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02)壞豹子
等一切結束,蒂安娜已經累得不想動彈,艾德里安本是想她長個記性,叫她以后不要再在人前戲弄他,可眼下見蒂安娜淚眼迷蒙地癱在被子里,意識到自己弄得太狠,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他化回人形,輕輕親吻著她的頸背,又將她翻過身,去吻她的唇。手指探到她身下去揉,“疼不疼?”
蒂安娜還沒怎么緩過勁來,過了幾秒才點頭,“疼……”
她抬腳輕輕踹他,“你好兇……”
其實不怎么疼,就是脹,肚子被那東西頂著的觸感還殘留在身體里,眼下他出去了,里面也還覺得撐得很。
但蒂安娜自然不會老實回個“不疼”,當然要撒著嬌叫他內疚一番。
艾德里安當了真,手指放輕了力道,摸索著把自己的東西扣出來,見她瞇著眼舒服得哼哼,又狠下心沉聲問了句,“那下次還亂來嗎?”
蒂安娜癟嘴,“你還訓我�!�
“我沒有,”艾德里安蹙眉,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訓你你也不肯聽話,訓你做什么?”
蒂安娜不滿,又想踹他,“我何時不聽話?”
他抿了下唇,按著她亂動的腿,將手指繼續(xù)往里伸,一心二用道,“你哪時哪刻都不聽話�!�
蒂安娜并攏雙腿夾住他的手,不讓他摸,“你再說!”
艾德里安見她動氣,立馬服了軟,他低頭貼著她汗?jié)竦哪槻淞艘幌�,討�(zhàn)堄懙煤翢o骨氣,“……我不說了。”
蒂安娜委委屈屈看他一眼,嬌聲嬌氣地罵他,“壞豹子……”
艾德里安得了罵,竟還“嗯”了一聲應她。他取了水將她身體擦洗干凈,又去外殿揀回衣裙給她套上,然后才收拾起自己和這殿內的狼藉來。
兩人重歸于好,這之后艾德里安總算不再日日窩在騎士殿,夜里開始往家跑。說是夜晚,實際天未黑就把工作一扔,騎馬行過長街回家找蒂安娜膩歪去了。
他心中有數(shù),騎士殿的事務也并未擱置,處理得越發(fā)趁手。只是有時候底下人稍晚些來尋他,連人都找不到。
里德爾先前勸他別和蒂安娜鬧,可如今看他每天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又覺得脹眼睛。
潮漲潮退,日升月落,轉眼便入了夏。天氣轉熱,宮里城中,眾人紛紛卸下重衣,換上了輕裝。
這厚衣一去,身形一顯,宮中便傳出了流言,說是國王身體消瘦不堪,恐時日無多。
蒂安娜春末應詔入過宮一回,見迦勒的確骨痩形銷,一副不負病痛的羸弱貌,自初春那場病后,他就沒下過床塌。叫蒂安娜擔心他能否撐過年末。
這消息傳開后,王儲之爭也從臺下擺到了明面上來,迦勒少有幾次召見大臣,大臣都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
王城之下,局勢風譎云詭,但究根都只是王室之事,里德爾這日和艾德里安說起此事時,感嘆道,“也不知道教堂那邊會不會攪這爛局,不過照慣例,想來不會做什么,都是一群肚子里揣金子的玩意兒,不論誰上位,都不影響他們斂財�!�
艾德里安坐在桌案前辦公,聽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嘮叨,聽到這兒忽然抬頭問了一句,“從騎士殿分出去的五分兵權,據(jù)說約三分都握在大王子手中,是哪三分?”
里德爾本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聽到這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得見你主動關心起這事�!�
他道,“是原來騎士殿的七至九小隊和十一小隊,克里奇隊手下的那隊人,那王八蛋一直看你不順眼,你父親去世后,王令還沒下來,他就迫不及待地帶著人叛了,怕也知道你一回城他就再翻不起身�!�
里德爾說完,問艾德里安,“你忽然問這做什么?你想弄他?他如今在大王子身邊風生水起,就等著大王子即位升他的爵,怕不好出手,除非你站二王子身后,到時候兩邊干起來,你也算有個正經理由�!�
里德爾輕描淡寫,知道的知他在說王儲奪位之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幫酒蒙子要干架。
他砸砸嘴,“不過王位之事騎士殿已有三代沒參與,也不管我們的事�!�
他說完,見艾德里安沒出聲,后仰著頭吊兒郎當?shù)貑柫艘痪�,“這不管我們的事吧?”
艾德里安還是沉默地看著他。
里德爾一看他這表情,腦子里條件反射地敲響了一記洪鐘。
幾年前他和艾德里安奉命從一幫海盜手里秘密救下一名公爵,兩人喬裝混入其中,趁著海盜內亂,救下公爵后將其交給了前來接應的人。
里德爾本打算一起撤退,但艾德里安卻沒行動,兩人當時貓在礁石椰林之后,艾德里安看著不遠處的火光和殺紅了眼的海盜,一言不發(fā)。
兩人沒有后援,除了一把海盜發(fā)給他們的破刀,什么裝備也沒有。
里德爾看他那表情覺得不對,警覺道,“你想干什么?送死啊。”
艾德里安聽罷后轉過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火光映照在他側臉,燒得一只眼眸染血似的紅。
這是真要去送死的意思了。
里德爾拗不過他,和他一起足足貓了兩個小時,后來兩人舉著那把砍卷的破刀殺了幾十人,淋了一身血,將那一片臭名遠揚的海盜窩端了個干凈。
最后兩人攙扶著回到塞赫里時,里德爾傷重,半路就昏了過去,養(yǎng)了一個月的傷才能下床。
眼下,里德爾看見艾德里安這眼神愣了好幾秒,恍惚覺得陳年舊傷又開始疼,“你來真的?!”
0104
(103)和狗置氣
艾德里安決定干涉王儲之爭并非一時心熱,早在他入獄期間,卡爾便隱晦向他提出了結盟之意。
艾德里安當時并不知曉蒂安娜的身份,身處陰寒牢獄,又被卡爾威逼利誘,自然不會貿然答應,但西蒙卻果斷地替他做出了決定
西蒙并非爭權奪利之人,艾德里安當時不明白他參與王儲之爭的用意,后來得知蒂安娜的身份和西蒙的前世才恍然大悟。
大王子埃文德不配位,生性怪癖,好男童。西蒙年幼之時,埃文將其掠入王宮,欲行不軌之事,好在西蒙僥幸逃脫,后被蒂安娜所救。
西蒙氣傲,僅這份舊仇,就足夠他選擇與卡爾并立,將劍尖直指埃文。
若埃文即位,克里奇必然會勸說他對騎士殿下手,艾德里安如果在此時選擇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他沒有蠢到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
而除了這層原因外,二王子意略縱橫,確有治國之才,蒂安娜與他交好,欲他登位,艾德里安自會站在她身后為她所用。
這一仗,西蒙也好,艾德里安也好,必然要戰(zhàn)。
傍晚,艾德里安告別里德爾回到莊園,發(fā)現(xiàn)莊園里氣氛有些古怪。尤其服侍蒂安娜的侍女,全在門外候著,幾人手里端著泡好的熱茶,卻面色害怕地互相推諉,誰都不愿意送進去。
“不,我不去,我怕……”
“中午時夫人在休息,我進去時那東西沖著我直嗚嗚,利齒白牙,嚇死人了�!�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鬧得人心煩。
艾德里安對其他女人的耐心實在差得離譜,從蒂安娜剛上船時他對蒂安娜的態(tài)度便可得知一二。他皺眉看著她們,打斷了她們沒頭沒尾的交談,“不進去服侍夫人,堵在這兒干什么?”
侍女聽見身后傳來艾德里安的聲音,臉色一變,忙轉身垂首行禮,“大人。”
看起來,比起“里面那東西”,她們更畏懼艾德里安。
其中一名侍女偷偷瞥了眼艾德里安的臉色,解釋道,“……大人,里面、里面有只狗,我們不敢進去。”
“狗?”
侍女們齊刷刷點頭。
他見幾人欲言又止,沒浪費時間多問,伸手接過茶盤,“我來,你們先下去。”
侍女見此,不由得松了口氣,忙起身退下了,“是�!�
艾德里安看了眼侍女們仿佛被猛獸追趕的背影,疑惑地推開門,還沒看清房間里是條什么狗,就聽一聲震耳欲聾的狗叫。
“汪!”
四肢修長的黑色靈緹獵犬,不是“西蒙”是誰。
莊園的事一應交由蒂安娜打理,眼下她正坐在桌前看賬,而“西蒙”便趴在蒂安娜凳子下,背上踩著蒂安娜的赤足,它齜牙咧嘴地盯著艾德里安這不速之客,仿佛這房間半個主人。
蒂安娜正在算最后幾筆賬,聽他吠叫,在它背上輕輕跺了下腳,語氣溫柔,“乖,別叫。”
“西蒙”立馬聽話地閉上了嘴,但那雙圓鼓鼓的眼睛卻還一直盯著艾德里安不放。
艾德里安知蒂安娜在忙,沒出聲,他輕聲關上門,在桌上放下茶,倒了一杯放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然后坐在蒂安娜面前和“西蒙”大眼瞪小眼。
蒂安娜看完賬,將賬本放在一旁,端起茶喝了一口。
她見艾德里安低著頭皺眉看著“西蒙”,單手支著頭笑看著他,“你看它做什么?都不看我�!�
艾德里安聽得這話,立馬拉進凳子,俯身在蒂安娜唇上親了一口。
“�!钡囊宦�,格外響。
“西蒙”腦袋趴在地上,眼睛卻抬到天花板上去看他,它見艾德里安親了蒂安娜一下卻沒有要松口的意思,尾巴一甩,重重抽在了艾德里安小腿上,沉沉一聲悶響。
艾德里安手都攬上蒂安娜的腰了,卻被這一下抽得回過神,他低頭不滿地盯它,“干什么!”
神色嚴肅,若“西蒙”沒蒂安娜護著,估計要挨頓揍才算完。
蒂安娜覺得好笑,她伸手擦去艾德里安唇瓣染上的口脂,“你怎么還和它生氣��?”
艾德里安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和一條狗置氣,他彎腰將蒂安娜踩在“西蒙”背上的腳撈起來放自己腿上,熟練地替她按揉著腳底穴道。
從西蒙的記憶里,艾德里安得知前世蒂安娜成婚后這狗依舊養(yǎng)在宮里,他眉心斂著,“怎么忽然把它帶回來了?”
“哥哥讓我?guī)Щ貋淼�,”蒂安娜道。“他近來忙,顧不得它,宮里也沒人能照顧好它,便送到我這里來了�!�
她說到這兒,斂了笑意,“我今早入宮去拜見了父親,但卻沒見到人,在門外被黛博拉的人攔了下來,若非哥哥出現(xiàn),我今日怕回不了莊園�!�
艾德里安忙問,“受傷沒有?”
蒂安娜搖頭,“沒有。只是聽說父親像是不行了,如今除了黛博拉誰也近不了他的身,我怕她干涉王位一事。”
“她定會干涉。”艾德里安道,“只要國王沒病糊涂,這王位必然會傳給二王子,黛博拉不會眼睜睜看著此事發(fā)生�!�
蒂安娜微微握緊了拳,“那……”
艾德里安將她的拳頭松開,“別怕,我明白。”
蒂安娜一愣,“你知我要說什么嗎?”
“我知道�!卑吕锇舱J真道,“我說過我會護著你,自然也要護著你愛的人�!�
他傾身在蒂安娜眉心落下一吻,“不要擔心,我的劍永遠為你向前�!�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叫人心熱的話,蒂安娜心下動容,濃情蜜意之際,正欲仰頭吻他,卻又聽艾德里安小腿被“西蒙”的尾巴抽出一聲悶響,聽著就疼。
三番兩次被攪擾,艾德里安忍無可忍,一把拽住它的尾巴,怒道,“你有完沒完!”
“西蒙”仗著有蒂安娜撐腰,壓根不懼他,它料定艾德里安不敢拿它怎么樣,甩晃甩晃尾巴,扭扭頭將腦袋靠在蒂安娜的鞋子上,瞇著眼假寐。
蒂安娜微微挑眉,“好兇啊,騎士長大人�!�
她赤足踩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勾住艾德里安的腰帶,輕輕往她的方向一帶,壓根沒用力,艾德里安就已經隨著她站了起來。
蒂安娜挑起漂亮的藍眸看他,仿佛看一只勢在必得的獵物,她一步一步緩慢往床邊退,媚聲道,“別兇它了,大人……兇我吧�!�
0105
(104)國王死了
炎炎夏風穿過長階,裹挾著揮散不去的濃烈暑氣吹入帝王寢殿。殿中,厚重簾帳低垂,床邊燈燭暗沉,一片沉沉死氣。
床上迦勒蓋著金絲薄毯,出了一身熱汗,他輕咳幾聲,悠悠轉醒,喚道,“來人……”
帳外黛博拉聽見動響,忙掀開簾帳,扶迦勒起身。
夏日酷熱,黛博拉一身輕薄素裙,迦勒卻長袖長褲捂得嚴實,她見迦勒額間沁出熱汗,掏出絲帕替他擦去,又拿來扇子替他扇風。
她擔憂道,“王上這些日身體一直發(fā)寒,今日怎出了這么多汗。”
迦勒扯散領口,伸手撫上平日總積著濃痰的喉嚨,清了清嗓子,發(fā)覺那處通常不已,呼吸也極其平順。他伸手握拳,往日無力的手此刻也能緊握。
從前威風的帝王如今成了被病痛纏怕的老人,他喜不自勝,“我今日覺得身體好多了�!�
黛博拉聽罷細細看他臉色,安靜了一秒,似明白過來什么,而后露出一個笑,“該是王上這些日休養(yǎng)得好,未加操勞,身體才有所好轉,如此,我也總算可以放心了。”
她對屋內候侍的侍女道,“來人,將左右兩側的門窗打開兩扇,通通風,去去暑氣�!�
說罷,又從一旁的食盒中取出溫著的藥,用勺子攪勻了送到迦勒嘴邊,“王上先把藥喝了吧,都快涼了�!�
迦勒擺手示意不必這般麻煩,直接從黛博拉手里端過藥碗兩口飲盡,她見此搖了搖頭,“王上一好些就亂來�!�
迦勒身體忽然大好,心情也暢快不少,他看著黛博拉熬得暗沉的臉色,搭上她的手背,“能恢復過來,還得多虧了王后這些時日不眠不休的照顧。”
黛博拉道,“你我?guī)资攴蚱�,雖不比平常人家平順,但王上大病來襲,我自該盡心盡力。”
迦勒聽罷,干枯蒼老的手輕輕撫摸上她眼角淺淡的皺紋,感嘆道,“是啊,已經幾十年了,時間真是可怕,這么多年過去,你貌美依舊,我卻已經老了�!�
黛博拉垂眸將素凈的臉頰貼上他的掌心,語氣平淡,“年輕如何,年老如何,都是王上的人,我也不過比王上年輕兩歲罷了,哪里談得貌美。當年王宮初見,王上英武之姿一幕便俘獲我心,如今想來,仍覺心動�!�
兩人年輕時貌合神離,如今迦勒病重,黛博拉不離不棄照顧數(shù)月,兩人好似于患難中通曉了心意。
迦勒放下手,“是我對不住你,我年輕荒唐,你大好年華困于這深宮之中,白白消磨了這么多年。”
黛博拉聽他這么說,也想起了自己初入宮的時候。她那時和如今的蒂安娜差不多大,年輕天真,是在父母膝下快樂長大的女兒,然而卻不得丈夫喜歡,在這吃人的地方一步步變成了現(xiàn)在心狠手辣的模樣。
她心中冷笑,眼中卻沁出幾點薄淚,她抬手拭去,搖頭道,“……是我甘愿的,如今不也都如愿了嗎?”
迦勒嘆了口氣,抬手擁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瘦削的肩頭,安慰道,“哭什么?你真心待我,我都知道�!�
迦勒聽著黛博拉低泣的聲音,輕撫著她的背,然而他只聽見黛博拉聲音凄柔,卻看不見她面色冷淡,厭惡地從他頸項那蒼老松弛的皮肉上挪開了視線。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黛博拉平緩下來,輕輕推開他,對迦勒道,“王上才起,可是餓了,我去叫人做些清淡的吃食來�!�
迦勒點頭,“好,多謝王后了�!�
黛博拉命侍女將藥碗收拾了裝進食盒,提著一起出了殿門。
等兩人走到僻靜處,她神色淡漠地擦去眼角淚痕,對侍女道,“待會去把藥處理干凈,還有,給殿下傳信,讓他將宮外那醫(yī)生處理了,別讓人察覺出異樣來�!�
侍女不解,“這藥起效慢,經年累月十數(shù)年,如今好不容易爆發(fā)出來,王上怎會忽然大好?”
“大好?將死之人哪來的大好。”黛博拉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回光返照罷了�!�
侍女聽得這句話,心中不由得一顫。她思索片刻又道,“王儲之位尚未定下,若王上離世,豈不是順理成章地傳位給了殿下�!�
黛博拉斂眉,“但愿如此,讓人在殿外盯著,若王上傳召大臣,立刻派人通知我。”
侍女點頭,“是�!�
黛博拉猜的不錯,第二日,迦勒便秘密傳了臣子議事,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那密閉的寢殿,然而就在這期間,變故將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傍晚,一匹漆黑的烈馬迎著灼燒的晚霞疾馳過長街,沖入了艾德里安的莊園。
不等馬停穩(wěn),里德爾翻身而下,快步而入,一腳踹開了艾德里安的房門,“艾德!出事了!”
艾德里安回家不到片刻,蒂安娜正在替他備水洗澡,眼下艾德里安身上的衣服剛脫一半,他一看里德爾都表情,一句話沒多問,就把拉下的衣服穿了回去。
里德爾顧不得太多,對蒂安娜抬手示意打擾了,他面色嚴肅,快速道,“剛從宮里得到消息,國王去世了�!�
艾德里安與蒂安娜皆是一怔,異口同聲道,“何時的事?”
0106
(105)日暮海航【正文完】
迦勒去得突然,據(jù)說事議了一半,忽然就不行了,殿內大臣急呼“王上”,門從里面打開,一大臣疾步而出,大喊,“快喚醫(yī)官!”
但還沒見到醫(yī)官人影,迦勒便落了氣。
艾德里安一邊聽里德爾匯報,一邊穿甲帶劍。蒂安娜叫人在門外備好快馬,問道,“這時候召見群臣,商議得可是王儲之事?”
里德爾點頭,但卻又“嘖”了一聲,“已經商議出了結果,詔書也寫了一半——”
艾德里安不解,“什么叫寫了一半?”
“已經決議傳位給二王子,卡爾·古斯塔夫這幾個字都寫下了,問題是沒來得及蓋章印,更沒有落王上的名�!�
艾德里安狠狠皺了下眉,“詔書呢?”
“首相手中�!崩锏聽栍杂种�,“但是——”
“說!”
“首相和那些大臣壓根沒來得及出寢殿,就被黛博拉帶人圍起來了,她不肯認那殘缺的詔書,說那詔書既無落名,說明天意不愿二王子即位。眼下大王子和二王子也正各自調兵往寢殿趕�!�
艾德里安大致明白了,首相捏著詔書,但此時卻不敢出頭,若撐著風骨硬要維護迦勒遺詔,怕是下一秒便會被黛博拉的人連皮帶骨削下腦袋。
但同時黛博拉也不敢貿然進犯,寢殿里前來議事的大臣個個都乃國之股肱,不到萬不得已,她總不能挨個全砍了。
艾德里安穿戴好盔甲,對里德爾道,“你去門外等我�!�
艾德里安早撥了一兩隊人馬給二王子,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但里德爾卻不知道,他一看這時候艾德里安還要膩歪,扔下一句“你快點!”就出去了。
艾德里安抱著頭盔看著蒂安娜,吩咐道,“以防萬一,我給你留了半隊人,若非你熟知的人來迎你,你不要出門�!�
蒂安娜擔心地看著他,應道,“好,你要小心�!�
艾德里安“嗯”了一聲,忽然,他戴上頭盔,單膝在她面前跪下,仰頭看著她,沉聲道,“為我祝愿,我的主�!�
在塞赫里,有丈夫出行時有妻子親吻他的頭盔的習俗,代表妻子希望丈夫平安歸來。
這一瞬間,蒂安娜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西蒙的影子,她閉上眼,低頭在他的頭盔上鄭重落下一個吻,“我等你平安回來。不要受傷�!�
艾德里安點了下頭,隨后不再久候,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蒂安娜看著他的背影,正傷感萬分,但見他才走出幾步,又折返了回來。
蒂安娜茫然,“怎么了?”
“我也要�!甭曇敉高^頭盔,聽著有些沉悶。
蒂安娜愣了一下,見艾德里安,或者說西蒙摘下頭盔,漆黑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認真又快速地重復了一遍,“莉莉,我也要親�!�
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蒂安娜眉間愁緒散去,她失笑一聲,抬頭又親了他額心一下。西蒙低頭迎上她的吻聽,她道,“我等你們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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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騎士殿的兵力,這其實是一場沒有懸殊的戰(zhàn)爭。但宮里一位是蒂安娜心愛的哥哥,一位是她深愛的丈夫,她心中難免惶惶不安。
她望著王宮的方向等了一日,于第二日傍晚等來了宮里的消息。
克里奇被斬首,大王子與黛博拉當場被射死在寢殿外。首相奉詔在血泊中下跪,尊二王子為新王。短短一日,改天換地,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許是擔心蒂安娜著急,里德爾回到莊園將這消息告訴她的時候身上一片血紅,洗都沒來得及洗。他駕馬而來時,艾德里安留給保護她的人差點沒認出他來,險些將他撂下馬。
蒂安娜聽罷,忙問,“艾德里安呢?”
里德爾道,“艾德忙,眼下走不開,托我回來告訴你一聲�!�
蒂安娜聽罷,提著裙子就往外走,“我去看看他�!�
里德爾想也沒想就伸手攔她,見蒂安娜看向他,解釋道,“宮里現(xiàn)在全是血,國王的遺體還在寢殿停著,看了也惡心,過兩天吧�!�
蒂安娜昨夜都沒睡著,今日若不見著人今晚覺都睡不下,她道,“我只去看看,順便看看哥哥,看一眼我才放心�!�
里德爾死活不讓,心里埋冤卡爾非要他回來告知蒂安娜一聲,嘴上勸道,“何必急這一會兒呢,你現(xiàn)在去了多半連人都找不著�!�
他說著,蒂安娜卻像是沒聽得進去,一直要往外沖。里德爾見攔不住,干脆像抱小孩似的掐著蒂安娜的腋下將她抱回去,哄孩子似的,“過幾天再去,過幾天再去�!�
可蒂安娜卻不是三歲小孩,她見他攔著自己不放,忽然明白過來什么,她動作一頓,“艾德他受傷了嗎?”
里德爾真是一點謊都不會撒,他道,“多多少少都有點傷,但都不嚴重。艾德一身鐵甲,能受什么重傷?”
里德爾抬手指向自己額角,“喏,你看,我這還給人用箭劃出一道口子,險些給我眼睛射穿,不也沒事嗎?”
人在說謊時都有個特性,喜歡以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理由為自己的謊言作佐證,可蒂安娜以前騙艾德里安騙慣了,很容易就辨別了出來。
里德爾見蒂安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著說著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最后自暴自棄地閉了嘴。
蒂安娜見此,心下一顫,“……他傷得很重嗎?”
艾德里安支支吾吾,沒敢直說,只道,“……斷了幾根骨頭,流了點兒血。但真不嚴重,嚴重的話我肯定不回來了�!�
蒂安娜聽得這話,一時不知道該喜該憂。
騎士殿已經上百年未參與王室之事,當艾德里安帶兵和卡爾一起出現(xiàn)在王宮時,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但最意外的,其實是大王子身邊的克里奇。
騎士殿以騎士長為首,由兩位重甲騎士各統(tǒng)領六小隊。這兩名重甲騎士一位是艾德里安,一位是克里奇。
騎士殿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克里奇和艾德里安之間的仇怨來源已久,而其中的原因卻很少人知曉。
克里奇和艾德里安一樣,都是雷納德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來扔進軍隊里的流浪兒,甚至克里奇要比艾德里安早進軍隊三年。
克里奇天生蠻力,頭腦聰慧,雷納德看重他才能,極器重他,幾乎是將他當作下一任繼承人培養(yǎng)。可當某一天艾德里安出現(xiàn)后,他卻處處被壓一頭,往日風光也不再。在雷納德將艾德里安收作養(yǎng)子之后,克里奇幾乎恨他入骨。
他恨艾德里安搶了本屬于他的位置,毀去了他的前途。艾德里安一名重甲騎士,淪落到護送船貨遠赴異國的地步,就是因為克里奇在雷納德面前給他使的絆子。
克里奇曾是騎士殿的人,很清楚在如此懸殊的兵力差距下他今日不可能會勝,但他也不甘心就這么帶著他的弟兄送死。
他給了艾德里安一個無法拒絕的挑戰(zhàn)——他要艾德里安與他生死決斗。
艾德里安贏了,他交出兵權;艾德里安輸了,他要接他的位置,上他的女人。如果艾德里安不愿意,那就讓曾經共為騎士殿效力的兄弟打個兩敗俱傷。
艾德里安不可能拒絕。
克里奇與艾德里安同為重甲騎士,絕非孬種,這一打艾德里安就打成了里德爾口里含糊不清的“斷了骨頭流了血”。
艾德里安不敢把自己受傷的事兒告訴蒂安娜,無非是因為自己昨日才許諾過她自己會平安,結果卻和克里奇拼死戰(zhàn)了一場。
這身上的傷本不必受,血也不必流,雖是為了大局,但還是怕她知曉。艾德里安了解她,她或會在日后贊揚他英勇,但在見到他傷重的那一刻,她必然會哭著怨他為什么不護好他自己。
誰知道轉頭卡爾就讓里德爾告訴了蒂安娜。
當時艾德里安人已經倒下了,里德爾顧著查看他的傷勢,聽見卡爾的命令時,下意識就要拒絕,但立馬又反應過來眼前并非什么二殿下,而是擇日便要即位的國王。于是那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又一口應了下來。
卡爾將艾德里安安排在他的寢殿養(yǎng)傷,蒂安娜到時,第一眼就看見了門外艾德里安被血染紅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