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銀花聞言,走上前去,她輕聲試探道:“陛下今日待你好,明日也會待其他女子如此。畢竟為君者,見到最多的便是爭奇斗艷的美人�!�
寶扇水眸中閃過茫然,她松開撫摸箱籠的柔荑,原本欣喜的神色,此時消失殆盡。寶扇黛眉蹙起,整個人宛如失去水分的嬌花。柔軟的唇瓣輕啟,滿是黯然落寞:“是啊,陛下以后還會有其他的妃嬪。我這般不起眼,怕是不過幾日,就要被陛下拋在腦后,再也想不起來了。”
語罷,那纖長烏黑的眼睫便緩緩垂落,在潔白的肌膚上面投下一片陰影。
銀花心中不忍,心中想著明日之事,明日再來感傷。
她何必讓寶扇整日沉浸在會失去寵愛的愁緒之中呢。
而且,銀花原本想要狠下心思,讓寶扇知道后宮的殘酷。
但當她看到寶扇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百般不忍,哪里還能狠下心思。
銀花忙哄道:“但寶扇你和陛下,定是不同的。陛下頭次封位,就對你格外偏愛。如此,怎么能用那些尋常的帝王寵愛,來評判你和陛下的情意呢?”
寶扇心思純粹,被銀花這般一勸哄,立即展開笑顏。
她拉著銀花,溫聲軟語地詢問道,待再見到褚伯玉時,她該穿什么款式的衣裙。
此時的寶扇,仿佛一個完全被帝王恩寵迷惑,滿心牽掛褚伯玉的可憐女子。
鐘太后斜依在美人榻上,合攏眼眸聽著暗衛(wèi)的稟告。
褚伯玉不懂女子的心里謀劃,但鐘太后則不然。
鐘太后特意命人,暗地里打探寶扇的言語行徑,事無巨細地前來稟告。
暗衛(wèi)沉聲說道:“……蘭昭媛和銀花訴說了許久,該穿什么衣裙,佩戴何等首飾。而后才發(fā)覺夜色深沉,這才沐浴就寢�!�
鐘太后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片深色:“如此看來,倒當真是人如其貌,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白花�!�
說罷,鐘太后又輕聲嗤笑:“可這后宮中,哪里有表里如一的人呢。
若是蘭昭媛沒幾分手段,伯玉能逾越規(guī)矩,封她為昭媛……且竟是將此事,有意避開我……”
提及此事,鐘太后仍舊如鯁在喉。自從鐘將軍將褚伯玉接到京城時,鐘太后就盼望著褚伯玉能有帝王之風,雷厲風行。
但如今褚伯玉果斷行事,鐘太后卻覺出幾分不自在來。
畢竟鐘太后和鐘將軍苦心教導多年,都沒有扭轉褚伯玉的性子。
而寶扇才出現在褚伯玉面前多久,就能讓褚伯玉為她做到此等地步。
褚伯玉并沒有讓寶扇在宮女寢宮待上許久,很快便命大太監(jiān)來接寶扇,去昭媛的宮殿。
大太監(jiān)命幾個小太監(jiān),替寶扇收拾包袱,又將寶扇引到芷蘭殿中。
見寶扇美眸微轉,神色浮現茫然,大太監(jiān)連忙輕聲解釋道:“這芷蘭殿是陛下親自挑選,其中栽種各色花卉,一年四季都可見艷色。
殿內里里外外,都被宮人們打掃了三遍,直到一塵不染。
又在其內放置鮮果,保證殿內氣味芬芳。如此這般,才迎蘭昭媛入芷蘭殿內�!�
寶扇柔聲道:“有勞公公和各位宮人。”
大太監(jiān)忙道不敢,這些是他份內之事,談不上勞累與否。
寶扇走進芷蘭殿中,當真聞到了淡雅清新的果香。
殿內垂掛珠簾,有微風襲來,便能聽到珠子清脆的響聲。
寶扇難免想到了烏蓬船中,那副羞煞人的畫面,她軟了聲音,出聲詢問道:“這珠簾是……”
立即有一個模樣討喜的宮女,迎上前來:“這是陛下親自挑選,說是尋常的紗幔俗氣,配不得昭媛�!�
寶扇聞言,面頰浮現一片緋紅顏色。
待寶扇見過芷蘭殿內的宮女太監(jiān),輕聲訓導了幾句,便道自己喜歡安靜,平日里無事,便不會宣人進內殿伺候。
宮侍們雖然不解,但主子有命,他們也只有遵從的份兒。
宮侍們退到外殿,寶扇的臉頰,仍舊是那副我見猶憐的美人面,此時卻半點羞澀都無。她緩緩踱步,打量著周圍的擺設。無論是屏風臥榻,還是旁的物件擺設,都是極其合寶扇的心意的。
寶扇心中平靜,想到宮女寢宮中的古怪,不難猜測出一二。
在皇宮中,對寶扇以舞姬身份,進入后宮一事心中憤憤不平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數。
只不過那些女子,勢必不能輕易地插手宮女寢宮。
能隨意掌控后宮之事的,唯有鐘太后了。
自從褚伯玉的旨意傳下來,寶扇便心中猜測,此事定然不是鐘太后允諾,而是褚伯玉隨心而為。
由舞姬到昭媛,在鐘太后眼中,寶扇怕是已經成了蠱惑帝王的心機女子。
但若叫寶扇思量,有一個昭媛位置,或者安分守己的當個美人夫人,寶扇更愿意選擇前者。
即使后者更合規(guī)矩,也不會惹得鐘太后不悅,到時寶扇亦可以徐徐圖之。
可寶扇想要的,從來不是溫順地做一個地位卑微的妃嬪。
若是做一個末等的妃子,那和在教坊司中又有什么區(qū)別,都是可以隨意欺負的存在。至于位分,自然是越高越好。但寶扇心中清楚,昭媛已經是褚伯玉能給的最高位子。
后宮中唯有寶扇一人,她便不再糾結位分一事。
畢竟,褚伯玉能為寶扇打破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違背鐘太后的心意,已經是極好的發(fā)展了。
既能有第一次,第二、第三次自然不會久遠。
而寶扇此時,并不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討好鐘太后。
成功與否倒是另說,若讓褚伯玉得知,他寧愿違背鐘太后心意,也要彰顯寵愛的人,轉身就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此事定然讓褚伯玉心中不喜。
寶扇只需扮演好一個,沉醉褚伯玉的寵愛中的柔弱女子,便已經足夠。
明月初上,寶扇便在宮女的伺候下,身披薄紗,走到了氤氳著白茫茫水氣的湯池中。
東西兩側,各有一金色龍首,口中含圓珠,有汩汩熱水從中滑出。
臺階是白玉鋪就,寶扇赤著足走在上面,只覺得溫潤滑膩。
寶扇半褪薄紗,露出圓潤白皙的肩頭,周圍伺候的宮女皆面上一紅。宮女們走上前去,接過薄紗。
纖細柔弱的腿彎,逐漸被暖融的水覆蓋,寶扇整個人都沒入湯池中。
宮女們拿出鮮花花瓣,朝著湯池中灑去。
嬌柔艷麗的花瓣,輕輕地漂浮在寶扇周圍,遮掩住了旖旎景色。
宮女半坐在白玉臺階上,一手輕握住寶扇如瀑般的青絲,另外一只手涂抹著芬芳的香膏。
湯池寂靜,只聽得到龍首汩汩流淌熱水的聲音,水流落到湯池中,泛起一陣陣細微的漣漪。
熱氣蒸騰,將寶扇如玉般的肌膚,熏染成薄紅顏色。
她微張著唇瓣,晶瑩圓潤的水珠,便順著曼妙的輪廓,緩緩流淌下。
見寶扇身子柔弱,說話輕聲細語的,宮女不禁多言語了幾句。
“蘭昭媛這般美貌柔弱,陛下定然會很歡喜。”
因為浸泡在暖融的湯池中,寶扇的身子嬌弱無力,只能虛虛地依偎在玉壁上,她一開口,便是酥麻綿軟的聲音。
“陛下……當真會喜歡……”
宮女忙點頭稱是,這般模樣柔美的女子,饒是女子見了,也要面紅耳赤。
更何況,褚伯玉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從未沾染過女色。
褚伯玉若是見了寶扇,定是要把持不住,肆意妄為的。
宮女為寶扇打理好青絲,正要放下。宮女便看到了褚伯玉的身影,她身子一顫,正要開口喚道「陛下」。卻見褚伯玉輕輕搖首,宮女連忙噤聲不語。
褚伯玉俯下身子,從宮女手中,握住了那裊裊青絲。
寶扇毫無所覺,身后伺候她沐浴更衣的人,已經換了人選。
寶扇揚起藕白的玉臂,將清冽的熱水,輕潑到自己的肌膚上。
她垂下眼眸,瞧著水面,聲音中帶著擔憂:“君王多情,陛下……不知會記我?guī)讜r……我本就身份卑微,若無陛下,便只是教坊司中的舞姬。
可人心或許總是這般貪婪,得了這個,又望著那個……”
寶扇輕聲嘆息,因為自己的「不滿足」而羞愧。但她思慮起褚伯玉改日會另得新寵,又免不得黯然神傷。
褚伯玉的手掌,滑到寶扇柔軟的肩頭,輕輕按捏著。
褚伯玉身為帝王,本該金尊玉貴,手上光滑細膩。
但褚伯玉幼時,在偏僻的蜀地受過一段時間的苦頭,指腹有薄薄的一層繭子。
因此,褚伯玉的手掌剛一放上去,便讓寶扇身子一顫,嬌聲說道:“你的手,為何這般……”
寶扇眼睫一抖,擔心「粗糙」兩字,會傷害到宮女,便柔聲說道:“我那里有柔軟肌膚的玉凝膏,你便去芷蘭殿取來一瓶用。
后宮事情繁多,你手有薄繭也不是自己情愿。
但女子肌膚緊要,還是要靜心愛護才好�!�
寶扇說罷,按照尋常道理來說,伺候寶扇沐浴的宮女,應當起身道謝。但宮女卻沉默著,沒有開口。
與之相反的,是宮女的動作。那雙寬闊的手掌,按揉著肩膀,直讓寶扇雙腿發(fā)軟,險些站不穩(wěn)了。
寶扇柔聲喚她:“莫要如此,我受不得……”
可膽大妄為的宮女,竟然不就此收手,甚至越發(fā)肆無忌憚。
“你好生無禮……”
寶扇眼眸輕顫,幾乎語不成句。那雙手掌,卻突然停下,撫摸著寶扇精致小巧的下頜,迫使她轉過身來。
在看到眉眼俊美、眼眸中翻滾著深色的褚伯玉時,寶扇雙眸睜圓,難以置信地問道:“陛下,怎么會是你……”
褚伯玉沉聲道:“本就是我�!�
他俯身,在寶扇柔軟白皙的耳垂,留下清淺的齒痕,用耳鬢廝磨的姿態(tài),叮囑寶扇道:“以后這些話,不要和宮女訴說,說給朕聽才對�!�
寶扇垂下眼瞼,這才恍惚想起她剛才胡說了些什么。
白皙的臉蛋滿是慌亂,柔弱的身子搖搖欲墜,還是被褚伯玉一把攬住,才免得摔倒。
“我剛才是胡言亂語,做不得數的。”
褚伯玉吻著她的唇,聲音含糊。
“哦,竟然如此?可朕做這些事時,分外清醒�!�
第251章
世界十(二十二)
褚伯玉坐在白玉臺階上,迫使寶扇只能揚起腦袋看著他。褚伯玉在寶扇瓷白的臉頰,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余光可以瞥見雪似的肌膚,因為他沾染上糜麗的艷色。
褚伯玉衣冠楚楚,周身的衣袍整潔,唯有衣裳下擺滾落了幾滴水珠。但寶扇不同,她所有的情緒姿態(tài),都被褚伯玉看在眼中,無處可以遮掩。這般對比,更讓寶扇覺得羞怯。她伸出綿軟的柔荑,輕攥著褚伯玉身前的衣襟,聲音怯怯:“陛下欺負我……”
褚伯玉分開和寶扇相接的唇瓣,薄唇上的水光清晰可見,連眉梢眼底都帶著薄紅色。褚伯玉輕挑眉峰,狀似無意地詢問道:“哪里欺負你了?”
堂堂天子,竟然是這般壞心眼的人物,褚伯玉要寶扇親口說出來。但寶扇性子柔軟,對于此等羞人之事,定是不會宣之于口。于是,褚伯玉見寶扇面浮丹霞,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他喉嚨間發(fā)出沉悶而愉悅的笑聲,再次俯身捉住了那張唇瓣。
寶扇既講不過褚伯玉,周身又浸泡在暖融的湯池中,綿軟無力,便只能柔弱地承受著褚伯玉的親吻。
不過一盞茶的時辰,褚伯玉便伸出手,將身形踉蹌、幾乎要墜落在湯池中的寶扇撈在懷里。
有美人在懷,又有如斯曼妙風景,褚伯玉連身上的衣袍被浸濕都顧不得計較。
寶扇烏發(fā)如瀑,雖帶著綿綿水汽,但仍是輕盈地垂落在褚伯玉的手臂,似貓兒的爪子,一下下輕巧地撥弄著,直叫人心底泛起酥麻癢意。
褚伯玉輕啟薄唇,以糯色的齒,叩動著寶扇嬌嫩柔軟的耳垂。
他牙齒微動,耳垂便被碾磨出細小的痕跡。
褚伯玉咬罷,便松開牙關,只虛虛地含著那白皙的耳垂,卻并不松開。
倒好像寶扇的耳垂,是什么稀罕的美味佳肴,需要褚伯玉這個帝王親自品嘗回味。
寶扇整個人,被困在褚伯玉的懷里,她臉頰發(fā)燙,面上帶著落日霞光的美景。
寶扇仿佛變成了膳房中,案板上的一塊色澤白皙,軟乎乎的面團。
面團此物,便是讓人肆意揉捏,憑借掌控者的心意,變幻成各種形態(tài)。
寶扇柔弱地靠在褚伯玉的胸前,原本攥著褚伯玉衣襟的手指。此時也半張開來,足以可見她周身無力。
不盈一握的腰肢,被褚伯玉的手彎托著,寶扇揚起臉蛋,望著湯池上壁。
她雙眸好似被湯池中的水霧熏染,浮現一片茫然之色。
寶扇的身子,仿佛被拋到高空中,周圍沒有可以依靠的存在。
寶扇只能輕扯著褚伯玉的衣襟,口中想喚些什么。
但因為腦袋空空如也,便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什么都叫不出口。
仿佛在此刻,寶扇將天地萬物,江河湖海都已經忘卻,腦海里只余下空白。
寶扇花瓣似的柔唇一張一合,幾乎是下意識地喚道:“陛下……”
她本就生的我見猶憐,那張瓷白如玉的臉蛋。卻做出撩人心弦的舉動來,讓褚伯玉見了,不禁心跳錯了幾拍。
隨之,褚伯玉輕吻的動作,越發(fā)輕柔起來。
話語剛說出口,寶扇就好似找到了可以依靠之人,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陛下,陛下……”
可寶扇只是簡單地重復褚伯玉的稱謂。
若是讓寶扇訴說清楚,這般急切地呼喚褚伯玉,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寶扇便只睜著純粹的水眸,面上盡是茫然,卻是如何都答不出來了。
直到遮掩在寶扇腦海中的白霧散去,寶扇恢復清明的意識,她方才還急促不定的吐息,逐漸變得平穩(wěn),在腦袋里忘卻的一切,開始慢慢浮現出來。
寶扇徹底沒了力氣,軟在褚伯玉的懷里。
褚伯玉替寶扇裹了衣裙,將美人打橫抱了起來,徑直朝著芷蘭殿走去。
皇宮中人,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看著寶扇嬌艷如花的模樣,褚伯玉又在湯池中弄濕了衣袍,宮人們自然猜測出發(fā)生了什么。
陛下新封的蘭昭媛,初次被褚伯玉憐愛的消息,便傳到了鐘太后那里。
鐘太后神色淡淡,只因褚伯玉從未沾染過女子,這次得了,定然要歡喜好一陣子。
因此,鐘太后對于褚伯玉待寶扇的寵愛,并不覺得稀奇。
只是此后接連數月,褚伯玉夜夜流連在芷蘭殿中。
皇宮后妃,若是來了小日子,也要登記在冊上的。
可即使寶扇身子有礙,無法侍奉褚伯玉。
褚伯玉還是如常前往,并沒有借此機會,看看其他等待垂憐的秀女。
聽聞芷蘭殿中的宮女所說,褚伯玉見到寶扇失了血色的臉蛋,濃眉皺成一團,立即召見太醫(yī)前來問診。
聽聞太醫(yī)所說,女子此刻氣血虛弱,需要些熱物來暖和身子。
褚伯玉命人拿來湯婆子,置于寶扇雙足之下。
而腹部太過嬌嫩,若是用湯婆子恐怕有不妥。
褚伯玉聽聞過后,便凈了手,將雙手熏烤的暖融,才放置在寶扇嬌柔的腹部。
如此場景,更讓蘭昭媛寶扇受寵的名聲,在皇宮中傳播開來。
秀女們自然心有不甘,試圖偶遇褚伯玉越發(fā)頻繁。
只在褚伯玉這里,秀女們皆是無功而返。
秀女們這才暫時歇了心思,轉身投向鐘太后這里。
世人皆知,褚伯玉性情溫吞,若是鐘太后說的話,褚伯玉向來不曾反駁過。
就連褚伯玉最喜的愛寵墨玉,被鐘太后拋到偏僻處,褚伯玉也沒有同鐘太后發(fā)火,而是命人到處尋找。
進皇宮的秀女,都是世家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們自有心機手段。
這些秀女待褚伯玉并非都有情意,所圖的大都是一個家族助力,身居高位。
因此,秀女們見褚伯玉這邊的路走不通,就另走他路。
鐘太后沒有如同之前一般,將這些秀女盡數阻攔在殿外。
這些時日,鐘太后將秀女們盡數見過一面。
依照鐘太后看來,模樣美貌者,不在少數,只若是和蘭昭媛相比,卻少了幾分。容貌不可,便要從性情上來彌補。只這些進宮的秀女,初時還有幾分沉穩(wěn)在。
如今被褚伯卻時冷落數月,連褚伯玉封了一個教坊司舞姬,都未曾正眼瞧過她們。
縱使是再性情沉穩(wěn)的秀女,也不免浮躁起來。
鐘太后手指輕翻,看著秀女的名冊。依照理性看來,鐘太后覺得不插手褚伯玉的后宮事,才是最好的做法,不會令母子兩個產生嫌隙。
但鐘太后向來隨心而為,若是她知道收斂行事,當初也不會明知順成帝不喜。卻偏偏張揚行事,最終被淑妃利用,落了個冷宮貴妃的結局。
自從寶扇成為蘭昭媛以后,鐘太后見過她幾面。
寶扇同做舞姬時,無太大的差別,只身上的衣裙首飾,皆是珍品,身子仍舊和過去一般柔弱。
寶扇絲毫沒有恃寵而驕的姿態(tài),覲見鐘太后時,也是規(guī)矩行禮,柔聲問候。
但鐘太后總會想起淑妃,不由自主地將寶扇的身影,和淑妃重疊在一起。
鐘太后攏起柳眉,心中想著:昔日順成帝為了矯揉造作的淑妃,而讓自己落了個狼狽下場。
如今褚伯玉為了同樣柔弱的寶扇,第一次刻意避開自己,這怎能不讓鐘太后心中郁郁。
只是鐘太后看著名冊上的秀女名諱,面上百無聊賴,不禁感慨這些秀女太過不中用了。
她隨手一扔,名冊落到美人榻上,被風刮起了幾頁。最終名冊停到了一模樣清麗的秀女上。鐘太后隨意掃過,出聲詢問道:“這個秀女,可曾前來覲見過?”
大宮女忙道:“這個是孫秀女,她來過一次,是同其他秀女一同來的。
這以后,奴婢便不曾見過孫秀女的面了�!�
鐘太后若有所思:“孫秀女,可是得了墨玉親近的那個?”
“正是此人�!�
鐘太后語氣悠悠:“倒是個心性好的,沉得住氣�!�
銀花本在鐘太后殿外伺候,可這日,鐘太后身旁的大宮女。突然走向銀花,說銀花伺候的好,得了太后娘娘歡喜,將她調到內殿去了,日后便不必在外殿忍受寒風烈日了。
內殿離鐘太后近,鐘太后向來出手大方,對宮人們亦是如此。
因此在內殿伺候的宮女,時不時地便能受到賞賜,或是一碟糕點,或是幾枚金珠子。
銀花被調到內殿,可謂是升了一級,日后「高人一等」了。但銀花心中卻不情愿,她畏懼鐘太后,便不愿意在鐘太后面前貼身伺候。
至于賞賜之物,寶扇當了蘭昭媛之后,褚伯玉的賞賜多如流水。
而寶扇將銀花喚去,只讓她想挑什么,便選什么。
銀花別的沒選,只嘗了芷蘭殿中的膳食。
滋味美妙,回味無窮,銀花只覺得,日后宮女的膳食,怕是會食不下咽了。
寶扇模樣溫柔,因得了褚伯玉的寵愛,她被養(yǎng)護的極好,冰肌玉骨,體態(tài)雖然柔弱,但面頰紅潤,唇瓣飽滿。寶扇柔聲笑道:“那便留在我這里,日后想吃什么,便能吃個足夠�!�
寶扇這等意思,便是想將銀花要到芷蘭殿內伺候。
但銀花面上無歡喜之色,她猶豫了半晌,朝著寶扇說道:“此事不可�!�
聞言,寶扇頓時神色落寞,她微微側過身去,露出白皙細膩的脖頸,聲音發(fā)顫:“你是覺得同我生分了?”
姿態(tài)楚楚可憐,足以令見到之人,揪心不已。
銀花搖首,只道:“我雖然是在外殿,但畢竟是在太后娘娘宮中。
你若是尋了陛下,將我調到芷蘭殿里,怕是會讓陛下為難�!�
銀花未說出口的是,褚伯玉若是因此冷淡了寶扇,那寶扇定然要垂淚不止了。
但寶扇性子單純,對褚伯玉又是將一顆芳心都盡數獻上,銀花不好直接開口戳破此事,便只能另尋其他借口。
聽罷銀花的言語,寶扇沉默片刻,再抬起眼眸時,她一雙美眸頓時又柔軟了幾分。寶扇撫著銀花的手掌,輕聲道:“你我團聚,定然不會遠的�!�
銀花只當寶扇安慰自己,連聲附和了幾句。
只在此之后,每每銀花用膳,都有芷蘭殿的宮人親自用紅木食盒裝好,送到銀花面前。白天黑夜,雨雪風霜,從未停下過。
因此,銀花對于進鐘太后內殿的賞賜,并無多少興趣。
但鐘太后金口玉言,不是她一個小宮女可以拒絕的。
銀花跟著大宮女進了內殿。大宮女隨手給銀花指了一個地方,讓她待在此處伺候。
安分守己,不多言,勿冒頭,且守禮。
如此風平浪靜地度過了幾日,銀花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堪堪放下。
這日銀花剛下值,便見大宮女眉眼帶笑地走過來。
大宮女姿態(tài)熟稔,很快便和銀花拉近了關系。
大宮女順其自然地問道:“聽聞你同蘭昭媛,過去是好友,是在進宮之后便彼此扶持?”
銀花并不清楚,大宮女為何要提及「過去」二字,明明她和寶扇,如今也是好友。但銀花并未多言,只輕聲應是。
大宮女輕聲嘆息,揚起了手中的帕子:“當真是人各有命。記得蘭昭媛還是舞姬時,我只覺得她性子溫柔,分外親切,不曾想得陛下看重,蘭昭媛轉身成了主子。
徒留我們這些宮女,仍舊是做宮女的命。”
銀花不喜大宮女評判寶扇的言辭,剛才對大宮女生出的好感,此刻也頓時煙消云散。
但銀花沉默不語的模樣,在大宮女看來,便是戳中了痛楚。
想來也是,同樣是宮女,一個轉身做了昭媛,如今寵冠后宮。
另外一個,還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鐘太后面前伺候。
任憑是親姐妹,也要心中不平,何況只是好友呢。
大宮女停下腳步,仔細打量著銀花,出聲稱贊道:“其實細細看來,銀花你生的不錯。雖然沒有蘭昭媛美貌,但模樣討喜,聽聞民間有許多男子,稱這樣子旺夫呢�!�
因為食量大,銀花面容圓潤,眼睛也是極其水潤,兩頰帶著青澀,看著就讓人不禁展開笑顏。
能在皇宮許久,銀花自然不蠢,她聽懂了大宮女的言外之意。
畢竟褚伯玉也是男子,賞多了嬌弱的蘭花,看到向日葵也難免會眼前一亮。
銀花心中思慮:這大概就是鐘太后將她喚到內殿伺候的用意。
因此,銀花并未當場駁斥大宮女,而是如大宮女所愿,面露不憤之色。
“姐姐言之有理,可宮中模樣尚可者比比皆是。
連那些秀女們都近不得陛下的身,其他人,便只能癡心妄想呢�!�
聽到此番言語,大宮女心中一喜,知道銀花這是動了心思,只是苦于沒有面見褚伯玉的機會。大宮女忙道:“機會總是有的,只要你有這份上進的心思……”
第252章
世界十(二十三)
芷蘭殿中,寶扇手持通體瑩潤的碧玉綠竿,其尾部垂落一個雪白絨團,是用輕柔的鵝毛串連堆砌而成的。寶扇將碧玉竿放置在墨玉眼前,那絨團上的鵝毛便顫悠悠地搖晃著。墨玉靜臥在軟榻,連臉上的胡須都沒有一絲波動。貍貓這般冷漠,寶扇卻不覺得無趣,反而將那絨團,往墨玉面前越發(fā)遞近了幾分。
直到那雪白的鵝毛,觸碰到墨玉的鼻尖,它這才抬起眼眸,忽地伸出爪子,將絨團按在爪下。
寶扇將墨玉攬在懷里,置于膝上。初時墨玉還試圖掙扎過,但褚伯玉來芷蘭殿的次數頻繁,每每都會攜帶愛寵前來。
墨玉覺得褚伯玉可笑,自以為愛寵和愛妃能夠和睦相處,殊不知眼前這個嬌弱可憐的女子,心腸有多么狠心。墨玉不愿讓寶扇擁著它。只是寶扇一見到墨玉不情愿的模樣,她便善解人意地將它放下,但轉向褚伯玉時,便是一副芳心脆弱的可憐樣子,臉蛋發(fā)白,眼睫低垂。
寶扇怯怯地說道:“陛下,墨玉是不是不喜歡我……聽聞貍貓習性特別,若是同不喜之人待在一處,便會心中郁郁。陛下,為了貍貓小主子著想,還是莫讓它待在芷蘭殿內罷�!�
寶扇一副示弱言語,讓人聽了憐愛不止。
但墨玉冷眼瞧著,寶扇只是以退為進,它本希望褚伯玉能看穿寶扇的偽裝,不曾想轉身一看,只見褚伯玉攏起眉峰,一手摟著寶扇的腰肢,一手將墨玉遞到寶扇懷里,輕聲寬慰寶扇。
“墨玉不會如此,你不要多想�!�
寶扇輕抬起眼眸,水眸中有波光閃爍:“當真,墨玉不討厭我?”
褚伯玉頷首,他寬闊的手掌撫上墨玉脖頸上的軟肉。
因為最脆弱的地方被鉗制住,墨玉渾身的毛都變得無比僵硬。
寶扇再次撫弄墨玉時,它并沒有變得溫順,但也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抵抗。
如今的墨玉,已經習慣了寶扇的觸碰。
同褚伯玉相比,寶扇的掌心小巧綿軟,撫弄的力道合適,且每每都觸碰到墨玉最舒服的地方。
雖然墨玉覺得寶扇心機叵測,但褚伯玉一副心甘情愿,甘之如飴的模樣。
即使它不想再看到主子被女子迷惑的團團轉,也只能努力不在意褚伯玉和寶扇之間的相處。
聽聞銀花拜見,寶扇忙喚宮女將銀花迎入殿中。
銀花今日的裝扮很不一般,黛眉彎彎,臉上涂抹了胭脂,唇瓣盡是殷紅水潤。
寶扇見到銀花,頓時蹙起黛眉,柔聲說道:“是哪個給你上的妝容,這也太過濃郁�!�
說罷,寶扇便拉著銀花坐下,她用軟帕沾了清水,輕輕擦拭去銀花臉上的脂粉,只剩下一點緋紅色,經過寶扇揉捏后,和臉頰的紅潤顏色逐漸融合。寶扇舉起菱花鏡,讓銀花仔細打量。方才的銀花,胭脂色濃,遮掩住了銀花原本的美貌。
如今臉頰的兩團胭脂,盡顯桃粉羞澀,才彰顯出銀花本身的活潑嬌俏。
銀花看罷菱花鏡中的自己,心道果真比大宮女所裝飾的濃妝艷抹,要好上許多。
但銀花看到寶扇雙眸澄凈,見到自己這般打扮,一點沒有其他懷疑的模樣,不禁輕聲嘆息:“我如此打扮,你可否覺得奇怪?”
寶扇搖首,唇角淺笑道:“女子愛美,本就是尋常事情,銀花亦是如此,突然打扮自己,有什么古怪。
不過這些胭脂算不得好,我讓宮女收拾些螺子黛,脂粉給你帶去。”
銀花忙道不用,她讓寶扇屏退眾人。寶扇并未詢問是何等緣故,便依照銀花所言照做了。
銀花打量四周,見宮人們盡數退去,只剩下榻上還有一只通體烏黑的貍貓。
銀花猜測,這便是褚伯玉的愛寵墨玉,便只是扯了扯嘴角,終究沒有開口說些什么。
銀花便將鐘太后把她調到內殿,又命大宮女試探,意圖讓銀花心生嫉妒,和寶扇反目成仇,爭奪褚伯玉一事,盡數說出。
寶扇垂下纖長的眼睫,長久未曾言語。
再抬起眼眸時,寶扇美眸輕顫,輕聲問道:“可是我做錯了些什么事情,惹得太后如此對我……”
銀花勸慰道:“太后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夠猜測到的。
不過無論太后心意如何,總歸不是你的緣故。
你平日里只同陛下相處相伴,一顆心都放在了陛下身上,從未有過逾越的舉動。
若是太后無緣無故地惱了你,便只能歸咎于,太后喜怒無常。
我今日假裝聽從太后旨意,是心中想著。若是沒有我,鐘太后怕是會挑選其他宮女來做此事。倘若當真如此,倒不如我來。我來芷蘭殿中待上片刻,待陛下來后再悄然離去。
到時我只需要向太后身旁的大宮女抱怨幾句,只說陛下瞧不上我,我心灰意冷,再不去想這些事情�!�
寶扇一副早已經慌神,全然銀花說些什么,便是什么的姿態(tài)。
待宮女將銀花帶到偏殿休息,寶扇撫弄著墨玉柔軟的毛皮,眼底浮現深色。
寶扇心中思緒萬千,只道銀花雖然有些生存之道,但卻不能揣摩出鐘太后的心思。
倘若今日當真如銀花所說,放她回去向大宮女扯謊。
這芷蘭殿中,宮人眾多,定然有私底下和鐘太后稟告之人。
到時銀花的謊言被戳破,鐘太后自然覺得被愚弄,銀花往后的日子怕不會好過。
寶扇籌謀算計多年,一言一行均是算計好了,如何能討人歡心,惹人憐愛。
包括和銀花的友誼,也是寶扇有意為之。
借著銀花,寶扇當初雖然因為身處教坊司,不能在宮中隨意行走,但對于宮中的一切,都頗為熟悉。
但寶扇深知,縱使血脈親情,也存在背叛。
若是銀花當真被鐘太后言語迷惑,做出了利用她的舉動來,寶扇會覺得傷心。
畢竟那么多年的情意,真真假假,總有幾分情真意切殘留的。
只是銀花沒有動搖,她待自己,還是如過去一般真誠,得知這一消息的寶扇,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氣。
她果然,還是舍不得失去銀花的。
而讓銀花重新回到鐘太后身側,寶扇并無此打算。
或許今日,便是寶扇將銀花要到芷蘭殿的好時機。
褚伯玉來時,寶扇正將鵝毛縫制成的絨團,從墨玉爪下拯救出來,口中說著:“貍貓小主子,你的爪子太鋒利了,將鵝毛都抓破了�!�
褚伯玉腳步微頓,寶扇似有所覺,輕輕轉過身來。
待看到是褚伯玉,寶扇美眸微閃,柔柔起身,朝著褚伯玉奔來。
她腳下的繡鞋,都因為腳步急切,跑掉了一只。
寶扇來到褚伯玉面前時,便是一腳穿鞋,一腳只著雪白布襪。
褚伯玉順勢攬住她腰身,將寶扇散亂的發(fā)絲挽到耳后,聲音溫和:“這么急做什么?”
褚伯玉本就容貌俊美,被這般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只恍惚覺得,褚伯玉將整個心都給了自己。
但寶扇深知褚伯玉沒有,若人的情意有十分,褚伯玉待她便有六分寵愛。
只因褚伯玉是天子,這六分寵愛便仿佛是十分情深。
這寵愛起于美色,沉浸于身子,卻唯獨少了幾分忠誠不變。
寶扇柳眉輕彎,聲音輕柔:“因為見到陛下了�!�
褚伯玉眼眸微沉,隨之俯身將寶扇攔腰抱起,放置在軟榻上。
兩人隨之胡鬧了一陣,寶扇柔弱地依偎在褚伯玉的胸膛,聽著褚伯玉講述他今日在朝堂上,做出了多少決斷。
自從褚伯玉不顧鐘太后心意,封寶扇為蘭昭媛后,他便逐漸開始自己拿主張,初時有些困難。
但褚伯玉久習帝王之術,腦子聰慧,過去是因為性子溫吞,才猶豫不決,不敢做出決斷。
如今,褚伯玉逐漸適應,開始變得如魚得水。
寶扇安靜地聽著,只待褚伯玉說完,用崇敬的視線仰視著褚伯玉,聲音綿軟輕柔:“我雖聽不懂這些,但只覺得陛下英武果敢。”
褚伯玉聞言,收攏了放置在寶扇腰肢上的手臂,在寶扇發(fā)間落下一吻。
褚伯玉喜歡同寶扇說話,有時褚伯玉并不是想要旁人提出什么驚奇的法子,供他解決困惑。
想辦法、解難題,這事有朝堂的諸多大臣去辦。
褚伯玉想要的是,能有一個人靜靜聽他講述,自己有多么歡喜。
寶扇便是這個人。
褚伯玉無論做了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落到寶扇耳中,都成了天大的難事,都被陛下解決了。
那張被褚伯玉親吻的水潤發(fā)顫的唇瓣,會柔聲說著。
“陛下真厲害�!�
“陛下真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