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李遲舒好像笨笨的,在除了學(xué)習(xí)以外的任何事情上都很遲鈍。用十年后的話來說就是有點浪漫過敏。
可他的遲鈍似乎不是生來就遲鈍,是橫跨他大半個人生的孤獨把他敏感的情緒積壓得太久太厚,等到爆發(fā)時我已來不及挽回。
我避而不答,又去挨他:“再喂我一口�!�
他興許還是不大習(xí)慣這樣的親密,這次沒挖給我,只是提醒說:“冰柜里有一模一樣的……”
“你喂我嘛�!蔽矣眉绨蜉p輕撞他,“喂我嘛,一會兒我還你兩口�!�
他沒說什么,垂下頭又挖了一大勺給我。
我吃進去,舉目看著對面屋頂上飛得忽高忽低的燕子,等冰淇淋在嘴里慢慢融化后,忽然喊了一聲:“李遲舒?”
“嗯?”
我湊過去吻了他一口。
“哐當(dāng)”一聲,李遲舒手里的鋼勺落在地上。
他好像不會呼吸了。
我若無其事離開他的嘴唇,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著屋頂上那對燕子,吐了口氣,提醒道:“你可以呼吸的,李遲舒。”
他這才驚醒,深吸一氣,一下子跳到地面,彎腰去撿那個勺子。
“我……我去洗一下。”李遲舒才說完,腰還沒直起來,勺子又“哐當(dāng)”一聲從他手里掉下去。
他慌慌張張撿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廚房沖,我看著他紅得像快熟了一樣的耳背,喊到:“小心坎兒!”
話音未落,李遲舒已被絆得一個踉蹌,手中勺子第三次落到地上。
“……”
我趕緊要下去看他有沒有摔著,他像能料到似的一把撿起勺子,往后頭擺手:“你……你不用過來!我沒事!”
說完就跟個兔子一樣竄進屋里見不著人了。
勺子一洗就是二十分鐘,我在外頭看著白云來來去去,最后忍無可忍,打算看看這人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沒成想在廚房沒找著人。
廚房的屋子本身兩個門,一個向外開,一個打通了墻,連接著堂屋。李遲舒估計從那邊跑了。
我視線定格在灶臺角落他洗得锃亮的那個小鋼勺上,無奈到極致。
李遲舒,你再躲能躲哪兒去。
我想也沒想就往二樓上,結(jié)果二樓也沒找著半個人影。
真躲起來了?
我正琢磨,蔣馳的電話這會兒就打來了。
接通那一刻我語氣不太好:“做什么?”
“問問你啊,跟吃了炮仗似的�!笔Y馳幸災(zāi)樂禍想湊熱鬧,“干什么呢?出啥幺蛾子了?”
我急著掛電話:“找人呢,一會兒說�!�
“找人?”這孫子一聽更來勁了,“怎么?你老婆吃不了苦跑啦?”
“吃不了苦?”我諷笑出聲,“他是吃不了嘴巴�!�
電話一掛,我開始沖樓下喊:“李遲舒!”
本來以為他不會應(yīng),沒想到這人的回聲模模糊糊從后院傳上來:“怎么了?”
我下樓跑到后院去,撞上李遲舒從葡萄架那頭走出來。
他手里拿著根小指粗的小木棍,木棍另一端系著一根線,線那頭釣了個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這是什么?”我問,“你之前在這兒,就是玩這個?”
他垂目凝視著自己手里的東西,緩緩地舉起來遞給我,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擦著腿邊的褲子,像是很局促:“這是……我給你做的�!�
我接過去仔細端詳,又問了一遍:“這是什么?”
他更緊張了,那只手在褲子上擦來擦去,最后攥緊了,眼睛盯著地面說:“風(fēng)箏�!�
我微微偏頭去追他的眼睛,聲音跟著他放輕:“風(fēng)箏?”
“嗯�!彼麕撞豢刹斓攸c點頭,“我爸爸……在我小時候教我的。用紙和漿糊就能做……小風(fēng)箏。”
李遲舒斟酌了幾秒,鼓起勇氣接著說:“你——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對我很照顧。我,我很謝謝你,但是……也不知道該給你點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缺,可能……缺的,也不在我能力范圍內(nèi)。所以我……”
他抬頭,指了指風(fēng)箏,又是那樣小心帶著些試探地笑:“我給你做了個風(fēng)箏。”
見我不說話,李遲舒忙補充:“這個簡單了點,大一些的風(fēng)箏要做挺久的,這里東西不夠。你,你如果想要,我回去給你做個大一點的。”
我舉著那根小木棍往自己懷里藏:“不要,我就要這個。這個就很好�!�
李遲舒攥著褲子邊線的手終于舒展開了,小聲說:“那就好�!�
我望著他:“沒別的話要說了?”
“�。俊彼艔堥_的五指又捏緊,“別的話?”
李遲舒又不太會呼吸了。
我說:“剛剛……”
他緊緊注視著我。
李遲舒一定在心里祈禱: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可我偏要說:“我們在壩子里坐著,我——”
“你嘴巴摔跤了。”李遲舒突然打斷我。
“嘴……”我猝不及防被這句話震得愣在當(dāng)場。
他趁機從我旁邊鉆進屋里:“我去寫作業(yè)了�!�
“……”
院子里的風(fēng)一陣陣來,把葡萄架垂長的藤葉吹得沙沙作響。
“嘴巴摔跤了……”我反復(fù)咀嚼著這幾個字,最后望著天空氣極反笑,“嘴巴摔跤……”
李遲舒,你等著。
你等我哪天幾把摔跤,摔你身上看你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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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日,晴
今天做的物理卷子有點難,食堂的飯菜一放假就不好吃,稍微去晚一點就沒了。
班上來了一個女生,原來洛可也沒回家。
她分了我三塊小熊餅干,有夾心的,很甜,還跟我一起把數(shù)學(xué)的壓軸題解了出來。謝謝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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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日,晴
沈抱山(劃掉)
沈抱山不小心(劃掉)
沈抱山今天親了我。
他可能有點沖動了,應(yīng)(一排劃掉)
他應(yīng)該不是那個意思,他可能(一排劃掉)
沈抱山可能只是(劃掉)
他今天給我做了個飯,好像叫黑松露什么(一排劃掉)(都劃掉)
可是他(劃掉)1伊03妻9瀏耳1
他早上不小心抱了我,估計是還沒睡醒,說了一聲再睡會兒就睡著了。
他(劃掉)
他可能是把我當(dāng)成枕頭了。
李遲舒:逐漸失去語言和文字表達能力
10
晚上我在樓下洗漱完,怕吵到李遲舒,特意放輕步子上樓,進房間的時候還是被他聽到了。李遲舒不像在做作業(yè),發(fā)覺我進來以后第一件事是手忙腳亂把什么東西合起來塞進書包。
“在寫什么?”我一邊擦著才洗完的頭發(fā)一邊問他。
“沒有。”他合上筆蓋后轉(zhuǎn)過來,“你洗完了?”
我點頭,坐到床尾:“吹風(fēng)機你放在哪?”
李遲舒說:“就在柜子里,你最開始放的那兒�!�
我慢慢往后仰,雙手撐在床單上,閉上眼:“好累哦,你去幫我拿一下嘛。”
“好�!�
我聽著老舊的木柜吱嘎聲響起,李遲舒拿了吹風(fēng)機走到我面前。
我仰著面微微睜開眼:“你幫我吹嘛�!�
李遲舒維持著遞吹風(fēng)機的動作,低垂視線不吭聲,跟我犟上了。
切。
我說:“今天摔了一跤,拿不動�!�
他不信,跟我辯駁:“你哪摔了?”
我沒說話,笑著看他。
“……”
李遲舒很快啞火。
大概過了三秒,他悶頭走到床頭柜那邊,插上吹風(fēng)機的插頭,背著我站了會兒,才扭頭問我:“你,你過不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