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目光掃過?床頭滿滿一大包衛(wèi)生巾。各種牌子各種包裝,棉的網(wǎng)的,日?用夜用,滿滿一包塞在那里,套著紅袋子像個福袋。
他對她向來?體貼,他為她風(fēng)塵仆仆,為她鞍前馬后,甚至可以說,把她寵成公主。
他原來?是?那么注重形象的一個人?,無論何時都是?風(fēng)流倜儻,儼然古畫里“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浪蕩公子,現(xiàn)下卻坐在硬木椅子上?,一身完好的柞蠶絲西裝禮服被海水浸濕,濁跡斑斑。
難道,這也算“憐惜”的一部分嗎?
難道,這也是?“資助”的一部分?
她有些恨他了。恨他這樣不知邊界的好,卻從來?不曾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自尊心像一根針,穿痛著她。
“再喝杯糖水�!鄙蜃谕グ凑蔗t(yī)生的吩咐,給她端了一杯糖水進(jìn)來?。
用紅糖泡開的糖水,裝在一次性塑料杯里。她看著這杯水,下意識地?拒絕。
“謝謝沈先生幫忙。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待會就回學(xué)校了�!彼芙^他時,也不看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扎針的傷口,細(xì)小的一枚針痕。
沈宗庭皺眉。
“好了?是?誰在車上?喊疼?”
她在車上?無力捂著小肚子,輕輕的那一聲“疼”,讓他都在痛。
“...沈先生倒是?記得清楚�!泵霞哑诤鋈恍α耍切κ�?很?哀婉的那種,花瓣一樣柔嫩的唇翹起弧度,眼睛卻是?不笑的。
沈宗庭斂了聲,莫名覺得,今天這小姑娘好像生了一身的刺,執(zhí)意要同他作對。
孟佳期見他不說話,干脆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她露在病號服外的皓腕伶仃細(xì)弱,越發(fā)顯得那病號服的袖口都空空蕩蕩。
她雙腳落地?,四處尋找著鞋子,只找到床頭柜下方的一次性鞋墊,那雙濕漉漉的長靴倒是?不見。
她今早上?穿來?拍攝的衣服,想?來?也還在那棟別墅里。
她想?回學(xué)校了�;毓疽埠�。
總之,不想?待在這里,不能?看到沈宗庭。她一切的痛苦皆因他而起。
沈宗庭垂下視線,不期然看到她在床邊晃蕩的兩只腳,它?們自床沿垂下,白而嫩的兩只,腳趾向腳背的延伸處,關(guān)節(jié)扯出的筋骨是?好看的粉色。
她的腳,清瘦和肉感?得恰到好處。
“那雙長靴呢?”孟佳期發(fā)出疑問。她可不能?穿著一次性鞋墊回學(xué)校。長靴濕是?濕了點(diǎn),好歹能?穿。
“在我車上?�!鄙蜃谕ヒ崎_視線,漠然的目光投向地?板。
“?你脫的?”孟佳期喉間干啞,修長的美腿打橫臥在床上?。她不由得想?起那條專為拍攝準(zhǔn)備的裙子是?多么短,堪堪遮住她大腿。
“我脫的。”沈宗庭迎向她,目光定定。
“...”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曾為她脫過?長靴,裸露出她的大片肌膚,這個認(rèn)知讓她臉蛋微紅。
“沈先生,你越界了�!彼曇艉�?低,卻又像金石那樣堅(jiān)硬,像是?在審判他。
“越界?”他看向她,重復(fù)。
“你為什么要請人?給我換衛(wèi)生巾?為什么要幫我脫鞋子?”
這些,難道都是?他能?做的?他用什么身份去做這些?
如果他不在乎她,他能?這樣處處貼心,鞍前馬后?
他不承認(rèn)他在乎她。光是?想?起這點(diǎn),就讓孟佳期心口都在刺痛,眼神也清棱棱的,破碎。
她知道,她現(xiàn)在的模樣,很?咄咄逼人?�?蛇@樣咄咄逼人?的背后,不過?是?她想?讓他承認(rèn),他也是?有一點(diǎn)喜歡她。
正如《甄嬛傳》里,沈眉莊難產(chǎn)而死之前,問溫實(shí)?初的那一句“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
面對她的逼問,沈宗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他恐怕連自己也回答不上?來?,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的動作早已?先于意識,想?要去替她做這些。
“你為什么今天恰好出現(xiàn)在這里?”孟佳期不肯放過?他,非要刨根問底。
她看他身上?的衣服,明明是?一套非常正式的禮服,也迥異于他平時隨意的穿搭。
沈宗庭還真一下子被她問住。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
實(shí)?則今天是?溫小姐和喬二少的訂婚宴。論照禮節(jié),他該去參加訂婚宴,為這對新人?送上?祝福。
但?,清晨起身時他看放在斗臺上?的萬年歷,想?起的卻是?,今兒是?孟佳期要拍雜志照片的日?子。
她在別人?的鏡頭下,會是?什么模樣?想?到這兒,沈宗庭的心開始發(fā)癢。他見過?她執(zhí)起畫筆,筆下線條靈動,畫出藝術(shù)品。
她筆下曾有那樣美好的風(fēng)景。
可唯獨(dú),他沒見過?她成為風(fēng)景。
他想?見證她成為風(fēng)景,她一定是?很?美的風(fēng)景。
禮服穿好之后,他沒有赴宴,讓司機(jī)將他載來?海邊別墅,好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一眼。
她站在石質(zhì)巖灘上?,一襲吊帶短裙,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冬日?的斜陽照得她像曠野中生長的植物,煢煢孑立,筋骨分明。那種美,既野性又脆弱,深深地?擊中他。
他在遠(yuǎn)處靜靜地?欣賞,不想?下一秒,就看到她像斷了線的紙鳶墜入海里。他心的一部分,好像也一并跟著墜下去了。
接住她的那一秒,他腦海中滑過?的意識到底是?什么?
或許是?,還好來?了。還好能?夠接住她。
“我今天不想?出門,就隨便過?來?看一看�!鄙蜃谕ヌ裘迹荒偷�?說。
有時,他真希望她不要這么聰明,把什么都洞察了。
把他都給洞察了。
在他的回答結(jié)束后,病房里又是?一陣沉默。沉默像墻角的青苔,滋生,蔓延。
孟佳期深深呼一口氣,她知道,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究竟是?,他不肯承認(rèn),還是?如他所說?
“可以把鞋子還我嗎?”她輕輕啟聲。
“...你要去哪里?”
“回學(xué)校�!�
她的回答讓沈宗庭蹙了蹙眉。
“就算你要回學(xué)校,也不急于這一時�!�
孟佳期細(xì)白的小腳套進(jìn)醫(yī)院的一次性鞋墊里,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褲管順著重力方向垂落,蓋住腳踝。
“我現(xiàn)在就要回,我還有功課�!惫φn其實(shí)?只是?一個借口,其實(shí)?,她的功課也沒有那么著急。
“什么功課?我打電話給你老師,幫你請假�!�
聽著男人?武斷的聲音,幾乎就像命令一樣,孟佳期忽然笑了,這一抹笑,顯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是?如此?的哀婉,凄美。
“沈先生,我不是?閑人?,不像您一樣,想?出現(xiàn)在哪里就出現(xiàn)在哪里�!�
她不是?閑人?,她得有鋼鐵一樣的意志,像個以鋼鐵為骨架、以螺栓為關(guān)節(jié)的姑娘,永不停歇地?跳到生活的馬車上?,完成她的學(xué)業(yè)、工作、實(shí)?習(xí)。
沈宗庭是?閑人?。
他這種位高權(quán)重、高高在上?的男人?,有錢有閑。從這點(diǎn)上?來?說,他們之間,算不算“夏蟲不可語冰”?
“你就執(zhí)意要回去?”沈宗庭眉筋微跳。
“嗯�!泵霞哑谳p輕點(diǎn)頭。
“你的功課,我打電話向老師請假。”沈宗庭又重復(fù)了一遍。
他在她眉眼中看到執(zhí)拗,此?刻的她像冥頑不固、一意孤行的孩子,無理取鬧。
“...可我還有實(shí)?習(xí)�!�
“我打電話給你的領(lǐng)導(dǎo)�!�
“我...”
“還有什么,還有工作室的兼職是?吧?我全都讓人?給你請假�!鄙蜃谕ニ菩Ψ切�。她就是?窮舉盡所有工作,想?逃離,想?快點(diǎn),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眼下他偏偏不想?如她的愿。
他怎么能?如她的愿呢?她這樣虛弱、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
“你——”孟佳期兩條遠(yuǎn)山眉微微蹙起,秋水雙眸瞪住沈宗庭,眸中隱隱有艷光。
“我?我怎么了?”
沈宗庭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罕見地?露出一點(diǎn)無賴樣。
憑借著身高差,他幾乎可以將她整個人?攏住,他腳尖朝前,牛津三?接頭皮鞋的鞋尖幾乎碰觸到她一次性鞋墊的鞋尖。
這樣近的距離。近到他身上?特有的烏木氣息,幾乎要摩挲上?她的鼻尖。孟佳期沒來?由地?感?受到一陣慌亂。
之前,沈宗庭在她面前,一向是?溫和又寵溺的姿態(tài),縱容她。
這是?第一次,她逆著他做事,也第一次感?受到,他意志的強(qiáng)硬,說一不二。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膝蓋上?方大腿的位置,碰到了床沿。床間位置狹窄,她已?經(jīng)退無可退。
只要再退一些,她便要折腰倒在床上?,以一個上?半身平躺、敞開的姿勢來?迎接他。
這樣的姿勢太過?危險,孟佳期堪堪穩(wěn)住身型,不敢就這樣倒在他面前。
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沈宗庭身上?的進(jìn)攻性和侵略性。這樣濃烈的男性氣息讓她害怕,也讓她似乎骨頭都要因此?而酥軟。
“嗯?我怎么?”沈宗庭不打算放過?她,好整以暇地?用視線描摹她因此?染上?一層紅暈的臉蛋,心內(nèi)的不耐到了極致。
“你少管我!”孟佳期氣聲。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我這么就不能?管?我就是?要管你�!�
他索性承認(rèn)�!八阄叶喙荛e事,不行嗎?”
“我的閑事,不要你來?管�!�
“呵�!鄙蜃谕ダ湫σ宦�。“我要是?不管,你知道你會怎樣嗎?你知道冬天的海水有多冷?”
“冬天海水有多冷,關(guān)沈先生什么事?我被冷死了,又關(guān)沈先生什么事?”
孟佳期說的是?氣話。她就是?借著生理期到了,想?鬧脾氣。
“就關(guān)我事,你沒離開港城一天,你的閑事我就要多管一天�!鄙蜃谕ニ餍詳偱�。
“你!你無賴。”
孟佳期斥他一句,素來?沙啞柔和的嗓音變得清棱棱。
女孩怒斥他一句無賴,秋水眸中含了一層薄怒,似乎被他羞辱到了。不知為何,她的薄怒、她薄薄的淚光,她俏臉含怒的模樣,好像極大地?取悅了他,讓他腎上?腺素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這樣子,莫名讓他想?欺負(fù)她,狠狠地?蹂躪她,弄哭她。
他的鞋尖逼了上?去,更緊地?觸到她的鞋墊。
不過?是?足尖和足尖隔著皮鞋和一次性拖鞋墊的相觸,她卻好似渾身被過?了電一般,身體輕輕顫抖著,纖腰承受不住。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向后仰倒在床上?,長發(fā)披散在藍(lán)白條紋的床單上?,腰肢被迫向后折著,身體如拉到極致的滿弓。
孟佳期腦中響起尖銳的警報。他們無意中有過?許多身體接觸,可沒有哪一次,是?以這樣的情態(tài),她這般呈現(xiàn)。
她在下。
而他在上?,居高臨下。
春潮
孟佳期倒得猝不及防,
兩人的腿隔著褲線輕輕摩擦,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危險的姿勢,讓她和沈宗庭都是一怔。
她警惕地瞪著在她上方的他,
手肘向后用力,想將自己?撐起?來,
無奈她剛剛低血糖,
一點(diǎn)氣力也沒有,
像是涸澤的魚,想把自己從灘涂中掙出。
“所以,
你現(xiàn)在才知道我是個無賴嗎?”
沈宗庭輕笑一聲,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他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眉骨立體,
鼻骨挺拔,
下頜的線條鋒利而流暢。若是在平常,孟佳期定然會好好欣賞這張送上門?的女媧絕作,但是現(xiàn)在,
她一門?心思只顧著緊張。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
“所以期期,
不要和我作對,沒用。”他語氣強(qiáng)硬。
話音剛落,
他傾身,
忽然的靠近讓孟佳期驚呼,卻是他俯身抱起?了她,
以公?主抱的姿勢。
孟佳期輕呼一聲,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
她已?經(jīng)雙腳離地,
被他抱起?來。
“你要做什么?”
她小幅度地踢蹬著雙腿,他攬住她腿彎和肩膀的手都異常有力,
纖瘦的肩膀再度被迫擦上他的胸膛,近距離的接觸讓她羞憤難當(dāng)。
“帶你出院,回家�!鄙蜃谕フf著,大?步流星地將她抱出病房。
“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讓我下來——”她的拳頭無力地打?在他肩膀上,軟得像棉花。
她想掙扎,可是沈宗庭的懷抱好像成了一個禁錮她的牢籠,他穿過她腿彎的手臂像鋼鐵一樣?堅(jiān)硬,她無論這么扭都掙不脫。
只是這樣?一來,她渾圓的香肩、柔軟的身軀因著她的掙扎,越發(fā)?地蹭著他,隔著薄薄的布料向他傳遞她馨香誘人的體溫。
“別動�!彼吐暶钏�
但她好像故意同他作對,肩膀扭了扭,又踢蹬了兩下腿,原本套在她腳上的一次性拖鞋都因此?滑落了些。
看到她一張臉因?yàn)椴环匏膹?qiáng)硬舉動而生出艷光,他越發(fā)?想逗弄她,將懷里的人兒緊了緊,低聲輕笑。
“你別掙扎,越掙扎我就越抱緊�!�
孟佳期好像被他嗆到,越發(fā)?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他,小模樣?很像炸毛的小貓,要朝人露出尖尖的牙齒,“嗷嗚”一嗓子?。
他低頭看她的貓咪樣?兒,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他就這樣?抱著她經(jīng)過走廊,正是下班時分?,不少護(hù)士也提著包包從各科室出來。
沈宗庭和孟佳期這對俊男靚女,不論是顏值還是氣質(zhì),都太過突出,一下子?吸引了護(hù)士們的目光。
與此?同時,她們也聽到女孩羞赧的掙扎和男人的低聲調(diào)笑,不由得看住了。
“睇睇個對公?婆,同拍拖樣?,好好個感情�!�
“男帥女靚,洗眼�!�
“我說這個帥哥真心不錯啊,你看,還給女朋友買衛(wèi)生巾,買這么多糖果。跑前跑后的,會心疼人�!�
一句句話傳進(jìn)孟佳期耳中。讓她在羞赧中越發(fā)?多了幾分?惱怒,幾分?酸楚。也只有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公?營社區(qū)醫(yī)院里,他會這般抱著她了。
如?果這兒的人都認(rèn)識他,她看沈宗庭還敢不敢這般抱著她。
豈不是又像上次在馬匹拍賣中心那?般,用大?衣把她的臉遮起?來,不讓人看見?
孟佳期這般想著,想得連鼻頭都發(fā)?酸。
她不知道的是,沈宗庭向來是個坦蕩之?人。
他和她之?前,他并不覺得需要遮掩。
只不過,鑒于那?天在馬匹拍賣中心,他身份特殊,太多人關(guān)照他,若是讓這些人知道他和一個女大?學(xué)生有來往,估計調(diào)查、騷擾和跟蹤孟佳期的人,會像討人厭的蒼蠅一樣?嗡嗡不絕。
為了免讓她受到打?擾,他才那?般遮住了她的臉。
孟佳期就這么被一路抱著,抱進(jìn)電梯里,再抱進(jìn)車?yán)�。�?時,來接他們的車換了一輛布加迪。
至于頭先?那?輛雙R小金人,已?經(jīng)被開去清洗了。
“回哪里?”孟佳期的背挨靠到柔軟的褥墊上時,才記得追問。
“別墅,海邊的那?套�!彼f。
孟佳期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拒絕的話,被沈宗庭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別跟我說你不去。你現(xiàn)在這樣?子?,怎么回學(xué)校?”
經(jīng)由他的話,她注意到自己?的衣著。寬大?單薄的藍(lán)色病號服,沒有任何御寒的作用,的確連學(xué)校都回不了。
她有些泄氣。
“乖。別和我作對了�!鄙蜃谕サ卣f,“跟我回別墅,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吃飯。”
他覺得,這女孩之?前都好好兒的,今天變成了一只小刺猬,滿身是刺。
其實(shí)?,是小刺猬也可愛的。
是揮舞著爪子?嗷嗚的小貓也可愛。,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布加迪駛?cè)霂r海別墅的露天停車場。
已?近傍晚時分?,晚霞漫天的時刻,橘紅的光影落在別墅厚重的軟包門?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格外場。明明,他們之?間生了齟齬,但影子?看起?來,卻如?甜蜜依偎一般。
別墅的軟包門?緩緩向兩側(cè)打?開。
孟佳期又回到了這里。進(jìn)門?右手邊的客房,正是今早上拍攝前用作臨時化妝室的地方。
地方是熟悉的。不同的是,早晨這座別墅的一樓,充斥著人。有她、有梁風(fēng)忻、還有發(fā)?型師、造型師、助理小妹。
但現(xiàn)在,太陽下山了。
這棟別墅靜悄悄的,客廳里壁爐正對著的面立著寬大?的絨布沙發(fā)?,像靜靜蟄伏在那?兒的巨獸。玫瑰色的天鵝絨窗簾從挑高的中庭垂落,蓋住窗戶。
厚重的窗簾一動不動,連風(fēng)也寂靜。
她忽然意識到,在這種偌大?的、完全封閉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和沈宗庭。
而夜就要降臨。
難道,她要在沈宗庭這兒過夜了?
這個念頭讓她心里泛上一陣慌張。
“去洗澡�!鄙蜃谕マD(zhuǎn)身看向她,眼神玩味地研磨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措。
“洗完澡來吃飯。別暈倒在浴室里,先?吃一顆糖�!�
沈宗庭說著,傾身在茶幾的瓜果托盤上撿起?一塊巧克力,遞給她。他的語氣有一種近乎熟稔的溫柔,那?種體貼的口吻,分?明是男人對女人才該有的口吻。
好巧不巧,這激起?了她的反骨。她語氣干澀生冷,倔強(qiáng)的目光看住他。
“你管我這么多,我就不能不洗?”
“...”
沈宗庭好像被她這句話嗆住,他目光不明,在她小腹往下掃了掃,掃到她腿間。
他的目光有如?實(shí)?質(zhì),讓孟佳期一下子?釘住在原地,從脊椎骨冒出的癢意,一層一層地朝上走,直掃到頭皮,又順著脊椎骨,下落,直落到腳底心,讓腳底心似乎都發(fā)?起?熱來。她忍不住腳趾蜷縮。
似乎沈宗庭也意識到這樣?的目光過于越界,偏過了頭。
“還是洗洗,女孩子?要注意衛(wèi)生�!彼曇羝狡降卣f。
“那?兒有衣服,浴室蓮蓬頭往左擰是熱水,右擰是冷水。有什么事可以按浴室的呼叫鈴,會有女管家替你服務(wù)。”
他不由分?說地拽過她的手,粗糲強(qiáng)硬的手指掰開她柔軟細(xì)嫩的手,將那?根巧克力塞進(jìn)她掌心里。
就這般,帶著他溫?zé)狍w溫的巧克力到了她手中。
將巧克力塞給他,沈宗庭徑直上了樓,頎長身軀消失在裝著細(xì)木護(hù)板壁、掛著戈布蘭掛毯的樓梯間。
孟佳期拆開巧克力的包裝紙。這包裝紙很特別,純正的royal皇家藍(lán),藍(lán)得濃郁。
將巧克力放在唇間,一點(diǎn)點(diǎn)咬碎。這是純正的黑巧克力,很苦。,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吃完巧克力后,她先?去客房拿衣服。
此?時,客房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樣?。波西米亞風(fēng)格的吊燈下,一張橡木古董床上鋪著厚厚的埃及高支棉被褥,被褥上繡著小朵小朵的西番蓮,造型繁復(fù)精致。
早晨時分?還空空蕩蕩的橡木衣柜里,一件件精致的女士衣物,分?門?別類地掛在上頭。
這一排是女士大?衣,有純色落肩開衩的款式,有翻領(lǐng)款式、系帶款式,每一件都合適她的身高體型。
大?衣之?后,是內(nèi)搭,真絲襯衫和包臀裙、高領(lǐng)羊絨針織長裙、軟色白衣和淺色條紋亞麻百褶裙。
看完內(nèi)搭后,孟佳期視線一掃,看到了衣柜偏里處的小件衣物。
精致而性感的黑色Bra,綴著精致細(xì)碎的蕾絲邊。連體的胸衣帶著系帶,罩著薄紗和半透明材質(zhì)的絲綢,只堪堪遮住三點(diǎn)。
看到這些衣物,孟佳期臉紅了。
她心中轉(zhuǎn)出一個念頭:難道這些都是沈宗庭讓人準(zhǔn)備的?這樣?精致性感的文胸,其主要作用并不是給女士提供支撐和保護(hù),倒像是專門?等著穿上去后,被男人的手撕扯下來的。,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心中微惱,暗誹沈宗庭的個性。
以前她總把他當(dāng)成紳士。
現(xiàn)在看來,好像他并沒有她想的這般紳士。
好就好在,她拉開衣柜里的抽屜,總算在抽屜里看到正常些的小件衣物,純棉的白色文胸和樸素的蕾絲文胸,以及純棉的、一次性內(nèi)褲。
緊接著,她在衣柜右側(cè)的置衣架上看到了自己?早晨換下來的那?套,心里長長松了口氣,也不考慮那?些昂貴的衣服,直接拎著自己?的那?套,走進(jìn)浴室,將門?反鎖。
第一次在不熟悉的地方洗澡,孟佳期留了個心眼,仔仔細(xì)細(xì)將門?窗都檢查過,確定沒有人能闖進(jìn)來,這才脫衣,開始洗澡。
寬大?的病號服褪下,露出她纖薄的嬌軀,雪蕊顫顫巍巍。
原本被燙得炸毛的頭發(fā)?經(jīng)熱水一淋,恢復(fù)原先?長而直挺的形狀。
她拆開沐浴香氛的包裝,擠出乳液,將沐浴香氛抹上肌膚時,鼻尖嗅聞到香氛的玫瑰香味,忽然一怔。
她格外偏愛玫瑰的氣息,帶著紅酒的醇甜和植物的清新,溫柔而貴氣,一如?她對自己?的期盼:優(yōu)雅、貴氣、端莊。
饒是女助理能準(zhǔn)備好一切,但,只有沈宗庭真真切切地同她接觸過,只有他知道,她偏愛一切玫瑰氣息的存在。
她喜歡用玫瑰氣味的沐浴香氛。
所以,這般細(xì)致,是女助理的細(xì)致,還是他的細(xì)致呢?
那?些性感又裸露的蕾絲胸衣,是他的吩咐,還是女助理的安排?
浴室內(nèi),水聲淅淅瀝瀝地響著。
浴室外,沈宗庭早已?洗完。此?刻,他正坐在寬大?的絨沙發(fā)?上,閑散地靠著靠背,上身一件亞麻針織襯衫,下身一條黑色長褲。
他隨意搭在靠背上的手指修長,肌膚濕潤,執(zhí)著煙,很欲。
他低頭,看著垃圾桶內(nèi)的巧克力包裝紙,平直唇角微翹。
嗯,她還是乖的,嘴上跟他對著干而已?,他讓做什么,她還是照做的。
想到她,他目光不覺移到浴室那?頭。
門?是厚重的橡木門?嵌磨砂玻璃,極牢固保險的材質(zhì),從外頭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那?細(xì)膩的水聲,淅淅瀝瀝,好似一陣一陣地灑到他心尖。讓他心中生起?陣陣燥意。
沈宗庭挪開視線,不敢去想象她在蓮蓬頭下,未著寸縷的模樣?。不敢去想水珠是如?何滑過她的身體,在她的肌膚上流連。
那?雙眸子?定然是濕漉漉的,像含著一汪水,注視著男人時,要將男人勾倒進(jìn)去。
她其實(shí)?是個天生的狐貍精,不論怎么樣?都誘人,穿著白色毛衣和低腰牛仔褲、穿著病號服,都讓人無法抵抗。
男人指尖的香煙因久久燃燒,只剩下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一截,迸濺的火星灼燙了他的手指。
沈宗庭不由得皺眉。肢體上灼燒的疼痛,似乎也帶來了心理上的疼痛,讓他不得不直面一個事實(shí)?。
他惱怒、但又無可奈何地、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一個事實(shí)?:在生理上,他對她無法脫敏。
隱秘的、迅疾的春潮,來得這樣?遲,這樣?洶涌。
命令(二更)
孟佳期從未洗過如此漫長的澡。
她習(xí)慣在洗澡時放空自己?。腦中思緒紛亂。沈宗庭是如何感知和界定她的身份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該以一個什?么樣的身份走出?去。
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嗎?
可是?,
他對她做的樁樁件件,如?此熟稔,如?此親昵,
如?何算得上陌生?人?
以女?朋友的身份嗎?
那更?是?異想天開。從頭到?尾,他用的一個詞也不過是?“憐惜”。
其實(shí),
更?應(yīng)該像是?情人。
情婦。
這兩個詞,
指的是?沒有正?當(dāng)承認(rèn)的身份關(guān)系,
但又有著金錢上羈絆的一對男女?。
這個詞陡然從她心底冒出?來,就像長?久沉在海面下的人,
忽然浮上岸吐了一口長?氣,該是?如?何迫切、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
淋到?她皮膚上的水珠好像漸漸變冷了,變涼了。激得她胸部嬌挺,
綻放。浴室里,
那面古董蝕刻鏡是?維多利亞晚期的風(fēng)格,她伸手抹了抹其上的霧氣,看著鏡子中面目模糊的自己?。
“還沒洗好?”
這時,
沈宗庭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
像是?悉數(shù)撥開浴室中的霧氣,凝視霧中的她。
一瞬間,
未.著寸.縷的她,
有種被凝視感。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讓她無所遁逃。
孟佳期拿起一旁的干燥浴巾,
無聲無息地遮住自己?。
實(shí)在是?太危險。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體型差距、體力?差距擺在那里,如?果他想進(jìn)來,
無論多少把鎖都防不住。她有些后悔,
將自己?陷進(jìn)這樣的境地里。
但,外面的人是?沈宗庭。她強(qiáng)迫自己?放下緊張。沈宗庭不會對她怎么樣的。
“...沒洗好�!彼ひ魸駶�,
微顫,像春寒料峭時,被風(fēng)吹得簌簌發(fā)顫的櫻花。
“我還以為你要暈過去了。”沈宗庭嗓音低啞,像被揉皺的羊皮紙。
浴室的一角,映出?他高大的影子,肩寬背闊,勁腰長?腿。
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隔著一扇橡木雕花玻璃門同她相對,而她渾身未.著寸.縷。
有一瞬間她忽然生?起氣來,不知這人哪兒來的厚臉皮,竟然就站在門外。
“你要是?走開,我會洗得更?快�!�
她清冷的聲音帶一點(diǎn)惱怒,沈宗庭幾乎能腦補(bǔ)到?此時她慍怒的模樣,好笑地聳了聳肩膀。
總算不是?最開始時,只會說“謝謝”和“對不起”的女?孩了。
“行。我走了,你抓緊�!�
沈宗庭轉(zhuǎn)身回了客廳。
又過了十分鐘,她才出?來。
穿著她來時的那一套,里頭一件焦糖色羊毛衫打底,外頭罩著一件杏色開衫,底下是?那條天藍(lán)色的牛仔褲。
看著清清淡淡,清湯寡水的一套衣服,被她身材撐得極有味道。
她的頭發(fā)比之前短了些,想來是?早上做造型時剪掉了發(fā)尾。造型師給她燙的卷發(fā)是?一次性的,過水后又都變直了,只是?她的發(fā)質(zhì)變得有些毛糙,倒顯得她像炸毛的某種小動?物。
“怎么不穿新的?是?不合身?”沈宗庭靠在沙發(fā)上,放下報紙,遠(yuǎn)遠(yuǎn)地將她欣賞一番。
“無功不受祿。”孟佳期一字一句地說。
沈宗庭那句“合不合身”,倒是?讓她想起,沒洗澡前她一一看過那些新衣服,身高尺寸,哪兒哪兒看著都合適。
沈宗庭不會連她三圍都知道?他總不可能是?目測。
她這句“無功不受祿”,帶著點(diǎn)兒嗆人的意味。她現(xiàn)?在越來越像個小辣椒了。沈宗庭不跟她計較,讓她過來吃飯。
“快吃,飯都涼了。”
這餐很豐盛。一道油鹽清蒸魚,一道鹵鵝,一道菌蕈竹筍,一道白斬雞配醬油碟,還有肉質(zhì)鮮嫩的三文魚,都是?些清淡可口的菜。
沈宗庭紳士地為她拉出?椅子,她婉約地坐上去,低頭,看到?面前的碗碟時,流暢的動?作有一絲停頓。
其實(shí)這套碗碟她應(yīng)當(dāng)不認(rèn)得的。如?果不認(rèn)得,就會把它們當(dāng)成普通的瓷器——頂多是?瓷都燒出?來的精品,胎體透亮,釉色純正?。
但巧的是?,她選修過一門課叫《中西方陶瓷藝術(shù)》。某一節(jié)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