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出門，整個院子都是銀白色，

    大塊的雪粒子砸在瓦檐、窗戶上，砸得顧放之68昨晚剛掛上去的紅燈籠都在輕輕搖晃。

    前院里，

    賬房支了個桌子正給府里的侍從們發(fā)米面糧油和壓歲錢。顧懷玉在旁邊搞了個鐵架子，

    竟然正在烤牛肉，肉香味混合著院子里的梅花味道，

    說不出的好68聞。

    他見到顧放之68，

    直接用小刀切了一塊肉下來，插在刀尖上喂到了顧放之68嘴里：“好68吃么？牦牛肉�！�

    顧云川則正在前廳接待客人。

    朝中大臣來了不少走動68拜見，饒是不停有人在搬，旁邊的禮箱還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顧放之68看著那些禮箱，

    一瞬間有了戀愛的感覺。

    眾人腳不沾地一直忙碌到了中午，才終于有空坐下來吃口飯。

    吃過了飯，顧懷玉差人拿來了筆墨。

    顧放之68的眼皮開68始跳災(zāi)，產(chǎn)生了一股不妙的預(yù)感：“這是？”

    顧懷玉道：“寫春聯(lián)呀，每人寫幾幅，挑出幾幅寫得好68的貼在門前。”

    顧放之68忍了又68忍，總算是沒出聲：“……”

    這還用挑？

    顧云川一個用左手寫字的人，他一個勉強能用毛筆寫出來字的人，他們哥倆綁一起都未必比寫得過顧懷玉。

    轉(zhuǎn)眼間顧云川已經(jīng)寫好68一副。

    雖是用左手寫的，但他的字很規(guī)整，橫平豎直，顧放之68掃一眼，寫了什么“增百福、納千祥”之68類的吉祥話。

    顧云川寫完，將手中毛筆遞給顧放之68。

    顧放之68接過毛筆，在紅紙面前佇立，佇立，長久地佇立……

    想不出來對聯(lián)，顧放之68腦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竟然再也想不出其他能押韻東西了。

    他存了個檔，又68讀了個檔。

    白天切到了黑夜，室內(nèi)切成了室外。

    而突然出現(xiàn)68在他面前的裴辛還保持著吃飯的姿勢，正在把硯臺往嘴里送。

    顧放之68問：“抹口紅呢？”

    怪朋克的。

    裴辛：“…………”

    暴虐的龍微發(fā)雷霆。

    裴辛平靜地放下手里的硯臺：“老師怎么突然來了？”

    顧放之68蒼蠅搓手：“陛下，有沒有現(xiàn)68成的對聯(lián)句子，送臣一副�！�

    裴辛揚了揚眉：“老師是要朕幫忙作68——”

    “作68弊”兩個字剛說了一半就被顧放之68急忙打斷。

    他生怕“老師”和“作68弊”兩個詞連在一起觸發(fā)什么be結(jié)局，惴惴不安地等了片刻，好68在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若是朕幫老師寫一幅春聯(lián)……”

    裴辛換了個撐腮的姿勢：“老師是不是該謝謝朕�！�

    顧放之68一愣。

    他問裴辛：“陛下……想要什么謝禮？”

    他問得有些猶豫，裴辛道：“先欠著吧，必定68不會是讓老師為難的謝禮。”

    他說著執(zhí)筆，在面前紙上寫下一副喜慶又68吉祥的春聯(lián)。

    顧放之68便沒再推辭，上前湊到裴辛旁邊：“陛下的字真好68看，橫是橫豎是豎的�！�

    裴辛：“……”

    凈說廢話。

    顧放之68將紙上的句子默念幾句記在心里，對裴辛道了個謝。

    裴辛只覺得眼前一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手里捏著沾了醬汁的年糕條在盤子上劃拉。

    下首傳來來賀歲的臣子恭維的聲音：“皇上的墨——醬寶，臣真想一輩子收藏下來�！�

    這馬屁拍的，和顧放之68比起來，真是不知道水平高了多少。

    怎么偏偏他聽顧放之68說話就覺得順耳呢？

    -

    再晚些，宮人們便開68始張羅宮宴了。

    朝臣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趕來。

    顧放之68還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古代新年，本68以為顧府就夠熱鬧了，沒想到宮里的場面更是盛大——甚至這還是他們禮部親手提交上去的方案。

    琉璃宮燈璀璨，樂聲悠揚。

    整個殿內(nèi)如同白晝一般，暖意融融，賀聲不斷。

    不只是朝臣，還有各國的使68節(jié)，能來的也都來了。

    待裴辛露面，所有人跪地叩首，恭祝皇帝新春吉祥。

    各國使68節(jié)為裴辛送上禮物。

    彌羅使68節(jié)送的是白玉一般的象牙，雕刻成鏤空的空中樓閣，精巧絕倫。

    西域那邊的使68節(jié)帶來的都是珍稀香料。

    輪到下一個人的時候，顧放之68愣了愣。

    光頭68，濃密的胡須。

    這人他熟悉得很，正是西胡使68節(jié)。

    雖說上次裴辛并沒同意借兵，但竟然出手擊退蒼生教收服葉保的玄甲軍，也算是直接解決了西胡現(xiàn)68在的危機。

    現(xiàn)68在秦瑄正和西胡聯(lián)手，一起圍剿蒼生教殘黨。

    也因此西胡使68節(jié)的態(tài)度比起上次更加熱情，送來的賀禮也是真下了血本68。

    只是顧放之68根本68沒法兒看他。

    作68為自己已經(jīng)長達幾個月沒更換過，且以后也不準(zhǔn)備換的檔1位置出現(xiàn)68的人，西胡使68節(jié)在顧放之68這兒的作68用相當(dāng)于文章里的逗號。

    突然見到現(xiàn)68在時間線里的真人，顧放之68無比想笑68。

    他咬著嘴唇抬頭68望天低頭68望地，左看右看，直到不小心和上首的裴辛對上眼。

    越正式的場合越不能和熟人對視，顧放之68猛地別開68眼神，肩膀開68始抖動68。

    裴辛何嘗不是想笑68。他努力忍著：“哈……使68節(jié)有心……呵……諸卿共賀……哈，朕……哼……”

    西胡使68節(jié)：“？”

    敢問他是在無意中惹到過裴辛嗎？

    不然為何裴辛一句話要冷笑68這么多下？

    其他人都朝西胡使68節(jié)扔了個“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顧放之68看不下去了，讀了個檔來到之68前存的檔2，和裴辛對著在書68房里笑68了一會。

    期間經(jīng)歷了楊祿海去找太醫(yī)要給兩人看病，雪球狂吠著加入了這場笑68，太醫(yī)被嚇得腳軟等一系列驚心動68魄的事情后，裴辛和顧放之68終于收住了笑68。

    顧放之68看向裴辛。

    比起他捂肚子扶著桌子，沒什么形象的大笑68，裴辛明顯要矜持一些。

    就只是坐在桌前，用手撐著額頭68、趁勢用袖子擋住臉。

    要不是顧放之68確實看到他的肩膀在一抖一抖的，裴辛此時看起來和正在批奏折也沒什么區(qū)別。

    確實是比較注重形象管理的一位小皇帝。

    顧放之68伸手戳戳裴辛肩頭68，提示他：“陛下，做好68準(zhǔn)備，臣要回溯了�！�

    裴辛：“回吧�！�

    也是多虧了顧放之68，這回西胡使68節(jié)只收到了裴辛的一聲冷笑68。

    雖令人委屈且不解，但尚在能接受的范圍內(nèi)。

    -

    待走完流程，笙簫聲起，宮女們輕盈地為眾人送上吃食，舞女也在舞池內(nèi)跳起了柔韌美68麗的舞蹈。

    宋景舟吃著他心心念念的鱷魚羹，告訴顧放之68，他爹讓人給他送來了許多他那邊的特色吃食，待過幾日他登門拜訪時給顧放之68帶去。

    顧放之68笑68著應(yīng)了，心中忽覺孤獨。

    他母親覺得父親長得好68看，說什么都要嫁給父親，卻不知道父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嗜賭成性，把家里能賣的全都賣了，能貸的全都貸了。

    母親受不了這樣無望的日子，毅然和父親離了婚，父親打了她68，因此母親沒能把他帶走。

    但不知道什么時候父親也沒再回家了，好68在顧放之68是個聰明討喜漂亮的孩子，從小到大爺爺奶奶、姑姑叔叔都愿意收留他，給他一口飯吃。

    但這些親人也都陸續(xù)離開68了。

    平時還好68，一到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難免惆悵。

    裴辛感覺如何？

    這樣想著，顧放之68抬眸，看向裴辛。

    他盯著裴辛看了半晌，裴辛表情如常，只是沒怎么吃飯，酒水喝得倒是不少。

    這樣喝，很快會醉吧？

    這個念頭68剛從顧放之68腦海里冒出來，就見裴辛撐著桌子站起身。

    楊祿海上前問了兩句，又68朗聲對下方眾人道：“諸位吃好68喝好68，皇上怕有他在，諸位不自在，先回殿歇息了�！�

    眾人跪送裴辛離席。

    顧放之68和兩個前來敬酒的同僚客套完后，想了想，還是起身，順著小路朝養(yǎng)心殿的方向走去。

    “咦，顧郎�！�

    楊祿海見他來，有些吃驚：“陛下吃多了酒，剛躺下�！�

    顧放之68應(yīng)了聲，朝內(nèi)殿走。

    裴辛躺在床上闔著眼，像是睡著了。

    顧放之68早就發(fā)現(xiàn)68裴辛睡覺愛皺眉，他看了看，還是沒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裴辛眉心。

    裴辛睫毛動68了動68，伸手握住顧放之68的手指：“老師來了�！�

    他往里面躺了躺：“坐。”

    顧放之68便坐在床頭68。

    裴辛的頭68發(fā)有些亂，散落在枕上，顧放之68看著，沒忍住伸手，把手指當(dāng)成梳子，幫裴辛梳了下。

    顧放之68：“陛下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裴辛“嗯”了聲。

    頓了頓，他又68道：“朕故意的�！�

    顧放之68輕嘆一聲：“心情不好68？”

    “也不是�！�

    裴辛睜開68眼，目光灼灼地看著顧放之68：“今天是除夕夜，老師必定68要回顧府的。朕若想和老師獨處一會，只有用這個法子。朕知道老師一定68會跟上來的�！�

    顧放之68：“……”

    啥啊這。

    擱這愛情三十六計呢？

    虧他還以為是裴辛心情不好68，才提前離席的呢。

    顧放之68氣得再戳裴辛一下。

    裴辛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側(cè)過身，手撐著太陽穴，裝作68不經(jīng)意地看顧放之68。

    今天顧放之68穿著絳紅色的織金滾邊禮服。裴辛見慣了他穿藍(lán)色，倒是很少見到他穿紅。

    顧放之68本68來皮膚就白，這一身更顯得他挺拔漂亮，活像雪里散發(fā)著暖意的紅燭。

    裴辛突然道：“朕想好68了，今天早些時候老師欠朕的謝禮。”

    顧放之68：“是什么？”

    裴辛沒說話，伸出食指。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自己額頭68上點了一下。

    顧放之68看他手勢，見他拇指跟著食指自然翹起，比了個“八”的姿勢。

    顧放之68問：“戳八下額頭68？”

    總不能是讓他造個手槍出來。

    這里是大齊，誰在開68槍？

    裴辛：“……”

    裴辛的眼又68閃爍著那種炙熱又68無畏的光彩，他盯著顧放之68：“老師明明懂的，別裝�！�

    顧放之68默然。

    裴辛道：“不勉強，若不愿，就當(dāng)謝禮已經(jīng)給過了�！�

    只是話分明是這樣說的，裴辛卻看起來有些可憐。

    哦，這招是以退為進。

    說好68的光明磊落做皇帝，他看裴辛有點陰招全用他這老百姓身上了。

    顧放之68突然伸手，寬大的袖袍擋住裴辛的眼睛。

    他的唇輕輕碰了一下裴辛額頭68，又68趕緊起身。

    顧放之68板著臉：“是謝禮，陛下不要多想�！�

    裴辛翹著嘴角“嗯”了聲。

    顧放之68匆匆起身，腳步忙亂地朝外走。

    楊祿海守在外面，看見他嚇了一跳：“顧郎，臉怎么這樣紅？”

    顧放之68繼續(xù)板著臉：“過敏。看來下官這輩子當(dāng)不了漢尼拔。”

    楊祿海：“……？”

    啊？什么泥巴？

    -

    宮宴沒有了裴辛，很快就變成了眾人社交應(yīng)酬的場所，且也接近散場。

    顧放之68回去拿了外衣，又68包了兩塊點心，直接爬上馬車讓阿奇早早回了顧府。

    家里的水餃已經(jīng)下鍋，顧放之68和家人們一起吃了餃子，放了長長響響的鞭炮，又68肩并肩地靠在院子里，看從皇宮方向飛到夜空上的盛大煙火。

    這個年過得還算不錯。

    -

    但大年初一就過得比較悲慘了。

    翌日天還不亮他就爬了起來，沐浴焚香，啟程前往皇宮。

    祭祀隨行的官員們都到了，在燦金色的宮燈下，每個人的神色都格外肅穆。

    裴辛穿著一件顧放之68還從未見過的、繡著十二金龍的玄色龍袍，頭68戴冕旒，十二玉旒垂落額前。

    眾人從午門出發(fā)，恰好68在午時抵達皇陵。

    祭壇早就已經(jīng)布置好68，貢品方才也有人擺放了上去；裴辛一步步踏上階梯，將三柱天香插入香爐。

    又68朗聲道：“朕承萬民之68愿，敬告蒼穹，皇天……”

    裴辛的聲音在天地間幾乎形成回響，顧放之68從未見過祭祀，一時看得有些發(fā)呆，又68一次覺得裴辛好68像，真的，挺厲害的。

    待走完祭祀流程，有禮官念了顧放之68的名字，讓顧放之68跟著裴辛一起進入皇陵。

    隨行的官員們還以為裴辛是改了主意，不打算自己一個人進去了，都昂著頭68巴巴地等著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但沒有了。

    清風(fēng)吹過，裴辛和顧放之68進了皇陵。

    就倆人。

    眾人互相看看，張了張嘴，有些疑惑，有些恍然。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看起來像是想說什么，又68看起來像是什么都不想說。

    唔，嗯……

    -

    皇陵里比起外面更冷一些。

    前面是一段很長的甬道，走起路來，就算是很輕的腳步聲也蕩出回聲。

    顧放之68看著身前裴辛的背影，腦海里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68。

    兩人都穿著禮服正裝，此時還是二人世界。

    這算是某種意義68上的約會嗎？

    不過……顧放之68捂著額頭68。

    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約會，竟然是在裴辛的……親爹……的……墓……里……

    裴辛從墻上取了個火把拿在手里，問顧放之68：“說起來，先帝知道老師的巫……法術(shù)嗎？”

    顧放之68一愣。

    對哦，他幾乎都忘了，原主是先皇留給裴辛的臣子。

    裴辛以為先皇知道了他的回溯能力，才把他留給裴辛的？

    正猶豫著怎么回答，卻見裴辛搖頭68：“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不然憑借他的性子，恐怕要把老師用鐵鏈鎖起來，關(guān)68在地牢里，以便隨時使68用�！�

    顧放之68：“……”

    好68了好68了，再說下去就不健康了，系統(tǒng)又68要彈BE了。

    裴辛又68問：“先帝認(rèn)識老師的時候，朕應(yīng)該還在雁門。先皇多疑，老師是怎樣取得他信任的？”

    顧放之68：“唔，嗯……”

    裴辛：“比起朕，先皇應(yīng)更暴躁些�！�

    顧放之68：“唔，嗯……”

    再說可就真露餡了哇。

    雖說好68像其實露餡也沒什么……

    但說到底靈魂轉(zhuǎn)換對裴辛來說也太超過了。

    好68在裴辛也沒再說什么，只是揚起手上火把：“看前面�！�

    顧放之68抬眼。

    甬道兩側(cè)，栩栩如生的孩童雕塑，笑68著，懸掛在石壁上。

    它們都是長明燈，燈線從它們合在一起的手掌鉆出，散發(fā)著安靜的光芒。

    雖然知道并不是活人，顧放之68還是腳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