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徐白道。
“繼續(xù)。”他道,然后上三樓去了。
蕭令烜回房,換了睡衣,腦子里還在想剛剛副官石鋮問他的話。
石鋮問他:“師座,徐小姐真不是蕭珩派過來的奸細(xì)?”
蕭令烜昨夜在城外。
他見了幾個人,在碼頭的郵輪上打了一夜牌。
這是應(yīng)酬。
清晨回城,在半路上遇到了石鋒。
石鋒去接徐白,汽車拋錨,又下雨,他正著急。
蕭令烜瞧見了,就道:“我順道接她�!�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石鋒說了地址,高安弄12號,就是徐白的家。
石鋮去敲門的。
徐白的母親出來,很抱歉說:“歲歲昨晚有點(diǎn)事,住在朋友家里。她今早直接上工,叫不用接�!�
蕭令烜難得好心,撲了個空。
他是沒想到,徐白一個未婚姑娘,會夜不歸宿。
石鋒又說,“徐小姐昨晚去找少帥了。下了工就去了。”
蕭令烜冷笑一聲。
原來是和蕭珩鬼混去了。
石鋮又懷疑,徐白是蕭珩安插過來的細(xì)作。
蕭令烜則道:“我用人不疑。若她藏了壞心,就宰了她全家�!�
他的確辦得到。
看到徐白,他心里并不怎么猜疑她。
徐白很謹(jǐn)慎;徐家落魄,她也很卑微。她干不了細(xì)作的活。
蕭令烜上樓補(bǔ)覺,半下午才起來。
等他吃了飯,收拾一番準(zhǔn)備出門時,徐白即將下工。
蕭令烜去看了蕭珠。
“阿爸,你今天這套衣裳真帥氣�!笔捴橛芍再潎@。
徐白聞言看向蕭令烜。他穿了套淺藍(lán)色襯衫、深藍(lán)色西裝,衣裳扣得整整齊齊,勾勒得他身形優(yōu)雅;外面穿了件黑色風(fēng)氅。
如松柏筆挺,又添一抹矜貴。
衣衫裁剪合度,精壯被包裹起來,只余下流暢線條,當(dāng)真好看極了。
徐白順著蕭珠視線看他,又看了眼他的臉。
五官優(yōu)越到了如此地步,是上蒼精心雕琢佳作。
蕭令烜掀了掀眼皮:“你們倆只管看。”
徐白:“……”
“看夠了嗎?”他語氣輕佻,“徐小姐,沒看夠今晚留下來�!�
徐白不做聲。
蕭珠:“你擠兌她干嘛?你穿這副人模狗樣,不就是給人看的?偏要看�!�
“傻東西,男人的衣裳有什么可看?”蕭令烜嗤笑,“是不是徐小姐?你是吃過好的,你懂�!�
徐白沒想到自己跟著蕭珠看幾眼他,惹得他如此不快。
“抱歉四爺�!彼吐曊f。
“為什么道歉?難道你吃素?”他問。
徐白雖然沒跟蕭珩親熱過,話卻是聽得懂。
她一陣尷尬,面頰發(fā)麻。
“吃素是什么意思?”蕭珠還問。
徐白:“……”
蕭令烜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估計(jì)是趕不及了,他沒回答蕭珠的話,終于放過了徐白,抬腳走了。
徐白輕輕舒了口氣。
到了時間,她要下工了,給蕭珠布置了作業(yè)。
徐白走到門口,等副官石鋒開車過來,卻瞧見了另一輛黑漆汽車�?块T口。
暗處崗哨子彈上膛,長槍對準(zhǔn)了來客。
車門推開,蕭珩從駕駛座走下來。
他單槍匹馬來的。
天氣冷,他也穿了件羊絨風(fēng)氅。衣衫料子看著很厚實(shí),暖融融的,連帶著他面無表情的臉也多了點(diǎn)溫柔。
徐白撐傘,上前幾步:“少帥,您來找四爺?”
“不是,我來接你。”蕭珩道,“昨天很不好意思,叫你等半夜,還收到了禮。請你吃晚飯�!�
“什么禮?”
“罐頭和藥膏。”
徐白:“……少帥說笑了。”
“你沒空吃飯的話,我送你回家。嬸母做菜很好吃,我去蹭一頓飯,你不介意吧?”他道。
徐白只得道:“少帥想吃什么?”
寒雨還沒停,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雨霧如薄紗縈繞,把徐白的裙擺和靴子都打濕了。
蕭珩脫下外套,不由分說披在她肩頭:“去吃羊肉鍋?zhàn)影�。有點(diǎn)冷,吃點(diǎn)暖和的�!�
徐白道好。
石鋒開車過來了,徐白跟他講明,就上了蕭珩的汽車。
暗處的長槍,并沒有收回。
徐白坐在副駕駛座,瞧見不遠(yuǎn)處哨樓的槍管,低聲對蕭珩道:“少帥下次還是別來這里了,四爺不太歡迎�!�
“下次如果接送你,我就在長平街等著,行嗎?”蕭珩問。
長平街走過來約莫十分鐘。
語氣淡然,不含喜怒。
徐白不明白他來意。
她非常擔(dān)心自己差事不保。大人物要做的事,徐白沒能力夠得上,她只想活下去。
“少帥如果有事,叫我過去就行了�!毙彀渍f。
蕭珩不再說話。
汽車�?吭陲埖觊T口,徐白推開車門下車時,差點(diǎn)被衣衫絆倒,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披著蕭珩的外套。
他的風(fēng)氅很重、很厚,拖到了徐白腳踝,是真的暖和。
深秋寒雨天,徐白穿上舍不得脫了。
“少帥,你的外套�!彼鲃菀給他。
蕭珩:“你穿著,我不冷�!�
他們往里走,迎面碰到一群人出來。
都是時髦男女,一個個打扮光鮮。
其中還有蕭珩的妹妹蕭琳。
“大哥!”蕭琳似乎忘記了所有的齟齬,在外人面前叫得熱情又親切。
蕭珩臉上沒什么表情,點(diǎn)點(diǎn)頭:“來吃飯?”
“是啊�!�
旁邊有一位很英俊的男士開口:“阿珩,好些日子不見你,天天說忙。原來是忙著約會。”
又問徐白,“這位是誰?新的女朋友?”
他說話的時候,還脧向站在蕭琳身邊的女郎。
女郎生得很美,和徐白一樣高挑身段、瓷白肌膚;唇略薄,櫻桃小口落在巴掌臉上,似點(diǎn)睛之筆。
徐白認(rèn)識她,她是羅綺。
羅綺是名媛,報紙很喜歡寫她,把她吹捧得極高;而羅家結(jié)交軍政商三界人脈,是華東首富,財(cái)力滔天。
“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笔掔竦馈�
“幸會,徐小姐�!蹦腥松锨皫撞剑彀孜帐�。
時髦新派的人,很講究禮儀。
徐白伸了手。
只是男人握手的時候,很用力捏了她一下,恨不能把她骨頭捏碎。
恨意在指縫間一轉(zhuǎn),又消失無蹤,他含笑面頰上誠意滿滿,松開了徐白的手。
“徐小姐,我叫羅續(xù),是阿珩的好朋友。往后常走動�!蹦腥诵Φ�。
徐白明白了他恨意的來源。
原來是羅綺的哥哥。
徐白擋了羅家把女兒嫁進(jìn)軍政府的路。
“幸會,羅少�!毙彀姿坪敛辉谝�,臉上擠出一點(diǎn)淡笑,又收斂。
打完招呼,徐白與蕭珩去了包廂,其他人離開了。
第022章
我在乎她
徐白覺得,蕭珩不是簡單請她吃飯。
他不至于這樣殷勤。
遇到了羅綺等人,徐白隱約明白幾分。
不過她不往深處想,平添煩惱。
徐白家里從“權(quán)貴”落到普通門第,她就該明白,有些事她沒資格操心。
比如說,她和蕭珩的關(guān)系。
她沒有像母親那樣消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也沒像其他兩房那樣,固執(zhí)認(rèn)為徐家還是有些體面的。
她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接受落差。
她要在廢墟上重新搭建城池。
不惹惱蕭珩。
等他事情辦妥,他會開出價碼,
叫徐白離開的。
“你在想什么?”蕭珩突然問她。
徐白:“在想等會兒去買些糕點(diǎn),給小妹做宵夜。”
“什么糕點(diǎn)這樣好吃?”
“她喜歡白俄人蛋糕房的巧克力蛋糕�!毙彀渍f。
蕭珩:“你也喜歡。你們姊妹口味一樣�!�
徐白微訝。
“你每個星期都去學(xué)校門口那家蛋糕店,買幾種巧克力蛋糕加餐�!彼f。
他是說倫敦的事。
徐白:“……你知道?”
“難道你以為你在倫敦,我不管不顧?我的人在暗處保護(hù)你�!笔掔竦�。
徐白詫異。
她可能完全沒想到這點(diǎn)。
她生活在校園,來來往往都是人,徐白從來沒留意過有人在暗處保護(hù)她。
她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幾乎不應(yīng)酬,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鍛煉,與住在同一所公寓幾個朋友一起做做飯。
“你一年才跟我見兩三次面,我以為你毫不在意�!毙彀渍f。
蕭珩沒接這句話。
他把燙熟的羊肉夾給她。
徐白也沒有再說話。
吃了飯,蕭珩送徐白去買蛋糕,選了三種巧克力的。
徐白另外買了個紅提小蛋糕,明天帶給蕭珠。
蕭珩沒說什么。
到了徐家,蕭珩替徐白拎著蛋糕盒子,進(jìn)去和徐太太打了個招呼。
“……不喝茶了,等會兒還有事。”蕭珩道。
徐白叮囑他路上當(dāng)心,想要親自送他,他擺擺手。
“別送了,外面下雨,怪冷的。”他道。
蕭珩從徐家離開,沒有回別館,而是開車去了羅家。
他把一把匕首放在大衣口袋,去找羅續(xù)了。
羅續(xù)回家后,與姨太太喝了點(diǎn)酒,打算睡下了。突然聽到蕭珩入夜登門,他微訝。
羅家住一個偌大的園子,是蘇氏園林構(gòu)建,里面有人工湖,大大小小幾十個小院子,比南城最大的公園還要大一倍。
羅家園子有路燈,極盡奢華。
“阿珩,有什么急事嗎?”羅續(xù)在院門口迎接他。
“伸出你的右手。”蕭珩道。
他開口就是這么一句話,羅續(xù)有點(diǎn)懵。
他照做。
掌心劇痛,羅續(xù)急忙要躲,鮮血涌了出來。
蕭珩在他掌心劃了一條口子。
羅續(xù)疼得吸氣,臉色發(fā)白:“阿珩,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與我未婚妻握手的時候,何故威脅她?”蕭珩表情寡淡。
羅續(xù)沒狡辯。
“阿珩,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羅續(xù)忍著痛。
傷口長,但不深。
“我們是朋友,我才小懲大誡。要不然,我會砍下你這只手。”蕭珩道,“羅續(xù),想做朋友就別挑釁我。”
“我沒這個意思�!绷_續(xù)示弱。
蕭珩:“你說沒有,那我相信�!�
他說相信,就是還想和羅續(xù)來往,沒打算斷交。
“……我不太懂你,阿珩。你知道我妹妹鐘情于你,一片癡心。”羅續(xù)說。
羅家本可以高高在上。
無奈羅綺先動了心。
她如此優(yōu)秀,是華東五省最優(yōu)雅的天鵝,本該人人仰慕她、傾心她。
偏偏蕭珩冷心冷肺。
好在徐家落魄了,碾死徐家如踩死螞蟻,羅家和羅綺才沒有著急。
他們知道,蕭珩肯定會選擇羅綺的——稍微有點(diǎn)腦子的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他們等蕭珩把事情處理好。
不成想,蕭珩卻與徐白繼續(xù)往來,還故意帶著她給羅綺瞧。
“我與羅小姐,沒有緣分。我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我跟你、跟羅小姐還有令尊令堂,甚至我母親,都說過了:我會如約和未婚妻結(jié)婚�!笔掔裾f。
羅續(xù)面頰抖了抖。
羅續(xù)的祖父說,蕭珩這個人心機(jī)很深。
他就是故意用徐白這個落魄女,吊著羅家,要羅家加大籌碼。
否則,就是他反過來求羅家,會落下風(fēng)。
蕭珩很會拔高自己。
就像今晚,他也沒忍讓,沒有對羅續(xù)刁難徐白視若不見。
他登門劃了羅續(xù)一刀,擺明他態(tài)度。
“我從未誤導(dǎo)過羅小姐,也沒有誤導(dǎo)過你們�!笔掔窭^續(xù)道,“羅續(xù),這是最后一次。不要叫我難做�!�
他轉(zhuǎn)身走了。
很快,羅家眾人都知道,蕭珩劃傷了羅續(xù),只因?yàn)榱_續(xù)給徐白吃了個悶虧。
就連蕭珩自己的參謀長宋擎也知道了。
宋擎問他:“我和張先生一直勸你,與羅家聯(lián)姻。你也知道羅綺對你情根深種。你到底什么想法?”
“沒有想法�!笔掔裾f,“你知道我。我很多時候恨不能殺了自己。”
宋擎心頭一顫。
“殺戮、自虐,這些念頭像魔鬼一樣控制我。如我不能自勝,就是死路一條。談什么前途?把今年先活完�!笔掔裾f。
宋擎眉頭緊緊蹙起:“你真沒想過和羅綺聯(lián)姻?”
“沒有�!�
“那徐白呢?”
“徐白很簡單,也很膽小�!笔掔裾f,“能幫一幫她,我愿意。她爺爺救過我的命�!�
宋擎確定了。
不管是羅家還是軍政府其他人,對蕭珩的揣測都是南轅北轍。
他們以為蕭珩求權(quán),蕭珩卻只是在求生。
怪物要偽裝人,蕭珩光管住自己,就耗盡了力氣。
“宋擎�!笔掔裢蝗宦曇粲悬c(diǎn)淡,似哀傷。
“你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覺得,徐茂清死得好,徐家落魄了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蕭珩輕聲說。
宋擎打了個寒顫:“為什么?”
“他們把徐白逼到了一無所有的境地。而她,需要我�!笔掔衿铺旎男α讼�,“宋擎,這個世上居然有人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