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我說話算數(shù)�!笔捴檎f。
她刁蠻,卻蠻有誠信。
她的腿傷得挺嚴(yán)重,兩處粉碎性骨折,可能要靜養(yǎng)兩三個月,以及做好護(hù)理與復(fù)健。
徐白叮囑她幾句,就走出房間。
蕭令烜在樓下客廳等她。
他端坐,雙腿交疊,優(yōu)雅中透出幾分矜貴。只是眸太黑,帶著無法遮掩的煞氣。
“很厲害,居然被你唬住了。”蕭令烜語氣慵懶,夸徐白。
徐白:“我在學(xué)校學(xué)醫(yī),做過很多次手術(shù)實驗。手術(shù)要求手穩(wěn)且快。多謝四爺配合我演戲�!�
她的巴掌,快速且精準(zhǔn)打在自己另一只手上,又是背對著蕭珠。要不是蕭令烜甩頭那一下太過于真實,也誆不住她。
“挺好,了我一樁事。你從明日來上工,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一個星期休息一日,月薪水五十大洋,可有意見?”
“沒有。多謝四爺。”徐白道。
“這是三十大洋,預(yù)付的錢�!笔捔顭@指了指茶幾。
茶幾上有一個紙卷著的銀元筒。
徐白拿起來:“四爺,能否派人送我回去?已經(jīng)很晚了�!�
“會有車接車送。”蕭令烜說。
第006章
她有點城府
徐白晚上九點才回到家。
弄堂里很安靜,只裁縫鋪還開著門,老裁縫在燈下縫一件舊旗袍的扣子。
徐白手里拿著銀元,談不上興奮,只是一顆漂泊的心有了點安穩(wěn),似從郵輪終于上了岸。
徐家卻沒睡。
三叔夫妻的房間沒關(guān)燈,時不時有說話聲;祖母那邊也沒熄燈。
徐白眉頭一蹙。
不應(yīng)該。
這個鐘點,一般都入夢了。
她走到了母親的房門口,先輕輕敲門:“姆媽�!�
房門立馬被拉開。
母親將她拽進(jìn)來。
“歲歲,阿皓被人抓走了。那人說,是蕭四爺?shù)娜恕!蹦赣H凄惶,“你闖禍了嗎?”
徐白腦子嗡了下。
她把裹著銀元的紙包塞在母親手里,腳步匆忙下樓,也不顧逼仄樓梯被踩得咚咚作響。
弄堂口,送徐白的那輛汽車居然還沒有走。
穿著黑色短褂的男人,倚靠車門抽煙。
他膚色深,極短頭發(fā),高大強壯,上臂比徐白的大腿都要粗。
他似乎知道徐白會出來,特意等著她。瞧見她在弄堂口,他輕點頭:“徐小姐�!�
“我弟弟呢?”
“四爺在福州有教官營,槍法、武藝都教,四爺請徐少爺去小住幾個月。
如徐小姐能照顧好我家大小姐,你弟弟自然安然無恙,還能學(xué)一身自保本事;不然,四爺請徐小姐提前去買好墓地。”男人說。
徐白用力握緊拳頭:“四爺不信我?”
“信任是很縹緲的。徐小姐還是帥府未婚妻。”男人道。
徐白被仲秋夜風(fēng)一吹,頭腦清醒了幾分。
她沉默好半晌。
男人一根煙抽到頭,將煙蒂踩滅。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石鋒。”男人道,“往后接送徐小姐的,都是我�!�
“……替我謝謝四爺。我弟弟性格頑劣,在學(xué)校時常打架,又打不贏。他能得此造化,學(xué)點真本事,算四爺替我母親教養(yǎng)了兒子�!毙彀椎馈�
阿鋒愣了下。
他頷首。
徐白往回走,不再回頭。
阿鋒回到蕭令烜身邊,把徐白的話,如此告訴了蕭令烜的第一心腹石鋮。
蕭令烜仰靠在沙發(fā)里,穿著一件天青色睡袍,領(lǐng)口半敞,小腹上一道猙獰傷疤,如游龍若隱若現(xiàn)。
他漫不經(jīng)心開了口:“沒鬧?”
“沒有,還說多謝四爺�!�
“有點城府�!笔捔顭@說,“像她爺爺。徐茂清那個老東西,狡猾詭詐,可惜三個兒子全是廢物�!�
又問心腹石鋮,“羅家的事,安排得如何?”
“按部就班。不過,大少帥似乎也有意插手。他身邊叫宋擎的,一直在和羅家來往,大少帥可能會跟羅家聯(lián)姻。”心腹說。
“盯緊�!笔捔顭@道。
他起身,準(zhǔn)備去睡覺。
心腹問他,要不要接個女人來。他養(yǎng)在各處別館的女人,一雙手?jǐn)?shù)不過來。
“太膩了。”蕭令烜說,“那種桂花味,像是有,又像是沒有,是怎么染上去的?新的香水?”
心腹:?
“……算了�!彼麛[擺手,上樓睡覺去了。
深夜,徐家終于熄了燈。
徐白今晚與母親同睡。
母親房內(nèi)放了兩張床,一大一小�?恐鹿竦男〈�,是徐白的妹妹徐皙住的。
徐皙在念中學(xué),她做完功課很累,已經(jīng)睡熟。
關(guān)了燈,徐白與母親用很低的聲音說話。
今晚,徐家發(fā)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徐白的弟弟徐皓被抓走了。
第二件事,是軍政府少帥身邊的參謀長宋擎登門,給徐白的三叔安排了一個差事。
是臺縣鐵路局總管事。
“……你三叔和你祖母很興奮,鐵路局油水很豐厚�!蹦赣H說。
徐白:“少帥安排的?”
“宋參謀長親自過來的,給了上任書,七日內(nèi)必須到任,你三叔全家明后日就要走�!蹦赣H道。
徐白明白了。
翌日,徐白去蕭令烜的公館照顧蕭珠。
蕭珠有很多想法。
她躺著無聊,不停指使徐白干這、干那。
她還要徐白哄她午睡。
“你給我唱個歌�!彼龑π彀渍f,“我阿爸的女人,很多人唱歌好聽。”
“我不會唱。”徐白道,“我可以講故事,你聽過《賣火柴的小女孩》嗎?”
“賣火柴能賺幾個錢?”
“極少,所以她凍死在冬夜。”徐白說。
“死了?我喜歡。你講給我聽�!笔捴檎f。
徐白坐在床榻邊,給她講故事。
蕭令烜在三樓睡到中午才起床。他記得,今日是徐白第一天上工,想知道自己閨女有沒有把她折磨得半殘廢,到二樓瞧個熱鬧。
他走到門口,聽到徐白說話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好聽,清脆、干練、尾音一帶拖長一點調(diào)子,但絲毫不綺麗,不像是撒嬌。
錯落有致,聽著很舒服。
她講一個故事。
流暢,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打磕巴。
結(jié)束后,蕭珠還要她再講一個。
“今天的講完了。你如果喜歡,剛剛那個故事,我可以再講一遍�!毙彀渍f。
蕭珠勉強同意。
在故事重復(fù)到了第三遍時,蕭珠睡著了。
蕭令烜立在門口,覺得這故事有點新鮮。
蕭珠午睡,徐白出來休息,瞧見了蕭令烜。
他穿著睡衣,松松垮垮,莫名添了幾分風(fēng)流不羈;頭發(fā)零散著,遮住額頭,也遮住了眼睛的犀利。
“四爺�!�
“晚上有事嗎?沒事留下來吃個晚飯。”蕭令烜道。
他覺得徐白的差事應(yīng)該穩(wěn)了,接下來她會在蕭珠身邊三四個月。有些規(guī)矩,蕭令烜要提前跟她講好。
“抱歉四爺,我晚上有事。”徐白說。
“什么事?”
“約了我未婚夫�!毙彀椎馈�
蕭令烜似笑非笑:“你在我這里上工,需得跟他報備一聲。下次他炸過來,別把自己老婆也炸死了。”
徐白沒接這句話。
蕭令烜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上樓去了。
徐白沒有撒謊,她的確約了蕭珩,早上出發(fā)前打電話去軍政府的。
蕭珩不接她電話,每次都是副官代傳。
他白天沒空,叫她晚上去他別館吃飯,順便聊聊她三叔的差事。
徐白也想把自己找到的工作,和他說一聲。
沒有正式退親前,該告知他的,徐白不想增加不必要的誤會。
下午四點,徐白離開蕭令烜的公館,趕往蕭珩的別館。
她到的時候,不到五點,蕭珩已經(jīng)回家了。
“少帥在樓上洗澡,小姐稍等。”
第007章
蕭珩的陰狠
徐白端坐客廳。
女傭端了茶,她捧在掌心沒喝。
片刻后,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抬眸。
夕陽從樓梯蜿蜒處的長窗照進(jìn)來,晚霞璀璨,男人穿著襯衫西褲,裁剪合度,優(yōu)雅雍容。
霞光鍍了他滿身,如夢似幻。面容反而隱匿其中,看不真切。
徐白站起身:“少帥�!�
蕭珩走下樓梯:“餓了嗎?吃飯吧�!�
他先一步,到餐桌前拉開了椅子。
他沒坐,看向徐白。
徐白走過去:“多謝�!甭渥谒_的椅子上。
蕭珩面上沒什么表情。剛剛洗了澡,頭發(fā)半干,深褐色眸子里安靜得一片死寂。
女傭陸陸續(xù)續(xù)上菜,悄無聲息。
“喝酒嗎少帥?”女傭問。
蕭珩看向徐白:“你喝酒嗎?我一般吃飯時不怎么喝酒�!�
“我也不喝�!毙彀椎�。
女傭應(yīng)是,布置好就退了下去。
餐廳只剩下他們倆。
后窗推開了,傍晚涼風(fēng)曳曳,撩撥著素淡窗簾似波紋般蕩漾。風(fēng)中有很淺淡的桂花香。
徐白扶了扶頭發(fā),把一縷碎發(fā)掖在耳后。
蕭珩看了眼她。
好白,脖頸修長如天鵝,肌膚白凈得能發(fā)光般。
暗色血管,在這樣無瑕肌膚上,格外明顯。
他收回視線。
“……聽我姆媽說,我三叔有了差事,您安排的�!毙彀组_口。
蕭珩斟酌措辭。
徐白繼續(xù)說:“謝謝少帥�!�
蕭珩:“你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
上次他去徐家,瞧見三嬸與徐白的母親拌嘴。
他知道徐家生活在那么狹窄地方,每個人心里都有怨氣。
想要化解,除了給錢讓他們搬家,就是給他們安排差事,叫他們搬離。
徐白不要他的錢,他只能另辟蹊徑。
“我不會好歹不分。”徐白道。
蕭珩:“這樣我就放心了。沒有提前告知你,怕你多心�!�
徐白說不會。
蕭珩又道:“你二叔一家,我也會想辦法叫他們搬走。我知道你二叔愛做債券,回頭叫他大賺一筆,足夠他買房置業(yè)�!�
不待她說什么,繼續(xù)道,“別拒絕我�!�
徐白:“好�!�
蕭珩松了口氣。
“現(xiàn)在看來,嫁給我也有好處的,是不是?”他開玩笑。
雖然臉上并沒有什么笑意,表情依舊寡淡。
“如果你不嫌棄我、需要我,我會做一個好妻子。我的條件,仍是你扶持我家里,到我弟弟成年。”徐白道。
蕭珩:“我同意�!�
桌上沒有酒杯,他拿起湯碗,“一言為定?”
徐白沒有與他碰杯。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尋到了一個差事,臨時的,可能三四個月,照顧你四叔的女兒蕭珠。”徐白道。
蕭珩眸色一緊。
沉默半晌,他問:“蕭珠跟蕭令烜一樣,刻薄狠毒,她有沒有欺負(fù)你?”
“我今天才上工,她沒有欺負(fù)我。”徐白說。
蕭珩再次沉默。
“蕭令烜野心很大。我祖父去世后分家,他只分到了一省地盤,很不甘心。帥府都是他仇敵。
他這次是回來報仇的。他接納你,是何用心我揣測不透。我很擔(dān)心你卷進(jìn)去。”蕭珩說。
徐白:“我不會背叛你。況且你的任何事,我都不知道�!�
她也不能成為他掣肘。
蕭令烜還能用徐白威脅蕭珩不成?蕭珩又不會在乎她生死。
“我是怕你受牽連,會有性命之憂�!彼馈�
徐白:“我自己選擇,生死我自負(fù)。你放心。”
蕭珩定定看著她。
“如果我建議你辭掉這份工,你可同意?”他問。
徐白搖頭:“我辛苦爭取來的,不同意�!�
蕭珩看著她,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頸項上。
白瓷一樣的膚質(zhì),那隱約跳動的血管……
他忽然很渴。
“來人。”他喊了聲,聲音不算高。
女傭急忙進(jìn)來。
“去拿酒,威士忌�!�
很快,女傭拿了一瓶酒,和兩個酒杯,輕輕放在蕭珩手邊。
蕭珩倒了一點,似不夠,又添。添兩次,滿滿一大杯,他端起來一飲而盡,似飲水。
烈酒上頭快,他面頰很快染了一層紅潮。
“那么,你當(dāng)心。”他道,“吃飯吧�!�
他自己不怎么動筷子。
徐白只吃自己面前這道菜。
飯畢,蕭珩要送徐白,徐白拒絕了。
徐白再次在蕭珩臉上瞧見了那種情緒——想要一手把她遠(yuǎn)遠(yuǎn)甩開,就像在郵輪上那樣。
他的憎惡,來自何處?
沒過兩天,徐白的二叔出了事。
二叔沒有在債券上賺到錢。一開始是賺的,但他很貪婪,拼了命想要再大撈一把,反而賠了,把二嬸所有的私產(chǎn)都輸光。
債主堵門,二叔嚇得跑出去避難,二嬸帶著孩子們躲回外地的娘家。
徐白瞧見了蕭珩的參謀長宋擎,他出面處理了債主,叫他們不許再來。
短短時間,弄堂里的小樓,只剩下徐白母女仨與祖母,以及做工的老媽子。
母親有點嚇到了。
“是少帥。”徐白如實告訴母親,“我沒有聽他的話,他不高興了。他原本想要幫二叔發(fā)財,像對三叔那樣提拔他。現(xiàn)在少帥不爽了,就發(fā)瘋要借別人的手弄死二叔�!�
母親聽了,渾身一顫:“阿珩嗎?別是誤會吧,他看上去……”
端方自持、矜貴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