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徐白又想起，自己前幾日遇到了羅綺。
“徐小姐，咱們這邊的人，不多，保護您的安全有余、偵查實力不足。是否需要求助同陽路？”石鋒問。
同陽路那邊，可以很快把事情查清楚。
徐白沉吟，搖搖頭：“不必麻煩。”
既然她和石鋒都判斷，此事不關(guān)乎蕭珠，徐白就不好隨意動用同陽路的人。
動一次偵查，是需要花費時間與錢財?shù)摹?br />
徐白只是蕭珠的家庭教師，不是同陽路的“要員”，她沒有這樣不見外的資格。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對方?jīng)]有糾纏，只是試了下，被徐白的警惕打斷后就直接放棄了，徐白也沒受傷。
把人抓出來，鬧到警備廳去，徐白也沒立場控訴什么。
她更沒有資格叫同陽路的人無緣無故替她殺人，永除后患。
如果沖蕭珠來的，就不能輕易放棄，必須追查到底。
——說一千道一萬，她只是蕭令烜的下屬。
不是他女兒。
她與同陽路的人，是同級，都是下屬。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沒有輕重，她遲早會被人嫌棄與厭惡。
她唯一能做的，是保護自己。
平時留十二分心眼。
這一年立秋時，暑氣仍很重，雨花巷的女孩子們成天躲在家里。念書、吃乳酪冰，再等著徐母與廚娘弄點新鮮點心解饞。
不過，馮苒收到了一封帖子。
隔壁榮太太送過來的。
“……商會的晚宴，邀請了幾百女眷，再華南公園內(nèi)部的宴會廳舉辦。樂家老太太想見見馮小姐，請你賞臉�！睒s太太說。
又笑道，“這次來的，多半都是市政廳、商會門第的。樂家還給了我們五張請柬，我正好想帶妯娌、家里幾個待嫁的女兒去逛逛。沾了馮小姐的光�！�
榮太太這席話，是當(dāng)著徐家眾人告訴馮苒的。
馮苒只得接了：“那我肯定去�！�
榮太太很歡喜，也吃了一碗乳酪冰，這才踩著炎炎烈日回府。
“你跟樂家的少爺，還有來往嗎？”徐白問。
馮苒：“見過兩次。一次是偶遇，另一次是他約我喝咖啡。是我配不上他，他約我，我又不吃虧，沒道理拒之門外�！�
又道，“去見見他祖母，正好也死了這條心�！�
徐母笑道：“人家老太太大張旗鼓叫你去宴會，自然不是為了拒絕你。
這些日子我們都在打聽，姓樂的小少爺，規(guī)規(guī)矩矩一個人，沒什么不良嗜好。”
又道，“榮參謀府上，不太愿意繼續(xù)和軍政府門第結(jié)親，想把女兒、侄女嫁給富戶。榮太太非常想去這次的宴會�！�
馮苒明白。
這是人情債。
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榮太太很熱心，全看著與徐家鄰近的情誼，馮苒自然也不好叫她什么好處都撈不著。
“你們要是都能去就好了。這樣我心里不慌�！瘪T苒說。
徐白：“你還怕這種場面？以為你見慣了。”
“我是怕見樂家的老太太�！瘪T苒說。
徐白失笑。
然而瞌睡有人送枕頭。
蕭珩叫人送來幾張請?zhí)惭埿彀兹ミ@場宴會玩。
“我可以陪你去�！毙彀渍f。
馮苒：“不用。你別搭理他�！�
“我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不會再抗拒和蕭珩碰面。”徐白說。
馮苒意外：“什么？”
徐白：“人不管落到了什么境地，第一要緊是自救。否則，旁人想幫我，也使不上勁。
我與蕭珩的關(guān)系，從前有過錯誤判斷，以為他迫切想要甩開我。那時候自覺‘躲’是管用的。
如今看明白了，他的想法不同尋常。既然躲無用，我得面對他、了解他，才能對付他。”
馮苒聽了，很是感嘆：“徐歲歲，你真的非常勇敢�！�
又道，“你一直很勇敢�！�
當(dāng)年訂婚了，那么點年紀(jì)，徐白就敢聽大帥夫人的話，陪蕭珩出國。換做馮苒，她會猶豫。
回國后家里落敗，她敢去找閻王一樣的蕭四爺謀差事，重新站穩(wěn)腳跟。
徐小姐只是看著柔弱。
年初瘦了好些，越發(fā)嬌媚、弱不禁風(fēng)，可骨子里的勇敢從未改變。
馮苒是敬佩她的。
徐歲歲是嬌花一樣的容貌、鋼鐵一般的靈魂。
她的肩膀如此單薄，又如此牢固結(jié)實，可以撐起一片天。
和徐白的處境相比，跟樂家老太太碰面，有什么值得膽怯？
馮苒在這個瞬間，也被徐白鼓舞著，生出勇氣了。
“我也要去！”蕭珠在一旁插話。
“好�！毙彀讘�(yīng)了，轉(zhuǎn)頭問還在旁邊做功課的徐皙，“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快要考試，我得把功課重新溫習(xí)兩遍。”徐皙說，“不過姐姐，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你說。”
第115章
十分般配
徐皙的事，還是跟她學(xué)習(xí)有關(guān)。
“……我們教會學(xué)校是屬于商會的，每年商會都捐錢。學(xué)監(jiān)與校長等人，肯定也要去赴宴。
往年就去了，開學(xué)都會聽同學(xué)吹噓，在晚宴上與學(xué)監(jiān)談得愉快。姐姐，你如果見到了學(xué)監(jiān)，替我做做人情�！毙祓f。
她一席話，眾人都笑起來。
徐母說她：“還以為你念書呆了，竟也知道人情�！�
徐皙托腮：“我已經(jīng)兩年考第一，公派留學(xué)生的名額，本應(yīng)該屬于我。可我總感覺這幾年不太走運�！�
屋子里的笑聲收斂。
送到女子中學(xué)的考試名額，只三個。
旁人稍微花點心思，這個機會就可能旁落。
徐皙之所以擔(dān)心，是聽一個同學(xué)說，哪怕考不上，光“參加了公派留洋考試”的資格，都成了一項光榮。
既然是光榮，愿意錦上添花的富貴小姐肯定不在少數(shù)。
而教會女子中學(xué)，最不缺家世好的女學(xué)生。
要是徐家沒落魄，以徐皙的好成績，她是不怕的。
如今，生死難料，她才想求姐姐去學(xué)監(jiān)面前露個臉。
“你得跟我一起去�！毙彀讓γ妹谜f，“既然是大事，你要自己爭取�！�
“我笨嘴笨舌，萬一弄巧成拙……”
徐白安慰拍了拍她的手：“校董、學(xué)監(jiān)這些人，時常應(yīng)酬，小女孩子的心思，她們一眼看穿。你到了她們跟前，大大方方打招呼，客氣禮貌，不需要圓滑�！�
又道，“你這樣好成績的學(xué)生，長得又漂亮，學(xué)監(jiān)和校董肯定都記得你。”
徐皙微微咬唇。
她看著家姐鎮(zhèn)定眼眸，很快下了決定：“我聽你的�！�
徐白請母親也去。
母親拒絕了。
雨花巷的住宅，并不屬于徐家。此事鄰居們還不知道，徐母心中一清二楚。
過往的榮光，都沒了，徐母只想安心撫育孩子們長大。
她已經(jīng)看透，不在乎社交上那點面子了。
徐白也沒強求。
晚夕，她給蕭珩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會帶著妹妹、蕭珠去赴宴；也說馮苒會去。
蕭珩在電話里的聲音，平淡溫潤：“我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蕭珩沉吟。
宋擎還在他別館，與他商議軍事。
蕭令烜這次巡查，對蕭珩的勢力又是一次打擊。滕勇在預(yù)謀反擊，蕭珩等著看結(jié)果。
“怎樣？”宋擎見他微微蹙眉，關(guān)切問，“徐小姐說了什么？”
“她最近乖得過分。”蕭珩說。
宋擎：“不好嗎？”
“你要是知道她多聰慧、果敢，就不會對她這樣的溫順而心安�！笔掔竦�，“她妄圖反抗我�！�
怎么回事？
他的手段，在她眼里失去了作用？她躲避他的時候，蕭珩總感覺兩個人還是緊緊黏在一起的。
當(dāng)她自如與他相處時，蕭珩驚覺她有了反抗的力量。
需要更多的血，才可以重新把兩人拉攏嗎？
蕭珩眸色安靜，點燃一根煙。
“阿珩，你到底有多喜歡徐小姐？”宋擎忍不住問。
蕭珩輕吐煙霧：“能說明白的，就不是喜歡了�！�
愛慕是心跳的外延，最是模糊與混亂，理不出半分頭緒。要是能清晰扯出一條線，這份感情就少了純粹。
蕭珩對徐白，是純粹的貪慕，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他也不在乎。
“我不懂�！彼吻嬲f。
“你既然不懂，為何要阻止馮小姐和萬鵬立相看？”蕭珩突然問他。
宋擎噎住：“不是這個意思。萬鵬立太平庸，他配不上馮小姐�！�
“你喜歡馮小姐嗎？”
宋擎搖搖頭：“不�！�
“你以前也以為，我不喜歡歲歲。”蕭珩淡淡道，“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喜歡就是喜歡，別和自己的心硬扛�！�
宋擎沉吟。
他不愿意多談，蕭珩轉(zhuǎn)移了話題。
到了晚宴那日，蕭珩半下午就到雨花巷門口接徐白。
門房上照例不讓他進門。
陽光太烈，蕭珩在門口的桂花樹下躲陰涼。
——在高安弄，也有這么一株桂花樹，只是沒雨花巷門口這株龐大。
桂花是最好種、寓意又很好的樹，不少門第栽一株在大門口。
徐白與眾人出來時，就瞧見了樹蔭下的蕭珩。
篩過樹梢的陽光，斑駁光圈灑滿他頭臉。他有段日子沒去駐地了，白釉似的肌膚，干凈中添了尊貴。
蕭珠立馬哼一聲，拉了徐白的手：“我們先上車�！�
又道，“用美人計，他不要臉！”
小丫頭哪怕再討厭蕭珩，都覺得他那張臉往那里一擺，便是誘敵深入的“美人計”。
徐白順著蕭珠的手，走到了石鋒打開后座車門的汽車旁邊。
蕭珩幾步過來。
“坐我的車。”蕭珩說。
“滾遠點，有你什么事！”蕭珠穿著洋裙，本該活潑可愛，語氣卻像極了蕭令烜。
徐白是蕭珠最重要的人，她時刻提防蕭令烜搶人，更別說蕭珩了。
誰惦記徐姐姐，誰都是她仇敵。
“我要陪阿寶�！毙彀讓κ掔竦溃岸嘀x你來接我。天熱，我們先出發(fā)吧�！�
徐白和蕭珠上了汽車，蕭珩走到了車門邊，微微彎腰：“歲歲，這件旗袍很漂亮�！�
他彎腰說話，眼睛明亮似繁星，格外璀璨。
徐白：“多謝�！�
她只是穿了件淡綠色繡花旗袍。普通做工、普通面料，不算特別奢華。
汽車出發(fā)，很快到了華南公園。
不少人的汽車停在門口，里面有黃包車?yán)窖鐣髲d，可蕭珩的汽車能直接進去。
他的副官去打招呼，雨花巷開出來的兩輛汽車，也跟著蕭珩的汽車開到了公園里面。
汽車在宴會大廳門口停下。
來了不少人，陸陸續(xù)續(xù)往里走。
瞧見了汽車，便紛紛駐足。
蕭珩先下車。
人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單單是他如今的權(quán)勢，更因為這個人俊美無儔，惹得眾人不由自主多看他。
他步態(tài)優(yōu)雅，走到了徐白的汽車旁邊，搶先石鋒一步，替徐白打開了車門。
微微彎腰、伸手：“歲歲，請。”
紳士得有點謙卑。
有人倒吸一口氣。
徐白沒動，蕭珠極其麻利從另一側(cè)爬了過來，手腕搭在蕭珩手上：“算你懂禮�！�
蕭珩：“……”
可能是有點無語，他竟笑了下。
蕭珠好恨。
因為這個人笑起來好看。
徐姐姐要是被迷惑，跟著他跑了，自己就沒有徐姐姐了。
她白一眼蕭珩。
徐白待這場鬧劇結(jié)束，才慢悠悠下了汽車。
四周的目光，或直截了當(dāng)、或暗中偷窺，都落在他們身上。
“是誰？”
“那個年輕女郎，是少帥的未婚妻徐小姐吧？”
“好登對的兩個人。”
一般女人站在蕭珩面前，會被他的氣質(zhì)逼得黯淡；而徐白，看似嬌柔溫婉，在風(fēng)度咄咄的蕭珩跟前，竟是毫不失色。
有記者拍下照片。
第116章
兩女相爭
徐白稍等片刻，馮苒與妹妹徐皙下車。
宋擎也來了。
他也衣著華貴，跟在后面。
四個女孩子，加上蕭珩、宋擎，一同往里走。
人人恭敬行禮。
晚宴由商會主辦，會長攜夫人迎上來；旁邊還跟著他的女兒。
依舊稱呼蕭珩為“少帥”。
現(xiàn)如今軍政府當(dāng)家的，是他叔叔蕭令烜，他仍可算作晚輩。
“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這是我堂妹�！�
蕭珩有意介紹了徐白和蕭珠。
商會長姓奚，他胞妹是滕勇的七姨太；他女兒則跟羅綺關(guān)系密切，上次在咖啡廳，奚小姐坐在羅綺身邊。
聽蕭珩如此介紹，奚會長把視線落在徐白臉上：“徐小姐，您能來賞光，幸會�！�
“年年都聽說立秋晚宴最熱鬧，今年能來，是我榮幸。”徐白也捧他。
奚太太夸她和蕭珠的衣裙美麗、時髦，又夸她們倆漂亮等。
場面熱絡(luò)。
馮苒和徐皙先進去了。
奚會長親自領(lǐng)了蕭珩、徐白和蕭珠，在首桌落座。
奚會長的女兒奚雨樺，跑到樓上的貴賓休息室找羅綺。
“……你別下去了，少帥不是自己來的，帶了徐白�！鞭捎陿逭f。
羅綺妝容精致，長眉入鬢，美得端方又溫雅。
一雙沉靜又清澈的眸子，落在奚雨樺臉上：“我接到了請柬來赴宴。少帥帶了誰來，不與我相干�！�
又道，“我們羅家與商會的關(guān)系，最是緊密。于情于理，我都要出席的�！�
奚雨樺：“……”
羅綺說完大義凜然的話，又笑起來，臉上多了一抹俏麗：“我還有你，能吃虧嗎？”
奚雨樺失笑。
便在這個時候，奚太太上樓來了。
“可尋到你了，原來在這里躲清凈。”奚太太笑著對羅綺說，“來來，今日你是最要緊的人物，沒有你可不行！”
“姆媽，您是讓阿綺去招待吉田太太吧？”奚雨樺問。
奚太太：“是呀。那女人一句咱們的話也不會說，翻譯也只肯用自己帶過來的。我身邊沒人，跟她聊不動。”
又道，“極其傲慢。那么點兒個子，小鹽豆似的，囂張什么？這些年軍政府不爭氣，領(lǐng)事館的人才有資格做座上賓�！�
說得兩個女孩子都笑起來。
羅綺便說：“我們家洋行的貨，都由吉田家經(jīng)手。原本買賣做得很好，與洪門碼頭關(guān)系融洽�，F(xiàn)如今碼頭換了主人，利潤分出來一大半，我們也很苦。
前幾日，我母親還邀請吉田太太去家里做客，也是我做翻譯官的。我們家與吉田家族，正在尋找新的水路進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