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家子父子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沒有誰故意想害誰，只有這“不得已”三個字呵，真該寫進書里，警醒世人。

    繡瑜一手一個，把兩個兒子都拉到身前：“先帝是什么樣的人物？文武全才，天下大能。要論個性要強、驕傲自負，你們誰能比得過他？可是他也有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的時候。所以，什么‘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老四，還有二十天，就是雍正元年了，你盼了這么些年的大展身手的時候就要來了。十四，還有六個月，你就要做阿瑪了。未來你們還有這么長的路要走，到底能不能放下心里那口氣？你們的姐妹，請額娘到莊子上游湖吃年酒，這頓飯，到底能不能痛痛快快地吃？”

    十四望著那道詔書，心里的怨憤冰消雪融，往昔父子間的種種片段，卻像走馬燈般回轉(zhuǎn)，半晌才聽到有人喚他，抬眼一瞧，卻是胤禛站在他面前。他不由下意識地站起來，一個“皇”字沒出口，胤禛竟然直挺挺沖他跪了下去。

    “皇皇皇，皇上……”十四的大腦立刻當(dāng)機了，愣了好半天才想到去扶他。

    “十四弟，額娘說得對。自從康熙四十二年南巡，二哥意圖謀反開始，我們兄弟已經(jīng)斗了整整十年了。這十年里浪費了多少資源，埋沒了多少人才，戕害了多少忠良？”

    “不管誰對不住誰，有多少不得已，都已經(jīng)過去，是時候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了。皇阿瑪為難，是因為皇位只有一個。但是現(xiàn)在大局已定，賢臣良將永遠也不嫌多。羅布藏丹津大軍壓境，是朕需要你幫忙。”

    朕需要你幫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十四仿佛回到了當(dāng)日在德勝門前誓師遠征的時候，萬人高呼的那一瞬。棋逢對手，有什么比勝你半子的對手也認可你的能力，親口說出“需要你幫忙”，更叫人覺得釋然，覺得雖敗猶榮呢？

    十四怔怔地望著他，撲通跪倒：“臣弟領(lǐng)命。”

    繡瑜見了這一幕，忍不住用手撫摸著密詔上鮮紅的“康熙御筆之寶”印記：“皇上，你看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F(xiàn)在是2018年10月27號21點43分，打下最后一個句號之后，從不運動的作者忍不住下樓跑了三圈。

    在將近一年的長跑中，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最后一章的作話我要寫點啥。

    也許會聊聊人物？也許會談?wù)劯邢�？或者是分析得失�?br />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除了滿溢的幸福與滿足，已經(jīng)無話可說。這顯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但是“把自己的一個腦洞寫成”，二十二歲的我，終于完成了十二歲的我想做的事。

    衷心的感謝各位書友。首先是為你們的精神支持，我有一個小本本，會把每天留評的、有意思的讀者記下來，比如總喜歡用“喵喵喵，汪汪汪”寫小劇場的那位讀者，作者已經(jīng)記住你了。從開文到現(xiàn)在，這個本子上，已經(jīng)有149人了。其次是為了你們的物質(zhì)支持，原本是去年做兼職攢了一年的工資，準(zhǔn)備勒緊腰帶為夢想聊發(fā)一回少年狂，沒想到收入加加減減，竟然基本滿足了我“在樓下吃碗蘭州拉面還可以加個鹵蛋”的生活水準(zhǔn)，謝謝各位老板。

    遺憾的事情有很多，最后悔的事情只有寫得不順的時候懟讀者這一條，在這里給大家道歉了（鞠躬～）。

    傷心的事情是，從始至終，沒有得到幾位關(guān)鍵親人朋友的理解。最想棄文的一刻，就是我爸說：“花這么多錢送你上學(xué)，最后就干了這個？”本來他老人家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康熙那個角色，這話一說，我都想謀朝篡位了。

    番外目前寫了倆，1個現(xiàn)代篇，1個木蘭秋闈篇，剩下的等我回去翻翻你們的評論，慢慢添加。

    第225章

    番外2

    小故事合集

    1.仰承皇太后慈諭

    如果有人統(tǒng)計雍正朝所有圣旨，

    就會發(fā)現(xiàn)用得最多的開頭一定是“仰承皇太后慈諭”。

    這句話在康熙朝多用于冊封妃嬪，表示皇帝封賞這個女人，

    主要是因為我媽喜歡她，朕孝順老娘才愛屋及烏，而非沉迷美色（繡瑜：呵呵）。

    但是到了胤禛這里就不一樣了。皇帝要整頓吏治，如果直接明令禁止說，

    從今往后你們當(dāng)官兒的都不準(zhǔn)借老娘、老婆、小老婆過生日的名義收禮！底下人肯定要嚶嚶嚶——皇帝刻薄寡恩，無情無義無理取鬧，連這點小福利都不給我們。

    于是太后出馬了，

    在千秋禮上對著一群送禮的外命婦，長吁短地說先帝一生節(jié)儉，

    你們大張旗鼓給哀家過壽，叫我心里怎么過得去。

    Excuse

    me？先帝一生節(jié)儉？那每年大張旗鼓給孝惠太后賀壽是誰？晚年給自己大辦千叟宴的是誰？六下江南的又是誰？我們說的是同一個康熙爺嗎？

    眾人都懵了個大圈，

    皇帝已經(jīng)站起來，大肆贊揚太后質(zhì)樸守拙、高風(fēng)亮節(jié)的精神，

    還親自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頌文，發(fā)行天下，

    并下旨稱：朕體諒你們?yōu)楣俨灰踪旱撐⒈�，仰承皇太后慈諭，

    自太后、皇后的千秋往下，

    到各級官員夫人的生辰，都不必送禮了。

    不服？也行啊。你要是覺得你媽、你老婆比太后尊貴，

    盡管收禮，

    要是被朕逮住了，

    也不按受賄辦，直接治你個僭越之罪。

    眾人明知道皇帝是借題發(fā)揮，但偏偏抓不到話柄——太后思念先帝，有錯嗎？皇上孝順，體貼母親的心意，有錯嗎？眾官員好比一個雞蛋塞嘴里，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胤禛嘗到甜頭，越發(fā)來了勁，每每遇到觸動官員既得利益的事，就拉上繡瑜唱雙簧。

    廢除賤籍，允許賤民跟良民通婚，不是朕看不過你們這群貴族作威作福，而是太后仁慈，看不得賤民受苦。仁慈有錯嗎？孝順有錯嗎？

    攤丁入畝，不是朕忍你們這群占著國家的土地、奴役著國家的百姓還耀武揚威的地主很久了，而是太后秋來咳嗽了幾聲，朕得做點好事給母后積福。

    什么，竟然有士紳地主對攤丁入畝的政策不滿，暗地里非議太后？為人子女，這種事能忍嗎？既然你們吃飽了撐的，那就推行“士紳一體納糧”的制度，跟平民百姓一起交稅服役吧。

    2.皇帝與狗

    皇上和端親王都喜歡狗，這在皇家早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鮮有人注意過，胤禛喜歡的都是小型犬，因為小狗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在他懷里拱來拱去的樣子，像極了……胤禛抱著京巴，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目光無限溫柔地看向給藏獒梳毛的弟弟。

    胤祚養(yǎng)的都是大型犬，對外人一臉兇惡，卻要主人挨挨蹭蹭抱抱的那種。這念頭雖然有些大不敬，但他就是不可抑制地覺得，大狗護食的樣子簡直像極了……胤祚抬頭跟哥哥對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出門遛狗？”

    “��？好啊�！�

    命人牽著兩只體型迥異的狗狗，皇帝和端親王就這么各懷心思地出門散步了。

    3.十四的奶爸生涯

    在自己驕傲明媚的前半生里，愛新覺羅胤禎一直自負地以為，做為康熙大帝和德妃娘娘的兒子，自己生來就是要做一番大事業(yè)的。大丈夫志在四方，豈能拘泥在柴米油鹽的小事上，狗茍蠅營？

    十四萬萬沒有想到，改變了他的，不是皇帝老子，也不是皇帝哥哥，而是自家的小不點兒！

    雍正五年，十四從邊關(guān)回來，就見胤祥抱著個團子到直隸迎他。

    十四蠢兮兮地大笑：“這是你家弘皎？小東西不見長啊，都六歲了還這么點高，哈哈哈。”

    胤祥氣不打一處來：“這是你兒子！”

    “啊��？都，都這么大了？”十四驚恐萬狀，手腳僵硬地接過團子。仿佛一個模子里放大縮小刻出來的父子倆對視一秒，幼兒稚嫩的哭聲響徹云霄，從此拉開了十四黑暗生涯的大幕。

    又打了個勝仗回到京城、喜滋滋等著全家人來慰問夸獎，十四卻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從全家人最寵愛的小兒子小侄兒小弟弟，變成了最受寵的小孫子外孫子……他爹！

    繡瑜早就兒孫滿堂，倒還罷了。晉安卻是只有這么一個孫輩，真是恨不得揣在兜里偷回家去養(yǎng)，每次見了都要親香好一陣子才發(fā)現(xiàn)身邊還有個孩子他爹。

    什么？你打了勝仗？挺好的，但是我急著帶寶寶出門放風(fēng)箏，明兒再聽你聊感想吧。

    十四大受打擊，又想像以往那樣跟哥哥姐姐們嚶嚶嚶。這回卻連一向?qū)櫵麑櫟脹]脾氣的十三都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已經(jīng)是當(dāng)阿瑪?shù)娜肆�，別跟個孩子似的�！�

    十四心酸之余，也覺得自己責(zé)任重大，正準(zhǔn)備燃燒小宇宙給兒子最好的教養(yǎng)和前程。

    然而雍正朝初期，朝廷頻頻動兵，他常年在外征戰(zhàn)，從小這個伯伯抱一下那個伯伯親一口、吃百家飯長到五歲、康熙爺在世時賜下大名弘明、太后起了個小名叫寶寶的寶寶，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十四阿哥家的寶寶。

    前幾天，十四滿懷愧疚，點心玩具齊上陣地哄著小祖宗。就是看小團子不為三片馬蹄糕折腰，偏著腦袋冷哼一聲，就不肯叫阿瑪?shù)臉幼�，都能喜滋滋地說“不愧是我兒子”。

    在給小祖宗陪吃陪玩，把屎把尿，外加叫了不知幾萬聲阿瑪仍舊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后，十四開始眼前發(fā)黑地趴在繡瑜的炕幾上：“額娘，兒子不行了。這比帶兵奔襲三晝夜還累啊。”

    繡瑜不以為然：“這點耐煩心都沒有，還敢整日說自己像先帝？先帝養(yǎng)了你們這些兒子呢！”

    這一劑雞血下去，十四又振作精神，決心向皇阿瑪看齊，回去捉了在花園里瘋玩的兒子，要教他念書寫字。

    弘明正是愛玩的年紀(jì)，哪里肯念書？聞言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故意在進宮請安的前一天胡亂寫了許多歪七扭八的字。

    十四見了果然不快，罰他三天之內(nèi)把功課再補一遍。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小家伙就熬夜點燈，抄到了四更天。第二天繡瑜見孫兒腫著眼睛神情郁郁，卻什么都不肯說，只是可憐巴巴地拉著她的衣角：“皇祖母我跟著您住兩天成嗎�！�

    繡瑜一打聽才知道大阿哥抄書抄到了四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叫過十四大罵一頓：“你追貓攆狗的時候，我和先帝就是這么管教你的嗎？”

    涉及康熙，十四不敢爭辯，灰頭土臉地告退出來，摩拳擦掌要教訓(xùn)兒子：“這小子就是故意的！他明知道今天要進宮，故意引得額娘罵我！”

    胤祚知道了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小時候不也這樣？”

    十四理直氣壯地一挺胸脯：“小小年紀(jì)竟然坑害大人，我小時候哪有這么可惡？”

    “咳咳咳�！必范G忽然臉色一變，被茶嗆得咳嗽連連。

    胤祚胤祥目瞪口呆，不知道該為弟弟的無恥震驚，還是該為他的健忘驚嘆，或是該為四哥默哀一秒鐘？糾結(jié)片刻，最后心里都浮現(xiàn)出八個字：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小十四，你也有今天！

    4.兄弟

    在康熙朝，胤禛和十四都覺得，反正是一個媽生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剪斷筋還連著這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怎么作也不會死。所以一個懟天懟地，一個暗帶譏諷，誰也不肯先低頭。

    最終十四激憤之下脫口喊出“你殺了我”，兩人才恍然大悟：我去！原來一直作死，是真的會死的！

    血緣和感情不是解決所有問題的金鑰匙。母子、夫妻、兄弟，世上的一切關(guān)系都需要長久的經(jīng)營。參悟透了這個道理，兄弟倆瞬間收斂脾氣，調(diào)整戰(zhàn)略。

    比如現(xiàn)在，怡親王從蒙古辦差回來，又雙叒叕繞著道去探望了在歸化練兵的英親王。

    老十三一去三個月，朕也好久沒見弟弟了呀！京里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你辦呢！

    胤禛雖然不爽，但是也不像以往一樣張口就罵了，而是在請安折子的朱批上酸溜溜地打趣胤祥說：“你跟老十四許久未見自然開懷，免不了大吃大喝。朕所慮者，乃是你肥壯而返還時，恐認不出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