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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行兩百多人,每人都帶了一箱物資,沿途還能補給,姬如玄每到驛站,總會補充少量的炭,專供姜扶光一人使用。

    姬如玄知道她喝不慣鹿血酒,也不勉強,咕咚咕咚將兩碗熱血喝完,面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紅起來。

    姜扶光熟知藥性,知道鹿血酒大補虛損,益精血,抗疲勞,能在短時間,迅速補充精氣,調節(jié)人體機能,還有壯陽之效。

    看到他一連兩喝鹿血酒,眼睛有些充血了,就連看她的眼神都帶了一絲炙燙,姜扶光身體滾過一絲細密的戰(zhàn)栗。

    她別開臉,不去看他。

    姬如玄卻湊過來,將她抱了一個滿懷,夾雜著風雪與酒香的懷抱,還透了一絲淡淡的腥甜氣息,并不難聞,卻莫名給人一種危險感,姜扶光感覺他氣息滾燙,有些不安。

    “我……”她一張口,一個挾了酒香的吻,溫潤的落在唇邊,一縷腥甜倏地竄進唇。

    她被躺在他的臂彎里,被他攏在身下,仰頭起頭,承受強勢下壓的吻。

    他的氣息太濃了,鼻腔里,噴出來的熱氣,熏得她身體陣陣發(fā)軟,耳畔渾濁的呼吸,令她腦袋也有些發(fā)暈。

    姜扶光有點怕他,推了推他。

    他吻得更兇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姜扶光渾身透了微微汗意。

    姬如玄放開他,細碎的吻落在她的耳邊,鬢邊,與她耳鬢廝磨:“還冷不冷?”

    姜扶光氣喘吁吁,身上軟綿綿的,便不上力氣。

    姬如玄低笑出聲,蹭了蹭她的鼻尖:“就這樣吧,再繼續(xù)下去,出了汗,就容易受涼�!�

    姜扶光又羞又惱,眼兒浸在迷離的水光里,這世間的百般媚,千般嬌,萬般風情,都落入她眼底。

    當真是,色授魂與,心愉于側。

    姜扶光瞪他一眼,從他懷里起來,感覺自己渾身酸疼,她頓了頓,仿佛沒事一樣。

    姬如玄看著她微蹙的眉,她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看到任何人都能面不改色,笑意盈盈,連護衛(wèi)們都佩服長公主能吃苦,但身體的不適,仍從她偶爾,微不可察的蹙眉動作,叫他窺得一清二楚。

    “累不累?”他輕嘆一聲。

    姜扶光張了張嘴,想說有一點。

    “算了,”姬如玄及時打斷她的話,沒好氣地道,“你還是別回答了,免得被我戳穿了,你還要理直氣壯,倒打一耙,說跟我學的�!�

    姜扶光眉眼含笑,眼波流轉,明艷嫵媚。

    想到他每次受傷,問他疼不疼,他總說“我沒事”,“一點小傷”,“不礙事”,每次被她瞪了,才肯老實說“有一點”,這樣看來,她確實跟他學了不少壞毛病。

    她忍不住笑。

    姬如玄又湊過去,親了親她的眼,用命令的語氣道:“下午出發(fā)的時候,你與我共騎。”

    姜扶光睜大眸子看著他,想要拒絕。

    “不聽話,”他作勢要繼續(xù)親她,“就一直親到你聽話為止�!�

    “我聽話,”姜扶光連忙別開臉,躲開他湊來的唇,連頭都大了,“你別再亂來了。”

    姬如玄又嘆一聲,微微收緊雙臂,將她抱在懷里,這鬼天氣,這么冷,明知道她身體不適,連擦藥都不行,只能生生忍著。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后悔地想,他當初肯定是腦子抽了,才會同意讓她騎馬。

    許是他的懷抱太暖和了,姜扶光實在太累,被他懷里陣陣熱意,熏得眼皮發(fā)沉,有些昏昏欲睡,她打了一個呵欠,在他懷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她已經(jīng)不像從前在京中,每晚臨睡前,都要熏上名貴的香料,喝一碗加了珍珠粉的羊乳羹,才能安然入睡,趕路實在太辛苦了,為了保持精力,不拖隊伍后腿,她已經(jīng)能隨時隨地入睡。

    姜扶光沒睡多久,醒來時,帳篷里飄著一股濃濃肉湯香味。

    “醒了,”姬如玄端起熱騰騰的肉湯,還有兩個烤餌餅走過來,“吃點東西。”

    第445章:水月庵

    姜扶光伸手接過,冷硬的餌餅烤得酥軟,里面夾了烤蘑菇、醬肉,還有烤好的鹿肉粒。

    鹿肉燉得軟爛,放了袪腥的香料,散發(fā)著食物最原始、最樸實的咸香,吃起來沒什么特別,但一口肉湯,一口餌餅吃下來,就有一種特別的滋味,好像他們天生就應該這樣搭配,普通的味道,也升華了不至一個檔次。

    她眼睛發(fā)亮,一口氣吃了三個餌餅,一大碗肉湯,吃完后,還微微打了一個飽嗝。

    騎馬趕路,十分辛苦,姜扶光沒之前那么講究,每次休整都盡量多吃一些,直到吃不下東西,保持體力。

    姬如玄還留了一些鹿肉湯,放在加厚的水囊里,用層層油紙包得密不透風,再用厚實的棉褥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放進密封的小箱子里,熱湯能放很久,都不會變涼,路上隨時可以吃一些補充體力。

    原地休整了一個時辰后,一行人繼續(xù)上路。

    風聲呼吼,天光淡薄,駿馬發(fā)出不耐煩的嘶鳴,姬如玄俯身,拍了拍馬脖子以示安撫。

    “上來�!�

    姜扶光踩著馬蹬,坐到姬如玄身后,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后背,他身形高大挺拔,堅如磐石,為她擋去了撲面而來的寒風,心中一股熱流涌動。

    姬如玄偏頭,她臉上戴著擋風的面罩,看不清面容,只見明媚的笑意,從眼角眉梢綻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梓木花,在風中嬌顫吐蕊。

    姬如玄一聲不吭,看了許久。

    姜扶光眼眸微彎。

    “抱緊了,”他低聲提醒了一句,腰間的力道又緊了緊,這才揚起聲音,“出發(fā)!”

    飛雪四濺,蹄聲如雷。

    ……

    洛京。

    是夜,風聲怒咆,狂風夾雜著漫天雪粒,噼里啪啦砸落在屋脊檐瓦,發(fā)出雜亂的聲音。

    天氣嚴寒,百姓們早早就回到家中,閉緊了門窗,熄燈躺進被窩里。

    黑黢黢的長街上,一隊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兵,穿過風雪凄厲的街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軍靴踏響的動靜,消失在鬼哭狼嚎的風聲里,被鋪天蓋地撲落的雪粒聲打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隊伍直奔城門水月庵。

    水月庵是處罰宮中犯錯女眷的地方,位于洛京西郊,一處人煙稀少的偏僻山中,山下派了兵卒駐守,防止有人逃跑,護衛(wèi)庵中女眷們的安全,但守衛(wèi)并不嚴密。

    林氏被支使著干了一天活,累得渾身酸痛,筋疲力竭,才一躺下,意識就被扯入永無休止的噩夢之中。

    她就像一個罪人,被人架在佛祖面前,向佛祖贖罪,佛前供奉的檀香青煙升騰,在空氣中扭曲成了,一個又一個曾經(jīng)被她害死的人,他們統(tǒng)統(tǒng)化身青面鐐牙的厲鬼,撲上來撕咬她,她嚇得尖叫、哭喊。

    林氏尖叫著從噩夢之中醒來,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她目光茫然地看向四周。

    狹窄的屋里,透著一股陰濕發(fā)霉的氣味,只有簡陋的陳設,嗚咽的寒風,從破敗的窗隙里透了進來,房間冷如冰窖。

    “哐當”一聲,破敗的窗戶,突然被風掀開。

    林氏渾身一哆嗦,朝黑魆魆地窗洞看去,一顆披頭散發(fā)的人頭,突然朝窗洞里探進來。

    是個女人。

    她雙目圓瞪,眼底兩行血淚,蜿蜒下流,一張臉瘦脫了相,昏暗的燭光下,她蓬頭亂發(fā),像個瘋子,一張臉,就像一張人皮子,糊在頭骨上,就像是一個風干人頭。

    她雙眼空洞麻木,透著死灰一般的陰森,直勾勾地看著林氏,咧開一張血紅大嘴,發(fā)出癲狂的大笑聲。

    林氏驚恐地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喉嚨仿佛被人掐住一般,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風干人頭”滿眼怨恨,咧著血紅大嘴,露出惡毒的笑容:“哈哈哈哈……”

    林氏一陣恍惚,風干人頭在眼前扭曲成了何氏,她渾身是血,滿眼怨毒地盯著她,尖叫著,朝林氏撲來,要向她索命。

    林氏瞳仁劇縮,尖聲大叫:“不要過來,滾,快滾開,啊啊,求你放過我吧,救命啊……”

    “娘娘。”景玉聽到動靜,連忙進屋。

    “鬼,有鬼,景玉,她來向我索命了,不要……”林氏嚇得魂不附體,眼睛死死地盯黑洞似的窗洞。

    景玉順著皇后娘娘的目光,乍然看到探進屋里的“風干人頭”,嚇得渾身汗毛直立。

    直到她發(fā)現(xiàn)“風干人頭”有些眼熟,這才認出,是和她們同住一個小院的瘋子,聽說她曾是先帝的寵妃,今上登基后,將后宮里的宮人放出宮,一些犯過錯的女眷關到水月庵,這個女人就是其一。

    因為關得太久,整個人瘋瘋癲顛的。

    景玉沖上前去,“咣”一聲,將吹開的窗戶關緊:“娘娘別怕,是前邊屋里的瘋婆子,大半夜不睡覺,故意跑出來嚇人�!�

    林氏驚魂未魄。

    屋里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有濃重檀香味,熏得林氏心口發(fā)堵,幾乎透不過氣來,她感覺又怕又冷,攏著一條陳舊的被子瑟瑟發(fā)抖,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太冷了。

    “景玉,我不要待在水月庵,這里實在太可怕了,就像地獄一樣,再這樣待下去,我會瘋的,我一定會被她們逼瘋,景璋,我兒,怎么還沒來接我出去?我該怎么辦,怎么辦……”

    陛下送來她來水月庵時,她心中不甘又憤恨,可到底還摻雜了一絲慶幸,只要陛下沒有下旨廢后,她仍是名義上的皇后娘娘,就算到了水月庵,也沒人敢對她怎么樣。

    不過是從中宮里佛堂,挪到了另一個庵堂。

    立嫡派的大臣與景璋捆綁在一起,利益不可分割,遲早有一日,她會重返宮中,卷土重來。

    可是她低估了水月庵的可怕。

    這里關了一群瘋子,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打掃庵堂,做早課,抄寫佛經(jīng),美曰其名,是為了侍奉佛祖,減輕她的罪孽,其實是變了法子,故意磋磨她。

    她真是受夠了。

    景玉一臉木然,沒了之前的機敏,就這樣看著她崩潰流淚,連安慰的話,也沒有說一句。

    第446章:迎皇后回宮

    不是她不想說些好聽的話,而是她實在太累了,每天庵里安排的活兒,她干完自己這份,還要分擔娘娘這份,日復一日之下,她身心俱疲。

    林氏恨聲道:“我還是名義上的皇后,她們怎么敢這么對我?是姜扶光,一定是她,我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我,是她打點了庵里的人,故意磋磨我……”

    景玉忍不住看向皇后娘娘。

    自從來到水月庵,皇后娘娘每日都生活在地獄之中,白天要面對庵里那些,瘋瘋癲癲的女眷,晚上回到房間,還有永無止境的噩夢等著她。

    短短三個月,皇后娘娘就瘦脫了相,頭發(fā)干枯蓬亂,臉上顴骨突出,面皮垮在臉上,渾濁的雙眼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空洞麻木,整個人死氣沉沉的,老了何止十歲。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人聲。

    林氏嚇得面色發(fā)白,一時還以為又是哪個瘋婆子,深更半夜不睡覺,從房間里跑出來發(fā)瘋嚇人。

    景玉走到窗前,只見窗前映了一片火光,心中不由一驚,便聽到外面響起了一陣彼伏的尖叫聲,哭喊聲……

    “娘娘,外面好像出事……”了。

    她話音未落,哐當一聲,房間的門被人大力撞開,屋里的主仆二人,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fā)抖。

    景玉連忙擋到林氏身前,看到漆黑門外,有幾個穿著鎧甲的士兵,宛如煞神一般站在門口,一個年約五十余歲的老宮人,領了兩個端著漆木托盤的侍女走進屋里。

    景玉認得這個老宮人,正是安王殿下大婚之際,皇后娘娘送進安王府的郭尚宮。

    郭尚宮一進屋,便跪倒在地:“老奴奉安王殿下之命,迎皇后娘娘回宮�!�

    “回宮?”林氏瞪大眼睛,深陷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起來有些磣人,“這是陛下的意思?”

    郭尚宮蹙眉,眼見皇后娘娘瘦干了一身皮子,哪里還是華貴端莊的一國之母?

    她差點都要懷疑是打哪兒來的瘋婆子,膽敢冒充皇后娘娘。

    她定了定神,屈身作答:“長公主遠去西南,陛下一病不起,已經(jīng)一連數(shù)日不曾早朝,現(xiàn)如今朝中大事皆由安王殿下主理,接您回宮,是安王殿下的意思�!�

    林氏心中狂喜,垮在臉上的面皮因為激動,變得扭曲起來,使她的表情變得很詭異。

    “山下有不少守衛(wèi),沒有陛下的口諭,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郭尚書回道:“安王殿下派了一支王府親兵,控制了山下的守衛(wèi),假扮成守衛(wèi),暫時接管了水月庵,我們行動十分隱秘,加之水月庵這邊偏僻,方圓數(shù)里不見人煙,暫時不會被人察覺�!�

    水月庵是關押宮中犯錯女眷之所,百姓們對此地,更是避之猶如蛇蝎。

    林氏緊蹙的眉微微放開,又道:“回宮的事,可都打點好了?”

    郭尚書篤定道:“娘娘且安心�!�

    林氏披頭散發(fā),大步來到窗前,猛地推開老舊的窗戶,渾濁的眼中閃動著陰冷的光,望進漆黑的小院,長長地吐出了積郁在胸中的一口濁氣,只覺得此前種種郁結,都蕩然無存。

    郭尚宮吩咐身邊的侍女:“服侍皇后娘娘更衣�!�

    侍女屈膝應是,端著早就準備好的冠服上前,為林氏梳洗,郭尚書躬身一旁,同她說了這段時間,朝野內(nèi)外發(fā)生的事。

    還提了,承安侯罪名欽定,于獄中自盡身亡,整個承安侯府,除了林弦照被流放南荒之地,其余人等,皆盡問斬,林氏族中所有參與違法犯紀之人,一一清查獲罪。

    林氏族樹倒猢猻散。

    承安侯罪同謀逆,按道理,應該游街示眾,再拖到菜市口行刑,陛下允他自盡獄中,已經(jīng)給他留了最好一份體面。

    林氏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無關緊要。

    她聽了一耳朵,只分析出一個結論:朝中群龍無首,昌郡王手握兵權,他們的機會來了。

    現(xiàn)在只需她這個皇后娘娘回到宮中,盡可能地控制內(nèi)宮,與昌郡王來個里應外合,就能徹底拿下皇城。

    屆時,只需對外宣稱,陛下駕崩,由嫡子安王繼承皇位,簡直不要太順理成章。

    干枯的頭發(fā)抹了頭油,變得柔順,挽了一個博髻,髻上插滿了珠玉翠鈿,干癟的臉上敷了脂粉,畫上精致的妝容,郭尚宮親手取了玄纁刻繒翚鳳禮服,服侍林氏換上。

    林氏終于找回了做為皇后娘娘時,華貴端莊的氣派。

    她輕挑著細眉,涂了口脂的唇角輕輕一翹:“去,把姜寧玉那個賤蹄子,給本宮帶過來,這段時間,還真是多虧有她處處關照�!�

    她將關照二字,咬重了一個音,透著一股子陰冷的味道。

    姜寧玉與她不同,因有姜扶光提前派人打點過,手中也帶了不少錢銀,一進水月庵,就挑了一處清凈的院子,日子不說有多好過,但至少不必與一群瘋子為伍。

    郭尚書一蹙眉:“娘娘,時辰不早了,宮中諸事龐雜,尚須您回宮主持大局。”

    皇后娘娘是中宮之主,只有她能迅速掌控整個后宮。

    林氏不理她。

    不一會兒,姜寧玉就被兩個侍衛(wèi),拖到林氏的房間里,任她如何掙扎叫喊,都無津于事。

    “嘩啦”一聲,大冬天的,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姜寧玉尖叫一聲,渾身都濕透了,不停地打著哆嗦,她抬起頭,看到一身皇后冠服的林氏,臉上的表情從不可置信,漸漸變成了驚恐害怕。

    她有些語無倫次:“母、母后,你怎么,你,父皇不是讓您,您為什么……”

    林氏走過去,慢條斯理地一腳踩在她的手上,用力碾動。

    姜寧玉疼得臉色發(fā)白,剛開始還能忍,但隨著力道加重,她忍不住發(fā)出凄厲的哭喊聲。

    “啊,母后,我、我錯了,您饒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母后,母后饒命啊……”

    得知當初西山行獵,是承安侯利用她的護衛(wèi)趙儉,在獵場刺殺長公主,她是被承安侯推出來的替死鬼,姜寧玉心中憤恨不已,沒少收賣庵里的人,故意磋磨林氏。

    第447章:無須風雪也白頭

    她還弄到了一種會使人夜夢不斷,變得瘋顛的檀香,替換了林氏日常供奉佛祖的檀香,林氏每日敬香,聞著這種檀香,很快就會和水月庵其他人一樣,變得瘋瘋癲癲。

    可她萬萬沒想到,林氏居然還有翻身的一天。

    “乖女兒,本宮馬上就要回宮了,”林氏嗓音嘶啞,刻意偽裝成了從前的溫和聲調,反而顯得十分磣人,“特地找你道別�!�

    姜寧玉疼得說不出話來,一臉鼻涕一臉淚,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

    林氏笑意溫婉,只是她瘦干了面容,早已不是當初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這一笑,顯得面目可僧。

    “把她拖下去,”林氏嗓音不高不低,輕描淡寫一般,“賞給山下的守衛(wèi),犒勞他們�!�

    姜寧玉尖叫著,哭喊著,被幾個侍衛(wèi)拖走了。

    林氏起身站起,抬起手,郭尚書連忙上前一步,將手肘送過去,林氏將手搭在郭尚書的手肘上,挺直了背脊,仰起了高高在上的頭顱,緩緩走出了破陋的小屋。

    ……

    林氏回宮一事,沒有驚動任何人。

    此時,整座昌郡王府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安置在一座小院里,由府中的護衛(wèi)嚴加看守。

    昌郡王穿上了鎧甲,負手站在院中,屬下過來稟報:“神銳營皆已安排到位,安王殿下也已經(jīng)秘密進宮�!�

    昌郡王神色肅穆,眼里一片冷銳之色:“宮里可都安排妥當了?”

    “稟郡王爺話,”屬下繼續(xù)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拿到了宮中布防,皇城司和禁衛(wèi)軍中都安排了我們的人,只等神銳營攻入皇城,拖住羽林衛(wèi),皇城司會協(xié)助安王殿下,進入兩儀殿,請陛下寫退位詔書�!�

    陛下不重女色,后宮形同虛設,唯一能與皇后娘娘一較高低的穆貴妃,多年來病體纏身,不理宮中俗務,整座后宮都在林氏的掌控之下。

    林氏在后宮人脈之深,經(jīng)營之久,早已經(jīng)根深蒂固,只要安王殿下一日為嫡,林氏一日為后,林氏對后宮的影響力就不會消除。

    陛下大費周章將林氏譴送出宮,關進了水月庵,是為了讓林氏遠離后宮,遠離朝堂核心,再慢慢借由穆貴妃之手,消除林氏對后宮的掌控,打散立嫡派的人心,算計不可謂不高明。

    只是眼下,林氏離宮才三個月,時間太短了,陛下的算計注定要落空。

    林氏回到后宮,他們已經(jīng)贏了一半。

    ……

    風雪大作,嗚呼哀嚎。

    顧嘉彥躺在榻上,聽著屋頂雪粒子劈里啪啦地,發(fā)出雜亂的聲響,想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有些心煩意亂,翻來覆去睡不著。

    姜扶光離京,已經(jīng)一個多月,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關注西南那邊的消息。

    得知姜扶光被困賓川,身死不知時,他心中既驚且懼,也相信姜扶光一定能化險為夷。

    他和姜扶光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姜扶光心性堅韌,為了今時今日,到達底有多么努力,知道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克服,這世間沒有任何艱難困阻能夠阻擋她一往無前的決心,困境只會讓她變得更強大。

    因此,當姜扶光平定西南爭斗,并發(fā)兵征討云中國的消息傳來時,他既意外,又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姜扶光生來就是扶桑日,云上光,注定要照耀這無邊世界。

    他肯主動放棄這份癡心妄想,試著去釋懷,是因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姜扶光。

    他此生何其有幸,能陪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走過一程,漫長而又短暫的十年,于他而言,足慰生平。

    顧嘉彥一偏頭,目光落在床頭的鯉魚燈上,又想到了十里桃花灼灼,三千花燈朦朧,他與姜扶光同游桃花林的場景。

    山頂一頭白雞角,剝來剝?nèi)ザ际侨�,打一中草藥名�?br />
    是薤(偕)白,又叫“也白頭”。

    明春相約艷陽里,無須風雪【也白頭】。

    性味:辛、苦、溫。

    用于胸痹心痛。

    十年癡心妄念,他嘗盡了個中辛酸。

    淮安驛站,姜扶光親手將一片【秦歸】交給他,用自己的方式,隱晦又直接地告訴他,她【情(秦)有所(歸)】。

    他滿心不甘,又親手將那片【秦歸】,交到了君玄之手,也算是【物歸原主】。

    那時他滿心苦澀,心痛得無以復加,嘗盡了求而不得的苦楚。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姜扶光。

    直到那日在相府,她站在滿樹丹桂之下,滿眼含笑意地看著他,火紅的丹桂打著旋兒,落在她烏艷的發(fā)間,他探手取下,看著她眼底清澈如昔的笑容,突然就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溫情。

    薤白三味辛、苦、溫。

    辛酸、苦楚、溫情,他一一嘗盡,雖有遺憾不能圓滿,但他會試著漸漸釋懷。

    顧嘉彥嘆了嘆氣,又想到,自從姜扶光要歸朝的消息傳出后,皇城司里的氣氛,無端有一種劍拔弩張之感,如臨大敵一般,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里不對勁,也說不上來。

    皇城司十二衛(wèi)尉,攏共六萬兵馬,由虎威將軍統(tǒng)領,一尉五千兵馬,六校只是其中一尉,他負責的射聲校,也只是一尉里的一校,實在太微不足道,他并不能深入了解,皇城司里動向。

    顧嘉彥思來想去,想到姜景璋近日在朝中上竄下跳,心里總有些不安,干脆起身,穿戴整齊,打算去找父親,與父親說一說這事,讓父親留心一些。

    夜已深,顧嘉彥沒有驚動任何人,披了一身黑色的氅衣,把兜帽往頭上一蓋,連傘也沒打,直接出了門。

    外面黑黢黢的,雪粒子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凍住了地面,地面有些打滑,顧嘉彥走得很慢,很小心。

    想到這段時間,父親每日在書房處理政務要到很晚,顧嘉彥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里的燈還亮著。

    天氣嚴寒,外門無人守門,但書房重地,閑雜人是不允出入,顧嘉彥走到門口,抬起手正要敲門,就聽到屋里傳來父親的聲音。

    “長公主方才進京了�!�

    第448章:世家

    姜扶光回來了?顧嘉顏心中一喜,緊接著,又覺得奇怪,長公主回京這不是好事嗎?為什么父親的聲音顯得這樣凝重,好像一點也不希望長公主回來似的。

    這是怎么回事?

    “父親,您還在等什么?”顧玉珩嗓音沙啞,臉色透了一絲灰敗,“長公主志向遠大,為了南朝的長治久安,抗災救民,治疫平災,清查販私,平定西南,征討云中國,可謂是居功甚偉。”

    “如果她為男兒,便是庶出,我顧氏也愿為他,改弦易轍,廢嫡立庶,誓死效忠,可她是女子,她低估了人心,打破了世家長久以來的平衡,世家不會善罷干休�!�

    顧相沉默地看著他,不發(fā)一語,昏暗的燭光,映照在他兩鬢斑駁的霜白上,顯得無比蒼老。

    這是他寄于厚望的嫡長子,是他精心培養(yǎng)的接班人,等他將來老了,朝廷皇權更迭,他就會主動退下,將長子送到權利的頂峰,延續(xù)顧氏一族的榮耀。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長子竟從一個執(zhí)棋人,淪為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父親渾濁的雙眼,透著對他的痛心與失望,顧玉珩幾乎不敢直視,他低下頭。

    “陛下登基后,清理了多少世家殘黨?可你看,那些世家殘黨根深葉茂,盤根錯節(jié),生生不息,他們只是一時被打倒,只要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死灰復燃,卷土重來,您看現(xiàn)在朝野上下,那些正在興風作浪的人,有多少是那些曾經(jīng)被打倒的舊勛黨派?”

    顧相說不出話來,長公主離京之后,以昌郡王為首的宗親,與一些被損害利益的世家,就開始在朝中興風作浪,不光陛下要避之鋒芒,連他這個當朝丞相,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還記得,長公主離京前一日,親自來相府拜訪他,請求他,在自己離京的日子里,能夠穩(wěn)定朝局,牽制隱在朝堂之中的舊派殘黨。

    他滿口答應。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就是其中一員。

    “父親,”顧玉珩抬起頭來,理直氣壯地道,“自長公主掌權之后,所行之事,皆與世家對立,顧氏身為天下第一文豪世家,如果不能為世家謀利,其他世家又怎么會繼續(xù)支持我們?沒有各大世家的支持,顧氏又何以維持如今這些功名利祿?”

    “您還不明白嗎?長公主與世家對立,就是與顧氏對立�!�

    顧相蹙眉:“長公主還是有分寸的。”

    之前吏部選拔人才,陛下再三駁回,吏部請長公主舉薦人才,長公主后來并沒有過分插手。

    顧玉珩臉色鐵青:“自南朝建立伊始,我顧氏族人世代為相,可現(xiàn)在,因私鹽案牽連了太多世家,陛下已經(jīng)不再信任世家,私鹽案查辦了多少官員?朝中多了多少空缺,可陛下寧可重用那些寒門,也不愿意提拔世族。”

    “長公主是寒門代表,維護的是寒門利益,她現(xiàn)在能給世家?guī)追诸伱妫且蛩诔懈环(wěn),想要收賣人心,待長公主徹底掌權后,整個南朝,就是寒門與世家平分天下,我顧氏還能有多少人留在朝堂?”

    顧相目光深了深,但很快就恢復平靜,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這些只是你冠冕堂皇的理由�!�

    “父親,就當是為了孩兒,”顧玉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滿臉悔恨,“如果長公主徹底掌權,她會繼續(xù)徹查私鹽,兒子早前去江淮一帶巡鹽,不慎牽扯了私鹽案,您是知道的,私鹽案關聯(lián)了舊勛黨派,是亂黨,兒子早已經(jīng)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兒子肯定會在劫難逃。”

    提及這事,顧相仍是一臉平靜:“回頭我進宮求見陛下……”

    “父親�!鳖櫽耒駬芨呗暳�,打斷了他的話,“當年,戚南風暴斃身亡,戚老將軍的腿疾,穆貴妃小產(chǎn),后承安侯屢次暗害長公主……全都有舊勛的手筆,陛下對舊勛黨派深痛惡絕�!�

    “您看陛下,這陣子借著私鹽案,大肆清理宗室,絲毫不顧忌血脈同源的情分,大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陛下根本不會姑息任何亂黨�!�

    顧相嗓音顯得無比蒼老:“我顧氏,雖不敢以滿門忠烈自詡,卻也稟承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家訓,族人世代為中立派,不參與任何黨派之爭,維護皇家利益,朝堂安定,社稷興盛,使百姓免遭戰(zhàn)亂之苦�!�

    顧玉珩低聲道:“兒子是您辛苦培養(yǎng)的繼承人,將來要繼承相位,維持整個顧氏的光耀,如果兒子出了事,不光會連累您名聲盡失,不能穩(wěn)坐丞相之位,還會波及整個顧氏,令顧氏威望受損,顧氏的相位,到您這一代就要徹底終結,我顧氏幾百年的聲望,也要徹底斷送�!�

    數(shù)千年來,歷朝歷代都奉行“嫡長子繼承制”,嫡長子啊,從一出生就注定,是整個家族的繼承者,家族的血統(tǒng)、領土、財富、官職、地位、名譽,所有的一切,都歸嫡長子繼承,庶子能分到的,都是嫡長子不要的。

    但同時嫡長子,也肩負了家族的榮辱與興衰,一出生就由家里最德高望重的長輩教導,家里所有的教育資源,全部傾斜于一人之身,身邊還有人,時刻關注記錄他的言行,糾正他的言行規(guī)范。

    他一出生,就被灌輸了,要以家族為主的理念,嫡長子不夠優(yōu)秀也沒關系,家里還有無數(shù)優(yōu)秀之人,為他開路。

    父子二人對視了良久。

    燭光籠在顧玉珩俊雅的臉上,映出他頹然的面容,他沉默良久,長長地嘆了一聲:“兒子死不足惜,可因兒子一人之禍,連牽父親晚節(jié)不保,連累顧氏滿族,兒子實在心不甘吶�!�

    一句話,也說到了顧相心坎上。

    “要怪,只能怪兒子年輕氣盛,不知謹慎,中了賊人的奸計,在無知無覺之中,被人下套,攪合進了私鹽案,待到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時至今日已是身陷泥濘,欲掙愈陷,愈陷愈不得出,才為我顧氏,招致這等禍事�!�

    第449章:兄弟鬩墻

    陛下早就懷疑,鹽稅出了問題,這才派他前去探查私鹽,他將來要接替相位,繼承顧氏一族的光耀,那么就要做出政績,這樣才名正言順,所以顧氏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他立功顯德的機會。

    他們不是不清楚,私鹽背后肯定干系甚大,會牽動許多世族的利益。

    但是,他身為顧氏繼承人,身后有整個顧氏保駕護航,還有所有與顧氏利益休戚相關的世家豪門的支持,他的利益,也代表那些人的利益,他并不畏懼私鹽背后的勢力。

    甚至可以說,這天底下也只有顧氏,才有底氣對抗世家,查辦私鹽。

    那時他與父親,誰也沒有想到,私鹽背后的利益,竟然牽扯到宗室里,掌了兵權的宗親,還牽涉了亂黨。

    如果說,顧氏身為天下第一文豪,除了皇權,便再無畏懼。

    那么宗室,所代表的就是皇權集中的體現(xiàn),龐然大物,連陛下,也不能輕易撼動,甚至陛下與宗室,向來都是相互依存,唇亡齒寒,宗室的強大,代表皇權的穩(wěn)固。

    歷朝歷代有多少皇帝受宗室掣肘,如沒有恰當?shù)睦碛桑硠幼谑�,就是有違祖訓,嚴重一點,連一國之君都要被指不忠不孝,皇帝如果擔上了不忠不孝之名,難免德不配位,如何能穩(wěn)坐社稷?

    他就是栽到了,顧氏不能與之相抗的宗親之手。

    顧相頹然道:“這件事,不全是你的錯�!�

    顧玉珩啞聲道:“我接到消息,神銳營已經(jīng)布署進京,身在水月庵里的皇后娘娘,也被秘密接回宮中,今晚昌郡王就要聯(lián)合安王殿下逼宮造反,舊派亂黨摻合其中,長公主剛剛回京,是絕無可能扭轉乾坤�!�

    “懇請父親,為了顧氏全族圖謀后計�!�

    “嘭”一聲,房間的門被大力踢開,顧嘉彥滿臉憤怒地沖進屋內(nèi):“你牽扯了私鹽案,為什么不去自首?”

    房中的顧相和顧玉珩具是一驚。

    顧嘉彥看著顧玉珩,眼中盡是震駭,要不是親耳聽到,他民幾乎不敢想象,這就是他印象中光風月霽,國之棟梁的親大哥。

    “你只是被人下套,不是自己愿意牽扯進去,只要你去自首,協(xié)助大理寺清查私鹽,將功補過,陛下為何不能寬恕你的罪行?”

    “何至于欲掙愈陷,愈陷愈不得出?”

    “你口口聲聲為了顧氏滿門,為難父親,可在我看來,這一切不過是你的一己私心,你擔心牽扯私鹽一事被發(fā)現(xiàn),將來就不能接替父親的丞相之位,說白了就是利欲熏心,真是虛偽又惡心。”

    “住口,”顧玉珩臉色一黑,有一種被戳中心事的狼狽,“我為長,你為幼,你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指責我?如果沒有我與父親,你哪里來的閑心,整天追著長公主的屁股后面搖尾巴?”

    顧嘉彥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恍惚,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過往的種種,一一浮現(xiàn)在腦中。

    他滿眼的難以置信:“你怎么會變成了這樣?”

    “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神色有些崩潰:“你根本不我大哥,我大哥光風月霽,君子端方,從小就立志為國盡忠,做一個好官,根本不是你這種偽君子�!�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變的?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哥巡鹽回京后,他找大哥索要紫鵑茶,不小心撞見他與僚議事,以前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是大哥從沒介意過,但這一次,大哥一反常態(tài),說他沒規(guī)則,把他教訓了一頓。

    從此之后,大哥就不許他私自跑到他的書房,人也越來越忙,他們之間的交流也越來越少了。

    剎那間,他又想到當初在行宮里發(fā)生的事。

    一開始他什么都不知情,甚至在第二日的萬壽宴上,還能若無其事的笑著與姜扶光打招呼。

    直到承安侯入獄,有關他的罪名一一揭發(fā),承安侯在行宮里伙同閣里思算計長公主一事,才送到了陛下龍案上。

    因事關皇家聲譽,這件事并沒有傳開,只有少數(shù)人知情,父親就是其一,他無意間聽父親提了一嘴,才得知這件事。

    紫鵑茶,碧血丹心蘭,都是出自大哥之手。

    姜扶光還曾問過他,有沒有人知道,他約她品茶賞蘭一事,他當時的回答是,沒有告訴過別人。

    可是真的沒有嗎?

    一道電光呼嘯著閃過腦海,至少他向大哥討要紫鵑茶時,大哥就能猜到他要約姜扶光。

    顧嘉彥如遭雷擊,死死地盯著顧玉珩:“當初行宮里的事,你也參與了,對不對?”

    這件事確實是他對不住嘉樹,顧玉珩蹙眉,避開了他目光。

    顧嘉彥渾身發(fā)顫,因為憤怒,一張臉迅速漲紅,他大吼一聲:“你利用我對付姜扶光!”

    顧玉珩惱羞成怒:“誰允許你……”

    “我是你的親弟弟,”顧嘉彥雙眼充血,怒瞪著他,“你明知道,姜扶光是我喜歡了十年的人,為了她,我可以連命都不要,可你卻借我的手,去傷害她,你……”

    他瞪著顧玉珩,長刀出鞘,快如閃電,不過一息間,刀刃抵在了顧玉珩的脖頸間。

    顧嘉彥身為射聲校尉,早已經(jīng)習慣了刀不離身,便是在家里,只要穿戴整齊,就會刀劍齊佩,這是皇城司每個司衛(wèi)的素養(yǎng)。

    知道這件事后,他一直耿耿于懷,有一段時間,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對姜扶光。

    每次見到姜扶光,心中的內(nèi)疚,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將他淹沒,每次見到姜扶光,他都想問她,那天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他不敢問。

    他也想向姜扶光道歉,可他知道,傷害已經(jīng)造成,道歉也只是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罷了。

    姜扶光越不計較這件事,待他一如從前,他心里就越痛苦,越煎熬。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算計這一切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大哥。

    他感覺被人從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

    痛不欲生,不足以形容。

    顧玉珩一臉不可置信,嗓音有些發(fā)顫:“你竟然要為了一個女人,殺我?你看清楚,我是你哥�!�

    第450章:反目成仇

    “我曾經(jīng)說過,不會放過任何傷害過姜扶光的人,包括我自己�!鳖櫦螐┭劾锪鞒鰷I來,嗓音嘶啞,刀刃貼著薄薄的皮肉,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喉管。

    只要微微用力……

    只要微微……

    用力!

    “嘉彥,快住手,”顧相盯著嘉彥握著刀的手,青筋畢露,不由大驚失色,“他是你哥,”

    他腦袋陣陣發(fā)暈。

    萬萬沒有想到兄友弟恭的二人,會為了一個女人,走到如今反目成仇,拔刀相向的局面。

    真是造孽啊!

    顧玉珩面露驚恐:“嘉彥,你瘋了!”

    顧相語帶哀求:“嘉彥,快放開你哥……”

    “啊……”顧嘉彥全身發(fā)抖,握刀的手,也開始發(fā)顫,他雙眼赤紅,大吼一聲,猛然挑起長刀。

    顧玉珩駭然欲絕,猛然閉上雙眼,發(fā)出一聲慘叫,一縷發(fā)絲被長刀挑斷,落在地上,顧玉珩驚嚇過度,身體陣陣發(fā)軟,砰一聲,倒在地上,宛如一癱爛泥。

    他還活著。

    他沒事。

    顧嘉彥舉刀相向,赤紅的目光豁然看向父親:“姜景璋要逼宮造反,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父親有什么好猶豫的?您是丞相,在朝中一呼百應,只要您站出來反對,姜景璋根本沒有機會造反,可您縱容顧玉珩助紂為虐,禍亂朝政,莫非還真相信了顧玉珩的鬼話,想要插手宮闈爭斗?父親您可還記得,您是中立派?”

    頂著兒子銳利的雙眼,顧相一時間竟啞口無言,他忍不住別開眼睛:“嘉彥你已經(jīng)長大了,身上也背負了責任與擔當,你當明白,這世間并不是非黑即白,你……”

    “不要再拿這一套來教訓我,”顧嘉彥激動的打斷他的話,語氣里透了幾分失望,“我早該知道的,溫亦謙說得對,咱們這些所謂的世家,全是一群蠅營狗茍,自私自利的人,只知道玩弄權術,如何為家族謀好處,是一群踩在百姓身上,趴在陛下身上的吸血蛆。”

    “真是惡心透頂。”

    “住口。”顧相勃然大怒。

    顧嘉彥似哭似笑,從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在這一刻塌下了腰桿:“父親這是惱羞成怒?您表面上猶豫不決,其實心里是認同顧玉珩的鬼話的吧,真可笑,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顧相蹙眉:“你給我回到房間去,這段時間哪兒也不準去�!�

    顧嘉彥放下手中的刀,慢慢退出了書房,廊下黯淡的燭光籠在他身上,黑色的氅衣被風吹得翻飛不止。

    他深深地看了顧相一眼,就在顧相以為,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屈服時,他身如疾電,向院外跑去。。

    “攔住他,”顧玉珩追到門外,大吼一聲,“別讓他跑了�!�

    幾個護衛(wèi)沖出來,飛撲上前,攔住了顧嘉彥,顧嘉彥雙目赤紅,撞上了護衛(wèi),護衛(wèi)擔心傷了他,連連后撤,卻被他一把奪了手中的長刀,一刀捅了一個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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