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到顧放之那張刻薄的嘴,阿奇越發(fā)覺得苦悶。
眼見著顧放之朝自己抬起手,阿奇瑟縮了一下。
卻聽顧放之道:“勞煩搭把手,車梁太高,上不去。”
“��?……哦……”
阿奇怔怔地伸出手,用手臂的力氣將顧放之托上了車。
顧放之像是初次坐馬車一樣,略顯笨拙地不知道腳該踏在哪里,用鞋尖探索了兩下,才總算找到了著力點(diǎn),把自己扔上了馬車。
但進(jìn)車廂的時候卻被里面的小桌絆了一下。
隔著馬車的車板,阿奇聽到顧放之似乎帶著郁悶的蚊子哼似的聲音:“腿太長就是容易摔哈�!�
阿奇:“……?”
……是,是聽、聽錯了吧?
-
馬車內(nèi)的空間不算大,座椅也硬邦邦的。
但這是顧放之穿越以來第一次在只有一個人空間里,這讓從方才起就一直在提心吊膽的他終于放松了一些。
癱坐一會后,顧放之撩起窗簾,看著外面車水馬龍的古代街道。
穿越到游戲里這事情對他來說太突然。
穿越成暴君裴辛的手下對他來說也太突然。
顧放之把玩著腰上的玉佩,想了許久自己的處境和對未來的規(guī)劃,最終得出一個古老的結(jié)論——
車到山前必有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穿越回現(xiàn)代的機(jī)會。
如果可以,他還是想回去。
-
小半個時辰后,馬車行進(jìn)的速度緩緩慢了下來。
阿奇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二爺,到了�!�
顧放之應(yīng)了一聲。
顧府從外瞧著很氣派,一路走進(jìn)去,風(fēng)景也是如詩如畫。
只是墻角堆放的碎石,水缸上厚厚的青苔,略顯濕滑的石子路,總讓人覺得有些蕭瑟。
顧放之找阿奇套了套話,了解到顧家并不算望門貴族,只是祖上經(jīng)商富過一段時間,才置辦了房地。
這些年來,因戰(zhàn)亂本就難以賺到錢,許多家產(chǎn)都空置著,家里的積蓄只減不贈。
而原主斂財就像貔貅,只進(jìn)不出,根本沒想著要補(bǔ)貼家用。
也不知道原主會把那些金銀珠寶都存在何處?
這個時代并不太平,局勢混亂,群雄爭霸。顧放之從游戲里知道,一年后要打仗,后面還有雪災(zāi)與饑荒等著。有錢才能買命。
正思索著,卻聽后面有聲音叫他:“顧放之�!�
顧放之回頭,看到不遠(yuǎn)處的回廊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顧放之存了個檔,上前兩步,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那人二十七八的年齡,生的和顧放之很像。
只是那雙桃花眼放在顧放之面上是驚心動魄的漂亮,放在男人面上就變成了威嚴(yán)。
男人面頰一直到下巴上貫穿了一道深色的刀疤,再配合上男人沒什么表情的面龐,讓人恍惚間聞到戰(zhàn)場上血腥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男人的右手袖森*晚*整*理管——空蕩蕩的,被風(fēng)一吹,輕飄飄地?fù)u。
都不用再去套阿奇的話,一看到這人,顧放之就知道他是誰了。
顧云川。
顧放之的大哥,顧家現(xiàn)在的家主。
他是武將,之前一直在邊關(guān)。后因先皇猜忌,主動辭職回京。
但這條右手臂卻不是在戰(zhàn)場上丟失的,而是回京后有次和原主去獵場,遇到了熊。
為了保護(hù)原主,顧云川丟了手臂。
游戲里,主角可以選擇收顧云川為部下。
但攻略顧云川的方式極其復(fù)雜——
顧云川是個死腦筋,只認(rèn)一主。在收服顧云川為部下的道路上,他隨時可能會暴起殺人,也隨時可能會咬舌自盡。
不過后來顧放之也有經(jīng)驗了,他得出一個結(jié)論:
顧云川屬于吃軟不吃硬的類型。
得哄。
游戲里雖然沒說過顧放之和顧云川的關(guān)系如何,但從顧云川丟了一條手臂,顧放之也不管不問,再結(jié)合原主的秉性,想必不會好到哪里去。
顧放之笑道:“大哥�!�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顧放之笑得好看。
顧云川被他笑的怔了一下,又皺眉,沉聲道:“聽說你今日在前朝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顧放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上馬車前,他被那些官員恭喜了一路,都是贊他心直口快,要升官當(dāng)?shù)蹘煹摹?br />
顧放之下意識以為顧云川也是來夸他的。
顧云川面上卻浮現(xiàn)出怒色:“你不敢當(dāng)什么?!當(dāng)眾說自己知道敵國的底細(xì)?你知道個屁!整日游手好閑!要是陛下問你,你又該如何作答?你當(dāng)陛下是好糊弄的?”
看著顧云川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顧放之知道自己這是說錯了話。
不想給顧云川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顧放之調(diào)出游戲面板,讀檔到剛遇到顧云川的時候。
廊下的男人剛叫了他的名字,顧放之小跑著靠近了過去。
他這幾步跑沒什么姿態(tài),身上掛著的玉墜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嘏鲎苍谝黄�,顧云川微微皺眉�?br />
“大哥,”顧放之靠近后,不等顧云川開口,主動問道:“你是不是聽說我今日在前朝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顧云川一怔,點(diǎn)頭。
顧放之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整日游手好閑,其實并不知道敵國的底細(xì)?還擔(dān)心要是陛下問起我,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畢竟陛下他不是好糊弄的。”
顧云川張了張口:“……”
怎么總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已經(jīng)全被顧放之搶先給說完了?
第
5
章
“宣宣宣宣……”
第5章
“大哥,”
趁著顧云川不語的時間,顧放之道:“你有所不知。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差點(diǎn)把一半的朝臣都砍了�?粗切├铣伎藓暗臅r候,我突然醒悟了�!�
顧云川面上的怒意有所消散,顧放之又道:“我不能看著陛下走上歪路�!�
顧云川問:“當(dāng)真?”
顧放之表情嚴(yán)肅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認(rèn)真的時候,那雙桃花眼都連帶著流淌出濕潤的光澤,讓人不得不去信服。
顧云川沉默又懷疑地看著顧放之,最終點(diǎn)點(diǎn)頭。
他又問顧放之:“……你呢?陛下沒有說什么吧?”
回想起早些時候在朝堂上瘋狂被砍頭又瘋狂回溯的自己,顧放之現(xiàn)在還有點(diǎn)心有余悸。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干笑:“還好,沒逝�!�
-
顧家人丁不算少。直系有兄弟四人,顧放之行二。另外旁系有幾位未出閣的表小姐。
不過今天除了顧云川外,顧放之還誰都沒見到。
找阿奇打聽了一下,說是三弟帶著小弟去獵場玩了。
顧放之聽得眼熱,由衷感嘆:“不用上班,真好�!�
原主的房間裝修風(fēng)格頗雜,滿柜的書畫古董,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fā)出奢華的光芒。
這應(yīng)該都是原主的珍藏,可惜顧放之都不太懂。
他翻了翻古籍,感嘆:“繁體字啊�!�
再摸摸字畫:“都是繁體字�!�
最后敲敲古董花瓶:“挺硬�!�
像個絕望的文盲。
逛了一圈,顧放之最滿意的還是原主的床鋪,被褥柔軟,手感滑膩,一看就用了不少銀子。
顧放之還惦記著原主斂來的財:“會不會在床墊下?”
他費(fèi)力地將床褥卷起來,金銀沒找到,倒是找到了好幾本書。
翻開一看,嚯,春宮圖。
男男的。
從小到大,顧放之沒少被人追。
但十個人里有九個半都是同性。
他雖知道自己的長相沒那么硬朗,但也并不算嬌弱,也不知道怎么就吸引了不少同性。
他從小到大也沒談過戀愛,只有在看自己的銀行卡余額時候會有心動的感覺。
顧放之翻看了兩眼,又興致缺缺地把書塞回了床墊下。
又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兩圈,阿奇來瞧顧放之的門:“二爺,可要用午膳?”
午飯已經(jīng)在飯廳擺好,顧云川已經(jīng)入座。
他缺了右手,左手執(zhí)筷,動作有些笨拙。
顧放之看他吃的費(fèi)力,夾了塊魚,幫顧云川挑了刺,放在顧云川碗里。
一旁伺候的小廝丫鬟看見這一幕,眼睛差點(diǎn)都掉出來。
顧放之近幾年已經(jīng)鮮少和其他人一起用餐,就算坐在同一桌上,也是沒一會兒就吵起來,讓人頭痛的很。
可現(xiàn)在顧放之不光沒和顧云川吵架,還幫他剔了魚刺……
小廝丫鬟們?nèi)滩蛔愒谝黄鹩脷庖粲懻摚?br />
“這是怎么了?”
“轉(zhuǎn)性了?”
“怎么可能……”
“是不是有事要求大爺?”
“聽說是今日在朝上犯了錯……”
“唉……大爺可不要心軟……”
顧放之眼角瞥見他們各異的神色,心中暗暗感慨原主可真是作惡多端,能混到這樣人人瞧不起,也是少見。
一旁,顧云川抬眸,看了一眼顧放之。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下人的竊竊私語,顧放之的模樣有些發(fā)呆。
他低頭,用筷尖戳著碗里的米飯,看起來竟有些可憐。
顧云川少年時就隨父親去了邊關(guān),離家早。在邊關(guān)呆了十幾年,回來的時候一個弟弟已經(jīng)變成了趨炎附勢的奸人,另一個也是整日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
兄弟共四人,雖是血親,但一點(diǎn)都不熟,甚至還生過不少矛盾。
只是想起顧放之下朝回來時和他說過的話,顧云川覺得自己理應(yīng)表達(dá)一下自己支持的態(tài)度。
他沉默了一會,突然抬起手。
常年握著武器的大掌上有隱約可見的傷痕與厚繭。
這只手在顧放之頭上帶著力道按了一下:“多謝,二弟�!�
顧放之對他笑了一下,又覺得自己方才笑得有些似乎有些傻氣,讀檔重新笑了一下。
這次笑的三分聰穎三分從容三分沉穩(wěn)一分狡黠。
可謂是十分聰明。
-
下午時顧放之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金烏西沉。
阿奇給顧放之在浴桶里打了水,又在水里放了香草與花瓣等物。
顧放之研究了一下古代的皂角和洗頭發(fā)用的發(fā)膏怎么用,低頭去解腰帶。
古代的衣服看著復(fù)雜,脫起來也沒那么簡單。
顧放之正和腰帶斗爭的時候,聽到身后一道聲音:“二爺,奴婢來吧�!�
顧放之差點(diǎn)跳起來。
眼看著侍女姐姐的手馬上要碰到他的腰帶,顧放之忙后退一步,如玉的耳尖飄上一抹紅色:“不不不不必。多多多謝。”
侍女納悶地看著顧放之。
顧放之定了定神,讀檔重來后,高深莫測地對侍女道:“以后都不必伺候。”
侍女看著顧放之手里皺巴巴的腰帶,雖不解,卻也道:“是,二爺。”
-
養(yǎng)心殿。
明黃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靠在貴妃椅上。
裴辛低低輕笑出聲。
想去喝口水,上一刻水杯拿在手里,下一刻自己距離桌子就足有一尺。
索性不喝水了,回了三次頭,人還在桌前一動不動地站著。
好不容易來到桌前,批改個奏折,龍飛鳳舞地寫了兩行,一眨眼的功夫朱批全部消失不見。
重寫了兩次后,裴辛不耐,隨手寫了個極丑陋的“閱”,倒是留下了。
下午補(bǔ)個眠,卻再度夢到了戰(zhàn)場上的廝殺,魘得厲害。
好不容易睜開眼,卻立刻又陷入一片黑暗中,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再次猙獰著表情向他飛來。
在楊祿海驚悚的注視中,裴辛的低笑已愈發(fā)激烈。到最后,竟眉眼肆意地大笑起來。
但那笑聲在某個瞬間戛然停下。
裴辛的眉眼冷得仿佛要結(jié)冰:“楊祿海�!�
話音剛落,卻是眼前發(fā)黑。
……是顧放之又用了妖術(shù)。
裴辛眉眼間的怒意再加深了一些:“楊祿海。”
“楊祿海。”
“奴才在。”
“楊祿海�!�
“奴才在�!�
“楊楊楊楊楊……”
“奴才奴奴奴奴……”
“宣宣宣宣……”
裴辛深吸一口氣,眉眼蘊(yùn)藏著暴戾的怒意:“給朕宣顧放之進(jìn)宮!”
楊祿海一愣,怎么都沒想到裴辛?xí)逻@個令。他疑惑地“咦”了一聲,又忙道:“是�!�
聽著楊祿海匆忙吩咐的聲音,裴辛面色更沉。
叫顧放之進(jìn)宮,雖是盛怒之下的沖動決定,但也另有原因在——
他有幾件事情想要搞清楚。
第一,顧放之為何早不用,晚不用這慪人的巫術(shù)?為何偏挑著今天,挑著他第一次上朝的時候來來回回地施法?
若說起初幾次是為了保命,可后面那么多次呢?
是故意為之?報復(fù)?或是另有理由?
第二,為何別人都無覺察,偏偏他能夠知曉顧放之用了巫術(shù)?
是顧放之有意讓他知道?或是無意?
第三,顧放之是否知道,他能覺察到這巫術(shù)?
裴辛修長的手指一下下輕點(diǎn)著桌面,搖曳的燭火將他的眸襯得更是深邃。
正在腦中一條條將疑惑羅列出來,聽殿外傳來動靜。
楊祿海報:“皇上,顧放之到了�!�
裴辛轉(zhuǎn)動了一下食指上的白玉戒,微微抬手。
楊祿海立刻將顧放之宣了進(jìn)來。
不多時,殿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裴辛抬眸望去。
在進(jìn)宮前,顧放之應(yīng)是正在沐浴。
濕漉漉的黑發(fā)半束在青玉頭冠里,未束的烏發(fā)則順著他面頰垂著。他身上略松垮地穿著一件暗紋月白錦袍,不知是因為匆忙,還是因為馬虎,腰帶系得亂七八糟,內(nèi)袍也能瞧出未整理平整,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股氤氳的水汽。
裴辛還是第一次這么近地瞧顧放之,現(xiàn)下連他面頰上那顆淺色的痣都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這好樣貌勾不起裴辛半點(diǎn)欣賞的念頭。他只能想起自己今日被巫術(shù)折磨的樣子。
裴辛瞇起眼,獸舌一樣的目光從頭到腳地將顧放之舔過后,薄唇微勾:“先生請坐�!�
這邊,在裴辛出聲的瞬間,顧放之飛快存了個檔。
存檔成功后,顧放之抬起頭,看向裴辛。
今天早朝的時候裴辛頭戴毓冕,珠簾擋住他半張臉,只能從縫隙中窺見他的神情。
沒了珠簾,顧放之才看清裴辛的樣貌。
凌厲深沉的眉目,高挺的鼻與薄唇。許是臨近就寢時間,及腰的黑發(fā)未束,瀑一樣垂在背后。
一身紋著暗金色紋路的黑衣,讓他裴辛整個人看起來如被霧遮掩的山一般捉摸不定。
顧放之想起游戲中對裴辛的評價——
孤僻多疑,惡因惡果。
顧放之想的出神,進(jìn)內(nèi)殿時沒留意被腳下門檻絆了一下:“哎呦我……”
【恭喜玩家達(dá)成be結(jié)局——年輕就是好,倒頭就能睡】
顧放之:“……”
他郁悶地讀檔重來。
這回,他進(jìn)門前小心避過了地上門開,對裴辛行了個臨時學(xué)來的不太標(biāo)準(zhǔn)卻也夠用的跪禮:“微臣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