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姚黃懂了,王爺眼睛累了,主位窄窄的也容不下他寬闊的肩膀,坐著躺著都不舒服,便叫她過來幫忙打發(fā)時間。
“那我給二爺唱個曲?”姚黃笑著問。
趙璲:“不用,幫我捏捏肩膀吧�!�
姚黃恍然大悟,將兩只袖子往上卷卷,站起來要去伺候惠王殿下。惠王爺背后就是車板,她轉不過去,面對面捏的話,惠王爺?shù)哪樥龑χ囊陆螅且蔡珜擂瘟�。左邊有輪椅擋道,她只能側跪在王爺右邊的主位上,但哪有捏肩膀光捏一邊的�?br />
趙璲看出了她的為難,道:“罷了,你替我讀經(jīng)�!�
姚黃才不要讀那種每個字她都認識但連起來叫人云里霧里腦袋疼有時候甚至都斷不好句的經(jīng)文!
忽地,姚黃有了主意,彎著腰朝惠王爺笑:“要不二爺委屈一下,你坐地上,我坐你后面?這樣捏起來我還更好發(fā)力�!�
趙璲看向腳下。
姚黃馬上把她這邊的軟墊鋪了過去。
王妃都這樣了,趙璲頓了頓,隨即先將兩條腿朝前放平,雙手撐著主位讓身體離開,最終穩(wěn)穩(wěn)坐于下方的軟墊上,再將雙腿改成盤腿而坐的姿勢。
姚黃爬坐到主位上,小心著跨坐在他肩膀兩側,見惠王爺挺直的后背離主位還有些距離,她按著他的肩膀往后一壓:“一直繃著多累啊,靠著弄�!�
趙璲的背是靠實了,但他的肩膀外側其實被她的兩條腿緊緊地抵著,離得這樣近,后腦似乎也能碰到她。
姚黃比他更先察覺,于是她也往后靠,反正雙手照樣能捏到惠王爺?shù)募绨颉?br />
捏了一會兒,姚黃感慨道:“二爺這膀子可真結實,以前該不會比我爹我哥他們長得還魁梧吧?”
家里一個百戶爹一個習武的哥哥,姚黃知道男人的好身板是需要常年練武維持的,一旦荒廢那肉就會散下來。而惠王殿下都荒廢了一年多了,肩膀手臂甚至胸膛腰腹還處處硬實,可見他雙腿完好時有多強壯,強壯過人才能在戰(zhàn)場數(shù)次立功。
趙璲:“”
他的王妃長得跟花一樣,說話卻委實過于直白,趙璲長這么大,還不曾被人用“膀子”稱呼他的肩膀。
姚黃將惠王爺?shù)某聊斫獬闪瞬桓吲d,畢竟提及了他殘疾之前的風光,趕緊補救道:“其實太魁梧也不好,二爺瘦下來我都、都很是吃不消,二爺要是沒瘦,我可能真要、真要死在你床上。”
越說聲音越輕,最后幾個字都快沒音了,剛剛還挺有勁兒的手也越捏越?jīng)]力氣。
趙璲閉上眼睛,車外的馬蹄聲車輪滾動聲越發(fā)清晰,亦提醒著他此時身在何處。
“繼續(xù),我睡會兒�!�
姚黃又明白了,王爺暗示她閉嘴少嘮叨呢!
少說少錯,姚黃很是配合,專心地給惠王爺捏肩膀,捏完肩膀捏胳膊,捏完胳膊再用拳頭沿著惠王爺?shù)募沽汗且宦纺氲阶逄帲僖淮绱绲啬牖貋�,之后再模仿百靈的手法給惠王爺按按額頭眼側腦袋,一次才算結束。
趙璲:“哪里學來的?”
姚黃:“百靈,二爺舒服嗎?”
趙璲嗯了聲,待聽得她呼吸重了,便叫她休息。
姚黃:“我重新給二爺梳頭吧,發(fā)髻都按散了�!�
車里也備著梳子,姚黃解開惠王爺?shù)陌l(fā)髻,仔仔細細幫他通發(fā),再用布帶綁成髻。
趙璲想到一事:“路途顛簸,你這兩日身子如何?”
姚黃:“還行,雖然有些腰酸,估計今晚好好睡一晚就恢復了。”
趙璲:“路上飲食不便,到了鎮(zhèn)上讓高娘子給你燉補湯�!�
姚黃:“好啊,咱們倆都補補�!�
趙璲:“你沒來月事?”
姚黃:“快了,應該就是這幾天吧,也不是說上個月初十來這個月也一定是初十來,推遲一兩天兩三天都是常事�!�
車廂里安靜了一陣,直到姚黃想起讓開位置,讓惠王爺重新坐上主位。
趙璲看眼佛經(jīng),再看看垂著眼臉色微微泛紅的王妃,指著下方的軟墊道:“過來,我也幫你捏捏�!�
姚黃受寵若驚:“不用,我這兩天在車里躺的時候多,沒累�!�
趙璲朝她伸手。
姚黃不得不將手伸過去,然后就被惠王爺按坐在了軟墊上,她的肩膀沒那么寬,惠王爺?shù)碾p手又很是修長,當他的拇指、食指按著肩頭施力時,他左右手的中指竟能碰到她齊胸長裙的裙腰。
甭管惠王爺有沒有察覺,就那么一下,姚黃全身都燃起了火苗,手一撐地就從惠王爺?shù)纳砬芭阑亓藗任簧�,扭著頭道:“二爺好意我心領了,可我真不習慣叫你伺候,別別扭扭的還是算了吧�!�
趙璲看著她漲紅的臉,看著王妃隨著呼吸急促起伏的衣襟,耳邊依然是持續(xù)不斷的車輪聲。
他撿起佛經(jīng),遞給她:“左頁,第四列開始讀�!�
現(xiàn)在姚黃覺得讀經(jīng)是個好差事了,找到惠王爺點明的位置,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念,沒想到下一列就遇到個不認識的字!
姚黃的身上燃起了另一股羞憤之火,她當然不是什么學識淵博的大家閨秀,可她真的有跟著女先生讀了九年的書,讀過那么多話本都不曾見過生字,今日在王爺面前卡住的話,王爺會不會鄙夷她的學識之淺�。�
短短的一瞬間,姚黃拿定主意,繼續(xù)一字一頓地念道:“唯愿世尊,大慈哀民”
趙璲:“民?”
姚黃:“”
趙璲:“哀愍,愍同憫,憐憫之意�!�
姚黃:“我讀的是愍啊,二爺聽錯了吧?”
趙璲:“嗯,繼續(xù)�!�
姚黃面不改色地往下讀,下一列竟然就跳出來“隳彌戾車”四字,打頭的那個擠擠挨挨的差點看瞎姚黃的眼睛。
姚黃覺得這個字很有可能念“隋”,可已經(jīng)吃過一次教訓了,萬一這個字讀起來與“隋”毫不沾邊,讓她連找補都找不回來,更丟人怎么辦?
王妃讀經(jīng)的時候惠王爺都是閉目養(yǎng)神的姿勢,王妃忽然沒了聲音,趙璲睜開眼睛,就見她一手捂著肚子,眉頭緊鎖。
趙璲:“怎么了?”
姚黃苦著臉:“肚子疼,可能月事來了,我想回去看看�!�
趙璲立即喊“停車”。
飛泉就跟在車外,恭恭敬敬地接了王妃下車,趙璲坐在里面,一直看著王妃的身影,直到她轉向后面。
他吩咐飛泉:“叫李郎中去為王妃把脈�!�
路途辛苦,夜宿營帳寒涼,她身子嬌弱,很有可能病到。
四輛馬車都停了下來,姚黃剛回到自己的車上松口氣,飛泉就把李郎中領了過來,弄得她一陣尷尬。
李郎中確認王妃無事,再跟著飛泉去王爺那邊復命。
趙璲聽他說王妃脈象穩(wěn)健,腹痛之癥也已消失,便覺得真是月事來了。
月事具體感受如何,只有女子知曉,或許就是會偶爾疼那么一下。
李郎中退下后,飛泉上來了,王爺沒有吩咐,他自行收起不知為何鋪在地上的軟墊放到對面的側座上,然后撿起放在右側座上的佛經(jīng),保持著展開的頁面雙手遞給王爺。
趙璲接過,順著王妃讀過的位置隨意往下一掃,看到了那句“隳彌戾車”。
車里就這么大的地方,飛泉當然在暗暗留意王爺?shù)纳裆�,于是,他就看見自家王爺對著佛�?jīng)笑了下,真真切切的笑,快如雷雨夜的銀蛇一現(xiàn)。
[49]049
從惠王爺?shù)鸟R車上下來時,姚黃就看到了南方的一片崇山峻嶺,遠遠望去離此還有二十多里遠,那便是靈山了。
靈山離京城有兩日半的車程,京城的達官貴人們基本沒有那個閑功夫來靈山避暑,最多年輕尚武且未考取官身的勛貴子弟會騎馬來這邊短游二三日,或登高賞景或拉弓狩獵。
但靈山其實是中原一帶的名山,既有過帝王來此巡游祭祀的風光,又有佛道儒三家在此建寺立觀設書院,因此時時有人慕名而來,游人多了,山腳四周便出現(xiàn)了一些百姓聚集的小鎮(zhèn),開開酒樓茶館客棧,多多少少都比種地賺錢。
靈山最雄偉壯麗值得一觀的奇峰多在東、西兩翼,名氣最大的幾家寺廟、道觀、書院也基本都蓋在東、南、西三側,靈山山北反而是游人踏足最少之處,姚黃特意跟郭總管打聽得十分詳盡,然后將避暑的地點選在了靈山北麓的靈山鎮(zhèn),一圖山北確實比南面更涼快,二圖這里游人少更加清靜。
待車隊距離靈山鎮(zhèn)只剩兩里地遠時,靈山便成了一只橫臥的巨大猛虎攔在路上,車馬非得繞行上百里才能繼續(xù)南下。
遠處是山,近處有低矮起伏的丘陵,亦有連綿平整的田地。
姚黃靠在窗邊,一邊享受著馬車帶起的微風,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風景。
又走了一段路,姚黃朝后面一個騎馬的侍衛(wèi)招招手。
扮成鏢師的布衣侍衛(wèi)立即上前,恭聲問:“王妃有何吩咐?”
姚黃笑著看他:“你叫我什么?”
侍衛(wèi)麥黃的臉驟然一紅:“屬下,不,小的食言,還請夫人恕罪�!�
姚黃:“馬上就要進鎮(zhèn)子了,你再去交待一遍,讓大家都牢記自己的身份,等會兒誰喊錯了或是裝得不像,我這里會扣他們的賞錢。”
侍衛(wèi):“是,夫人�!�
姚黃:“順便讓青靄、飛泉過來見我。”
侍衛(wèi)領命,騎馬先去了前頭。
第二輛馬車上伺候王爺?shù)娘w泉最先趕過來,腳下不停跟著馬車,仰著脖子朝窗里面的王妃賠笑:“您叫我?”
姚黃笑盈盈地問他:“你叫我什么?”
飛泉:“王二嫂?”
姚黃:“誰家喊嫂子還帶姓的,再說我也不姓王�!�
飛泉額頭冒汗:“您就饒了我吧,您放心,有外人在的時候奴婢絕對不會喊錯,這會兒真算了,奴婢豈敢擅冒王爺?shù)男值�?�?br />
姚黃:“行,這是你說的,回頭你跟青靄敢喊錯,我叫二爺換了你們!”
飛泉連連點頭,稍頃“大堂哥”青靄來了,也是類似的求饒與保證。
阿吉捉弄青靄:“等會兒我下車的時候,你記得過來扶我一把�!�
青靄一陣頭大,最后一次懇求王妃:“能讓阿吉扮作我們的妹妹嗎?”
姚黃:“咱們家這條件,放在縣城是落魄,放在小鎮(zhèn)上屬于有錢的,你這樣周正的相貌,又是廖郎中家的長子,阿吉不當你媳婦,你就等著媒人登門給你介紹更多小姑娘吧!”
青靄:“”
怪誰呢,只能怪自己長得老成,如果他也有飛泉那樣的嫩臉,就不用給人裝夫君了。
靈山鎮(zhèn)外,一家之主廖郎中帶著學徒張岳、王棟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要不是怕百姓懷疑,三人怎么也得迎出十里地去。就這,還有一些住得近的百姓搖著扇子坐在家門口好奇地望著他們?nèi)�,其他路過的百姓也會盯著鎮(zhèn)上新來的郎中看一會兒,打打招呼。
“老廖!”
第一輛馬車,高娘子笑瞇瞇地從車窗探出腦袋,很是滿意地跟廖郎中夸道:“之前你說找了個小鎮(zhèn)我還不高興,沒想到這邊風景這么好,山清水秀的。哎,咱們的新房子在哪啊,離這里遠不遠?我這坐了半個多月的馬車,實在是受夠了!”
青靄推開車門,文文靜靜地喊了聲“爹”。
家中確實有這個歲數(shù)的兒子的廖郎中裝起來跟高娘子一樣自然,摸著胡子問:“路上怎么樣,你二弟身子如何?”
青靄一臉愁容:“還是老樣子,不愛說話也不愛露面,整天在車里悶著�!�
廖郎中嘆氣,跳坐在車轅上,指著前路道:“走吧,回家再說�!�
進出小鎮(zhèn)的主路鋪了石板,前日才下過一場雨,將路面沖刷得干干凈凈。姚黃透過簾縫往外瞧,看到一路伸著脖子打量車隊的百姓,有已經(jīng)認識廖郎中的,詢問是不是家眷過來了,廖郎中道是,再介紹爽朗的妻子、穩(wěn)重的長子給他們認識。
阿吉湊在王妃身邊,猜測道:“這些人肯定早跟廖郎中打聽清楚了咱們一家的情況�!�
姚黃:“是啊,廖郎中一口氣在鎮(zhèn)上最貴的地段買了兩棟大宅,小地方誰不稀奇�!�
兩進的宅院放在鎮(zhèn)上便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大宅子,廖郎中過來時正趕上一戶人家因為缺救命的藥錢變賣房產(chǎn),廖郎中買了這家的宅子,又花高價勸隔壁一家賣了宅子,舊家具賤賣給旁人,再寫信讓“家里”提前將老宅的好木件送來,里里外外該修的修該換的換,總能讓微服的王爺王妃住得舒服。
沿著北南向的主街走到第二個巷子口,前面出現(xiàn)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小河,過橋后沿著南岸再往東走兩戶,到了。
四輛馬車陸續(xù)停下。
青靄被迫來扶他媳婦“阿吉”,張岳與飛泉搭手推了惠王爺下車,這時姚黃已經(jīng)下來了,便見南岸這邊站了一排朝這邊靠近打量的街坊,北岸那邊也走出來很多人家,男女老少都有。
姚黃大大方方地任他們看,然后走到自家二爺身后,推著他的輪椅進了屬于夫妻倆的東院。
廖郎中、高娘子、青靄飛泉阿吉幾個指揮著張岳、王棟以及幫忙搬家的鏢師們將裝在箱籠里的行李一件件往兩座宅子里搬,有熱情的街坊想過來幫忙,被“鏢師”不客氣地趕走:“我們可是收了人家的工錢,提心吊膽地防了一路,萬一這時候丟了東西,跟我們要我們冤枉,跟你要你賠嗎?”
街坊:“”
箱籠都抬進院子,鏢師們與四輛馬車功成身退,高娘子站在門口朝兩岸的百姓揮揮手:“我們剛搬過來,先收拾收拾,閑下來再跟街坊們打招呼��!”
說完她跟阿吉分別關上一院的大門,順理成章地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緊跟著,除了王爺王妃閑著,高娘子在西院廚房燒水準備午飯,剩下幾個都先來東院幫忙。
張岳、王棟負責把王爺?shù)男心蚁浠\往前院搬,青靄在里面鋪床掛帳整理衣櫥擺放瓷器茶具等等,廖郎中、飛泉負責把王妃的行囊箱籠搬往后院,阿吉在里面做一樣的活兒。
前院的東廂房做了待客的廳堂,姚黃與惠王爺就在這里等。
姚黃坐了一路的馬車,這會兒就想站著,推著惠王爺先在廳堂里逛了一圈,摸摸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紅木桌子,再看看腳下明顯換過幾處新石磚的地板,最后對著被人拆掉補好的門檻位置道:“二爺身邊人才濟濟,一個郎中兩個侍衛(wèi)都能把買宅子的事辦得這么妥當。”
趙璲未予置評。
看完廳堂,姚黃推著他去了對面用做書房的西廂,此行惠王爺帶來兩箱書一箱文房四寶,當真像個書生。
正房那邊正亂著,姚黃推著惠王爺拐進通往后院的一側游廊,穿過敞開的木板門,姚黃忽覺眼前一亮。
后院的庭院偏東方居然種了一棵成人腰粗的玉蘭樹,玉蘭早過了花季,枝葉卻濃綠茂盛亭亭如蓋,樹蔭里擺了一張?zhí)僖我粋圓形的石桌,正適合在此納涼。
后院的東廂房做了廚房與庫房,西廂房做了書房與暖閣,同樣不設門檻。
姚黃喊來剛搬完一個箱籠的廖郎中:“我瞧著這家似乎沒有大改過?”
廖郎中:“是,前屋主夫妻便是好風雅的,也非本地百姓,疑似來此修身養(yǎng)性,住了有七八年。我一提議愿出高價買房,商量好價錢他們便應了,想來早有了遷居他處的心思�!�
姚黃心想,她帶惠王爺過來也是一種修身養(yǎng)性,可見這世上有很多困在原地便難解開心結的人。
東西都搬好后,廖郎中、青靄離開了王妃的院子。
高娘子那邊的水燒好了,過來問王爺王妃是否現(xiàn)在沐浴。
姚黃這邊的三間上房,西屋做了浴室,里面擺著一個適合兩人共浴的柏木桶。
姚黃知道這一行人都很累,而她與王爺都要沐浴,分開洗的話就得多拎幾趟水。
叫高娘子去廚房繼續(xù)做飯,姚黃瞅瞅輪椅上紋絲不動的惠王爺,臉上一熱,小聲問:“要不,我跟二爺用一個桶?”
先在外面拿巾子擦擦,擦好了一起在桶里泡水解乏。
趙璲看她一眼,問:“沒來月事?”
姚黃:“沒,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為何疼了一下,可能快來了�!�
惠王爺似乎考慮了一番,這才同意共浴的事。
姚黃叫阿吉去喊青靄提水。
趙璲打量這間還沒收拾好的浴室,等阿吉回來,吩咐道:“擺上屏風。”
惠王爺很講究,還從王府帶了兩張四幅的屏風來,凡是用在內(nèi)室外人瞧不見的東西,夫妻倆仍用王府的那一套,可謂外表樸素,內(nèi)里富貴。
夫妻倆先在東屋等著,等阿吉擺好屏風,青靄也兌好了溫水,姚黃再把惠王爺推過去。
浴桶里溫水裝得半滿,外面放了兩只同樣裝了溫水的桶,亦有三把坐凳。
青靄非常熟悉王爺?shù)你逶》绞�,直接將一把坐凳、一桶溫水、一張掛了干凈巾子衣物的衣架放在了屏風另一側。
趙璲示意王妃將藤制輪椅推到屏風這側,再道:“我擦洗便可,你去忙吧,沒有吩咐不必過來�!�
姚黃看看輪椅,再看看那只大浴桶,明白王爺為何不想泡澡了。
或許在前院青靄、飛泉能將王爺抬進浴桶,姚黃一個人真辦不到,背一個大男人跟抬他是兩回事。
“那,王爺先洗,我去外面喝口茶�!�
不泡澡的話,姚黃何必豁出臉面大白天的在王爺面前寬衣解帶?
她退得飛快,轉眼就從外面關上了門。
等了一陣,惠王爺叫她了。
推開門,姚黃看見惠王爺身穿白綾中衣坐在南邊臨窗的窄榻上,窄榻應該是為了方便主人更衣而設。
姚黃跨進來,剛要去推惠王爺?shù)妮喴�,就聽那人道:“關門,落閂�!�
腦海里轟的一聲,姚黃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去。
惠王爺不容商榷地回視過來。
[50]050
姚黃想不明白,她只是心疼一行人車馬勞頓又要緊鑼密鼓地收拾新宅,所以才叫青靄只準備后院這一個浴桶,大白天的,怎么就把惠王爺?shù)男盎鸾o勾起來了?
他已經(jīng)洗好了,干干凈凈地在榻上坐著,難道要她在他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清洗自己?
姚黃辦不到,背倚著門,低著頭講道理:“二爺最重規(guī)矩禮法了,為何要這樣戲弄我,雖然我平時行事有點率性妄為,但我依然是個知羞識廉的姑娘家,就算你是王爺,這事我也不愿意聽你的話�!�
趙璲看著模樣委屈聲音也委屈的王妃,問:“既然怕羞,為何提議共�。俊�
如果不是她自己那樣說,趙璲絕不會留在后院。
姚黃迅速變成了大紅臉:“共浴是為了叫青靄飛泉省點事,我都想好了,真開始洗的時候,我給你蒙上眼睛。”
搓搓洗洗多不雅的動作,她不想看王爺搓,也不想叫王爺看她搓。
趙璲:“過來。”
姚黃瞥他一眼,慢吞吞走到榻邊上。
趙璲握住她的手腕:“上來。”
姚黃不解:“做什么?”
惠王爺只是加大了握她手腕的力氣。
王爺?shù)耐谶@樣的沉默與堅持中籠罩過來,姚黃不敢違背也不敢再問,踢掉兩只繡鞋,以手腕被他攥著的姿勢跪坐在他身邊,還沒坐穩(wěn),惠王爺忽地壓著她的肩膀往榻上倒去,迫使她面朝著浴桶的方向。
姚黃心驚肉跳,怎么急成了這樣?
“昨日初十,扎營沒能陪你,剛剛你說共浴,我以為你想補上。”
姚黃冤得很:“我真沒想這個!”
趙璲:“遲了�!�
姚黃明白,因為誤會惠王爺被她勾出了火,一個人在屋里燒了好一會兒,豈是說滅就滅的。
“那你等等,我先去屏風后面擦擦�!�
“不用。”
姚黃咬唇,想著昨晚她在營帳里洗過,這一上午又都坐在車上,確實沒出什么汗。
“這次快些,免得下人們猜疑。”看著王妃閉著眼紅著臉做好準備的緊張模樣,趙璲低聲道。
姚黃越發(fā)將臉往他橫伸過來給她當枕頭的左臂里埋,微不可聞地嗯了聲。
趙璲單手將她的抹胸攢成一團,讓她咬住。
阿吉還在東屋收拾,床已經(jīng)鋪好了,可王妃帶來的衣裙太多,她得一件一件地掛進衣櫥,總是疊放在箱籠里容易壓出折痕。
忙起來就忘了時間,依稀覺得王妃才進去沒多久,大概一刻鐘左右,西屋那邊就傳來了一點動靜。
如今后院可就她一個丫鬟伺候,阿吉連忙將手里剛剛展開的長裙放回箱籠,匆匆朝外走去。
挑開東屋的簾子,同時跨出一只腳的阿吉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推著輪椅離開西屋的王爺。
趙璲的視線只掃過她的裙擺,面無表情地吩咐道:“叫青靄過來。”
回神的阿吉趕緊去前院傳話。
等阿吉帶著青靄趕回來,惠王爺已經(jīng)把自己推出了堂屋門口,正在日頭底下曬著。
青靄忙推了王爺去前院。
輪椅消失在游廊前方,后院恢復了沉寂,阿吉來到西屋門前,剛要開口,忽然聽見人跨進或跨出浴桶時帶出來的水聲。
阿吉試著喚道:“夫人,要我進來幫你嗎?”
剛剛坐進浴桶的姚黃瞅瞅門口,啞著聲音道:“不用,去忙你的吧。”
阿吉只覺得夫人的聲音都在打顫,隱隱有所猜測,卻又覺得時間完全對不上,索性搖搖頭繼續(xù)做事去了。
等阿吉終于收拾好衣櫥,王妃也從西屋出來了,換了一套細布料子的襦裙,披散著一頭半濕的長發(fā),瑩白如玉的臉頰帶著每次浴后特有的潮紅,如一朵飲足了雨水后剛剛盛開的牡丹,每一片花瓣都嫩得要滴出花露一般。
連看十幾年的阿吉還是看癡了:“姑娘真美,您生得這模樣,天生就是做娘娘的命!”
宮里的妃嬪是娘娘,王府的王妃也是娘娘。
姚黃用看傻丫頭的眼神看著自家阿吉,王爺王妃什么的,尊貴是尊貴,到了那時候還不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女人,俗起來跟話本里的農(nóng)夫野漢沒多大區(qū)別,無非話多話少、話糙話雅罷了。
見堂屋北面的茶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茶水,姚黃走過去自斟自飲連喝三杯,總算滋潤了喉嚨。咬著抹胸只是堵住了她發(fā)出來的聲音,姚黃的嗓子可一會兒都沒閑著,天殺的惠王爺,急起來更不像人,偏偏衣裳一穿又成了不戀凡塵的喪氣樣!
“王爺在前院?”
“是啊,洗完就走了�!�
姚黃既恨這人能裝守禮王爺,又喜他裝得好,只要夫妻倆有一個人早早去了前頭,兩院的下人就不會懷疑王爺王妃大白天的做了那種荒唐事。
想著飯后還要歇晌,讓阿吉去西院幫幫高娘子,姚黃直接披著頭發(fā)去了前院。
廖郎中、張岳、王棟包括青靄都去西院收拾他們各自的房間與行囊了,只有飛泉在廊下的陰涼處候著。
瞧見散著頭發(fā)慵懶嫵媚的王妃,飛泉及時低下頭。
姚黃:“你也去收拾吧,二爺這邊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