該覆著在欺霜賽雪的肌膚上。
紅緞雪肌,最為相稱。
瞧著不遠(yuǎn)處肆意馳騁的毛驢,白季青目光漸深。
他駐足瞧了片刻,這丑兮兮的毛驢竟然還算乖巧,不亂踢東西,不闖入人群,只找了寬闊僻靜的地界,隨意奔跑。
曲玲瓏還是將那枚赤尾鳳凰寶珠簪收了起來,沒佩戴在發(fā)髻間。并非她心中不喜愛,只是佩戴上那華麗的簪子,她便一顆心都惦記在上面,連揮舞長劍時,都心不在焉,唯恐傷了頭上的發(fā)簪。
為了不生出雜念,曲玲瓏只好將發(fā)簪收起,待自己心性越發(fā)堅定后,再行佩戴。
過去看謝文英練習(xí)劍法,雖然無聊乏味。但曲玲瓏心中安穩(wěn),只是她與大師兄近日的關(guān)系冷淡,那寶扇又整日糾纏在大師兄身旁,陪他練劍。
曲玲瓏心中嗤笑,寶扇哪里看得懂什么劍法,還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般,跟在謝文英身后,一副柔弱的模樣,待謝文英練完劍,她便走上前去,為謝文英擦拭汗珠。
謝文英自然不會讓她幫忙擦拭,可是……
曲玲瓏拔出長劍,斬斷了許多草木,心中百般酸澀:可偏偏大師兄接過那柔軟的繡帕……曲玲瓏將心中的怒火都聚集在長劍上,將臘梅枝砍的七零八落,木枝飛濺。曲玲瓏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不喜寶扇,甚至是厭惡。明明、明明云凝峰只要有她一個……就好了……
小毛驢正窩在地上,啃噬枯草,突然響起的噼里啪啦的響聲,讓小毛驢豎起耳朵。
凜冽的劍氣涌來,小毛驢伸直四只蹄子,轉(zhuǎn)身要跑走,卻和一臉怒容的曲玲瓏對了個正著。
曲玲瓏向著小毛驢走去,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將剛才還活潑好動的小毛驢,困在了原地。白季青喚道:“小師妹有何怒火,竟然要撒到一頭牲畜身上�!�
曲玲瓏嘴巴輕癟,眉毛微皺,扯了扯小毛驢的長耳朵,聽到求饒的嘶鳴聲,心中暢快了幾分。
“沒人惹我,只是想吃肉了,一會兒去膳食房,讓他們換個口味。”
寶扇看著空蕩蕩的馬廄,微微嘆氣:不知道這小毛驢跑到哪里去了,怕不是樂不思蜀,不愿意回這小小的馬廄了。
心尖傳來微微刺痛,寶扇面頰失去了血色,輕撫胸口順著纏繞在一起的氣息,好半晌才恢復(fù)如初,只是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了薄薄的汗珠。
寶扇攏緊了身上的裘衣,朝著膳房走去。
還沒靠近膳房,遠(yuǎn)遠(yuǎn)地便聞到了一陣香氣。
寶扇用繡帕掩著檀口,她近來身子不適,用不得葷腥東西。
寶扇原本想要轉(zhuǎn)身離開,但思緒微轉(zhuǎn),還是決定去看看百味,而后再離開。
“你說這是什么!”
寶扇聽到了百味的聲音,像是在質(zhì)問,而后便有「毛驢」「胡亂行事」之類的話語。寶扇面頰蒼白如紙,轉(zhuǎn)身便看到了輕揚(yáng)下頜的曲玲瓏,和靜立在她身旁的白季青。
想起了膳房中所說,提及了「小師妹」,寶扇輕顫著唇瓣,詢問道:“我的毛驢呢?”
曲玲瓏擰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動,滿不在乎道:“被褪毛剝皮了�!彼粗砼缘陌准厩啵盅a(bǔ)充道:“還是師兄幫忙按住蹄子呢。”
寶扇看著白季青,盈盈水眸布滿了霧氣,仿佛下一刻便要凝結(jié)成水,顫悠悠地滾落下來。
白季青素來上揚(yáng)的唇角有些僵硬,啟唇想要說些什么,便見那柔弱的身子,宛如秋風(fēng)落葉,靜靜地飄落。
“師兄!”
曲玲瓏難以置信地看著白季青接住了昏厥的寶扇,嘴中的質(zhì)問還未說出聲,便看到白季青目光微冷,聲音雖然如同平日里一般溫和。但總覺得有幾處不同,像是有難以察覺的僵硬。
“小師妹,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曲玲瓏輕哼一聲,轉(zhuǎn)過臉去。
而被牢牢系緊的小毛驢,也被氣惱的百味松開繩索,他朝著膳房中其余人冷聲道:“旁人的物件,怎么能當(dāng)作自己之物,據(jù)為己有�!�
他們這些人,竟然敢如此膽大妄為,把寶扇的小毛驢,系在膳房里。
膳房里的其余人,沉聲不言語,一則是因為平時靦腆至極的百味,突然發(fā)怒的樣子,著實有幾分唬人。
寶扇醒來時,看到的便是白季青的身影,他目光幽深如同溝壑,讓人瞧了有些畏懼。
白季青看著穿著緋紅外衫的寶扇,喉頭微動,聲音艱澀:“你裘衣沾染了雪水,為免害了寒癥,我便同其余弟子借來了外衫。”
寶扇避開他的視線,纖細(xì)的手掌,緊攥著身上的衾被,弄出了極深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