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在回答先前朝臣問出的那句話,語氣疑問,可此時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在疑問。
君王的疑問,何嘗不是一種否認。兩國和親如此的大事但此時沒人試圖阻攔劉徹對此事的否認。
所有人都埋頭在紅薯中,唇齒間有紅薯,眼睛里也有紅薯,于是他們沒辦法抱之以質疑的眼神,他們也沒辦法說出質疑的話音。
所有人都順從,所有人都只能順從,此時天下,劉徹說話,而天下順從!
而此時劉徹,他轉頭看了林久一眼。
他眼睛里有光,他的面孔也像是在發(fā)光,他方才一直克制著自己的笑容自己的語氣,可今日宣室殿上,其實沒有人比他更激動更興奮。
他向所有人克制自己的激動和興奮,因為君王要喜怒不形于色,或許也因為年輕人的一點不甘心作祟。
不就是匈奴嗎,那種原本就該匍匐在我腳下的東西,他們算什么?我怎么能因為向他們開戰(zhàn)而激動興奮,我可是劉徹!
可是他在林久面前不掩飾,于是他所有的情緒都在看向林久的這一眼中暴露無遺。
他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和他的表情都在對林久說,神女,你看。
系統(tǒng)近乎是茫然地想,看,看什么呢?
然后他想起清涼殿那一個秋夜,劉徹說,“匈奴算什么,有了紅薯,我要更多。”
他挑著燈展開一卷羊皮地圖。
他對衛(wèi)青說,“終有一日,使天下不知蠻夷,只知大漢。”
言猶在耳。
今日宣室殿上,在講和親。
那時劉徹又想過這一天嗎?那時竇太皇太后還沒死,他蟄伏在陰影中,卻已經(jīng)悄然長出了鋒利的野心。
而如今竇太皇太后業(yè)已逝去,此時是元光元年,新的時代降臨在帝國四面八方,這一場降臨如日光照過大地一般恢弘而不可阻擋。
新時代的名字叫劉徹。
在劉徹的時代,大漢與匈奴之間,沒有和親,只有開戰(zhàn)!
【作者有話說】
此時天下,劉徹說話,而天下順從!
這句話是個伏筆啦啦啦。接下來的劇情就是,面對疾風吧田蚡(也可能是竇嬰)
這個妹子接下來很重要,不是因為她的身份而重要,是另一種意義。
我研究一下怎么放圖嗷,爭取早點讓大家看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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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在漢武朝做神女
◎山鬼05◎
后世說起劉徹,
說的是張弓北狩,馬踏匈奴,四加武威,
張國臂腋。
或者簡單些,簡單歸類成“拓地千里”四個字。
或者還能再簡單些,簡單到只需要三個字,
“漢武帝”。
辟土斥境曰武。
匈奴的血染出來的一個“武”字,那猩紅之色在兩千年后尤未褪去。
宣室殿上,
群臣都散去了,
侍臣跪在地上,
輕手輕腳地收撿地上堆積的紅薯和泥土。
劉徹轉身走回上首的高位上,撩起衣擺,重新跪坐回林久身邊。
他身上的氣質變了,
如何去形容呢,
方才走下宣室殿時他是皇帝,
但當他又走上來,跪坐下來時,
他看起來只是個年輕人,還帶著點稚嫩。
他說話的樣子也像是個年輕人,
口吻親昵而平淡,和家中的姐姐分享自己最近在做的事情,“我讓衛(wèi)青和李廣領兵出征,
李廣是老將了,不過我覺得不必對他有過多的期待。衛(wèi)青就是上次我?guī)У角鍥龅畹哪莻年輕人,神女還記得他嗎?”
林久不回答他。
宣室殿內(nèi)靜悄悄,
君王的私語說出來就飛散在風里,
再也找不到分毫蹤跡。
劉徹咬著嘴唇,
有點難為情地笑了一下,說,“衛(wèi)青出征之前,我想過讓他來見神女一面。他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有時候我覺得他上戰(zhàn)場和我自己上戰(zhàn)場是一樣的,那么這就是我第一次走上戰(zhàn)場,我想讓神女看見我出戰(zhàn)前的模樣�!�
他這個模樣,看起來幾乎能說是羞澀了。
這一年他二十二歲,是樣貌俊秀的年輕人,刻意收斂起棱角的模樣,卻并不叫人覺得無害,反而更叫人想起先前他站在群臣面前的模樣。
如此短暫的時間里,帝王的威嚴和年輕人的羞怯同時在他身上展現(xiàn)出來,可一個人怎么會有兩種面孔?相差如此之大,簡直叫人想到一些精怪披起人皮扮演人的故事,覺出一種此人已非此人的悚然。
“但我還是沒有讓他過來,因為他畢竟不是我�!�
云游影動,有那么一瞬間,陰影覆蓋在他的眉眼上,他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陰森幽暗,那點羞澀像幻覺一樣隱沒下去了。
他動了動嘴唇,仿佛還有更露骨更過分的話想說,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說,“東方朔和董仲舒,那兩個人,神女的眼睛還在注視著他們嗎?”
林久不回答他,他自己說下去,“神女的目光為什么要停留在他們身上有時候也多看我一眼吧,為了這一朝人皇的宏圖霸業(yè),我也有在好好地努力啊�!�
圖窮匕見,他的聲音里有不甘心。
什么羞怯的年輕人,根本都是偽裝,他想說而沒說出口的那些是什么呢?無非是,衛(wèi)青不是我,所以我不愿意讓他再出現(xiàn)在神女面前。
再怎么勸服自己,終究還是不甘心。
神女為什么不能只看著我,明明為了我連高皇帝都放棄了不是嗎?
是我做得還不夠好嗎?我可以做得更好啊,我已經(jīng)在做很多事情,將來我還會做更多事情。
所以看著我,看著我啊
還是不敢說出太露骨的話,可是以凡人之身,干涉神女視線的落處,這已經(jīng)是一種逾越了。
林久不說話,也不看他。她是神女,神女怎么能因為凡人的話語而動容呢?所以她不能說話也不能做出任何舉動。
系統(tǒng)都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小心翼翼道,“劉徹這不只是懷疑你吧,雖然還沒到要掌控你的地步,但他已經(jīng)開始想要干涉你了。怎么會這樣,我怎么感覺事情有點不妙呢。”
“還好,意料之中�!绷志谜f,“他畢竟是漢武帝,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就算是神女,他心里也是想站在神女之上的吧。”
“哦哦。”系統(tǒng)邊聽邊點頭,很乖地問林久,“那你準備怎么辦啊�!�
林久不說話。
系統(tǒng)趕緊找補一句,“我不是在質疑你啊,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我相信你!”
然后系統(tǒng)沉默了一會兒,又小聲說,“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可是有點難為情。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不如說,你一直在給我驚喜,真的�!�
說出了這么一大段真情實感的彩虹屁,系統(tǒng)自覺已經(jīng)感動了自己,不禁悄悄關注著林久,想看看林久會不會感動。
很感動大概是不會,但應該也會有一點動容吧?畢竟之前他一直在打壓林久,做林久身邊的杠精,如今突然改邪歸正做舔狗,哪怕是禮貌性感動,也會有一點的吧。系統(tǒng)很自信。
然后他就聽見林久心平氣和地說,“你說什么?”
系統(tǒng)傻了,“你沒聽我說話?”
林久說,“嗯,剛剛在看成就面板,要不你再說一遍?”
系統(tǒng):硬了,拳頭硬了。
這種話當然不可能再說第二遍,系統(tǒng)沉默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你為什么看成就面板啊,是在查找之前的成就?”
“當然是查找能做的新成就了!”林久的聲音很是興致勃勃,“系統(tǒng)你看,這個【子憑母貴】成就怎么樣?”
系統(tǒng)看向【子憑母貴】成就,條件反射地開始講這個成就的相關信息,“這個成就我記得是要讓攻略目標承認,你和他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是最優(yōu)秀的孩子,這樣的達成條件。”
說真的,這樣的成就無論如何都和林久扯不上關系吧?系統(tǒng)思考了一會兒,挑了一個自認為謹慎的說辭,“這個成就還挺有想法的就,不過你這種級別的高級玩家,早就已經(jīng)不需要做這種奇奇怪怪的成就了�!�
腦補了一下林久挺著大肚子柔情脈脈依偎在劉徹身邊的模樣,系統(tǒng)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自己的內(nèi)核都要被燒毀了。
不能腦補,達咩,太獵奇了,不但辣眼睛,更辣腦子。
然后系統(tǒng)就聽見林久說,“今天我就把這個成就打出來!”
系統(tǒng):整個呆滯住。
不等系統(tǒng)緩過神來,林久就放下了手里的玩具。
劉徹時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此時見她放下玩具,立刻從奏折中抬起頭,溫柔地問,“是想要新的玩具嗎?我”
他的聲音停住了,因為神女猛然湊到了他面前。
你有沒有見過撲咬的那一瞬間?神女此時的動作就兇猛如一頭狩獵的猛虎,長久的蟄伏,和忽如其來的撲擊。
劉徹的呼吸都停頓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或許是轉瞬間,也或許是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慢慢又找回了自己呼吸的節(jié)奏。
然后他意識到他很久沒有在這樣近的距離里看到神女的臉,這些天以來他越來越大膽,從前他甚至不敢看神女的臉,可這些天他總是窺伺神女,神女長得那樣美,神女的臉上沒有瑕疵。
可是現(xiàn)在神女湊得那樣近,她主動湊上來的,近到睫毛交疊,劉徹卻幾乎不敢看她。
劉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神女身上的非人感,已經(jīng)不再害怕。
假的,根本沒有。他會出現(xiàn)這種錯覺只是因為神女刻意收斂住那種非人感,她對絲線和珠串感興趣,所以她不介意短暫地做個小女孩。
她一直如此,如此地隨心所欲。
“我看見,有人行走在大地上。”神女在說話,就在離劉徹如此近的距離,可是劉徹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她像是沒有氣息,劉徹只看見她的牙齒,雪白,森寒。
“高高鼓起來的肚子。”神女說。
這么久了,她還是不怎么會說人的語言,平時她不怎么說話,因為只有劉徹和她說話,大多數(shù)時間里她不回答劉徹的話,劉徹甚至不確定她有沒有聽過他說的話。
沒有吧?劉徹說的話在她看來根本什么也不算啊。
神女不說話了,她看著劉徹,神情中有一種純?nèi)坏闹蓺狻?br />
劉徹再一次讀懂了她話中的含義,她是在問,那些肚子高高鼓起來的人,她們是在干什么?
這個表述有點笨拙,但意外地并不難懂。是在形容懷孕的婦人吧。
可是神女說“我看見”,她怎么能看見?劉徹此時膝下還沒有孩子,別的男人的妻妾難以直入禁中,未央宮中根本不可能有懷孕的婦人。
這話中有疑點,可是這又根本不是一個疑點。
神女口中的看見,怎么可能被視野所禁錮。她的眼睛是神明俯瞰人間的眼睛,她的看見不止局限在帝國疆域內(nèi)吧,“行走在大地上”,或許是草原上那些匈奴的女人?
也或許是千年前和千年后的人,神的眼睛里看見的是什么,凡人又如何妄加猜測。
揣測不出來的啊。
神明既問,凡人便只能答。
“她們在懷胎�!眲卣f,他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呼吸平穩(wěn)、語氣平穩(wěn)。
神女露出迷惑的神色,輕輕一歪頭。
她湊得那樣近,歪頭時長長的睫毛幾乎撫摸過劉徹的眼球。
劉徹拼盡全部力氣方才克制住眨眼的沖動,“懷胎之后,會有孩子被生下來�!�
“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生出來,長大,變成大人,再生下自己的孩子。”劉徹竭力用簡單的言語闡明這一過程。
男女之間談論生育的話題,實則是有些曖昧的。此時民風簡樸,詩經(jīng)的浪漫尚未遠去,男女之間并沒有任何限制,蘆草邊,月光下,河流旁,隨時隨地都能發(fā)生一段故事。
可劉徹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人和野獸對峙的時候腦子里會有風花雪月嗎?只會想著如何逃出生天吧!
命運真是奇妙啊,片刻之前他還是宣室殿上的皇帝,他發(fā)話則天下順從,群臣都在他的威嚴下瑟瑟發(fā)抖。
而現(xiàn)在他變成了神女腳下的凡人,以比對待漢匈之間的戰(zhàn)爭還要更嚴肅更認真的態(tài)度,來為神女闡述凡人之間的生育。
神女點了點頭,好像聽懂了劉徹的話。
這一瞬間劉徹感到一股高興漫上心頭,是很久沒有過的,幼年時被父皇稱贊功課的那種高興。
然后劉徹聽見神女說,“那你要給我生個孩子嗎?”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甚至不愿意給神女生個孩子�。ㄖ攸c是劉徹生孩子嗷,當然不可能是神女生啦)
圖呢,現(xiàn)在是場景圖和人設圖都是草稿,放出來感覺不太好,只有劉邦的明信片和徽章,大家覺得是先看看劉邦和青蛙的明信片,還是以后和九妹的人設圖一起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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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在漢武朝做神女
◎山鬼06◎
四面靜寂到可以稱之為死寂,
幾乎能聽到血液在骨肉間流淌的聲音。
劉徹拼盡全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不至于混淆神女話中之意,誠然誕育后代這件事情從來都只會在女性身上發(fā)生,這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常識的范疇,
而變成了根植在各人骨頭里的本能。
可是說話的是神女。
凡人的常識乃至本能在神女面前算得了什么?神女開口說話,便是在宣告人間之上神明國度的法則。
“那你要給我生個孩子嗎?”是這樣說的吧。
神女直視著劉徹的眼睛,她的袖子動了一下,
宣室殿上便仿佛騰起一朵云。
她的手,按在劉徹的胸口。
她幾乎完全沒有用上力氣,
細長柔軟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衣物,
隔著厚重的冕服,
劉徹原本不應當察覺出她的觸碰。
可偏偏此時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此時正待在宣室殿,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和神女,
神女的觸碰便是此間唯一真實的存在,
除此之外,
盡是虛妄。
所以怎么可能察知不到,甚至已經(jīng)超出了“觸碰”的范疇,
而仿佛已經(jīng)深入皮肉,在骨血之中移動。
從胸口,
下移,到腹部。
神女說,“你的肚子也會、變大嗎?這里會不會、鼓起來,
很高很高地、鼓起來�!�
她話音間有停頓,像小孩子在說話,生疏不熟練,
有點笨拙,
惹人發(fā)笑。
可劉徹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誰能在這種境況下覺得可笑?
世間并非沒有神明與凡人結合而生子的傳言,
上古有華胥氏感雷神之精而生神農(nóng)氏,商周有簡狄吞玄鳥卵而生契,就連他們漢室天下,也有劉媼于大澤中與龍嬉戲,感而有孕,生太祖高皇帝的事跡。
可是翻遍本朝、春秋、商周乃至上古流傳至今,全部的帛書和竹簡,誰曾聽聞過以男子之身受孕的奇事?
前無古人甚至前無古神,這樣的事情,劉徹不懷疑神女做不到,神女當然做得到,可是他要付出什么代價?
像是有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劉徹霎時間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有意無意忽略的一件事情。
代價。
從降世至今,神女一直在幫他,神女給他紅薯,后來神女又給東方朔水泥,給董仲舒天書。
劉徹厭惡董仲舒和東方朔得到神恩這一件事本身,可他也不能不承認,神女為這兩人賜下神恩,其實還是在幫他。
這偌大的江山和王朝并非一人一肩就能撐起來的,他是皇帝不錯,可皇帝也需要能臣來幫襯。
東方朔和董仲舒,便是神女為他選擇的能臣。
神女在幫他成就他的千秋大業(yè),可神女根本就不在意這所謂的千秋大業(yè),她為的是劉徹的一身血肉,為了得到她此時的恩賜,劉徹注定將在今后付出這一身血肉。
得到,付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這么合理的事情。
那倘若他現(xiàn)在答應,生下神女的孩子,他能得到一個神的孩子。
將要付出
人難道真的能承受神明扭曲天地大道而賜予的這一場生育?!
這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劉徹根本也沒有試圖去想答案,他的大腦已經(jīng)被這個問題完全充塞了,模模糊糊的陰影就隱藏在這個問題之后,可他不敢窺看。
長久地得不到回應,神女卻也沒有表露出不耐煩的意思。她仍舊看著劉徹,目光專心致志。
劉徹睜著眼睛與神女對視,他要拼盡全力才能克制住眨眼的沖動,眼球和眼眶都因這份過度的克制而變得疼痛�?伤桓艺Q郏蜕衽畬σ�,這種時候眨眼會死的吧,會被吃掉的吧。
就在這樣一場疼痛的對視中,劉徹意識到他在與神女相處之際犯了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些天以來他陪神女玩,他靠近神女,他還試圖掌控神女。
神女不會因此發(fā)怒,因為神女不會在意凡人糟糕的心思。可他這些行為本身是不是向神女釋放出了一個錯誤的信號?
神女接到了這個信號,并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這個信號。
你這么靠近我,像人間的男人靠近女人那樣,他們靠近之后會生下孩子,所以你其實是在想為我生下一個孩子,對不對?
對不對,啊,對不對��?
神女靠近他,神女看著他,神女逼問他!
于無聲處聽驚雷。
此時宣室殿上,無聲之處,真的有驚雷響起。
是一只振翅的蠅蟲,盤旋在帝王的桌案上,發(fā)出低微的聲音。可此時此刻這一點點低微的聲音也足以成為打破沉寂的驚雷。
神女的視線移開了。
她不在意光陰的流逝,因為她經(jīng)歷過太多的光陰,劉徹曾遐想過她與商天子周天子乃至春秋戰(zhàn)國之際的諸侯在一起時的樣子,那些人都死去而她還活著,涉足過光陰的無盡海,而容顏不改。
所以她可以在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一直看著劉徹,可是劉徹不能給她回應。
因為不能承受這一場生育,可是也不能推拒神明有意賜予的一場神恩。
所以只能等,光陰沒有意義,所以不等光陰,等一個聲音打破岑寂,等神女的心思,被那個聲音吸引,然后轉開視線,轉變思緒。
蒼天垂幸,他等到了。
兩滴巨大的眼淚從劉徹面頰上緩慢地流淌下去,這是疼痛的眼睛擅自分泌出的眼淚,與劉徹的意志無關。那只救命的蠅蟲哪怕再晚來片刻,劉徹都沒辦法再忍住這些淚水。
到時候會發(fā)生什么呢?
無論原本要發(fā)生什么,總之現(xiàn)在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雖然做錯了事情,但是沒關系,還有機會。
劉徹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坐姿,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現(xiàn)在他又變成正襟危坐的皇帝了,可以將視線放到神女身上。
而神女的視線在蠅蟲身上。
宣室殿上本該沒有蠅蟲,是先前神女和皇帝之間的對峙過于悚然,使侍臣忘記了驅使蠅蟲的職責,應該是這樣沒錯?劉徹漫不經(jīng)心地想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拋開這些無用的思緒。
他從不追究過去,他的視線應當放在眼前,神女尚在眼前。
系統(tǒng)到現(xiàn)在才敢開口說話,“不是,我有點沒弄懂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好像問了劉徹一個怪問題,然后劉徹的表現(xiàn)也很奇怪,然后現(xiàn)在好像整件事情變得更奇怪了?”
“沒關系。”林久說,她的視線仍然注視著那只巧妙而又不合時宜的蠅蟲。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是因為沒看懂而羞愧,我不需要安慰,我需要講解啊�!毕到y(tǒng)哀嚎,撕心裂肺。
“就很簡單啊,劉徹最近離我太近了,我要想個辦法讓他離我遠點,所以就這樣子了�!绷志脽o辜地說。
“這哪里簡單啊”系統(tǒng)無力吐槽。
然后他忽然僵硬片刻,打出【成就】時特有的提示音從他嘴巴里吐出,“恭喜您打出常規(guī)成就【子憑母貴】,神的孩子,當立于億萬生民之上�!�
林久沒有說話。
系統(tǒng)更迷惑了,“為什么這就把成就打出來了�。 �
“因為劉徹激動了。我現(xiàn)在不看他了所以他有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他肯定腦補了如果他真的生下來一個孩子,神的孩子會有怎樣的成就�!绷志谜f。
系統(tǒng)還是不懂,“然后呢,激動什么,劉徹才不是那種高尚到愿意舍身給孩子鋪路的皇帝吧?”
“可是劉徹現(xiàn)在和神的孩子有什么區(qū)別?倘若劉徹生下孩子,那我必然會眷顧我的孩子,可是我已經(jīng)在眷顧劉徹了啊。”林久輕松地說。
“啊這。”系統(tǒng)忽然卡殼了,然后他終于搞明白了,“所以這個【子憑母貴】成就,意思是劉徹把你當成母親,把自己代入成你的孩子。什么【神的孩子當立于億萬生民之上】,他根本是在想他自己當立于億萬生民之上吧。”
“唔�!绷志冒l(fā)出一個單音。
系統(tǒng)真的很服氣,“所以這波本質是母子局?到底為什么可以這么獵奇?這究竟是你和劉徹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林久站了起來。
陷入自我懷疑的系統(tǒng)驚恐地看著她。
劉徹也驚恐地看著她,比系統(tǒng)稍微好一點的是,劉徹還記得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
那只蠅蟲振翅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到了,從方才開始,這個小東西落在了一只紅薯上,收斂起了翅膀。
因此神女的視線也跟著落在了紅薯上,她的心思又轉到紅薯上了。
真是流水一般無從捉摸的心思可是紅薯劉徹的呼吸有一瞬間的紊亂。
這時,神女又開口。
“你得到了紅薯。”她背對劉徹,用的是陳述句。
劉徹臉色發(fā)白,他看著林久,面孔上顯露出竭力保持鎮(zhèn)定的痕跡,但胸脯的起伏卻將他的驚惶暴露無遺。
他又想到了那兩個字。
【代價】。
這是他第一次從神女手中接過的恩賜,那時他為神女放歌舞劍。而現(xiàn)在他要將紅薯種植到天下的每一個角落,使紅薯成為他此生大業(yè)的立足根基。
神女說得沒錯,到這時他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紅薯。
那么,在這之后,牽連著的是什么代價?
不是空許的那一身血肉,而是更切實的,更精準的,將要在此時付出的代價。
林久沒有說話,劉徹更不會在此時說話,寂靜蔓延過每一個角落,如同逐漸灌入此間的黑水。
系統(tǒng)懵得暈頭轉向,“對不起,但可能我真的有點問題。我不太理解,你今天到底,這是在干什么?”
“這是在干什么?”林久重復了一遍這句問話。
似乎是覺得有趣,她偏著頭笑了笑,以玩笑的口吻說,“大概是在,圍觀一場狩獵,警告那只捕獵的野獸不要對我動手?”
“狩獵。”系統(tǒng)喃喃地重復這兩個字。
【作者有話說】
劉邦和青蛙的圖在,來康康鴨。
好了好了,山鬼這套衣服終于可以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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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個;糖果住在玻璃屋、血染白衣、月生容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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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瓶;阿爾貝羅貝洛
27瓶;正經(jīng)少年
20瓶;容我喵兩句
11瓶;馨星新、蠻秋、墨.客
10瓶;奇葩喵、兔子共和國國王
8瓶;晏清、是金魚不是鯽魚
5瓶;我是兔寶寶
2瓶;Wtybjx、快樂琳、桃枝氣泡水、山海不可平、芒果酥餅、一立不倒、我沒有褲子、吾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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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在漢武朝做神女
◎山鬼07◎
他想問,
劉徹要狩獵什么?但終于是沒有問出口。
因為林久在說話,她說,“在你的土地上,
只能有一年、三年、五年的紅薯,不能有二年、四年、六年的紅薯。”
什么意思?
系統(tǒng)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林久不是在跟他說話,
是在跟劉徹說話。
“只能在單數(shù)年份有紅薯,不能在雙數(shù)年份有紅薯。”林久又說。
“你說話好奇怪,
什么是一年的紅薯、兩年的紅薯,
紅薯是一年生草本農(nóng)作物吧。”系統(tǒng)嘀咕了一句。
話音落下,
他忽然意識到,好安靜。
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此前也安靜,
但那時尚能聽見劉徹衣裾摩挲的聲音,
呼吸的聲音,
血脈奔流的聲音。
而現(xiàn)在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劉徹僵住了,
他不再呼吸,他渾身的血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系統(tǒng)張了張嘴,
沒有發(fā)出聲音,茫然四顧,看看林久,
又看看劉徹。
林久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一直是這樣一副輕松的愜意的又面無表情的,神女的臉。