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但面上,沈云山依舊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面容溫和有禮,叫人瞧不出半分差錯來。
學(xué)子們還以為,沈云山會漠視他們,卻未曾想到,沈云山禮態(tài)恭敬。
學(xué)子們見狀,立即圍繞在沈云山身側(cè),聲音中帶著笑意:“沈郎君果然不凡,對著咱們這群注定名落孫山之人,也能恭恭敬敬的。”
沈云山并不應(yīng)聲。
學(xué)子們覺得他無趣,他們這般挑釁,都激不起沈云山的怒火,便甩袖離去。
但離開前,為首那人,頗有些忿忿不平:“待知道那件事后,沈郎君還能這般鎮(zhèn)靜自若,便當真能叫你我佩服。
沈云山,當心自己屋子,若是丟了什么,可是找不回來了�!�
沈云山擰眉,心中浮現(xiàn)出淡淡疑惑。等他回到寢居后,聽聞馮文荊講起,寶扇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封棗花酥之事,那份模糊的擔憂逐漸變得清晰。
寶扇的性子,他最為清楚。只有對著沈劉氏和他,寶扇才會流露出幾分依賴。
對待旁人時,她都是一副畏懼的模樣,更不會隨意接下別人的物件。
那這棗花酥,究竟來自于何處?
沈云山正思慮著,便瞧見寶扇從外面走進來。
她低垂著眼瞼,安靜地坐在床榻上,全然不像之前,圍繞在沈云山身旁「云山表哥」,「云山表哥」地叫個不停。那雙含水的美眸,也不再時刻追尋著沈云山的身影。
沈云山長睫微動,掩飾住眼底的沉思。
事情并沒有讓沈云山疑惑太久。很快,沈云山便明白了,這些時日寶扇的古怪來自于何處。
綠竹掩映處,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只看背影,倒像是男女私會。如此場景,沈云山本應(yīng)匆匆收回視線,淡然離開。
但他卻站在原地,雙眸微睜地看著那兩人。
只因那女子,便是整日陪伴在他身側(cè)的寶扇。
沈云山見過寶扇的很多模樣,多是羞怯不安的。
或許是在姨母磋磨下長大,寶扇常是惴惴不安的。
但凡沈云山多說了幾句話,那白瓷般的臉頰上,便會浮現(xiàn)出粉色霞光。
如今,寶扇卻將這副嬌羞姿態(tài),顯露在其他男子面前。
沈云山便這樣,眼睜睜地瞧著,寶扇聽著那徐郎君,吟誦些酸詩。
“寶扇,詩中有云,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我過去只覺得這番話是假,但遇到了你,才知世上真有一人,能令我魂牽夢繞,茶飯不思。”
寶扇臉頰緋紅,聲音弱弱:“徐郎君,你莫要如此。”
斑駁的竹葉,被日光映照在寶扇如霜雪般細膩的臉頰上,令徐郎君的眼神微恍。他這番話語,并非做偽。見識過不少女子,唯有寶扇讓他如此掛念,整日茶飯不思,只想著何日能得到美人。
徐郎君盯著寶扇微翹的朱唇,連吐息都加重了幾分,聲音中帶了絲絲急切:“我是真心傾慕你,你難道對我沒有半分心思嗎?”
寶扇聲音含糊:“徐郎君,我……”
徐郎君上前一步,靠近寶扇,他炙熱的目光打量著寶扇纖細的身子。仿佛已經(jīng)將寶扇視為他的囊中之物。徐郎君抬起手臂,要撫上寶扇的小巧肩頭,口中說著:“寶扇,你憐惜憐惜我罷。我害了相思病,唯有將你給了我,才能一解相思……”
見徐郎君這副模樣,全然不像之前的儒雅姿態(tài),寶扇面上受驚,身子輕顫,腳步向后退去:“不可以的,不可以�!�
但徐郎君已經(jīng)動了邪念,此處地方僻靜,無旁人經(jīng)過,他又如何會放過寶扇。
“莫怕,男女歡好,本就是天道自然�!�
寶扇面色發(fā)白,情急之下竟然喚出了沈云山的名字:“云山表哥!”
徐郎君嗤笑一聲:“你不愿給我,難道是想將干凈的身子,留給沈云山。寶扇啊寶扇,你可真是心思簡單。沈云山看著性情溫和,但卻是有個大籌謀的。
那手掌,幾乎快要落到寶扇肩膀,便被一書卷狠狠打中。
徐郎君的手臂,頓時紅腫一片,他呲牙咧嘴地捂著發(fā)紅的手臂,哪里還有君子姿態(tài)。
沈云山面色如常地撿起地面的書卷,走到寶扇面前:“他可傷了你?”
寶扇輕撲進沈云山的懷里,嚶嚶哭泣,宛如受了百般委屈。
身后的徐郎君,還在疾言厲色地叫囂著:“沈云山,你毆打同窗,我要告訴儒長夫子去,讓他將你驅(qū)逐出湘江書院!”
緊隨其后的馮文荊,一靠近竹林,便聽到了徐郎君的威脅,聲音冷冷:“若是驅(qū)逐,也先是驅(qū)逐你這般道貌昂然的偽君子!”
徐郎君沒有想到,還有旁人在此處,指著幾人:“你,你們!哼!”
徐郎君幾乎是落荒而逃,心中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在此時和沈云山他們鬧翻。
但沈云山可不會徐徐圖之,他只要一想到,那只骯臟的手掌,險些碰到寶扇,心中便浮現(xiàn)出洶涌的怒意。
他搜集了徐郎君的種種惡行,呈給儒長夫子。
儒長夫子這才知道,徐郎君不僅平日里欺負同窗,還以湘江書院學(xué)子的名義,哄騙諸多女子,然后再拋棄她們。此舉無疑是給湘江書院抹黑。儒長夫子當機立斷,將徐郎君驅(qū)逐出湘江書院。
一夕之間門,徐郎君淪為喪家之犬,連平日里跟隨在他身后的學(xué)子們,在見到他后,也繞道而行,匆匆離開。
但當徐郎君準備,不以湘江書院的名義。而是孤身一人赴京趕考時,卻被官衙傳召,說是眾多被他欺辱的女子,將他告上衙門。
徐郎君看到捕快們的棍棒時,當即便暈厥過去。
寶扇面容慘白,尚且沒有從徐郎君那恐怖的面孔中走出來。
她沒有想到,平日里笑臉迎人的徐郎君,居然會那般想要強行奪她身子。
若非沈云山和馮文荊趕來及時,她怕是……要被那徐郎君欺凌了。
寶扇雙眸愣愣,柔荑微動,便打翻了一個黑漆漆的匣子,里面露出十幾封書信,都是徐郎君所寫,本以為是字字真情,沒想到……
一只手掌拿起其中的一封書信,緩緩念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晶瑩的淚珠,瞬間門便從寶扇臉頰滑過。
沈云山握著書信的手掌微僵,心中不確定道:難道,寶扇還在念著那徐郎君。即使得知徐郎君是如此心思腌?H的人,還念念不忘?
寶扇揚起臉蛋,脂粉未施的臉頰上,滿是我見猶憐的脆弱不堪。
“云山表哥,我是不是很蠢。我以為他給我寫了書信,送了點心,便是真心實意,可他卻是這樣一個不堪的人�!�
沈云山凝神看著寶扇,心中微動。
這些日子的憔悴,并沒有使得寶扇變得形容不堪,而是越發(fā)惹人憐惜。
裊裊青絲,只被一塊青布包裹著。她眼圈泛著緋紅顏色,挺翹的鼻尖掛著淚珠。寶扇語氣可憐:“徐郎君所說,并非全無道理。我這般的女子,又有哪個會真心實意待我。我既不聰慧,又無家室,理應(yīng)……被人欺凌罷�!�
屋內(nèi)寂靜一片,只聽得見寶扇輕柔的哭泣聲,宛如一根極細極軟的銀針,沒入沈云山的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不喜看女子哭泣,更不喜看寶扇為了旁的男子,而垂淚不止。
即使徐郎君不是個衣冠楚楚的偽君子,他當真良善,性情溫和,也不值得寶扇為他紅了眼圈,落下一滴淚珠。
沈云山聲音清冷,否定著寶扇的話:“不是�!�
寶扇輕聲抽泣著,聞言淚眼朦朧地看著沈云山,唇瓣一張一合:“云山表哥……”
下一瞬,沈云山便用那修長的手指,抬起了寶扇的下頜,俯身吻了下去。
唇齒交纏之事,沈云山從未做過,因此初時極其青澀。
但沈云山擅長學(xué)習(xí),不一會兒,便幾乎要將寶扇融化在他的輕吻中。
他唇瓣張合,詢問道:“我與他,哪個更好?”
寶扇仿佛被風吹打的花株,哪里還能回答得上來,連聲音都纏繞在一起,分外模糊:“無人能比上云山表哥的……”
沈云山輕笑一聲,將寶扇擁得越發(fā)緊了。
“徐郎君如此言辭,是他配不上你,便狗急跳墻罷了。只是在表妹心中,我可曾能配得上?”
第202章
世界八(二十五)
寶扇微張著一雙瀲滟水眸,似乎有幾分驚訝,她聲音發(fā)顫,又要將腦袋垂下去:“云山表哥自然是哪家的女子,都能配得上的,只是我處處不好,配不得云山表哥……”
沈云山的手指,帶著清淺的涼意。他指腹微動,便揚起了寶扇的下頜,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可是方才,我對你做了那般的事情,又該如何是好?”
寶扇美眸輕閃,烏黑的眸子中,滿是黯然神傷,但她仍舊柔聲寬慰著沈云山:“無……無妨的,我知云山表哥并非故意,便不會記憶在心中……”
這番楚楚可憐的柔弱之態(tài),叫沈云山如何不憐她?
沈云山循循善誘:“可若是依照表妹所說,叫儒長夫子得知此事,便會說我其身不正,不堪為君子所為。”
聞言,寶扇姣好的面容微微發(fā)白,她唇瓣微動,不知所措地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沈云山撫上寶扇的柔荑,帶動著那綿軟無骨的手掌,放置到自己的腰間,素來平穩(wěn)鎮(zhèn)定的聲音中,夾雜了幾分忍耐:“唯有表妹,愿與我成秦晉之好,我方才對表妹所做之舉,才不違背君子風范�!�
沈云山轉(zhuǎn)身便走。在沈家待了許多時日,寶扇如何不知道,科舉考試對沈云山來說,是何等緊要。
他寒窗苦讀數(shù)載,如今卻要離開書院,寶扇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
“云山表哥……”
寶扇喚停了沈云山,她面頰滿是緋紅顏色,像是羞怯至了極點,聲音如同蚊哼,細弱輕柔:“我是愿意的�!�
唇瓣又一次被含住,唇齒相依發(fā)出的聲響,讓寶扇周身的溫度,都攀升了許多。
她合攏雙眼,清楚地感受著,那雙指骨嶙峋的手掌,帶著她的柔荑,解開了沈云山腰間的系帶。
寶扇輕顫著眼睫,睜開雙眸,只見到沈云山身上的弟子服,輕聲落地,只剩下雪白的里衣。
來而不往非禮也。
在寶扇衣裙飄落時,她只能強忍羞怯,將腦袋扭到一邊去,不去看沈云山那雙素來持著書卷的手掌,此時正撫著雪似的肌膚。
長年握筆寫字,沈云山的指腹有著一層薄薄的繭子。
不同于田地里操勞的農(nóng)戶,那薄繭并不讓人疼痛,只帶著輕微的沙礫感。
每每滑過寶扇脆弱的脖頸時,都讓她渾身輕顫。
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紅色,宛如白膩的糖霜上,淋上甜膩的石榴汁水,讓人口舌生津。
周身的空蕩無依感,讓性子柔弱的寶扇心中不安,她下意識依賴著沈云山。
寶扇將雙膊,纏繞在沈云山的脖頸處,身子緊緊地依偎在沈云山的胸膛。
寶扇無知,自以為如此這般,便可以遮擋住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殊不知,此般主動靠近,宛如給冒著紅光的微弱火星,送來了一陣微風。
不過頃刻間,便生出了四處蔓延的火光。
寶扇眼尾泛紅,檀口微張,輕聲哀求著沈云山。
不過素來溫和有禮的沈云山,此時卻成了極其不好相與的。
無論寶扇如何軟了聲音,他晦暗幽深的眼眸中,只看得見皎白的肌膚,宛如層層浪花,輕搖微晃。
沈云山像是愛極了寶扇的唇瓣,一直含著不肯放開。
除了擔心寶扇吐息不暢時,沈云山會微微松開薄唇,給寶扇片刻的吐息。
其余時刻,他便是輕啄細品,宛如將寶扇的唇瓣,視為了自己的所有物。
既然是自己所有,那便是一刻離不得,時刻不能離。
那些細弱的哭泣請求聲音,都被沈云山的薄唇包裹其中,只余下嗚嗚咽咽的聲響,聽得并不真切。
擺放在沈云山床頭的,是一株寶扇親手栽種的野花,模樣嬌弱,含著白皙的花苞。
此刻,在寶扇泛著粉意的柔足輕觸之下,那花苞竟悄悄地綻放出花瓣。白皙如玉的花瓣上,是惑人的紅意。似是被風吹動,花株顫悠悠地搖晃著,可今夜極靜,院內(nèi)明明無風無雨。
或許是另外一種風雨,引得花株顫動。
花似美人面,通體白皙,唯有嬌嫩的花蕊處,有一抹艷麗的朱色。
與寶扇相擁的沈云山,應(yīng)該是極其愛這花模樣的。
若是沈云山能抽身離開,便會將這豐盈的白皙,握在手心,仔細品鑒一番,再凝神細思,這花株是何等品種。
但沈云山顯然沉溺于溫香軟玉中,無暇分神觀賞這開花的花株。
畢竟花株再嬌弱美艷,又怎么比得上懷中的美人。
白皙,朱色,區(qū)區(qū)小花,又怎么和寶扇相提并論。
沈云山終于松開了寶扇的唇瓣,他俯在寶扇耳邊,吐息微沉。
這般被兒女之情掌控的樣子,讓寶扇心頭砰砰直跳。
她聽得到沈云山聲音中的顫意,是因她而起。
寶扇眼眸中水波蕩漾,眼尾的姝紅,越發(fā)晃人眼睛。
寶扇看著沈云山挺直的鼻梁兩側(cè),泛起的薄汗,輕輕起身,輕吻著沈云山的下頜。
綿軟纖細的腰肢被握緊,沈云山眸中幽色愈深。
此夜,馮文荊并未回到湘江書院。只因沈云山囑咐他,讓他次日過午時再回。
馮文荊不疑有他,畢竟沈云山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想起寶扇所遭遇的事情,馮文荊輕聲嘆息,暗道:寶扇這般性子純粹的女子,最容易被花言巧語所迷惑。
那徐郎君精于此道,定然俘獲了寶扇一顆芳心,叫寶扇對他情意深切。
如今,徐郎君被揭開虛偽的面容,寶扇必定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若有沈云山在身邊安慰,也能早日恢復(fù)如常。
午時過后,馮文荊才回到寢居。寶扇的眼角,還帶著胭脂紅色。過去的那副憔悴樣子,已然褪去幾分。
馮文荊走近幾步,想要寬慰寶扇,但見到寶扇水眸微顫,眉眼之間盡帶嬌羞柔弱,讓人不敢細看。
馮文荊喉嚨微動,狼狽地錯過頭去,心中疑惑自己這是怎么了,明明寶扇穿的是寬大的書童服,連精致的發(fā)髻都未梳理。而是簡單挽起,但只看上一眼,便讓他心頭發(fā)燙。
馮文荊神色慌張,只能看些其他物件來緩解心緒。
他瞥見床頭的花株,不知何時已經(jīng)綻放了一朵白皙的花朵,瞧著清雅至極。
沈云山走進了寢居,手中端著食舍的托盤,上面擺放的不是沈云山平日里用的吃食,而是葷素相間,另外搭配一碗清粥。
馮文荊匆匆離開,只留下一句:“儒長夫子吩咐,今日便能啟程入京�!�
沈云山將托盤放到床頭,把膳食遞給寶扇。
寶扇捧著瓷碗,卻并不握羹勺,而是面帶羞意:“云山表哥怎么能讓我,穿你的弟子服呢。還好,馮郎君像是未曾發(fā)現(xiàn)�!�
寶扇微揚起手臂,纖細的腕骨便顯露出來。
細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寶扇身床的衣袍,不是她平日里穿的書童服,而是沈云山同樣藍底白襟的衣袍。
面對寶扇的嗔怪,沈云山面色如常,聲音微沉:“你的衣裳,一件還未曬干,另外一件,昨夜……還不能穿�!�
一提及昨夜,寶扇粉頰微紅,舉起羹勺用清粥,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馮文荊自視為沈云山的同窗好友,便買了一輛極盡奢侈的馬車,足夠數(shù)人乘坐。
內(nèi)里寬敞,有軟枕小桌,不僅可以小憩,還能飲茶吃些點心。
沈云山不會自持傲氣,不愿乘坐馮文荊的馬車,而是帶著寶扇獨自入京。
沈云山并不耽于享樂,只寶扇不同,她身為女子,又這般嬌弱,怎么受得了長途跋涉。
在馮文荊提出同行時,沈云山便沒有猶豫地應(yīng)了下來。
進入馬車內(nèi)里,寶扇輕呼一聲,眼眸微亮:“馮郎君,我從未見識過這般的馬車……”
如此的奢靡安逸,竟然比書院學(xué)子的寢居,還要舒服一些。
沈云山眸色淡淡,拿起金絲軟枕,墊在寶扇腰肢后面,出聲提醒道:“當心腰痛。”
寶扇滿是羞意地望了沈云山一眼,之后便溫順地坐在了沈云山身側(cè),兩人緊緊依偎著。
馮文荊瞧著兩人,覺得有些古怪,但要是說出哪里古怪,他又不知該如何指出。
寶扇雖然和沈云山是表兄妹,但如此依偎姿態(tài),未免太過親近……
但馮文荊心想,寶扇性子柔弱,又剛被徐郎君欺騙,宛如驚弓之鳥,想要依偎在表兄身邊,也是人之常情。
趕赴京城的路上,沈云山從未放下過書卷。
這般勤學(xué)苦讀的模樣,讓想要松懈一兩分的馮文荊也打起精神,跟著念起了書卷。
馮文荊若是有不懂的,便出聲詢問沈云山。
沈云山聲音清冷地解釋著,他條理清晰,說理分明,讓馮文荊聽罷便覺得明了。
寶扇只依賴地靠在沈云山身邊,雙眸柔弱地看著沈云山為馮文荊解釋文意的模樣。
沈云山語罷,見寶扇正乖順地看著自己,他輕輕看向馮文荊,對方正擰著眉毛看書卷。
沈云山便以手中的書卷遮擋,蜻蜓點水般,在寶扇唇瓣落下一吻。
看到寶扇因為驚訝,而睜大的美眸,沈云山唇角微勾,只覺得身上的疲憊都消散了,又多念了兩個時辰的書。
一路安穩(wěn)無事地到了京城。沈云山在客棧休息,寶扇素手斟茶,剛將茶水放下,便聽到馮文荊的聲音響起。
馮文荊壓低聲音:“云山,我聽聞科舉考試之題,已經(jīng)有人事先拿到了�!�
說罷,馮文荊便拿起寶扇倒好的茶水,一飲而盡。沈云山這才看向馮文荊。
第203章
世界八(完)
沈云山眉眼淡淡,對馮文荊所說之事并無興趣,他微涼的聲音中,帶著安撫人心的鎮(zhèn)靜:“若是試題可以任意販賣,負責科舉考試的主考官員,便是太過無用了�!�
馮文荊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
客棧中的學(xué)子都因為那試題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聽說單薄的一張宣紙,便向眾多學(xué)子索要百兩黃金。馮文荊雖然家中富貴,但并不是揮土如金的人。他心想,與其去糾結(jié)一份試題是真是假,倒不如跟在沈云山身后,安心誦讀書卷,反倒來得真切。
即使臨近考試之日,沈云山也不曾懈怠。
偶爾念書乏累,他便會兩指輕捏眉骨,稍做舒緩。寶扇也安心做好一個貼心的書童,泡上一壺濃香的茶水,配上幾味可口小點心。
沈云山不記得那點心,濃茶的滋味如何,但對那雙水意朦朧的美眸,可是記憶深刻。
只是,沈云山清楚此刻最為緊要的事情,便是進貢院考科舉。
唯有中舉,他才能如沈劉氏所愿,也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寶扇進門。
為此,沈云山勉強壓抑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思。
寶扇為沈云山繡了一個香包,內(nèi)里塞著朱紅砂紙,其上落字「高中」。沈云山微微揚起雙臂,寶扇便將那香包,系在了他的腰間。
馮文荊瞧著,心中有些泛酸,想著若他也有一個惹人憐愛的小表妹,情愿給他繡制香包,便不會如此神傷。
可惜寶扇再好,也是沈云山的表妹,與他馮文荊無關(guān)。
寶扇腰肢款款,將另一個香包,遞到馮文荊面前。
馮文荊驚詫地抬起頭,只見寶扇美眸微彎,聲音輕柔:“馮郎君,定要高中才好�!�
馮文荊連忙接過,和腰間的玉佩香囊佩戴至一處,嘴角是難以掩飾的歡喜。
臨進貢院前,相比與沈云山和馮文荊,寶扇這個書童,倒是顯得更加緊張。
她纖長的眼睫輕顫,柔荑撫平著沈云山衣襟上的褶皺。
沈云山看出她的不安,俯身在寶扇耳邊,低聲說道:“你想在何處成親,家鄉(xiāng)或是洛郡?”
寶扇柔唇微動:“云山表哥……”
沈云山將寶扇松散的發(fā)包,重新系緊,提議道:“還是讓娘親為我們操持?”
寶扇柔柔頷首。
從始至終,寶扇都未懷疑過,沈云山是否能中舉。
并非是因為那個夢境,而是依照沈云山的勤勉天分,中舉之事是毋庸置疑的。
沈云山進了貢院,臨跨進門檻前,他轉(zhuǎn)過身,看向不遠處的寶扇。
纖細柔弱的美人,睜著一雙水眸望向他。
這般被人期待等候的模樣,令沈云山心中發(fā)暖。
經(jīng)過查驗后,沈云山落座在四四方方壘好的隔間中。
待主考官員宣布試題后,貢院中傳來輕微的驚訝聲,引來主考官員的厲聲呵斥。
這一些小小的波動,并沒有擾亂沈云山的心緒。
他凝神仔細思索,碾墨,提筆,落字。
在貢院待足了三日,在沉悶的銅鐘響起時,眾多學(xué)子才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出貢院。
沈云山并沒有尋找多久,便看到了寶扇那柔弱的身影。
寶扇一看到沈云山,雙眸便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云山表哥!”
這一瞬間,沈云山極想擁著寶扇綿軟的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好累」。只是沈云山顧慮著自己三日未曾沐浴更衣,并沒有靠近寶扇。
但寶扇顯然沒有如此多的顧忌,她將自己送進了沈云山的懷里,軟若無骨的柔荑輕攏起沈云山的掌心,聲音暖融:“你的手好涼,早知便該多帶一件外袍�!�
沈云山將雙膊圍在不盈一握的腰肢處,難得顯露出自己疲憊的一面:“無妨,我們回去罷�!�
寶扇柔聲應(yīng)好。
等待張榜到來的時日,頗有些漫長。直至一日,身穿紅衣的小廝,敲鑼打鼓地來到客棧報喜,眾人才開始緊張起來。
馮文荊慶幸著,自己幸好沒有去買那所謂的試題,隔壁屋子的學(xué)子,正在長吁短嘆,哀嘆自己落榜又丟了金子。
只是此事不正,那學(xué)子怕主考官員知道,不敢去官府報官,只得忍氣吞聲地咽下這枚苦果。
有相熟的學(xué)子,來尋馮文荊,說是在那榜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馮文荊腳步匆匆地跑去貢院,去驗證真假。
敲鑼打鼓的聲音,很快便到了沈云山門前。
小廝嘴角笑意極深,只道沈云山是本次科舉魁首,待覲見圣上后,被點為狀元也是可能的。
寶扇自然為沈云山歡喜。
馮文荊也從貢院趕了回來,得知了沈云山是魁首的消息,眉眼中的歡喜真切,語氣微揚:“這些時日多虧云山,不然那榜上怎么會有我的名字。
若是我爹娘知道了,定然會說我擅交良友�!�
馮文荊原本以為,自己大概是完不成爹娘的心愿,只能做個富商罷了。不曾想,他也有能中舉人的一天。馮文荊深知,若不是沈云山時常規(guī)訓(xùn)教導(dǎo),依照他的性子,定然連半個字都看不下去,哪能在貢院洋洋灑灑寫了許多。
馮文荊本想邀沈云山和寶扇,在京城制備一場宴會,好生慶祝一番。
但想到沈云山還要面見圣上,便只好暫且擱置。
沈云山還未從皇宮中歸來,他被點為今科狀元的消息,便傳遍了客棧。
學(xué)子們連忙上門,來奉承沈云山的好友馮文荊,和表妹寶扇。
寶扇性子怯懦,被如此多的學(xué)子圍住,兩頰浮現(xiàn)紅暈,羞怯的模樣,讓她身邊的學(xué)子動了心思。
“寶扇姑娘,你可曾婚配……”
不待寶扇回答,客棧門外便站在一身姿俊逸的男子,眉眼清俊,烏黑的眸子看著寶扇:“表妹。”
寶扇當即便走到沈云山面前,沈云山絲毫不加掩飾,他同寶扇的親昵,清冷的聲音響起,足以令眾人聽清:“我已經(jīng)給娘親去信,讓她為我們安排婚事�!�
聞言,寶扇面帶羞意地依偎在沈云山身側(cè)。
其余眾人,紛紛歇了對寶扇的心思。馮文荊得知此事,意味深長地看著沈云山,語氣悠悠道:“云山的心思復(fù)雜,令人參不透徹。不知道如今,我這聲弟妹,還喚不喚得?”
寶扇滿臉羞紅,腳步匆匆地跑回屋子。
沈云山淡淡地掃了馮文荊一眼,并不理會他。
沈云山成為狀元郎一事,被前來報喜的人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村子。眾人心中泛酸,羨慕者,皆有之。但無論心中是何想法,面上都是一副奉承模樣,眉眼帶笑地來恭維沈劉氏。
“日后便不是秀才公,而是狀元公了!”
“家中若有事情要幫忙的,只管來我家喚我,也能讓我們沾沾狀元公的福氣!”
“云山怎么如此出息,真讓人好生羨慕……”
沈劉氏隱隱露出倨傲的姿態(tài)來,但此時沒有村民會說沈劉氏故意拿捏姿態(tài)。
畢竟沈云山成了狀元郎,沈劉氏便是狀元親娘,就是再倨傲些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br />
沈劉氏從未如此揚眉吐氣。在見到沈云山親筆書信,言說他要迎娶寶扇時,沈劉氏只是心中疑惑。
她未曾因此厭惡寶扇,只因沈劉氏和寶扇朝夕相處數(shù)日,早已經(jīng)知道寶扇性子良善。
但沈劉氏心中,更想要讓沈云山迎娶一門世家貴女,也能讓他們家徹底擺脫泥腿子的名聲。
但是沈劉氏此生所有的驕傲,都是沈云山給的。
那書信字字懇切,且沈劉氏聽出了幾分旁的意思來。
倒像是沈云山情難自禁,唐突了寶扇,寶扇性子綿軟,便輕易被沈云山哄了去。
如此這般,沈劉氏只對寶扇心有愧疚,她將寶扇接來,本想是為報答當年的一百個銅板的恩情,想著為寶扇找一門安穩(wěn)的婚事。但不曾想,報答著……卻將恩人的女兒,送到自己兒子床榻上去了。這叫什么事情!
沈劉氏收起書信,詢問著鎮(zhèn)上的媒人,為沈云山和寶扇成親之事,開始操持起來。
李家。
李母聽說,報喜的人給沈劉氏送來了成箱的賞賜,聽說是沈云山的同窗所贈。
那人還說,圣上還賞賜了沈云山物件。
不過那物件在沈云山手中,沈劉氏不日便能見到。
李母因為嫉妒,兩只眼睛泛紅,因為婚事,李家和沈家鬧得不愉快,這時也不能眼巴巴地湊上去賀喜。
李母舍不下面子,李秋然便沒有這么多顧慮,她剛從沈家回來。
李秋然已經(jīng)許了婆家,不日便要出嫁。
對于未來的夫婿,李秋然勉強滿意,不過看到沈家賀喜的人,連里正在沈劉氏面前,都姿態(tài)恭敬,李秋然難免有幾分不平。
若是,她和沈云山的那門婚事能成便好了。
李秋然心中郁郁,看見李冬然時,便越發(fā)沒有好臉色。
自從沈云山帶著沈劉氏去洛郡后,李冬然好似翅膀變硬了許多。
賺來的銅板不再通通拿給家里,提出要平分。李母哀嚎許久,哭訴李冬然不孝。若是在之前,李冬然早就服軟,將銅板盡數(shù)交給李母了。
只這次,李冬然臉色緊繃,硬是沒松口。
李冬然望著熱鬧的沈家,想去又不敢去。李秋然見狀,嗤笑一聲:“還惦記著沈云山呢?”
李冬然不說話。
李秋然倒是沒有冷嘲熱諷李冬然異想天開,而是打量著李冬然的模樣,緩緩道:“你倒是真有幾分可能,畢竟沈云山也不是看出身娶妻的。
李冬然,你若是再美些,身子軟些,就像那寶扇姑娘一般。
那沈云山迎娶的人,怕便不是寶扇姑娘,而是你了�!�
李冬然神色怔松,片刻后才艱澀地問道:“你是說,沈大哥要娶妻,那妻子是寶扇?”
李秋然看李冬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過去唯唯諾諾的樣子了,心中頓時一陣暢快:“沈劉氏都開始操持婚事了,你一打聽便知道真假,我又何需騙你。
沈云山和那寶扇,瞧起來倒是很相襯。
畢竟男人們,不都喜歡那副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嗎?
難不成,還會喜歡你這般,只會逆來順受的農(nóng)女嗎?”
李冬然心中刺痛,下意識地想要捂住李秋然的嘴。
只兩人推搡之間,李秋然自然比不過李冬然常年做農(nóng)活的力氣,身子一偏,腦袋便磕到了門前的石頭上,入眼是刺眼的紅色。
李秋然尖叫一聲:“娘!”
李冬然愣在原地。
沈云山帶著寶扇回到村子,他伸出手,扶著寶扇下了馬車。沈劉氏迎了上去,口中忿忿不平道:“你就是胡鬧�!�
即使迎親之事,沈劉氏已經(jīng)操辦妥當,但心中還是有絲埋怨。沈云山輕聲道:“娘親,我此生若是娶妻,只會是表妹�!�
沈劉氏眉頭微皺:“娘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又不是不讓娶,繃著一張臉做什么。
寶扇腳步輕移,攙扶著沈劉氏,聲音輕顫:“姑姑……”
沈劉氏自然知道寶扇害怕,怕她因為沈云山迎娶之事,不喜她。
沈劉氏心道,她此生最為緊要的人,便是沈云山。
若是為了一個外人兒媳婦,和沈云山鬧別扭,不就是得不償失嗎。
何況寶扇溫順貼心,比那些不知道脾性的高門貴女,要好上許多。
沈劉氏心中的糾結(jié)放下,對待寶扇,還是如同過去一般溫和。
“我燉了一鍋雞湯,你先吃些,待會兒我再做飯。”
寶扇輕聲應(yīng)好。
用膳時,沈云山便將寶扇未吃光的粥飯,盛到自己碗中,做得極其自然。
沈劉氏眉心輕跳,暗道沈云山書信中所說,果真不假。
看其模樣,便知道是沈云山先動了心思,不知道如何哄騙的寶扇,情愿跟在他身側(cè)。
屋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沈云山眉骨微動,沈劉氏看似早已經(jīng)習(xí)慣,便出聲解釋道:“是村頭李家。她家兩個女兒鬧了別扭,那平日里老實不做聲的李冬然,竟然將李秋然推倒在地,還磕破了腦袋。
李秋然額頭上留下一條長疤,本來還算好看的臉蛋便破相了。
原本和李秋然定親那家,就是相中了她的臉蛋,一破相,那家人就把婚事退了。
李秋然便恨上了李冬然,整日在家里欺負李冬然。”
寶扇長睫微顫,只道造化弄人,兩姐妹都分外可憐。
沈云山神色淡淡,對待除沈劉氏和寶扇以外的人,他并無甚興致了解。
李家。
媒人將李冬然扯到角落里,溫聲勸慰著:“你若是狠下心腸,和李家人斷了聯(lián)系,以后也能過上好日子。
若是你再這般逆來順受,誰也幫不了你!”
李冬然摸著紅腫的臉頰,望向沈家,沉默片刻,終于道:“勞煩嬸嬸,給我找個好人家�!�
媒人點頭稱好,正要離開時,李冬然又說道:“能不能找個書生?”
媒人不知道李冬然的心思,只問道:“你想找個沈狀元那般的,日后也做狀元夫人?”
原本是調(diào)侃的一句話,李冬然卻白了臉蛋,她緩緩搖頭:“不,我怎么配得上狀元公……”
她與沈云山,從未有過可能。哪怕沈云山待她,有過一絲絲情意,李冬然都能憑借這份情意,守著一輩子。
可是,沈云山只有在面對那柔弱的表妹時,才會顯露出耐心……
人生之幸事,莫過于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沈云山都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